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人天生善战,是大齐西北最利的剑。

    齐高祖身上留了一半他们乌金的血,并许诺乌金部三代皇后之位,且允许他们听调不听宣,这才换得乌金世代为大齐镇守西北。

    昭圣女帝是高祖许诺的三代皇后之位里的最后一位,她与弘圣皇帝恩爱非常。

    弘圣皇帝登基后,甚至为了她不再选秀。

    帝后和谐本是大吉之兆,可惜二人成亲近十载,昭圣皇后竟一直没有怀孕的消息。

    皇嗣事关国之根基,皇帝又铁了心守着一个人过,那些御史言官自然是天天上折子,到最后竟闹到指着昭圣皇后的鼻子骂“妖后”,要以头抢柱的程度。

    弘圣皇帝拗不过他们众王爷的子嗣中收养了当今圣上,同时还从乌金部选了个女孩,凑了个儿女双全。

    这个女孩便是顾君恩的亲姑姑,太子容珩的生母——昭仪先皇后。

    因为有一个做皇后的姑姑,顾君恩小时候几乎每一年都是要到皇宫里住上几个月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对容珩也并不亲密,无非是自己父亲整天耳提面命地说着什么自己有一个在皇宫里的哥哥,诗书文章、骑马射箭都是一等一的好,让自己向他学习。

    让顾君恩有这么一个印象而已,甚至隐隐还有些不服气,他不信这世上还有人的骑马射箭比他更好,他已经是整个乌金部最厉害的儿郎了。

    所以当年第一回见到容珩时候,已有混世魔王苗头的顾君恩开口,“跟我比射箭!”

    那个时候的容珩便已经是太子了。

    七八岁的年纪穿的就像个小大人似的,看了看他父皇又看了看他母后,见两个人都点头,这才点头,接下了他下的战书。

    顾君恩有些看不上他,他们乌金的勇士可都勇敢的很,才不会做什么事都让父母点头。

    他憋着心里的不服气还有一股子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的劲儿,射箭射出了远超他平时的水平——

    十发,个个都正中红心。

    “到你了!”小魔王昂着头像一只骄傲的公鸡,看了看大齐的皇帝皇后,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这才把弓箭递给了容珩。

    容珩也连射了十发,刚开始很好,箭箭打中红心。

    顾君恩在一旁专心致志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见容珩这最后一箭偏了一些,只堪堪挨住红心的边缘。

    “还是我厉害!”

    七八岁的顾君恩可不懂什么是客气,当下就高兴地跳起来冲着自家父亲喊了这么一句。“他没有我厉害!”

    大人们后来在谈论些什么,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七八岁的男孩沉浸在自己最厉害的喜悦里,就连自己父亲要回乌金,把自己留在这儿一两个月,也继续招猫逗狗的欣然接受了。

    直到他有一日得瑟地说出,“你们帝都人就是比不过我们乌金的骑射!”

    几个大他几岁的世家勋贵背着他偷偷摸摸的讲坏话,“瞧他那得瑟的样儿,要我说太子殿下就不该让他!”

    “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乌金部的男子汉哪里能够忍得了这样的话?顾君恩当即就和那人厮打起来了。

    若没被他撞破这人便也顾及着些许情面,被他撞破了,此人便是装也不装了,“你们乌金,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

    “我们太子殿下让让你们,当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七八岁的小男孩和八九岁的小男孩还是不能比的,再加上一旁又有帝都的孩子拉偏架,饶是顾君恩打得再猛,他也不可避免地挂了彩。

    “哎呦喂小世子!”发现他们的奴才吓坏了,拉着他的手就要喊太医。

    但是已经初具雏形的小魔王哪能乖乖听话?挣脱他的手就往凤仪宫跑去,他要问个清楚!

    那时的太子容珩上午要学古先贤书,下午要礼、乐、射、艺。

    顾君恩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小小的容珩干净利落的翻身上了一匹比他还要高的马。

    骏马嘶鸣,扬起黄沙尘土,容珩在急速的奔腾中,起身立在马背上,拉弓,射中了靶子上的红心。

    顾君恩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那种心情,惊艳、倾佩,但是又带着愤怒的心情。

    于是他冲了过去,狠狠推了一把刚下马的大齐太子。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你怎么了?”

    二人的声音一同响起,被他撞的略微趔趄的人回头看到他脸上的青紫,满眼的担忧。

    “谁人欺负你了?”他抓着他的手腕,竟是一派要找人算账的态度。

    顾君恩憋在心头的那一口气发不出来了,他甚至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可能有些莽撞了。

    于是他声音弱了下去,“为什么要让我?”

    表哥的回答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孤想着,你赢了的话,一个人在帝都,应该会开心一点。”

    “不吃菜,你盯着我做什么?”

    容珩看着这个自幼就跟他亲近的表弟,言语中竟有些无奈。“你在想什么?”

    在想和你比一场射箭。饶是顾君恩这种自认为心直口快的人,也最终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看着面前这个眉宇间都带着病气的表哥,伸手绕过了自己的酒壶,给他斟了一杯茶。

    当年姑姑与大齐皇帝和离,皇帝以表哥是太子为由,只准许姑姑只身一人回乌金部。

    帝后和离,顾君恩再没了可以来帝都的理由,也就再没见过容珩。

    等到他稍有些名气被皇帝编了个理由请到帝都的时候,他那个八岁拉长弓、训烈马的表哥,就变成了现在这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病弱模样了。

    “在想今天这顿饭应该不是我请吧?”

    顾君恩拉了个笑脸,看着面前这个许多年没见的人。“这可是迎春楼啊,帝都最贵的酒楼,我可没有这个钱。”

    “我请。”

    容珩被他的装傻卖乖逗地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你吃什么,随便点好了。”

    他看着顾君恩,“只一点,不准浪费。”

    越州的庄稼地被淹,如今正是粮食紧缺的时候。

    顾君恩点头,“明白明白,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嘛!”

    一个太子,一个世子,两个人竟也只点了四个菜。

    菜都上齐的时候,容珩还在翻他手里关于历代科举的资料,看得聚精会神。

    顾君恩也不喊他,只噙了杯小酒俯身靠过去,就看到书页上满满的都是越州学子前来帝都科考的条件。

    “没办法嘛。”他“啧”了一下嘴唇,“越州经了水患,四处都是流民,这条件要不严苛一些?那些流民来了帝都,岂不是更难管理?”

    不只是帝都,各府县都仿照帝都出了告示:只有在别地有亲属可以投奔的越州人才可以离开越州。

    顾君恩途经越州自认对灾患情况也算了解,“这一法子虽然无情些,但也确实控住了大部分流民。”

    “大部分?”

    闻声,容珩侧头看他。

    顾君恩点头,“除去那些家里有适婚年纪女儿的,把女儿卖……嫁到别县去,便可以投奔女婿,离开越州了。”

    他既如此说,那便不止是一家两户有这样的事情了。

    容珩指尖在那资料上点了一点,侧头看向窗外,只留给顾君恩一个背影。

    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顾君恩抱胸,随着他的目光往外看。

    迎春楼之所以能是帝都要价最高的酒楼,除了饭菜确实可口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它这地理位置——运河旁边。

    开窗望去,小贩、游人摩肩接踵,灯火璀璨,叫卖声不停。

    好一副繁华热闹的都市街景。

    与乌金部大有不同,顾君恩喝着酒往外望,突然就看到了这届科举的状元郎——赵长礼。

    他及冠后就回了乌金,对朝堂之事其实并不了解,但也并不妨碍他听说过赵长礼的大名。

    毕竟敢当堂和林宰辅对着干的实在没有几个。

    只见一身粗布麻衣打扮的赵长礼停在了一个首饰铺子前。

    站了许久,竟拿起了一支簪子。

    习武之人目光总比旁人要好些,顾君恩看得分明,那是一支银制鸳鸯簪。

    啊?前世二人同朝为官,关于这位赵大人的传言,顾君恩有一耳朵没一耳朵也听了不少,不是说“一心为国,终身不娶的吗?”

    他来了兴致,脚步又往前移了移。

    就看见前世旁人一箱一箱金银送礼都不收的赵大人一口气拿出了自己荷包里的所有银钱。

    才把那鸳鸯簪换到手,细心装进了荷包里。

    “以前老三娇妾美婢可没少给他送,都被他一一挡过来了,我还以为他不近女色呢?”

    看完全程的顾君恩撇嘴,说完才想起来容珩还在自己旁边。

    侧头去看,才发现容珩不知在发什么愣,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扔着一小块碎银子

    似是没有听到他这句话。

    春闱在即,叶见窈给赵长礼买了对护膝,正想着拿给他,却不想赵长礼先找上门来。

    “我近几日抄书挣了些银钱,除去笔墨纸砚还剩一些,刚刚在铺子上看到一把簪子很衬你。”

    他语速很快,低着头不看叶见窈,只自顾自把那簪子拿出来。

    一把极其素雅的鸳鸯簪。

    他拿着簪身小心翼翼举到叶见窈面前。

    突然——

    那簪子像是受到什么强力撞击一样,从中间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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