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得选,为了保全自己,她只能爬上那张床榻。

    “可能只是因为没得选。”

    叶见窈到现在都没忘记裴玉宁听到她这句话时震惊的神色。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是向往爱情的时候,所以她很难理解见窈这般悲观的的语气和态度。

    深深看了她几眼,小姑娘把头伸得极近,声音也压的很低。

    她开口,“你在越州遇到薄情寡义的负心郎了……”

    叶见窈被她这毫无根据地猜测吓了一跳,随即摇头,答的很是干脆,“没有。”

    “那怎么一副心如枯木,断情绝爱的样子?”小姑娘嘟着嘴吐槽,又站起身掐着腰对着她,“人家大诗人都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结为连理枝。

    叶姑娘,你年纪轻轻就那么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她弯着腰凑近她,有意打趣,“赵学子会不会很辛苦?”

    这般出格的言论惹得叶见窈伸手就要打她。

    裴玉宁自然躲得远远的,却让见窈一把抓住了她包着封皮的书,“你看这都教了你些什么?”

    叶见窈故作气愤,“我今日非都给你撕了不可。”

    见她这般态度,裴玉宁更加不依不饶,她躲到柱子后面,还伸了半个身子出来,“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提赵长礼就是不学好了呗!”

    “他本身就是你订了婚的夫婿,有什么不好说的?”那里是说不过她?她向来是个古灵精怪,牙尖嘴利的,“再说了,我就偷偷只跟你说。

    他专门去河里捕鱼的事情,旁人又不知道是为了你。”

    “什么!”

    别说旁人不知晓,连叶见窈都愣了一下。

    如今可还没出正月,且不说这天天呼呼刮着的北风,就算是哪天阳光大好,风平浪止,这帝都里也是没人会脱掉自己的袄子的。

    赵长礼在这种天气为她下河捕鱼?

    “你不知道?”裴玉宁显得比她还要惊讶,“他不是专门在小厨房给你煮了鱼汤吗?”

    旁人只以为赵长礼是给自己开小灶,她可是看见过赵长礼偷偷来送食盒的。

    “食盒里的鱼汤!”她提醒道。

    叶见窈自然想到了昨天那碗鱼汤,但是她当时人在寒风中,身上又有几处伤口,又在那样古怪的氛围里,哪有心思去在意鱼汤的口感?

    她只以为是小厨房里剩下的,长礼兄给她带了过来。

    如今细想,她那晚入口的鱼汤确实更加鲜美醇厚,不像是剩的。

    直到叶见窈送走裴玉宁,缓缓靠在床榻上,耳边都似乎还响着裴玉宁含笑惊奇的声音,她从柱子后面出来凑到她面前,眼眸晶亮。

    “你真不知道啊?赵长礼没有和你说?他大冬天下水捕鱼熬鱼汤,但是不和你说!”

    “天爷啊,我要把你们两个写成话本子,状元郎和女官,新版《天仙配》!你们是不是科考结束就成亲啊?我要做主桌!”

    “小姐。”叶见窈正出神,芙蓉端了碗鱼汤过来,“赵学子说多喝点鱼汤,身上的伤口好的快一些。”

    见窈回神去望那碗汤,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汤不似昨天晚上的醇白了。“长礼兄送来的?”她问。

    见芙蓉摇头,叶见窈缓缓眨了一下眼睛,这才想到自己现在住的这个琼华苑是配了小厨房的。

    原来是小厨房里送来的。

    她的心整一个在胸腔里沉着,一时不知是欣喜没有多欠赵长礼人情,还是遗憾这碗汤不是赵长礼送来的。

    正开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芙蓉开口,“汤不是赵学子送来的,但是鱼是赵学子送来的。”

    “送来的时候您和裴小姐正聊天呢,他就直接去了小厨房,没来正听和您说话。”

    这是有意躲她。

    这次叶见窈的心里是切切实实的不舒服了,她向来是个不能欠别人人情的。

    闻着那一点鱼腥味都没有的鱼汤,叶见窈满脑子都是帝都里结了冰的湖面。

    起身拿了些东西,便招呼着芙蓉跟她一起去幕僚处走一趟。

    赵长礼是容珩招过来的幕僚,或者说此次科考各府县略有些名气的寒门子弟,十有七八现都在容珩府上。

    他只说体谅天下寒门学子贫苦,东宫特为诸位提供吃住,便已让无数读书人对他感恩戴德。

    然而提供太过于好的住处、吃食,未免有结党营私之嫌,所以容珩提供的吃住,也不过只是有片瓦,有碗饭而已。

    叶见窈赶去的时候,还有五六个学子围在一盏微弱的油灯前温书。

    大抵是嫌弃居住的地方太吵闹,他们缩在一间凉亭里,借着油灯的光翻看着书页。

    叶见窈正想上前问问赵长礼住在哪一间,忽听有人提到赵长礼的名字,“长礼兄,这句你是怎么理解的?”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接了一句,“赵长礼没来,生病了。”

    闻声叶见窈心下一沉,就听有人问,“啊,怎么病了?”

    “嗐,大冬天下河捕鱼,铁打的身子也要病呀!”那人的声音极其无奈不解,“都说了我这边有抄书作画挣钱的门路,他不愿,非要大冬天去捕鱼卖了挣钱,也不知道怎么这么犟。”

    原是跟别人说自己是去捕冬鱼挣钱的。

    叶见窈一时不知该说他是心细还是傻,只觉得心头似乎有些酸酸。

    她推门进来的时候,赵长礼正卧坐在床头看书,床头的灯火暗的很,叶见窈都看不清他的神色。

    “咳咳——”

    他咳得声音很沉很急,听起来病得不轻。

    “回来了?”听到推门声,赵长礼头都没抬,只以为是同住的室友,起身便要让位。

    “怎么病成这个样子?”正要动作,却听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抬眼便见叶见窈站在盈盈月光里。

    “咳咳咳——”赵长礼的嗓子猛的又有些痒,他连忙捂住口鼻,将头侧向远离叶见窈的一边。

    “你藏能藏得住吗?”叶见窈皱眉,忙去给他倒水,却发现倒出来的茶水也是冷冰冰的。

    实在没法便只能将大开着呼呼进冷风的门关上了,谁料指尖刚碰到门框,就遭到了赵长礼的拒绝,“别关!”他嗓子哑得很。

    说着看向见窈,“若关了门,孤男寡女的,让旁人看见了,你如何解释?”

    “砰!”话音未落,那木门就被紧紧关上,叶见窈的脸隐在黑暗里,只留给赵长礼一个背影,声音却是清脆有力,“那也不能看着你这个病人被冷风吹呀!”

    叶见窈走上前来,开始拿自己袖里的银针,“拿药了吗?让我给你摸个脉。”

    她站定在一旁,又问了一遍,“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的?”

    赵长礼披着个被子,没把自己的手腕拿出来,也有意没有看向她的眼睛,只说,“晚上睡觉不老实,受了凉,咳几天就好了。”

    撒谎。

    借着烛光,叶见窈看着他青白的眼睛,听着他三缓一急的呼吸,这明显就是被凉水激到了。

    于是她问,“怎么不去拿药?我听你的同窗们说你卖了好多冬鱼。”

    那语调里是有气的。

    赵长礼闻言猛地抬头看她,马上又把头低了下去,笑道,“小病,哪还值得拿药。”

    “你还要瞒我!”

    叶见窈只觉胸口盈满了气马上就要胀出来,那鱼明明都给她吃了,他哪里来的钱去拿药?

    她伸手去拉赵长礼的被子,一心想要给人把脉,看看赵长礼受凉到何种程度。

    却见赵长礼紧紧扒着被子,整个人都要虚弱地说不上话,却还是一直在那边摇头。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再让人看见他们有肢体接触。

    见窈就算是再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要是日后不想与他履行婚约,只怕是要遭人嫌话的。

    他明白她的心思,不愿意给叶见窈留下后患。

    叶见窈却会错了意,只以为他还在介意昨天晚上的唐突之事,所以才会只送鱼不见面,所以才会连脉都不让她把。

    她气急,索性松手丢了被子。

    “我相信长礼兄的品性,昨天的事情事出紧急,长礼兄本性高洁,实在是关心则乱,才会做出那出格之举。我未曾放在心上。”

    一口气说了一堆,语速又快又急,叶见窈紧盯着赵长礼的眼睛,示意他现在可以让她接触手腕把脉了吧。

    却见赵长礼直直看她,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垂下眼眸,苦笑,声音很轻,辩驳道,“……并非关心则乱,而是情难自抑。”

    *

    东宫主殿,灯火通明。

    容珩身穿乌金锦缎祥云绣花衣裳,肩膀处的黑熊大氅,衬得他威武英气,气宇不凡。

    高高抽起的马尾上绑着的是和衣服同色系的发带,马尾一边扎起的长命辫上缀着几颗珍珠,更显其眉目昳丽。

    容珩端坐在椅子上,薄唇拉成了一条直线,眉毛微微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末了,他叫了一声,“余闲——”

    在他身旁候着的余闲,即刻跪到了他的面前,就见太子猛地起身,双手摊开。

    “你来看看孤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上等的绸缎衣裳在烛光里泛起光泽,当真眉宇清扬,丰神俊朗。

    “这……”余闲小心翼翼地准备着措辞,“这……”

    以至于他顿了几次,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见太子殿下眉眼间的不耐烦逐渐显现,看见今早容珩画眉又抹粉,挑了好几套衣裳的余闲这才视死如归,将额头碰在地上说道,“殿下今日总比平时要英俊上一些。”

    说完又找补道,“殿下,平日里便是芝兰玉树,美男子也,今日换了这身衣裳,正是林下风致……”

    饶是余闲,此刻其实也琢磨不透太子殿下的心思,但是起码平时他是不会给自己头上的长生辫缀珍珠的,打扮过了大概总是需要别人夸奖英俊的吧……

    “你都看出来了。”

    高座之上的人若有似无喃了一句,起身走到铜镜之前,细细端详着自己的容貌。

    剑眉星目,英气非凡。

    没错呀,就是叶见窈最喜欢的那一挂样貌,怎么可能看都不看一眼,无动于衷呢?

    还要跟他讲什么尊卑有差,男女有别……

    太子眉头紧缩,末了,他轻声说了一句,“你看……叶大夫是不是有些讨厌孤?”

    极其轻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内,在余闲的耳边却犹如五雷轰顶,没想到这问题一个比一个要人性命。他急忙下跪,后背都沁出了冷汗——

    “依老奴看……”余闲以头抢地,一时间只觉得舌头都要捋不直了。“叶大夫为人娴静内敛,并非豪迈之人,应该只是顾及着殿下身份尊贵,为免冲撞,所以才……略显生分。”

    娴静内敛?容珩看向镜中的自己,在长公主的寿宴上,她可是没有娴静内敛。

    事后他专门派人去查过,甚至那天他中计所喝的酒水饮品,就是叶见窈负责的。

    是欲擒故纵吧……

    当年的越州医治如此,冷宫送饭如此,如今这种种,亦是如此,无非都是攻心计而已。

    他当冷静下来才是。

    正想着,忽听门外有人来报,“殿下,长公主府有人来送寿宴的请帖了。”

    余闲正愁没有人解救他于水火之中,见状瞅了容珩一眼,得到允许,这才屁颠屁颠去接请帖。

    回来时却是脸色苍白,“殿下……”他深吸一口气,将两份请帖一并呈上,同时抬眼偷偷打量容珩的神色,“长公主殿下说与……叶大夫一见如故,甚是投缘,特意也给了一份请帖,让转交给叶姑娘……”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怕触霉头,他连提到叶见窈名字的时候都无意识地顿了一下。

    却见容珩闻言眉目舒展。

    “替我转达给姑姑,请帖我一定送到。

    ……人我也一定会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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