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礼的长相本就是清雅俊秀,总是波光粼粼的桃花眼和饱满的唇珠,加上他周身那读了十几年书积累下来的书卷气,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温润无害的书生。

    这一副长相此刻确实比容珩锋利冷艳的眉眼要占便宜。

    最起码他声音未落,叶见窈已然面露无措,站起身大步往他身边走去。

    “长礼兄……”

    纵使叶见窈问心无愧,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也是忍不住升起些许的酸涩,她正要解释劝慰。

    却见赵长礼已然垂下了眼眸,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不好意思……”

    他顿了顿,继而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了油纸包着的几张糖饼。

    “路过饼铺,想起你爱吃这些,这才买了些给你送过来……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

    三张糖饼自被拿出来后,便冒着酥油的香气,外皮烙的金黄,内里却是极其Q软的薄薄一张,一口咬下去,还会淌出融化了的蔗糖馅儿。

    这是叶见窈在白鹿书院时最喜欢吃的东西。

    身上银钱紧张,平日里她只吃那书院里最便宜的——加了些野菜的稀粟粥。

    唯有在考试得了首名,或是给人看病的生意实在好,手里多了几两银子的时候——

    才会大气的买上两张糖饼,配上一碟小腌菜和一份稠些的米粥。

    “尝尝和书院里的糖饼味道像不像?”

    赵长礼笑着转移话题,将油纸包递给她。

    被叶见窈落在身后的容珩,薄唇越抿越紧,冷眼看着二人的交谈。

    他的眼神定在赵长礼身上——

    那么一副脆弱却坚韧,眼泪将掉而未掉,却绝口不谈自己的委屈,事事为了他人着想的样子……

    同是男人,他怎么会看不出这打的什么算盘?

    眉眼间的锋利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刀。

    真要担心打扰到他们,大可不必巴巴地赶到东宫来。

    窈娘,糖饼,书院……

    这些从赵长礼口中蹦出的词汇,一个个长了腿似的在容珩胸腔里翻腾。

    他看着与他清清白白,却面露愧疚之色,正低头努力想着措辞要解释这一切的叶见窈。

    一个眨眼后,又突然与赵长礼对上了眼神。

    片刻之前还站在叶见窈面前委屈又可怜的人,此刻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的眼眸。

    “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无非是给太子殿下扎个针。

    长礼在这儿也影响不了什么,实在不必站在门外专受冷风吹。”

    见窈解释的声音响在两人的耳边,两个男人对视着,都勾了嘴角。

    整个琼华苑都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安静。

    容珩身形不变,依旧含笑看着站得极近的两个人,伸手却是拿起了自己案牍旁边斟满了茶水的玉盏。

    盏里的绿茶名叫佛动心,恰好也是越州贺县的出产。

    这茶还这早上余闲给他斟好的,热气冒了大半个时辰,早就变得如同这初春的天气一般寒凉。

    一口下去,容珩咳出了声。

    “咳咳咳咳!”

    他的嗓子里像是飞进了几根羽毛,痒得很,只让容珩一声一声咳个不停。

    因为喘气不匀,他原本苍白的脸颊露出了些许不自然的红,上半身不住的抖动着,容珩索性用双手扶住了那放满案牍的茶几,来固定自己的身形,以求不用咳得这么狼狈。

    “咳咳咳——”

    果然在他嗓中的痒意还未完全褪去的时候,便一只手掌飞到他身边轻轻拍打着了他的背。

    温柔的药草香气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边,顺着他的呼吸一丝一丝沁入他的肺腑。

    容珩感觉自己的嗓子没有那么痒了。

    “怎么会这样呢?”

    耳边是叶见窈略带困惑的呢喃,咳疾不算是什么要人命的大病。

    尽管容珩因为之前在越州的病而虚弱了身子,也不至于她用药治了这么久,没什么好转不说,还依旧能咳成这个样子。

    看容珩的脸色应该就是身体受凉而染的咳疾没错呀,怎么可能会拖这么久呢?

    柳眉微蹙,叶见窈伸手想去抓容珩的手腕来诊脉,手指刚要覆上去,却不知想到什么硬生生停了下。

    “殿下,您还好吗?”

    见容珩的咳声不是刚刚那么又猛又急,叶见窈缓缓停下了自己的手,开口想问几句他的感受,来判断自己是否诊错了方向。

    谁料她的手掌刚刚停下,容珩便又急切地咳了起来。

    “我来吧。”叶见窈正要再拍,帮他舒气,就见刚刚站在不远处的赵长礼走了过来。

    他眼含关切地看着见窈,“窈娘你是杏林圣手,但是这样一边帮殿下拍背,一边观他神色,一心两用,实在难以专注。”

    他伸手代替叶见窈拍向容珩的背,“我来替你,你且专心观殿下之神色,好好的帮他诊断病因才是要事。”

    叶见窈收回了手,大掌不轻不重的拍着他的背,容珩却是再也咳不出来,“腿……”

    他看向叶见窈弱弱提了一句。

    是了,他腿还抽痛着呢。

    回过神来的叶见窈拉起了容珩的手腕,那手掌的虎口处被捏出的泛红还没有褪去。

    “我要在您这儿找出一个结节,把那淤血通了,腿就不会经常抽筋了。”

    叶见窈怕自己把容珩掐疼后,惹得他的怒火,忍不住开口解释了一句。

    谁料记忆里那个喝点苦的药都要摆半天脸色生气的人连连点了点头,“都听大夫的。”

    他好说话的很。

    “好。'”于是叶见窈也点头,手上不留余力,“哪边痛的紧了?殿下您跟我说一声。”

    也能方便她快点找到结节。

    两只手做相握状,叶见窈的拇指信息在他虎口处按压摩擦,容珩明确感觉到自己拍着背部的手掌力道重了些。

    他略微勾唇,“这里。”

    “哪儿?”叶见窈停了下来,抬眼看他。

    “这儿。”他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地点向了叶见窈的拇指处。

    霎时间,指尖相碰。

    容珩明确感受到了叶见窈手指的寒凉,给他拍背的手也骤然停了下来。

    积郁在心头的那口气舒了出来,容珩的嗓子是一点都不痒了,凤眼轻弯着看向叶见窈。

    饱读圣贤书,最重礼仪规范的皇家出来的太子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暧昧的动作。

    无视叶见窈的怔愣,和她回过神来后迅速抽掉的手指,容珩勾唇,满是不解,“这里明显更痛一些,叶大夫怎么不扎针啊?”

    “哦。”回过神来的叶见窈从那过于奇怪的氛围里挣脱,应了一声之后,准备施针。

    “给太子殿下扎针,总归会更紧张一些吧。”

    此时赵长礼含笑的声音,从二人头顶响起。

    一声玩笑彻底扫空了殿暧昧的余韵,也缓解了叶见窈因为容珩动作的莫名的紧张。

    “是有一些。”

    心里陡然生出些许感激,叶见窈舒了一口气,看了赵长礼一眼,笑应了一句。

    随即便低头专心致志的准备扎针放出瘀血。

    赵长礼像是怕被扎的人紧张似的,主动开口跟容珩搭话,“殿下也不必过于忧虑,小民和窈娘一同在白鹿书院时,她便时常给人扎针看病,我们的同窗都称她为“杏林圣手”。”

    看似在告诉自己叶见窈的医术高超,经验丰富。

    实际就差把“他和叶见窈有同窗几年的情谊”这几个字写下来贴在脑门上了。

    “是嘛?”容珩笑。

    “对呀。”赵长礼也笑与他对视,而后想起什么一样将目光移到叶见窈身上,“窈娘,我记得有一回是不是那临窗坐着的李学子脚也抽了筋,也是你给他扎的针?”

    “但是他实在太疼了,整个人都抽搐着,当时也是我站在他身后控着他,帮着你行医。”

    回忆起旧事赵长礼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侧头看向容珩,眸光里满是回味追忆,“那是我和窈娘第一次打配合,成效不错,同窗都笑称我们……”

    他像是理智回神,陡然没了声音,像这种话不说尽总比说尽了杀伤力更大。

    称他们什么?

    郎才女貌?

    天造地设?

    金玉良缘?

    脑海中每蹦出一个词,凤眸里的寒意就深上一分。

    赵长礼是故意的,活了两辈子在后宫里、朝堂之上浸了这么多年,容珩咋能看不出来这么一点点拙劣的把戏?

    可他脑海里就是不受控的蹦出一些形容男女般配的词语。

    于是他轻笑出声,眉眼似乎都是快意,夸奖道,“你们的同窗所言非虚,两位确实是行医的好苗子。”

    虎口上的结节被针尖戳破,黑血一拥而出。

    赵长礼自觉给见窈打着下手,递来纱布,“殿下咳得这么厉害,你女子恩科马上又要开始了……我先去给殿下熬药吧,你抓紧时间看些书。”

    自是不能让他一个人去的。

    叶见窈给容珩包好伤口之后,便急急赶去了小药房。

    此时赵长礼既然生好火了,只静默地拿了个蒲扇,蹲在炉子旁一下又一下的扇着。

    “怎么不坐着,坐着总舒服些。”

    叶见窈从一堆柴火里拿出自己的小板凳递给赵长礼。

    他没接,只双眼紧紧盯着火炉里的火苗,也不看叶见窈一眼。

    果然……

    叶见窈也不强求,只把小板凳放在他旁边,自己坐了上去。

    两个人的肩膀几乎是挨着的,见窈侧头看他——

    “长礼兄,你有没有不开心?”

    赵长礼依旧没有看她,声音闷闷的,“没有。”

    闻言,叶见窈又凑近了些。

    “长礼,你真没有不开心?”

    赵长礼没说话。

    她更近了些,逼得二人目光对视,耳边是叶见窈的呼吸,鼻尖是她身上的药草气息,赵长礼垂下眼眸,满眼都是她泛着桃花色的嘴唇。

    她说,“你不开心。”

    嗯。

    他想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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