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肆鸢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停止了挣扎。周倚凛还是那身脏兮兮的袍子,手背上还有未痊愈的伤痕,想来他是刚被审完就来此处候着她。她讶异于他对她的动向了如指掌,有些不是滋味。

    周倚凛凑近她,小声地说:“门口有人埋伏,我知道哪里能更安全地出去。”

    现下是打算撕破脸皮了。柳肆鸢心想。

    周倚凛小心翼翼地将柳肆鸢护在掌中,春寒料峭,他的掌心一片冰凉。这让她想起方才被他隔着布料抚摸的那一下,那冷意便让她感到有些难以忍受。虽如此她还是沉默地呆着,她想看看周倚凛到底要带她去哪。

    天快要亮了,眼前的景致逐渐清晰明了起来。柳肆鸢看着,越发觉得熟悉:这好像是去兽棚的方向。

    周倚凛很快停下了脚步,他松开手,柳肆鸢飞了出来。眼前是熟悉的屋顶熟悉的树,在这里她曾经陪伴过他几个日夜。果不其然,周倚凛要带她来的就是兽棚。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相比起守卫严密的其他地方,这里安谧得像世外桃源一样。也是,此处到处都是灵兽,谁能想到堂堂魔界女魔头会跑到这来躲着?

    周倚凛想走上前去,却突然间动弹不得。

    他讶异地看向柳肆鸢。柳肆鸢此时已幻化成人形,是她本来的面容。她贴近周倚凛,两人几乎鼻息相闻。她问他:“你一早便知道我是谁,为什么帮我?”

    周倚凛张了张口,还能说话,但是身体却已不受他的控制。他静静地注视着柳肆鸢,眼睛像藏了一泓湖水一般波光粼粼。他没有立时回答,默了半晌,方垂下眼皮道:“你忘了,你是我的师祖。”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柳肆鸢冷笑:“还装出一副好心人的样子,收留我照顾我,给我取名字,给我搭鸟窝,图什么?”

    “柳肆鸢,我不图你什么,”他说道:“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柳肆鸢皱眉盯着他的脸,想从中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但他的表情认真又诚恳,让她挑不出错处来。她执着地问:“为什么?”

    周倚凛摇摇头,不肯回答。柳肆鸢错开半步,嘴里念了几句,周倚凛举着木剑已横在了他脖子上。

    她入他的梦教他修炼,教他剑法,同时还在他脑中种了其他东西。那是和齐大禄脑中一样的梦魇术。

    “你想将我抓给仙门,好留在移木宗?”

    周倚凛摇头,木剑在他脖子上留下了红痕。柳肆鸢又念了几句,木剑稍稍拿远了几寸。

    他说:“柳肆鸢,如果我想抓你,就不会带你来这了。”

    “兽棚里有只灌灌鸟,一直很想离开移木宗获得自由,它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他面上不见害怕,反而有些担心:“我的血可以破仙阵,你取半碗,撒在结界上,就可以出去了。”

    柳肆鸢咬牙切齿:“你这么厉害,血居然还能破阵?”

    周倚凛道:“你可能不信,但你再不行动,就要来不及了。”

    柳肆鸢操纵他将脖子上的剑放下了,但不敢放他自由。她夺过他的木剑,想在他的手腕上划一道口子,却犹豫着不知怎么下手。周倚凛甚至十分贴心地说:“我腰间有一瓷瓶。”居然连这个都早早准备好了。

    柳肆鸢握着他的手腕没动,她虽恼恨他一直耍她,但看他一副舍己为人的模样,她又不想伤他了。

    远处已有了人语声,疾跑声,形势迫在眉睫。周倚凛着急催促道:“快呀!”

    柳肆鸢叹了口气,扔了剑,解开了周倚凛的傀儡术:“不用你的血,我自己能破阵。”说罢,她转身朝兽棚内走去。

    周倚凛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看着已经走远的柳肆鸢,咬咬牙,捡起剑就朝自己的腕上划去,血瞬间就流了出来。他掏出瓷瓶,滴了几滴,又嫌滴得太慢,将瓷瓶放在地上,盘腿坐下掐着手腕用力挤压,想让血流得更快些。

    柳肆鸢走到半路,想起了什么,她着急折返,就看见周倚凛掐着手腕在那放血。他紧盯着瓷瓶,吃痛地咬着牙,神情却十分坚定。

    几颗血珠没接住,滴落在瓶身上、黄色的土地上触目惊心。周倚凛见她去而又返,起身将瓷瓶封好。

    柳肆鸢冲过去,用止血术封住了他的手腕,又割了一截衣袍给他包扎。她边动手边惊呼:“你疯了!”

    剧烈的疼痛加上几晚没睡,周倚凛站着身体已有些摇摇欲坠。他扶着柳肆鸢的手,将手上的瓷瓶递给她。乳白色的瓷瓶里装着鲜红的液体,瓶身上的红梅仿佛在血色中妖娆地盛开。

    柳肆鸢恼极,想将瓷瓶塞回去,周倚凛却不肯,握着柳肆鸢的手,紧得手背上青筋直冒,沉默着逼她收下。

    “你们在干什么!”二人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柳肆鸢回头望去,知和正孤身一人站在小山坡上。似乎是一路飞奔过来,他喘着粗气,脑门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执着剑震惊又气恼地看着她俩。

    柳肆鸢不由得松开了手,周倚凛一时没收住力,身子因惯性伏在了柳肆鸢肩头,柳肆鸢推了推他发现推不动,猜测他是失血过多,一时有些晕眩,便在他背上拍了拍,没有强硬地把他推开。

    她有些尴尬地看向知和:“你怎会知道我在这?不会也是来抓我的吧?”

    知和咬牙忍了忍,才勉强将视线从周倚凛身上移开。他对柳肆鸢说道:“放开周倚凛,他还是个孩子。”

    柳肆鸢叹了口气,双手举起打算去掰周倚凛的肩膀,还未动作,周倚凛正好缓和了过来,他抓着柳肆鸢的手臂侧过身,朝知和道:“师兄,是我将她带到这来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知和皱眉怒斥:“鬼迷心窍。”

    他持剑对着柳肆鸢:“魔女,休要再残害我同门师弟,速速受死。”

    他大步朝着二人走去,眉眼间却是克制的犹豫。柳肆鸢抱着胳膊轻蔑地摇摇头。

    就算她只有半根魔骨,这些人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正想接招,周倚凛却护在她身前,知和的剑势未退,似乎想透过周倚凛将她一并贯穿。柳肆鸢推开周倚凛,周倚凛此时虚弱,不禁倒在了地上。柳肆鸢侧身躲过知和一剑,顺手捞起地上周倚凛的木剑,与知和过起招来。

    知和在驼峰闭关了一个月,修为竟精进了不少,与最初遇见他时已大不相同。柳肆鸢诧异他的变化,一边防守一边朝兽棚方向后退。

    知和见柳肆鸢要逃,目眦欲裂,攻势越发凶猛迅速起来。柳肆鸢见他如此不依不饶,也有些不耐烦,一剑刺进了知和的肩膀。

    知和吃痛,捂着肩膀半跪在了地上。周倚凛起身去扶他,却被知和甩开了手。

    知和还没缓过劲来,再一抬头,柳肆鸢已乘着灌灌鸟朝外飞去了。他气极,抬手将炽阳剑扔到了前方的地上。剑深深扎进泥土,一如知和心中的怒气。

    他余光瞥见了周倚凛受伤的手腕,伤口早被撕裂,血透过布料染得一片鲜红。他不由泄了气,认命似的盘腿坐下,将周倚凛手腕上的布带扯下。

    这是柳肆鸢的衣服,浅浅的嫩黄色,与他们身上灰蓝色的宗袍不符。他点燃了布带,扯下自己的发带给周倚凛包扎。其他人发现了柳肆鸢出逃,很快就要来到这里。

    知和拿回炽阳剑,在周倚凛肩上划了一刀。他说:“待会他们来了,别说是你放的人。”

    周倚凛点点头,向知和道谢,忍不住问道:“师兄怎会知道柳肆鸢在这?”

    知和摇摇头:“夜半时,此处看守的白师兄以为安全,在打盹时突然被兽棚里的灵兽攻击,受了伤,我是从别处调来的。”他说:“没想到看到你二人在此拉拉扯扯。”

    “柳肆鸢擅惑人心神,不要被她骗了。”

    周倚凛低下头,看着手腕上浅蓝色的发带,道:“其他人都说师兄与柳肆鸢苟且,是真的吗?”

    知和看着远方柳肆鸢消失的方向,眼中有一瞬间的茫然,很快又归于平静。

    那日他跟着柳肆鸢出了森林后,随她到了一块种着许多桃树的山上。她称呼这为小君山,山上有一处小巧却别致的屋宅。

    她似乎对这十分爱护,四处打扫得干干净净。刚进门便热情地给他泡了一杯茶。他不敢喝,在心中暗自揣测这是不是柳肆鸢掳走弟子们后的杀人现场,紧张得心脏“咚咚”直跳。

    柳肆鸢拉着他要他坐下,他不肯,抱臂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远远地瞧着柳肆鸢,也不说话,像一尊沉闷的雕塑。柳肆鸢心情不错,见他不肯靠近,也不强求,就坐在窗前喝酒。

    她问他:“你为什么能一直知道我的行踪?”

    知和看着窗外碧绿的桃叶,不回答。柳肆鸢笑起来,一步一步走近知和。柳肆鸢长得娇艳,笑起来眼角上挑,像一条勾人的蝎尾。知和吞了吞唾沫,想往后退,身后却是坚实的墙壁,他竭力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柳肆鸢见他不避,笑得越发明媚。她伸手挑知和的腰带,知和惊慌,拍开了她的手。

    知和怒道:“柳肆鸢!别动手动脚的,你带我来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柳肆鸢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你说呢?”

    知和彻底恼火了,他拔剑欲砍,剑却被柳肆鸢打落。她声音一下冷了下来:“别在这舞刀弄枪。”

    知和有些诧异于她的速度,弯腰欲捡,全身已被麻绳捆住。

    普通麻绳奈何不了他,可他怎么努力,都挣不脱这条麻绳,急得大汗淋漓。柳肆鸢柔声道:“别费劲了,这种绳子我改造过。”说着她点了点知和的鼻尖:“专门拿来捆你们这种仙族小鬼哦。”

    知和这回有些害怕了。前几次柳肆鸢都未对他认真,他掉以轻心跟来,还以为能借机杀掉她。没想到柳肆鸢功力这般深厚,此处又地处偏远,属于三不管地带,他怕是要死在柳肆鸢手中。

    柳肆鸢道:“这下可以解答我的疑惑了吧?”

    知和牙关紧咬,愤怒地瞪着柳肆鸢,不肯回答。柳肆鸢看他如此执拗,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抬起了手。知和以为她要杀他,闭上了眼睛,疼痛却迟迟未至。他疑惑地睁开眼,却见柳肆鸢似是察觉了什么一般,皱着眉看着门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高举的手已经放下。知和顺着她的视线朝外看去,什么都没有,只有院中的桃树枝在风中微微晃动。

    柳肆鸢轻笑了一声,离得知和那样近,笑得知和头皮发麻。柳肆鸢扯住了他的衣襟,和知和四目相对。她说:“既然不肯说,那就别怪我咯。”

    她一把扯过知和,将他抱在怀里,挥挥袖子关上门,室内一下暗了下来。知和抵抗不过,被柳肆鸢抓到了卧房,一把推倒在床上。柳肆鸢的床榻很大,室内还点了诡异的甜香。知和的背磕到了床板,疼出了泪花。

    柳肆鸢看着他,惊讶道:“这么难过委屈呀。”

    知和恼火地盯着柳肆鸢,这一推像是打开了他的话匣,炮语连珠道:“柳肆鸢,你个老色胚,采花大盗,下流东西,女子做成你这样真是丢脸,整日追在男子后头不晓得害臊,正经人家见了你都要绕道跑。你捆了我来又如何,你就是杀了我强占了我,也得不到我的心。”

    柳肆鸢闻言却不见生气,反而拊掌大笑:“骂得好,再多骂些。”

    知和气的脸色发红,喋喋不休地骂了她一刻钟,骂到后面脖子发粗,嗓子也哑了,柳肆鸢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无所谓地站着。

    柳肆鸢见他停了,眨眨眼,扭头给他递了一杯茶。

    知和泄了气,认命似的喝了茶。他仰头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柳肆鸢“咯咯”笑了,她说:“小修士,你这么可爱,就从了我吧。”

    她朝知和扑去,知和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不肯看她。柳肆鸢扑在他身上,刚撕开外衣,二人便听见屋外传来破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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