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经过的住房建筑,古老的像上个世纪的风格产物。

    山路不知道多少年头,路况实在够呛,经过几处大的坑坑洼洼时,杜芊蔚有种脑浆被颠匀的错觉。

    不过好在上山的这段路没太久,三轮车颠簸地骑了大概一二十分钟后,往旁边小路一拐停下来。

    杜芊蔚睁开眼睛一看,白墙黑瓦的建筑门口,春日的爬山虎正是嫩绿明亮,往院子白墙上一攀,生机勃勃的紧。

    巡视一圈,这地方虽然偏僻,可胜在风景不错,位于半山腰上,植被茂盛,空气清新宜人,远处层层叠叠绿波似的咖啡树。

    可门口连个牌子都没有,不太像是种植园的大门。

    倒像是一户住宅或者民宿。

    鞋子上的泥在路程中慢慢结块,她摇摇晃晃从三轮车一落地,一块黑泥摔在地上粉碎。

    杜芊蔚皱眉,迫不及待等安顿下来把鞋扔进垃圾桶。

    没等她开口问这是不是种植园,沈岩庭已经进去了,他手里还拿着他的行李箱。

    杜芊蔚瞥了一眼,也跟着进去。

    见来了人,里面的年轻人招呼她,“你好,我是民宿店里的前台,我叫陈盛。”

    对方肤色略黑,看起来憨厚又干练,普通话夹杂着方言味道,她猜测应该是保山本地人。

    这还真是个民宿。

    杜芊蔚笑笑回应:“你好,杜芊蔚,芊蔚何青青的芊蔚。”

    陈盛朝她笑笑,接着对后面的人说:“老板,我来吧。”说着陈盛走到沈岩庭跟前,要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

    老板?这民宿是沈岩庭的?!

    她狐疑地看了沈岩庭一眼,然而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

    “不用了,我带她上去。”

    迷迷糊糊的,她又跟着沈岩庭上了三楼,

    上楼过程中他解释:“你种植园里的工人都是当地的咖农,大多不住在园里,你一个女孩一个人很不方便,你这段时间先住在这儿。”

    沈岩庭竟然管住宿?!他什么时候也下凡普渡众生了?

    虽然合适又妥当,但问她意见了吗?

    杜芊蔚得了便宜还卖乖,莫名反骨,“不太好吧,我们的关系合适吗?”

    沈岩庭拿着房卡,正要替她开门的手立马收回,转头淡淡表示:“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就可以送客,不过,我保证咖啡园里的住宿条件一定会让你后悔。”

    他一脸冷漠,大有等她回答不愿意后立马送她出去的架势。

    “我会和田叔解释说你不愿意住的。”沈岩庭无波无澜地补充。

    田叔是咖啡园的负责人,园里的事大多是田叔在管。

    原来是田叔的安排。

    下凡?怎么会有这种错觉,沈岩庭一点都没有变。

    脸不红心不跳,杜芊蔚顿时改口:“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挺合适的,沈师兄的好意,我当然是身心都领了,都到门口了,就不走了。”

    人嘛,就是要灵活变通。

    沈岩庭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这才替她打开门。

    杜芊蔚进去四周打量了一圈,房间里干净整洁,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连桌面上摆放的一些手作小玩意儿都有。

    还挺会布置,这民宿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长时间的奔波足够把人累的够呛,她仰面靠着随便坐下,打算好好休息一下时想到正事,“哎,我还没去园里呢,还没见到田叔。”

    替她把行李箱放到一边的沈岩庭回答:“现在中午园里人不齐,等下午再过去。”

    杜芊蔚坐起来,默认沈岩庭替她放行李这种过去空见惯的事,疲惫地拉长语调,“这样啊,可我还不知道地方在哪。”

    这话听起来像无意识地撒娇似的,沈岩庭停顿了好几秒,随后稳了稳声音,说:“我带你去。”

    原本趴着的人立马喜笑颜开起来,而他却不再理会,只是机械似的替她关门、下楼。

    等下楼下到一半,才想起来忘记提醒她洗澡别洗太久。

    保山市有一定海拔,浴室里热气蒸腾,呆久了容易不舒服。

    可已经关上了门,而且沈岩庭还不知道她新的联系方式,不能发微信告知。

    一台名为沈岩庭的精密仪器出了故障。

    仔仔细细的洗了个热水澡,如愿扔掉脏鞋子,四五点钟,杜芊蔚早早在一楼休息区等着和沈岩庭一起过去。

    杜芊蔚提前下来和陈盛打探了几句,咖啡种植园离这里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的事。

    为避免三轮车颠簸事件的再次发生,她真诚地提出要步行去种植园,并美名其曰地吹吹风,欣赏山上的风景。

    沈岩庭大概是懒得和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没说什么就领着她往山上走。

    走了几分钟,远远地看到从大门口迎面来一个中年男人。

    中午货车司机的阴影还在脑海挥之不去,她小幅度的往身边的人靠了靠,走到沈岩庭的身后。

    没想到中年男人直接和沈岩庭搭话,沈岩庭向她介绍:“这是田叔。”

    见到种植园的负责人了,杜芊蔚立马嘴甜地喊田叔好,惹得田叔憨厚的笑笑。

    接到了人,田叔领着他们过去,到了地方,虽然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可杜芊蔚真看见这幅情形,心算是凉了一大半。

    咖啡种植园门前的铁门早已经生锈,铁皮打成大字做成的门牌子也不是少了偏旁就是没了部首,一进门,背篓散落放在地上,农具随意靠在墙边。

    如果能够忽略墙上的四仰八叉的裂痕,地上仿佛一有大动作就飞扬的尘土,和孤零零的几间低矮自建平房,这儿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至少算不上破旧不堪,她安慰自己。

    朴实的大门,简单的几间平房和布置。

    可简单也就意味着东西少,它还可以用另外一个词语代替——一穷二白。

    “那边的几个,别楞着了,都过来吧,咱们新园主来了。”田叔招呼着说。

    杜芊蔚往田叔朝着说话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上坡的工人渐渐往空地上走。

    人不多只有六个,且多数是女性,只有两个男的,看起来年纪也都不大。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往她这边瞄,打量着往回走时,嘴已经开始小声嘀咕了。

    “呦,怎么来的是个姑娘,能吃了苦吗?”

    “你懂什么,听说还是大老板让女儿来体验生活的,吃什么苦,做做样子差不多就行了。”

    “这姑娘也太好看了,那胳膊腿儿白的,像天上的云一样。”

    工人们说话有明显的方言口音,杜芊蔚隔着距离,好些话听不清,可打量的眼光和凑在一起嘀咕的语气丝毫不影响她觉得不太舒服。

    但也可想而之,对一个空降而来的外地人,能说多少好话?没排挤她就不错了。

    心里如是想着,可等杜芊蔚快步站定到工人面前,那些讨论声立马烟消云散了。

    她宛若不知,还是酝酿着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介绍说:“大家好,我叫杜芊蔚,是来帮着管理咖啡种植园。”

    “我第一次来这里,还不熟悉,大家只当是园里多来了一个人帮忙,别的一切如旧。”

    “其他也什么了,对了,大家有关于我想问的,现在可以问我,没有的话可以散了回家了。”

    虽然是娇生惯养,可自己老爹杜总身上的皮毛还是学了点,她这一番话说的挑不出毛病,也能与人为善。

    果然,这话一出交头接耳的嘀咕又开始了,但众人只是你推推我,我让让他,没一个真的开口。

    真让人问时,反倒都一声不吭了。

    正当她犹豫不然就算了,别耽误事儿时,边上一个包深蓝色格子头巾的中年女人按耐不住,语气不善地开口:“你是大老板的女儿对吧,那你知道怎么种咖啡树吗?”

    杜芊蔚不在意女人的语气,心想,这大概也是其他人都想问的问题。

    “我爸确实算是老板,我不避讳这一点。”她说,“不过,我研究生读的是农学的经济作物方向,对咖啡树算是有一定的了解,园里有问题我尽量解决。”

    苍天啊大地,也太违心了,她一个门外汉的跨考过去,几年的研究生生涯艰难无比,毕业都是靠着导师的地位和沈岩庭替她改的论文勉强毕业,现在毕业一年竟然还说有一定了解?!

    自己都不信,真是飘了。

    她心虚地瞥了沈岩庭一眼,隔着不远的距离,那人立在一旁,依旧是淡然温沉,没什么反应。

    这一眼又心虚的收回,可鸭子已经上架,该装还是得装。

    幸好员工们赶着回家,没有人再问。

    人慢慢散了。

    “看着是娇滴滴的,不过从刚才看,性子应该还好,想来不像是会挑刺找麻烦的人。”

    有人搭腔,“哎,我们只是赚工钱,管那么多干嘛,咱们这儿种咖啡不赚钱,咖啡树都当柴火烧了,求着园子别倒闭比什么都强。”

    杜芊蔚呆在一边,被田叔叫回神,安慰她:“工人都乱说的,别放在心上。”

    她笑笑,不用田叔说,她也不会放在心上,自己的脸和家世与生俱来,既然有了,怕别人说干什么。

    跟着田叔往园子后面走,田叔在坡上指着面前几百亩的咖啡种植园,对她说:“这一片山都是咱们种植园,我带你转转吧。”

    她闻言回头去找沈岩庭,才发现他不知道去哪了。

    二月到五月正是咖啡开花的时候,咖啡树长的茂盛,白色的咖啡花成串地挂在枝上,闻起来和茉莉花味道相似。

    梯田层层叠叠,她跟着田叔挑拣着散步似的转了一会儿,园里杂草不多,咖啡树经过修剪,保持了适合的形状。

    但有些区域却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品种退化,而且,比起她以为的种植园工业化管理,这里竟然连基础的灌溉条件都没有。

    若是这样的条件,咖啡豆的品质暂且不论,光是对人工来说,辛苦的成本太大了。

    想到了园里只有几个的员工,她问:“工人是只负责平常的简单巡视吗?要是需要施肥,除草,采摘时的忙碌时候,园里的人不够吧。”

    “忙的时候需要从村子里雇村民来帮忙。”田叔说,“其实我们园自己负责的区域只有一二百亩,几个工人在平时是够的,其余很大一部分外包给了咖农,在丰收时再联合咖农一起出售采购商。”

    杜芊蔚听的眉头越来越紧,这下她知道为啥工人说种咖啡不赚钱,咖啡树都当柴火烧了。

    咖农和种植园不一样,种植园不管怎么样,规范化的统筹和管理,成本会降低,更重要的是,那些大的种植园园主,有抵抗风险的能力。

    可那些散户的咖农呢,种植养护靠学习摸索,咖啡树又是对环境要求高的作物,挑剔海拔、挑剔温度,采摘时还要手工一颗颗来,品质不稳定因素大。

    要是行情不好,辛苦一年种了咖啡,完全不会有种苞谷省心实在。

    在来保山之前,杜芊蔚打算的很好,杜海东想让她来吃吃苦,那她就听话的来,一是那么大的一个咖啡种植园,人手肯定不少,哪里需要她费功夫、使力气,她只在这里待半年,本本份份的不出错,能应付的过去就行了。

    第二个原因是,这里天高海远的,反而自在,只当是来度假。

    谁知道这地方环境简陋就罢了,种植园里问题还不少,积重难返,咖啡丰收能赚钱就不错了。

    难搞,真的难搞。

    和田叔一块回到门口,沈岩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来了,这会儿正在摆弄墙边的农具。

    早晚温差大,杜芊蔚身上的小衫直钻凉气,她和沈岩庭顺路,正好一块回民宿。

    两个人的衣摆一同在风中晃荡,她主动和他搭话:“和园里的宿舍相比,民宿条件确实好多了,我刚开始在山脚下等的时候,还以为会住到山沟沟里。”

    “那为什么还愿意来这儿?”他漫不经心地回问一句。

    认真思考了沈岩庭的问题,才知道他问的是她为什么来保山的种植园。

    她几步一下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说:“不愿意,但这是我和我爸做的交易,我来这儿,他去替我推了相亲,我不亏。”

    “为什么不愿意相亲?”

    杜芊蔚言简意赅:“太丑了。”

    沉默几秒,他一脸怀疑:“你见过?”

    “没,我猜的,不丑怎么会沦落到相亲。”当然,这句话不适用于她。

    沈岩庭看起来轻描淡写似的,继续问:“那什么样儿在你眼里不丑?”

    突然感觉沈岩庭今天话多了点,问题也有点多,但杜芊蔚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看起来没什么表情,说话也不像心情好的样子。

    过了好几秒,她依然没有回答,果然,沈岩庭又问了,“怎么不说话?”

    她起了探索的心思,忽略掉脚下的小石子,抬头地朝声音望去,正巧对上一双浅褐色眼眸。

    浅淡的,看不出情绪的,刹那间,杜芊蔚没由来的心下一顿。

    “你不知道吗?”目光交错间,她回问。

    沈岩庭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什么都没说。

    晚风拂过,触在皮肤上,留下丝丝凉意。

    她眼睛一转,心里拐了个弯,说:“我在想,告诉师兄真话还是假话。”

    沈岩庭没说话,大概是等她自己决定说真话或者假话。

    民宿门前早早挂了两盏灯,这会在半亮不黑的时候还不算明显,杜芊蔚半跑着往前走,把他落后几步路,然后开玩笑似的说:“你这样的,我就愿意。”

    沈岩庭落后她好一段,脸上神色不明。

    “那我还真是,多此一举地绕了一大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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