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红霞似血晕染了半边天,还没入夜,远边沙地又刮来肃肃大风,刺的人脸骨生疼。

    谣歌的指尖摩挲着身前粗糙的石壁,上面刻满了大大小小的正字,她用匕首随手补上一横,整面墙上最后一个正字也得以圆满。

    她数着正字,想起明天就该是她解除禁闭的日子了。

    谣歌姓鱼,是一头银尾妖鲛,也是当世三分妖界之一的妖海少君。

    十年前,她在九重天游玩时被天界太子姫隐下套,闷声吃了个大亏不说。

    那时气还没缓过来呢,又被自家从沉睡中醒来的妖海神主得知了此事。

    神主嫌她在九重天上丢了妖海的脸面,下令关她在禁境十年,期间还不准任何人来看望。

    谣歌是个生命漫长的大妖,十年禁闭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严重的惩罚,毕竟妖海的大妖们闭关休眠的动辄就是百年千年。

    但她是个闲不住的野性子。

    这禁境之地虽然占地千万顷,疆土广袤无垠,遥遥一望似乎看不到边境,但这里常年只见得了绵绵漠土,漫漫黄沙,又或者是死魂滋生,四处飘荡的赤鬼,行鬾。

    谣歌初见新奇后到现在只剩无趣。

    她黄晕时分到这山漄周围的石壁上刻字,到了现在夜色已恍然降临。

    这处她常来,地势高看得远,此时谣歌望去,地上的人家已经各自在门前点燃了一簇篝火,火烧得很旺,不时还散发着异香,像是无声驱赶什么,在萧萧寒风里也不熄灭。

    谣歌从腰间灵囊里拿出个软垫铺坐在涯岸边上,荡着双脚,掰起手指头细数着明日回妖海后要去寻仇的人,也没注意到地上有人来山上寻她。

    念了半天,嘴里念到褚时玉时,谣歌心里挺不是滋味,她十年前能被神主关在这里还得多亏了她好的前未婚夫褚时玉,那人好巧不巧在她出事那天觉醒了妖海祭祀一脉的通神之力。

    天赋看样子还不弱,能把沉睡的神主请来收拾她。

    这祭祀褚氏一族在妖海地位超然,屹立不动的万年世家大族,族中大能者多出。

    褚时玉又是主家嫡系一脉的唯一继承人,血统纯正,天赋强横。

    不出意外,这人本来和她没什么关系。

    因为她的身份有点特殊,她虽是妖海少君但并不是上任妖海君王的子嗣。

    妖海的上任君王是个骄奢淫逸、嗜血嗜杀的暴君。

    当时君王荒谬,奸臣当道,有如此内忧,外患更显,远在九重天的天都王族和近在比领的赤地妖王无一不对妖海这块“肥肉”虎视眈眈。

    一时之间,妖海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直到死魂积攒的怨气唤醒了妖海沉睡万年的守护神。

    一切拨乱反正。

    妖海动乱者尽数死绝,外族窥视者亦收敛蛰伏。

    在战乱过后的第十年,妖海在神主的带领下逐渐恢复生机,可暴君一脉尽绝,剩下权势涛天的世家大族们哪个不觊觎那个位置?

    他们在明里暗里斗了个你死我活。

    于是神主牵出当时年幼的谣歌,宣布她就是未来妖海的之君,要她在一众心思各异的妖海大臣所出的子女中挑选她日后的玩伴,未来的伴侣。

    那时妖海的褚氏祭祀之位经年无人能撼动,他们也无意参与进这趟明晃晃的浑水中。

    于此,褚氏不愿将氏族中唯一嫡系血脉送入圣山,可奈何族中出了位混世魔王,趁族中人不注意,掳走褚时玉带来圣山看热闹。

    那时谣歌还小,看人只看脸,在一堆化形都成问题的娃娃中就属冷着脸不说话的褚时玉生得最合她心意,于是她手一牵,神恩令下,褚时玉便成了她竹马玩伴。

    此后经年即使是褚氏一族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下谣歌这个半路出道的少君,让褚时玉与她同住圣山由神主教习。

    时间证明她的眼光并没有出错。

    褚时玉不仅人生得清冷雅贵、神骨秀绝,行事更是沉稳持重,反正总能在谣歌闯祸后第一时间给她收拾烂摊子。

    只有一件事不好

    褚时玉并不喜欢她

    每当她想靠近他、亲吻他时,褚时玉总是冷着一张好看的脸训斥她,不让她沾染他分毫。

    后来知道了她的心思也显得无动于衷,最后还时时避着她走,很长时间也不和她见一面。

    谣歌少年时所有的心动和主动在褚时玉的刻意疏离下转变为难以启齿的愤怒。

    她在得到褚时玉确切的一句:

    “谣歌,我们不合适”

    谣歌果断同意了褚氏一族发出的退婚请求。

    强扭的瓜她不爱吃,散了就散了,下一个更乖。

    随后她看着褚时玉搬离圣山回到族中。

    到现在两人婚契已解,各不相干。

    谣歌缓了缓心神,白嫩细长的手指慢慢拳挲在一起,从记忆中抽出身来,她的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隐隐带着火光。

    不多时她眼前横出一只白皙的手,来人无名指处戴了个漂亮的素戒。

    看不出什么材质,墨黑色的,称得对方肤色如雪。

    “少君是我,温惟。”

    青年是极为温柔的语调,嘿嘿,还怪好听的,谣歌刚准备竖起耳朵,就又听到声音的主人缓缓接着道:

    “您在禁境十年,一共毁坏岩地九座灵山,房屋八十八所以及上万株灵植灵草,唔,我按照以往标价一座灵山百万灵珠,一间房舍十万灵珠,灵药的一百灵珠来算,您现在已经欠了荒境共一千八八十万灵珠……”

    青年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亲爱的少君主,你该还钱了!

    这事若是放在十年前她还在妖海当大王的时候,谣歌早就挥挥手让侍从带他去取灵珠了,说不定心情好时还会重价求买,请他给自己唱个小曲。

    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自个兜里现在比脸还要干净,怎么还好意思让对方给自个唱曲。

    她从涯边站起身来,回头与温惟对视,对方很明显一愣了,藏在身后的两条沙色的毛绒绒大尾巴也跟着主人的心情微微动了动。

    谣歌觉得这人还挺容易害羞的,于是笑着打趣他道:

    “你们岩地就派你一个人来要帐,难道不怕我赖帐?”

    温惟生得一幅好相貌,唇红齿白,清秀隽永,通身萦绕着温柔静谧的气质,但最让人忘不了的是他长长羽睫下的一双眸子,瞧着宛如妖海深处晶莹剔透的紫晶,瑰丽又漂亮。

    “那少君会赖帐吗?”

    他温和问道

    谣歌抬眼笑嘻嘻的回他:“这当然不会”

    然后话音一转又接着道:

    “不过,你也知道,我在这里待了十年,身上的灵珠早就用完了,你得等我出去后,回头取给你。”

    温惟神情颇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妖海少君,这十年幽禁的时光里没能消磨掉她半分生机,她湛蓝的眸子中永远充斥着蓬勃朝气,难怪在这片蛮荒禁野里总显得格格不入。

    看到他略微有些为难的样子,谣歌摆了摆了手对他表示理解道:

    “那这样,你跟着我一块出去好了。”

    谣歌想,自己欠人家的灵珠也不少,干脆就把人带回妖海一次性解决了,省得来回跑浪费时间。

    到时侯或许还能让他给自己唱个小曲,简直一举两得!

    只是不知道那小气的神主大人知道她在外欠了一屁股债回来后又会怎样生气。

    脑子一想到神主,谣歌身体顿时打了个激灵,仿佛间又回到了那人板着张脸教她是非礼仪、要她撰写帝王经德的时侯。

    当真可怕的很!

    她就没见过谁家有这么爱生气的神主!

    “少君当真要带我出去?”

    温惟问她语气有迟缓,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一般。

    但温惟一直都知道,禁境只是妖界毫不起眼的小地方,这里修练资源不足,族中几乎没有能凭借自身修为到境外见见新妖界的妖。

    他们连对付自己地域内行鬾、赤鬼都略感吃力。

    倘若不是这位来自妖海的少君不时出手解决掉他们岩地周边徘徊的怪物,恐怕他们此时还正与行鬾,赤鬼们斗智斗勇。

    温惟本不想因此去为难她。

    可看着那些族中年岁尚小、实力微薄到可能随时被行鬾、赤鬼们叼走的小妖们,他还是可耻来了。

    谣歌知道,但她对此并没什么意见,她前几年因着血脉缘由,修为晋升的突然,引来的天雷差点毁掉半个岩地,以至于现在她其实还挺心虚的。

    这样看,岩地人的脾气还挺好的嘞!

    见他眼中泛出些疑惑,第一次欠人银钱的少君难得忐忑道:

    “你不愿意吗?你放心,我们妖海决不做买卖活妖的活计!”

    “没有,我愿意的”

    温唯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族中已经很久没有妖出过禁境了,我怕出去丢了少君脸面。”

    他的声音总是温温柔柔的,此时咬着唇瞧她,看上去比她还忐忑几分。

    温惟其实没见过几个来自外域的妖,尤其是谣歌这种来自大境域的血脉高贵的大妖。

    他只在很小的时候卧在祖母的膝盖上,听祖母讲故事时隐隐窥探出禁境外的大妖们并不是很欢迎他们。

    更差的说法是根本瞧不上他们。

    “你放心,有我在。”

    谣歌向他承诺,唇边绽放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明明看上去是比他还小的年纪,谈吐间却有着股谁也无法忽视力量。

    温惟低着头应她,他看着眼前向他许下承诺的女孩,心里不由得留有一丝期待。

    她……会是其中的一个特别的人吗?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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