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全新都的人都知道三皇子妃大婚当日逃婚的消息时,花涟玉已经和子桑竹在去皇宫的路上了。

    众人都在传,三皇子妃乃奇女子也,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昨夜是新婚夜,二人各不相干的过了一夜,互相都没什么想法。

    按照麓国习俗规定,新婚夫妇第二日是要去拜见公婆的,可子桑竹的母妃早年间香消玉殒在了后宫。

    近日布图国来了使臣,将子桑竹的姨母一并带了来。

    子桑竹的母妃是布图国嫁来的公主,原本的布图国并不富庶,撞上了当年称霸一方的麓国强娶,这才被迫嫁了公主过来。

    最后公主死在了麓国,这些年来布图国和麓国的关系一直很紧张。

    随着麓国的势力渐渐衰败,早年间后宫争斗的厉害,只留下了一个公主和两个皇子。

    而子桑竹是异国血脉留下的皇子,皇帝心中始终有层隔阂。

    他更偏爱流着麓国纯正血统的大皇子子桑柏。

    始终没有立太子的原因是大皇子的出身并不光彩,是宫女爬上了龙床才生下的大皇子,朝中多有反对的声音。

    “你来了。”老皇帝两鬓已经斑白,形容枯槁的身子撑起宽大的龙袍,显得极其怪异。

    而他身边正左右坐着两个妃子,正伺候他吃喝。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你我父子,不必多礼。”

    老皇帝说两句咳一声。

    “这是你新娶的皇子妃?过来,让朕看看。”

    他坐在高位上,朝着花涟玉招招手。

    皇命不可违,花涟玉走了过去。

    “嗯,像!像你阿娘年轻时候。”

    老皇帝仔仔细细的打量她。

    “白钰年轻时候,也和你一般胆大妄为,肆意张扬,可惜后来死了。”

    白家是将门世家,白家先祖辅佐皇帝打下麓国这片土地后盛极一时,后来树大招风,隐隐有盖过皇权的征兆。

    先皇起了杀心,白老将军主动乞骸骨,带着一家老小回了苏扬老家。

    白钰是白老将军亲自教的功夫,年轻时自诩武功高,四处行侠仗义,救济穷苦,是当年风头盛极的女子。

    “好了,去看看你姨母吧,许多年未见,她一定想你了。”

    老皇帝又咳红了脸,由妃子搀扶着喂药。

    “儿臣不能常伴左右,父皇千万保重龙体。”

    老皇帝笑开了花,“好,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那儿臣先去看望姨母了。”

    看着这副父慈子孝的温馨场景,花涟玉只得默默的缩在旁边当一个透明人。

    老皇帝和她想象中的似乎不一样,麓国民风开放,老百姓高谈阔论政治也不会被抓。

    而天下皆是一片骂声,自此皇帝即位以来,四处大量征税,使得底层百姓民不聊生,人人脸上皆是苦相。

    他不以民为天,反以无辜百姓,大量女性为手中蝼蚁,天下人积怨颇多。

    一个国家的实力最具象化的体现就在女子地位上,女子地位越高的国家,实力越雄厚,反观麓国,视女子命为草芥,买卖,丢弃女婴,都是家常便饭的事。

    这就预示着,麓国开始走了下坡路了。

    此皇帝极其荒谬,开辟了从古至今从所未有过的带着妃子上朝。

    他似乎极其沉迷女色,日日不见人,一找就在后宫。

    朝中哪个臣说的话不如他的意了,也是说杀就杀,灭族也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麓国百年根基在他手中毁于一旦,天下有勇士起义,外寇对麓国虎视眈眈,朝廷形势严峻,可谓是内忧外患。

    最近位于麓国西北方向的西邛部落正虎视眈眈青柳关,一旦攻破,就直奔新都而来。

    可现下,老皇帝的皇位依然坐的很稳,丝毫不见慌张。

    二人刚出了勤政的门,迎面就撞上了子桑柏。

    “看来本皇子今天来的巧,居然在这遇见了皇弟?怎么,是秦楼楚馆不好玩吗?”

    他一开口就是假装惊讶的阴阳怪气,听得花涟玉想上去给他邦邦两拳。

    “皇兄说笑了,今日是新婚第一天,带着娘子来给父皇看看。”

    子桑竹丝毫不见恼怒,话里带笑的回他话。

    兄弟二人虽是一个父亲,长相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一个有几分天龙之子像,一个却是阴恻恻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背后捅你一刀。

    子桑柏大概也是知道这点,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不知皇弟可有空?等我找父皇请了安,来马场玩玩?”

    子桑柏说的去马场玩,是他们折磨人的一种恶劣手段。

    将苹果顶在人的头上,权贵们骑着马射箭,若是射中了苹果,那人就安然无恙,若是射不中,那人就当场暴毙。

    实在是视人命如草芥。

    “我的技术皇兄也知道,烂的不能再烂了。”

    “诶,皇弟可不要这么说,这天下谁的技术能比的上拭秋公子呢?大家只是玩玩,一定记得来啊皇弟。”

    子桑柏拍拍他的肩膀,往勤政殿去了 。

    他说的拭秋公子是布图第一高手,能文善武,剑术更称天下第一,有他所在之处,敌人能被杀的片甲不留。

    布图因为有他,名声鹊起,实力日渐雄厚,有欲于麓国比高的预兆。

    因此老皇帝开始忌惮布图,对待子桑竹的态度也大不如从前冷漠。

    二人又转场到了芳菲殿。

    这里是麓国接待外来宾客的地方。

    有一异域风情打扮的少妇坐在堂上喝茶,等着他们来。

    一见子桑竹,她眼睛都亮了,“竹儿,快来!”

    子桑竹的笑终于多了那么几分真心。

    由着姨母抱他,“又瘦了,狗皇帝怎么养的人?”

    又看向一旁站着的花涟玉,“这位就是竹儿的新皇妃?来让姨母瞧瞧,不错不错,是个标志的可人儿!”

    姨母瞬间忘却子桑竹,拉着花涟玉爱不释手。

    花涟玉有些尴尬,还不适应与长辈这么亲近,只得向子桑竹投去求助的眼光。

    “就是这身子板小了点,不像我们布图的女子,个个骁勇善战,还得多锻炼锻炼。”

    姨母说的是事实,布图国以女子为尊,生命于女性的裙摆下诞生,她们崇尚女子是造万物的神,那里是一个女性自由的国度。

    姨母拉着花涟玉兴高采烈的为她描述着布图国的一切,让花涟玉眼底浮现出了向往和挣扎两种神色。

    都在同一片土地下,为何两个国度的女性的命运却截然不同呢。

    二人畅谈了许久,花涟玉心中原本模糊的一块地方,仿佛被散去了迷雾,变得清晰起来。

    她想,她大概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姨母的话点醒了她,她的选择不应该拘泥在新都,可以更远一点。

    正午的太阳顶在头上,毒辣得很。

    “非去不可吗?我看你那个什么哥哥也不是好人,看我的眼神像是条毒蛇。”

    姨母听说他们要去马场,有些担忧的送她们到门口,“你这小媳妇如花似玉的,别到时候被子桑柏弄的灰头土脸。”

    “没事的姨母,不用担心我。”

    来自长辈热切的关怀,让她觉得心底暖暖的。

    “无妨,姨母,早去早回府,下次再来看姨母。”

    姨母此次跟着布图使臣来,要待上几个月的时间。

    日后还有段日子可以叙旧,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去对付豺狼虎豹。

    花涟玉不舍的朝姨母挥挥手。

    “好累啊,一上午辗转了两个地方,下面还要去马场。”

    花涟玉有些热,还很累,不禁向他吐槽。

    他们现在还算是陌生,昨日那件尴尬的事情也一直横在二人中间,花涟玉始终不好意思找他说话。

    “你嫁过来之前,就该想好的。”

    子桑竹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嘴上还是继续跟她抬杠。

    “那是我能选的吗!我要是能选,我就不会那个了…”

    二人心知肚明那个是指什么。

    *

    等到了马场门口,花涟玉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马场上站了一排少女,都流着泪瑟瑟发抖,头上顶了一排苹果。

    子桑柏正悠闲的拉着弓。

    花涟玉只听见咻的一声,一位少女应声倒地。

    接着她听见子桑柏嬉笑的声音,“哎呀,射歪了。”

    “这是在干什么!”

    花涟玉不可置信的出声。

    “他一向依此为乐。”

    子桑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为这日头降了点温。

    花涟玉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子桑柏打断。

    “皇弟来了?快来这边。”

    花涟玉一开始没想通他为什么明明可以拒绝,但还是一定要来。

    因为一个不受宠的异国血统皇子,在麓国举步艰维,被风头正盛的正统大皇子处处压一头,若是今日拒绝了他,子桑柏可以找千万个理由去找他的错处。

    “皇弟的母妃来自布图,那你一定很擅长骑马射箭吧?”

    子桑柏递给他一把弓箭,这摆明了是在试探子桑竹,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那般草包无能。

    花涟玉在一旁望着场上的一排少女,一股愤怒从心底油然而生。

    子桑竹接过弓不知道在想什么。

    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侧颜如同天神雕刻般完美,令人赏心悦目,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花涟玉知道他进退两难,若是上了,射中了苹果,子桑柏会觉得他有实力,以后更加用力的打压他,若是没射中苹果,那些个少女很大可能就丧命于此…

    “皇弟不愿?还是不会?”

    子桑柏出声催促,“那这样吧,我再为你演示一遍。”

    他不紧不慢的拿起自己刚刚杀了一个人的弓箭,拉弓。

    就在此刻,场上突生变故。

    一个衣不蔽体的少女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流,只见她飞扑到刚刚倒下的姐妹尸体上,拔出了那支箭,高声呼喊,“你们视天下女性的命为草芥,今日杀我一众姐妹,来日就会有千千万万个我站出来杀掉你们!麓国王室,丧尽天良!狗皇子,你记住了,今日是我不愿屈服而自杀,不是被你侮辱般的杀掉!”

    说完将箭狠狠地插入自己的心脏,随即倒地不动了。

    场上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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