裴玉宁又试探性地问了几句,但见叶见窈的嘴紧的跟蚌一样,怕是进了开封府也不会说出什么。

    也便失了兴致,动手从自己袖口里掏出一本话本子,不再拷问叶见窈,“我在你这儿看本书~”

    民间话本小说流行,裴玉宁在吴州时就喜欢看这些东西,一个月能看上数十本武侠小说,整天嘴上挂的就是“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这来了帝都才发现,帝都的话本种类更是繁多,什么《莺莺传》、《镜花缘》,不仅爱情感天动地,尺度更是比吴州那些书大上不少。

    看得裴玉宁目不暇接,面红耳赤,愈发痴迷。

    可是她昨天夜里看完半本,睡前放在床头,忘记收起来,还差点被刘竹青查收。

    裴玉宁被这一下子吓破了胆。

    她是既舍不得书里的那些精彩绝伦,又害怕被自己母亲知晓自己在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思来想去,这才想到了把见窈这里当避风港。

    就看完最后这一本,看完她就把书烧了,再也不看了。裴玉宁抿着唇,打开了自己袖子里的书。

    什么书要专门到她这里看?

    见窈有意往茶几另一边瞥了几眼,就看见裴玉宁手里那本书竟包了封皮,看不见名字。

    倒是爱惜。见窈看着如此好学的小姑娘眼眸软软,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水。

    谁料她刚一靠近,裴玉宁竟吓了一跳,猛得站起身来,十分爱惜的书籍也一下子掉在地上,翻开了一两页。

    见窈定睛一看,什么“玉臂粉藕”,“娇啼婉转”……

    “不…不是的。”小姑娘的脸“唰”一下红了,“怎么就恰巧看到这么一页啊……”她轻声嘟囔一句。

    却见叶见窈神色未变,甚至蹲下身帮她把书捡起来,放在了茶几上。

    “那、那就是一个爱情故事。”裴玉宁说话打了结巴,到最后都有点自暴自弃的味道,“你、你就是恰巧看到他们圆房那一页而已。”

    谁料叶见窈冷静的很,她轻声“嗯。”一下,便未再多言。

    这倒让裴玉宁有些讶异,她抬眼盯着叶见窈,“你…你不骂我?”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见窈看到这些居然没有面红耳赤、大惊失色、大骂她失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并非她以貌取人,只是叶见窈看起来太像是个小古板了。

    她这样的反应到让叶见窈有些不明所以。只是看一些世俗小说而已。见窈对着她摇摇头,话都是一本正经的,“你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

    就算看一些也无所谓。

    却让裴玉宁的脸一下子爆红起来,“我、我不是……”

    张张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气得她直接把书合上砸在自己的膝盖处,把头侧向一边,“我不理你了!”

    那是一种独属于少女的娇羞,叶见窈笑笑没说话,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论语》。

    从越州到帝都,她花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如今又阴差阳错当了东宫的府医,使她本来就不多的复习时间,变得更为稀少。

    因此得抓紧每分每秒,她才能在春闱考试之前按照计划,把每一个科目每一本书再复习一遍。

    叶见窈的手指刚点到“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一句,就感觉似乎有一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

    她抬头去望,就见小姑娘连忙低头躲闪。

    见窈合上了书,含笑,学着裴玉宁刚刚的样子挑眉,询问她何事。

    裴玉宁与她对视许久,她低头抿嘴,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又抬起头来,看着见窈目光灼灼,却有意压低了声音,“叶姐姐,真的会有女子为了爱情和男子私奔嘛……”

    她用手指轻轻点着那本她藏起来不肯见人的书。

    那书里写道富庶人家的女儿与一书生私相授受,暗通款曲。然此书生家贫,女子父母不同意此婚,女子竟为了爱情,月黑风高夜翻墙与男子私奔。

    最后书生高中,官拜宰相,女子做了相府夫人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见窈浅浅听她介绍了几句,又听她问,“真的有女子如此勇敢,能为爱情做到如此地步吗?”

    “确实大胆。”见窈假装没有听到她的勇敢二字,她直言戳破裴玉宁眼中的希冀。

    “但是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的。

    稍微有些体面的女子与男子私相授受,要么白绫,要么沉塘,得父母疼爱些的,送去尼姑庵。

    哪有什么命与男子私奔?

    就算是真的身份也不要了,名声也不要了,与男子私奔成功……”

    她顿了顿,“即使是中了状元,也不可能立即官拜宰相的。这些都是一辈子不得志的读书人写出来骗人的罢了。”

    刚及笄未定亲前的女孩子正是最爱幻想的时候,裴家又不似其他高门大户对女子严苛教导,看着到现在仍天真肆意的裴玉宁,叶见窈担心她被这样的书籍误导。

    于是她神色郑重,语重心长,“奔则为妾。真与人私奔,便是母家,性命,清白,名声什么都不要了,身为女子,切不能犯这种傻。”

    谁料她情真意切说了一大堆,裴玉宁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感叹一声,“啊,那她是真的很爱那个书生,抛下一切跟他走了。”

    叶见窈想着那书上的“玉臂粉藕”,“娇啼婉转”,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愈发冷淡,最后她说,“也不一定,也可能是人入穷巷,走投无路,不得已而为之。”

    确实有可能是不得已的。

    崇仁一十八年,长公主府的寿宴。

    彼时她刚铤而走险做局引得陛下过敏不适,又出手医治,从而得了皇帝的青睐,被擢升为七品女官,负责陛下日常的饮食调理,隐隐有了后来正当红的苗头。

    长公主寿辰那日,陛下为了显示天恩,专门拨了几个有头脸的太监宫女去寿宴帮忙,连御前的侍卫也调走了一批。

    叶见窈和大内总管魏青同在此列。

    她与魏青是旧识,或者说,她之所以敢铤而走险算计皇帝也要博个女官之位,就是因为魏青。

    因为魏青有意要与她结为对食。

    他是魏国夫人的亲信,在皇后与贵妃娘娘处皆有三分脸面,甚至陛下对他也是多为信任。

    叶见窈没法只能装傻充愣,可后来她发现魏青的意思越来越明显。

    甚至把她看作掌中之物,笼中困兽,总是时不时逗弄一下,欣赏她的惊慌无措与挣扎。

    无法,叶见窈只能放手一搏,所幸上天还是眷顾她的,竟真让她搏出了头。

    “叶大人安好。”魏青笑着同她打招呼,“叶大人升官后,便繁忙的紧,你我二人已是许久未曾见过,以至于我今日才能在此恭贺叶大人升官之喜。”

    他那时才是宫中大内最当红的人,毫无根基的叶见窈哪敢与他撕破脸皮,于是也只能继续装傻充愣,“宫中多年多亏大人提携照顾,见窈感激不尽,如今也是借大人吉言,同喜同喜。”

    她这一番滴水不漏的话,让魏青笑的抖了两下拂尘,“叶大人这话客气了,如今谁人不知道大人圣眷正浓?怕以后魏某有需要大人帮忙的地方。”

    说着话他递过来一杯玉盏,“劳烦大人赏个脸面。”

    见窈下意识想拒绝,“长公主寿宴非比寻常,小官负责茶水饮品,须得头脑清醒,事事仔细,还是不要饮酒的好。”

    “唉——,自是不会让叶女官饮酒。”魏青故作俏皮看她一眼,“误了长公主的事,谁担待得起?”

    他将杯盏逼到见窈面前,“以茶代酒,以茶代酒而已。”

    她心怀疑虑,却又不得不做这个场面功夫,于是只轻抿了一下杯壁。

    却不想正中魏青下怀。

    长公主府歌舞声正浓,她却浑身燥热,意识不清,为防自己在贵人面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她咬着舌尖来到了后院,慌乱中随意打开一间屋子。

    身后隐约传来魏青的声音,“该发作了,她走不了多远的,仔细的给爷找!”

    眼前是同她一样面色绯红、衣冠不整的容珩。

    她的确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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