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远,时间眨眼就过了五年。

    潼远市比以往还要繁茂,街头上人头攒动。

    蒲迩站在童心幼儿园门口,微卷的青棕色长发在一众家长里很是显眼。

    她扶了扶眼前的墨镜,直愣愣地望着那铁栅门,竟想起以前在江阳上幼儿园时,和林恙然午休越狱的那段欢快时光。

    蒲迩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将手机放在嘴边悄声:“恙恙,来接刘熙霖小朋友突然想起咱俩小时候越狱被老师捉住的场景……”

    话还没说完,铁栅门准时打开,里面整齐的队伍里有个小男孩冲出来,朝蒲迩张开双臂,脸上抑制不住的笑,“蒲妈!”

    蒲迩放下手机,伸出手将他抱起,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说:“不知道,想我了没?”

    “想!”

    “有多想?”

    刘熙霖摘掉蒲迩的墨镜给自己戴上,佯装正经的大人模样,但却作着小孩才做的事,双手比出一个大圆圈,“有这么想。”

    蒲迩盯着他手中的圆圈,微微撅嘴,“才这点啊?我想你可是像地球那么大的想呢!”

    “那我,”刘熙霖从墨镜里探出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蒲迩,着急地,“就是和宇宙一样大的想!”

    “这还差不多,”蒲迩摘掉墨镜,放进背包单手抱着他,“不枉你妈我走哪儿都想着你。”

    “走!我带你去找李叔吃面。”

    李叔家的面馆过了这么久生意还是不改当年,幸亏蒲迩找他走了趟后门,不然又吃不成了。

    “李爷爷,我又来了!”

    刘熙霖捧着个小脸,坐在椅子上摇晃着小腿。

    “不知,”李叔揉着刘熙霖的小脑袋瓜,玩笑道:“你这天天来,爷爷可是要被你吃垮了。”

    “没事吃垮了,”刘熙霖拍拍胸脯,“不知养爷爷。”

    李叔开怀大笑,“好好好,爷爷有你这句就够了。”

    “李叔,还是老样子吧。”

    蒲迩从菜单里抬头,即使面馆上新了很多菜品,但她还是不想换。

    “我啊就知道你不会换,”李叔收走菜单,“等着啊,马上给你俩皮猴上菜。”

    刘熙林双手放在桌上,转了转眼珠子,像是打起了什么主意般,他假意笑问:“蒲妈,你这次要在潼远待多久啊?”

    “还不确定呢。”蒲迩警惕地瞄着他,生怕又要搞什么事情坑自己一把。

    刘熙霖突然拽着蒲迩的手晃来晃去,眨巴着大眼睛撒娇,“今晚我能去你家睡吗?”

    “可以呀。”蒲迩答应,想看看他有什么花招要耍。

    哪知这小屁孩居然拿她跟林恙然比起来,天真的目光也不那么纯粹了,他说:“真的吗?我最喜欢蒲妈了,比妈妈还喜欢!”

    “不知道,”蒲迩身子朝前一倾,用气势压低他,怒声:“你这么说要是让你妈妈知道,你不怕她伤心?”

    刘熙霖丢掉蒲迩的手,一屁股坐回位子上抱着手臂,嘟囔起嘴生气,“我才不管她呢!她跟我爸把我丢在潼远,自己倒好去江阳看海了!姥姥姥爷也出去旅游了,我就只能住在小姨家,你不知道柚子姐姐有多凶,我小小年纪就寄人篱下,还不是拜他俩所赐。”

    难怪刘熙霖求着住她家,原来是受欺负了。

    蒲迩嘴角微扬,捏了捏刘熙霖的小脸蛋,吐槽:“你这嘴啊,跟你妈真是有的一拼。”

    正逗着刘熙霖呢,蒲迩不经意抬头竟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桌边伫立。

    她望着他的眉眼,曾经幼稚的大男孩已经蜕变得干练成熟,一身休闲长袖却还是能隐约看出手臂紧致的肌肉线条。

    蒲迩微微弯了弯眉眼,叫了他一声,“马超?”

    马超眉心微微一颤,视线落在刘熙霖的头顶上,他尽力收回落寞的目光,“好巧,你儿子啊。”

    “茶茶,不知,你们的面来了!”

    李叔越过马超,将面摆到他俩面前,直起身时才看见身旁的人,他微微皱着眉头回忆,“马超?!”

    马超礼貌颔首,“李叔,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李叔冲他笑笑,热情地,“怎么不记得?那个时候你跟茶茶经常来我店里。老样子!李叔请你吃红豆糖粥。”

    蒲迩连筷子都没拿起来,就被蒸汽呛到。

    刘熙霖赶紧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关切地,“蒲妈,你慢点。”

    李叔完全屏蔽掉蒲迩的咳嗽声,一个劲地跟马超寒暄,他看向蒲迩又说:“你们一起坐吧,我这就去后厨给你们端红豆糖粥。”

    见到李叔走掉,刘熙霖懂事地往旁边移了移,拍了拍身旁的位子,“叔叔,一起坐吧!”

    马超坐下,揉了揉刘熙霖的脑袋瓜,淡淡地,像是毫不在意般,“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我还以为你不会结婚。”

    蒲迩拿筷子搅了搅眼前的面,视线并未看向他,她学着他冷淡的语气,“我想你哪里误会了,不知道是林恙然的儿子。”

    “哦,”马超微瞪着眼,上扬的嘴角压不下去,他忍着笑意强装镇定,“是吗?误会了。”

    饭桌上异常安静,和热闹的邻桌比起来太过冷清。

    马超清了清嗓子,找起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蒲迩还是没看他。

    “还走吗?”

    话罢,马超后悔了,他不该问她这个问题。

    蒲迩放下筷子,拿纸擦了擦嘴,弯了弯眉眼,轻笑一声,“你好像以前问过我一样的问题。”

    马超对上她真挚的目光,低眉一笑,带着自嘲的意味,“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了,你会想要安定下来。”

    “我一直就不是个世俗定义的人。”

    面馆的日光灯就这样照在蒲迩的发梢,马超恍然间想起这样的场景在小时候也发生过,只是破旧的面馆变了装潢,只是穿校服的少女染上了她梦寐以求的发色,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答案。

    胸腔的思绪来回万千,想说的话马超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轻叹,“你还是没变。”

    “来来来,红豆糖粥来了!快试试味道变了没?”

    李叔的突然出现惊醒了马超的回忆,他瞧着面前这碗和从前无二的红豆糖粥,尝了一口点头,涩涩地笑道:“李叔,味道跟以前一样。”

    似乎一切都没变,但他真想一切都能变。

    李叔端着餐盘匆忙地赶去招呼别桌的客人了,蒲迩望着眼前这人,忽地一笑,调侃起来,“你不也一样,这么多年还是只喜欢吃这个。”

    *

    “我说刘屿辰,这么重要的颁奖仪式,你作为主要负责人,还真敢不来。”

    刘屿辰靠在阳台栏杆上,任凭海风吹起衣角鼓着风,他淡定地举起手机听着宋览的抱怨。

    “这奖是颁给团队的,又不是我个人,”刘屿辰勾了勾唇,“说不定还有采访,我肯定要把镜头让给你。”

    听出他的话茬,宋览闷声呛道:“少来!”

    刘屿辰轻嗤一声,语气颇为调侃,“当年回潼远后我就已经把组长的位子传承给你了,你现在可是我们团队的门面,颁奖仪式肯定是你代表我们,要自信啊!”

    话怼得宋览哑了声,他不爽地咬牙,“刘屿辰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个重色轻友的人,有本事别回来!”

    “非也,我可是为了你专门离开的。”

    “你能这么好心?”

    “那当然,”刘屿辰轻挑眉梢,转过身从阳台处往下看,南山海浪声涛涛,他好心提醒着,“听说人家方大记者今天也要去,我不得给足你面子。”

    宋览咂咂嘴,极力撇清关系,“得了吧,你少多管闲事。”

    话罢又觉得不太妥当,又说:“回来找你喝酒。”

    南山海渐渐吞噬着太阳,金灿灿的海面波光粼粼。

    刘屿辰吹着海风,淡淡地,“不了,戒了。”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愣,心思一下子跑偏了,吃惊问:“你……要生二胎了?”

    “生什么二胎,我自己想戒。”刘屿辰佩服宋览的脑回路,嫌弃地扁了扁嘴,“再说了我可不想我老婆再受一次苦,一个刘熙霖就够我头疼了,再来第二个我的头得两个大。”

    “不许你这么说我干儿子啊!”

    刘屿辰差点没翻个白眼给他,却忽然反应过来,“诶宋览,你好像一直在占方榆子的便宜。”

    宋览不肯承认,“我哪儿占了?”

    “不知叫她干妈,叫你干爹。”刘屿辰分析着,“你这不是明目张胆占便宜吗?”

    “人都喊三年了,你才发现?”宋览哈哈大笑,嘲笑起来,“刘屿辰,我发现你们家一孕傻三年的人合该是你才对。”

    话罢,有人来后台催他,宋览匆忙挂断电话,“我不跟你说了啊,我得上去了。”

    刘屿辰放下手机,合上眼咸咸的海风就这样灌进肺里。

    耳畔传来客厅电视的背景音,他走过去站在电视机前,屏幕直播镜头瞄准正站在台上紧张搓手的宋览。

    恍然间想起那段扎根祖国大西南的艰苦日子,有段时间项目进展没有突破,立下的军令状时间只剩下一周,刘屿辰坐在台阶上和宋览拽着酒瓶,都想把对方灌醉。

    宋览举起酒瓶,指着月亮,怅然道:“二十,你说我们这么坚持有意义吗?啥技术支持都没有,在大街上走还要时刻担心自己不会被意外,杨处还瞒着我们说资金没撤。我爸妈到现在都以为我入了传.销.组织,四年啊我在家待的日子不超过一周。”

    话罢,两人心照不宣都灌了一大口酒。

    头顶孤寂的星辰,也被月亮关上灯。

    晚风轻拂刘屿辰头顶的发梢,他摩挲着手中的空酒瓶,苦笑着摇头,目光渐渐坚定,“会有意义的。”

    那年说着找不到意义的少年们,终于在很多年以后摸到了金字塔的顶尖,并笑着向世界调侃,“他们说我们造不出来,也不是很难嘛!”

    刘屿辰关掉电视,走出门准备去缘旧书屋找林恙然。

    踏上南山海沙滩的那刻,太阳已完全沉进大海,留下染红的白云。

    推开缘旧书屋的玻璃门,门口的风铃还是像从前那般清脆悦耳。

    俞嫂从老花镜中探眼,悄声:“来了?恙恙在楼上看书呢。”

    刘屿辰礼貌弯了弯眉眼,便走上了阁楼的木梯,吱呀响动的木地板完全没吵到沉醉在书本里的林恙然。

    他轻轻抽出椅子在她对面坐下,静静瞧着她,灿黄的夕阳从身旁的木窗洒进来,照在林恙然的面庞。

    时光流水,岁月静好。

    不知过了多久,林恙然动了动僵硬的肩膀,不舍地从书本里抽出眼,看着面前也坐着看书的刘屿辰,惊喜地,“你什么时候来的?”

    刘屿辰合上书本,浅浅一弯嘴唇,“十几分钟前吧。”

    “怎么都不叫我?”林恙然猛地站起身,将书放回书架的原位,走到他跟前轻弯身子望着他的眼眸,“等这么久笨不笨?”

    刘屿辰拽起林恙然的手,拉着她走下阁楼二层,轻笑自嘲,“我可是天下第一笨蛋。”

    推门路过收银台时,俞嫂望着两人远走的背影,“走了?”

    林恙然转过身招手,“俞嫂拜拜!”

    日暮渐渐,月光悄悄攀上了星空。

    两人牵着彼此的手,踩着沙滩上的碎影,漫步在南山海绵长的海岸线上。

    脚边海浪不时推过来,潮汐的声音震耳欲聋。

    林恙然顺着月光,瞧着身旁真切的人,满足地笑起来。

    “笑什么?”他问。

    林恙然抬头一望,夜空繁星满天。

    她松开刘屿辰的手跑出去,转过身的那刻海风吹起她的长裙,发丝和裙摆都随着风将她朝刘屿辰推去。

    皎洁的月色落下,林恙然盈然一笑,“我是傻子笑笨蛋呢!”

    刘屿辰着了迷向她走去,牵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不知不觉林恙然抬眼一扫周围,“怎么都走到月亮湾了?”她盯着不远处大门紧闭的月亮庙,“要去看看吗?”

    这哪里是问句,合该是陈述句。

    刘屿辰就这样随着她翻墙坐在了月亮庙里。

    林恙然调侃问:“教导主任,这应该是你第一次翻墙吧?”

    “第一次翻墙,感觉还行。”

    刘屿辰望向夜空,繁茂的榕树枝桠挡住了他的大半视线,他掏出指星笔开始画星座。

    晚风吹散林恙然的长发,榕树枝桠沙沙作响。

    她忽然问:“二十,你知道南天极在哪儿吗?”

    “当然,”刘屿辰垂眸望进林恙然的眼眸,熟练地关上指星灯的光,轻挽嘴角,“这棵榕树就是。”

    “其实这榕树下有本我青春的日记,小时候最期待的事情就是你能够打开它。”

    林恙然认真地看着他,轻喃:“那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晚风吹红了林恙然的鼻尖,刘屿辰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畔温声问:“恙恙,你知道宇宙的终点是什么吗?”

    “不知道。”

    “有两种可能,热寂和塌缩。”

    林恙然来了兴致,好奇地看着他,“你相信哪一种?”

    “虽然现在的主流学说是热寂,”刘屿辰对上她的眼眸,语气坚定,“但我相信塌缩。”

    “为什么?”她不解。

    少年的目光赤忱热烈,深埋心底的爱意以这种方式道了出来。

    只听他说:“因为塌缩意味着即便是宇宙消弥,但总会有那么一天,新的奇点出现,宇宙再度诞生,而我们也会再次相遇,以另一种形式。”

    话音刚落,夜空里突然炸开了橙红色的冷焰火,星星点点铺满整个南山海的夜空。

    林恙然的目光被绚烂的烟花勾走,刘屿辰侧头凝着她,就像逆了一整个宇宙。

    星辰一年又一年见证着,这片土地上的故事。

    纵使周围再绚烂,他的眼里只能看见她。

    仿若当年的夏令营开营前一天,刘屿辰也这样,在一众喧嚣繁华里,在夕阳与月亮同辉的黄昏,在那个不起眼的街道上,在蝉鸣不止的盛夏,刘屿辰一眼便瞧见了蹲在地上逗橘子的林恙然。

    刘屿辰从没想到,仅仅只是这样不经意间的一瞥,在此后的人生里有多么难得。

    他们在盛夏相遇,也在盛夏重逢。

    那一封藏进书本里的告白信,终于在多年以后,被他的某人打开。

    以一种他不知道的形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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