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恩科
叶见窈闻言一滞。
耳边长公主的声音还在继续——
“林世子前不久伤了心脉，忠义军为了震慑东南沿海，一直秘而未宣，只说林琅是要回帝都来述职。
陛下和忠义侯这几日因为这件事都消瘦了些许……你现下养出的这株美人面可算是立了大功。”
吴越至帝都路途遥远颠簸，林琅又重伤昏迷，整个人只吊着一口气。
秘密派去的几个太医都写信回来请罪，言下之意皆是护不住他安全回京。
忠义侯短短几日已是两鬓皆白，甚至做好了给自己独子打棺材的准备，前几日还在御书房写下一句：“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故而叶见窈此时培育好的美人面，自然是立了大功，起码互助了林琅的心脉，让他安全回了帝都，搏了一丝生机。
叶见窈却是有些听不清长公主在说些什么了，只听她声音未落——
便从暗处走出一个清俊男子，大概是不太想引人注目，男子未有穿平日里他最爱的鸦青色狐皮大氅，只是简单的一身黑色劲装。
高高竖起的马尾上依旧编了两三根长生辫，却没有追上他最爱的东海珍珠。
整个人少了几分装扮上的属于将军的威压，却莫名多了几分少年之气。
……是林琅。
十九岁名满大齐的少年将军几步走到了长公主与叶见窈面前，长公主伸出手掌一指，“那，这位就是你小子的救命恩人。”
凌厉的剑眉之下，是一双温润的杏眼，林琅随着长公主的动作将目光移到了叶见窈身上。
二人对视。
目光在叶见窈眉眼处定了一瞬，英武少年一愣，随即敛了眼眸，拱手弯腰道——
“林琅多谢叶姑娘救命之恩，预祝叶姑娘科考顺利，一举夺魁。”
眼看着整个大齐最耀眼的少年将军对着自己弯腰行礼，叶见窈这才回神过来，急急伸手去拦。
可是不知道是她反应太慢，还是林琅这习武之人的动作太快。
林琅的额头竟一下子敲在了叶见窈的手掌之上。
“啪——”的一声。
清脆无比。
“你没事吧！”
叶见窈慌忙收回了自己震得有些发麻的手掌，慌乱间杏睛都瞪大了些。
瞳仁又大又圆，像是一颗黑葡萄。
“呵——”
林琅起身轻笑了一声。
小将军顶着自己额头上的一片粉红轻轻的摇头。
“无妨。”
虎牙随着他的笑意展现，给他整个人都带上一种无奈又宠溺的少年之感。
“林世子对不起。”
叶见窈垂眸未有看他，只是连连道歉。
却见林琅隔着她的衣袖，极快的，轻轻的碰了她一下，杏眼里闪过几丝狡黠。
“林世子现在还正跟着大部队在回京的路上呢，此刻站在姑娘面前的只是受姑娘恩惠的林琅而已。
姑娘这般如临大敌，莫不是林某长得过于青面獠牙了。”
自然不是。
他若非长了一个好相貌，如何能成为吴越两地无数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闻言叶见窈轻轻摇了摇头，随即面无表情，语调郑重道，“林世……公子的救命恩人并非是我，那美人面长公主赠予我养的。”
把美人面拿出来让人快马加鞭给林琅服下的也是长公主。
真论起来这份恩情合该算到长公主头上。
高贵慵懒的凤眼原本是在默默打量着面前这两位才子佳人的。
真不怪容珩发大疯，作成那个样子。
确实是金童玉女。她正感叹着，就听叶见窈把这对忠义侯府独子的救命之恩推到自己身上。
绕是长公主，眼眸里也不禁闪过一丝讶异，奇也怪哉，这天底下竟还有不想让忠义侯府欠自己人情的人。
“是啊！”长公主接话，“人家叶姑娘可没说错，你小子可是欠着本宫一个人情呢。”
她笑对林琅，“反正林世子还没回京，那就劳烦林公子在这女子恩科期间好好当当本宫的暗卫，护本宫周全，以还了这个人情吧！”
现在能还上的人情，可比不知何时要你还的人情要好上太多。
忠义侯府世代镇守东南，不参与党争。他身体刚一养好，能够下床行走，父亲就提着他来到长公主府要还人情，未必没有怕忠义侯和长公主牵扯太深的意思。
所幸他面前是大齐顶聪明的女子，见忠义侯府这般态度，竟也给了个台阶下。
说女子恩科监考一职危险，让林琅在考试期间做她的暗卫，护他的周全。
虽然这件事比起长公主捐出美人面救他性命一事微不足道。
可是皇权在前，全府人的前途与身家性命在后，林琅只能尽快回到与各方势力都不沾染的“纯臣”的位置上。
“是。”于是他双手抱拳，只当自己真是长公主的暗卫，回地恭敬有礼，“属下定竭尽全力，护得长公主周全。”
说完，又对着叶见窈抱拳，点了点头，进而极快地退回到了无人注意的阴影里。
倒真像个暗卫一般。
看着这人快速离去的背影，长公主骤然开口，似有感叹无奈之意，“今日倒转了性子。”
引得叶见窈抬眼看她，却见长公主无奈笑笑，“你莫要以为他一直是个那么好说话的……”
话未说完，她神色一顿，凤眸在叶见窈身上打了一个圈儿，而后突然狭促地笑了。
凤眼微眯，这位几乎是整个大齐最为尊贵的女人微微靠近叶见窈，低头压低了声音，打趣道，“不会是因为你吧？”
叶见窈当即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杏眼睁着，眼底满是无措。
正欲开口。
就听长公主一句又一句压了过来，“其实本宫刚刚就想说了，你们两个打眼望去真的很是般配！”
她轻轻撞了一下叶见窈的肩膀，说话时眉眼依稀可见些许少女情态，“就算他是侯府犊子少年将军，等见窈你过了女子恩科，本宫便把你调到我手下去做事。”
“五年时间，定把你培养成本宫的肱骨助手，你又于忠义侯府有恩，何愁……”
她乱点鸳鸯谱，说的倒是开心，却听叶见窈轻轻开口打断了她，“殿下。”
柳眉杏眼，很难给人英武凌厉之感，可她低眉顺眼，却也未有那种旁人常见的媚上之意。
她只如雪地里墙角一株翠绿笔直的绿竹，不锋利，不争抢，却也不认输，不退让，自有一股坚韧之气息。
叶见窈躬身行礼，凛冽寒风之中，她的耳朵是有绯色，说话倒是异常坚定。
杏眼黑瞳里泛着一抹晶亮，她说，“浪费殿下好心了，可见窈已有心上之人。”
说实话，她没有想过叶见窈会这么说，微微挑眉长公主看着这人的发顶，她还以为这人会说什么自己卑贱之躯高攀不得侯府的门第。
却不想她竟直接说自己有了心上人。
“哦？”长公主假装自己被勾起了兴致，“何人，何人能入的了见窈你的眼。”
“与我同州同县之人，赵长礼。”
“赵长礼……”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疑惑的重复了一遍。
就听叶见窈已经急急补了上来，“崇仁十五年的举子，刚刚参加完科考。”
听起来倒像是怕自己看轻了他一般。长公主定定看着见窈，却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叶见窈了。
这位女相上一世对着赵大人竟有过如此情谊吗？
这般护着……
这样深的情谊？
容珩居然没有查出来，没有发疯吗？
她凝着面前之人，忽然觉得若是叶见窈想藏，未必是不能藏起来的。
毕竟当年她跟容珩不是也瞒过好长一段时间，逼得那向来最会做戏的太子爷连连露出马脚，只为给自己求个名分。
“哦。”她顺着叶见窈的话往下说，“那要看揭榜之日，他的成绩如何了？毕竟见窈你已经得了裴家的推举信，他若是名落孙山……”
冬阳灿灿，浅浅给长公主的高贵锋利的眉眼处镀了一层金光，玲珑剔透的眼眸与叶见窈对视。
上位者意味深长，“等你五年，未免太辛苦了些。”
却见杏眼弯弯，叶见窈羞涩却带了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之感，她说，“我相信他。”
长公主神色莫名一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继而勾唇浅笑，“那本宫就不乱点鸳鸯谱了？”
浑厚的声音随着她的话语响起，那是示意考生进入贡院的钟声。
长公主的声音在这钟声里继续，“只祝窈娘，科举顺利金榜题名。”
她顿了顿后面的声音混在钟声里，变得模糊不清，“与赵学子，有情人终成眷属。”
叶见窈再次拱手行礼，只说了句，“承长公主吉言。”
便背着自己的背篓，大踏步往贡院内殿走去。
女子恩科同男子科举一样，共考三天，考前亦有净身检查之项。
魏国夫人、皇后、宜贵妃、长公主，各都派了自己身边的一等女使来给参加女子恩科的女孩们检查。
叶见窈完成了净身，而后坐在与自己考号相对应隔间里里。
考题由女使们发了下来。
叶见窈定定看着，脑海中闪过自己因为嫡母苛待没能继续读书的样子。
闪过自己因为不是女子恩科出身，而受到的轻慢，和吃过的苦头。
开始答题的钟声敲响。
叶见窈提笔。
这一世，这些都不会再有了。
耳边长公主的声音还在继续——
“林世子前不久伤了心脉，忠义军为了震慑东南沿海，一直秘而未宣，只说林琅是要回帝都来述职。
陛下和忠义侯这几日因为这件事都消瘦了些许……你现下养出的这株美人面可算是立了大功。”
吴越至帝都路途遥远颠簸，林琅又重伤昏迷，整个人只吊着一口气。
秘密派去的几个太医都写信回来请罪，言下之意皆是护不住他安全回京。
忠义侯短短几日已是两鬓皆白，甚至做好了给自己独子打棺材的准备，前几日还在御书房写下一句：“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故而叶见窈此时培育好的美人面，自然是立了大功，起码互助了林琅的心脉，让他安全回了帝都，搏了一丝生机。
叶见窈却是有些听不清长公主在说些什么了，只听她声音未落——
便从暗处走出一个清俊男子，大概是不太想引人注目，男子未有穿平日里他最爱的鸦青色狐皮大氅，只是简单的一身黑色劲装。
高高竖起的马尾上依旧编了两三根长生辫，却没有追上他最爱的东海珍珠。
整个人少了几分装扮上的属于将军的威压，却莫名多了几分少年之气。
……是林琅。
十九岁名满大齐的少年将军几步走到了长公主与叶见窈面前，长公主伸出手掌一指，“那，这位就是你小子的救命恩人。”
凌厉的剑眉之下，是一双温润的杏眼，林琅随着长公主的动作将目光移到了叶见窈身上。
二人对视。
目光在叶见窈眉眼处定了一瞬，英武少年一愣，随即敛了眼眸，拱手弯腰道——
“林琅多谢叶姑娘救命之恩，预祝叶姑娘科考顺利，一举夺魁。”
眼看着整个大齐最耀眼的少年将军对着自己弯腰行礼，叶见窈这才回神过来，急急伸手去拦。
可是不知道是她反应太慢，还是林琅这习武之人的动作太快。
林琅的额头竟一下子敲在了叶见窈的手掌之上。
“啪——”的一声。
清脆无比。
“你没事吧！”
叶见窈慌忙收回了自己震得有些发麻的手掌，慌乱间杏睛都瞪大了些。
瞳仁又大又圆，像是一颗黑葡萄。
“呵——”
林琅起身轻笑了一声。
小将军顶着自己额头上的一片粉红轻轻的摇头。
“无妨。”
虎牙随着他的笑意展现，给他整个人都带上一种无奈又宠溺的少年之感。
“林世子对不起。”
叶见窈垂眸未有看他，只是连连道歉。
却见林琅隔着她的衣袖，极快的，轻轻的碰了她一下，杏眼里闪过几丝狡黠。
“林世子现在还正跟着大部队在回京的路上呢，此刻站在姑娘面前的只是受姑娘恩惠的林琅而已。
姑娘这般如临大敌，莫不是林某长得过于青面獠牙了。”
自然不是。
他若非长了一个好相貌，如何能成为吴越两地无数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闻言叶见窈轻轻摇了摇头，随即面无表情，语调郑重道，“林世……公子的救命恩人并非是我，那美人面长公主赠予我养的。”
把美人面拿出来让人快马加鞭给林琅服下的也是长公主。
真论起来这份恩情合该算到长公主头上。
高贵慵懒的凤眼原本是在默默打量着面前这两位才子佳人的。
真不怪容珩发大疯，作成那个样子。
确实是金童玉女。她正感叹着，就听叶见窈把这对忠义侯府独子的救命之恩推到自己身上。
绕是长公主，眼眸里也不禁闪过一丝讶异，奇也怪哉，这天底下竟还有不想让忠义侯府欠自己人情的人。
“是啊！”长公主接话，“人家叶姑娘可没说错，你小子可是欠着本宫一个人情呢。”
她笑对林琅，“反正林世子还没回京，那就劳烦林公子在这女子恩科期间好好当当本宫的暗卫，护本宫周全，以还了这个人情吧！”
现在能还上的人情，可比不知何时要你还的人情要好上太多。
忠义侯府世代镇守东南，不参与党争。他身体刚一养好，能够下床行走，父亲就提着他来到长公主府要还人情，未必没有怕忠义侯和长公主牵扯太深的意思。
所幸他面前是大齐顶聪明的女子，见忠义侯府这般态度，竟也给了个台阶下。
说女子恩科监考一职危险，让林琅在考试期间做她的暗卫，护他的周全。
虽然这件事比起长公主捐出美人面救他性命一事微不足道。
可是皇权在前，全府人的前途与身家性命在后，林琅只能尽快回到与各方势力都不沾染的“纯臣”的位置上。
“是。”于是他双手抱拳，只当自己真是长公主的暗卫，回地恭敬有礼，“属下定竭尽全力，护得长公主周全。”
说完，又对着叶见窈抱拳，点了点头，进而极快地退回到了无人注意的阴影里。
倒真像个暗卫一般。
看着这人快速离去的背影，长公主骤然开口，似有感叹无奈之意，“今日倒转了性子。”
引得叶见窈抬眼看她，却见长公主无奈笑笑，“你莫要以为他一直是个那么好说话的……”
话未说完，她神色一顿，凤眸在叶见窈身上打了一个圈儿，而后突然狭促地笑了。
凤眼微眯，这位几乎是整个大齐最为尊贵的女人微微靠近叶见窈，低头压低了声音，打趣道，“不会是因为你吧？”
叶见窈当即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杏眼睁着，眼底满是无措。
正欲开口。
就听长公主一句又一句压了过来，“其实本宫刚刚就想说了，你们两个打眼望去真的很是般配！”
她轻轻撞了一下叶见窈的肩膀，说话时眉眼依稀可见些许少女情态，“就算他是侯府犊子少年将军，等见窈你过了女子恩科，本宫便把你调到我手下去做事。”
“五年时间，定把你培养成本宫的肱骨助手，你又于忠义侯府有恩，何愁……”
她乱点鸳鸯谱，说的倒是开心，却听叶见窈轻轻开口打断了她，“殿下。”
柳眉杏眼，很难给人英武凌厉之感，可她低眉顺眼，却也未有那种旁人常见的媚上之意。
她只如雪地里墙角一株翠绿笔直的绿竹，不锋利，不争抢，却也不认输，不退让，自有一股坚韧之气息。
叶见窈躬身行礼，凛冽寒风之中，她的耳朵是有绯色，说话倒是异常坚定。
杏眼黑瞳里泛着一抹晶亮，她说，“浪费殿下好心了，可见窈已有心上之人。”
说实话，她没有想过叶见窈会这么说，微微挑眉长公主看着这人的发顶，她还以为这人会说什么自己卑贱之躯高攀不得侯府的门第。
却不想她竟直接说自己有了心上人。
“哦？”长公主假装自己被勾起了兴致，“何人，何人能入的了见窈你的眼。”
“与我同州同县之人，赵长礼。”
“赵长礼……”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疑惑的重复了一遍。
就听叶见窈已经急急补了上来，“崇仁十五年的举子，刚刚参加完科考。”
听起来倒像是怕自己看轻了他一般。长公主定定看着见窈，却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叶见窈了。
这位女相上一世对着赵大人竟有过如此情谊吗？
这般护着……
这样深的情谊？
容珩居然没有查出来，没有发疯吗？
她凝着面前之人，忽然觉得若是叶见窈想藏，未必是不能藏起来的。
毕竟当年她跟容珩不是也瞒过好长一段时间，逼得那向来最会做戏的太子爷连连露出马脚，只为给自己求个名分。
“哦。”她顺着叶见窈的话往下说，“那要看揭榜之日，他的成绩如何了？毕竟见窈你已经得了裴家的推举信，他若是名落孙山……”
冬阳灿灿，浅浅给长公主的高贵锋利的眉眼处镀了一层金光，玲珑剔透的眼眸与叶见窈对视。
上位者意味深长，“等你五年，未免太辛苦了些。”
却见杏眼弯弯，叶见窈羞涩却带了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之感，她说，“我相信他。”
长公主神色莫名一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继而勾唇浅笑，“那本宫就不乱点鸳鸯谱了？”
浑厚的声音随着她的话语响起，那是示意考生进入贡院的钟声。
长公主的声音在这钟声里继续，“只祝窈娘，科举顺利金榜题名。”
她顿了顿后面的声音混在钟声里，变得模糊不清，“与赵学子，有情人终成眷属。”
叶见窈再次拱手行礼，只说了句，“承长公主吉言。”
便背着自己的背篓，大踏步往贡院内殿走去。
女子恩科同男子科举一样，共考三天，考前亦有净身检查之项。
魏国夫人、皇后、宜贵妃、长公主，各都派了自己身边的一等女使来给参加女子恩科的女孩们检查。
叶见窈完成了净身，而后坐在与自己考号相对应隔间里里。
考题由女使们发了下来。
叶见窈定定看着，脑海中闪过自己因为嫡母苛待没能继续读书的样子。
闪过自己因为不是女子恩科出身，而受到的轻慢，和吃过的苦头。
开始答题的钟声敲响。
叶见窈提笔。
这一世，这些都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