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郭简一边给顾修亭上药,一边忍不住絮叨:“魔主,您以后别太纵着柳肆鸢了,您是魔主,她是右护法,别老让她爬到您头上去,不然她早晚翻天。”

    顾修亭疼得直冒冷汗,半晌才从牙关里蹦出一句:“不会。”

    “什么不会?”

    “不会翻天。”

    柳肆鸢回到自己的寝室,这里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不过一个多月没回来,妆奁上都积了薄薄一层灰。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居然感到一丝陌生。

    她不知怎的想起周倚凛,那日他看着她时苍白如纸的脸色,隐隐哀求的神情,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她摇摇头,打算先美美睡一觉再说,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

    还未来得及见周公,门就被敲响了。

    不出所料是郭简。他像一尊瘟神一般杵在门口,直直地盯着一头凌乱的柳肆鸢。他说:“柳肆鸢,现在咱们黄泉殿的人都走完了,你和我去黑市再去招揽些人回来。”

    “鱼婶呢,今天回来怎么没看见她?”

    “告假了,说等魔主好了再回来。”郭简一反常态没有抱怨:“随她去吧。”

    他说完扭头就要走,丝毫不给柳肆鸢拒绝的余地。柳肆鸢在他身后大声说道:“郭简,我也要走了。”

    郭简转过身盯着柳肆鸢,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要走了。”柳肆鸢一字一句,十分平静。“我会呆到顾修亭好起来再走的,你放心。”

    “什么叫要走了?你为什么要走?你要走去哪?”郭简眼里就差喷火:“柳肆鸢,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过河拆桥的女人!”

    “魔主对你还不好吗?处处依着你,哄着你,出去干什么都要带上你,什么好处都第一个想着你,你还想怎样?”

    “郭简。”柳肆鸢郑重道:“我和你的追求不同,你想辅佐顾修亭成为魔神,我理解,但这不是我的追求,我更想要自由,你明白吗?”

    “当初我同意成为顾修亭的右护法,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那次比试我输了,还因为他对我有恩,我选择帮助他。可是,他不是成为魔神的那块料。”

    柳肆鸢重重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那日我掉下悬崖,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我只觉得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傻乎乎地为另一个傻子鞍前马后?在他的眼里,他的过去比我们更重要。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俩是可以一起逃出去的。”

    “我那时候伤得很重,只能靠他带我出去,我相信他,他却放弃了我。如果不是被其他人救了,我现在早就在天刑司里不知挨几轮打了。”

    郭简震惊地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二人一扭头,才发现原来顾修亭已站在不远处,也不知他听了多久。郭简慌乱地迎上去搀扶他:“魔主,你怎么出来了?”

    “我还在想呢,依你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不怪我呢?” 他浑身上下全是纱布,站在那都有些吃力,一双眼睛憔悴又悲伤。柳肆鸢看着他,半晌才说了句:“是啊,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她弯起嘴角笑了笑,眼里却泛起了泪光,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所以,顾魔主,能准我这次告老还乡吗?”

    “不能原谅我这一回吗?”顾修亭说道。

    柳肆鸢站在对面看着他们。他们一个愤怒,一个哀伤。她摇摇头。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顾修亭勉力抬起胳膊朝她一揖:“望你我今后有缘再会。”

    柳肆鸢收拾东西出门时,天已全然暗下来了。她没有再和顾修亭郭简二人拜别,自己独自悄悄出了门。本打算等顾修亭好了再走的,可惜没机会了。

    离开前,她悄悄折了一只黑色曼陀罗,藏进袖中。

    还未走出花海,她听见有人在后面喊她。她一回头,居然是郭简。

    他已经不见白天时那副失望生气的模样,严肃着脸,倒显出几分莫测出来。柳肆鸢问他:“怎么,你来送我一程?”

    郭简摇头:“柳肆鸢,你真的是因为对魔主失望才离开的吗?”

    柳肆鸢笑道:“不然呢,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对顾修亭图谋不轨吗,也可能这次见他对别的女人那么上心,我心灰意冷了呗。”

    郭简皱眉:“这个时候你别给我嘻嘻哈哈的。你知道,我从来没真的觉得你喜欢顾修亭,方才我估测了一下,你是不是因为……”

    “郭简。”柳肆鸢打断他:“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转身背过郭简,挥了挥手。郭简凝重地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移木宗内,洛华正坐在上方看着底下的一众弟子。

    殿内一共数十人,没一个人敢说话,皆噤若寒蝉,一时静得只能听见外面的风声。

    那日洛华胸上被捅了个对穿,养了两天居然就快好了。他盯着下方的移木宗掌门姚安,摩挲着腰间破魔剑的剑柄,问道:“怎么回事,这样都能给人跑了?”

    姚掌门那日安排下去以后,倒下去睡得不省人事,醒来就被人告知犯人全跑了。他哪里敢担上仙的怒气,忙扯过穆秋寒:“穆师弟,你来说说,你的徒弟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穆秋寒弯着腰恭敬道:“上仙,知和那日也是匆忙赶到,还没来得及找帮手,就被柳肆鸢撂倒了。四面八方都设下了埋伏,谁能想到那柳肆鸢居然会从那个兽棚逃出去呢。”

    “兽棚当日受伤的那个人呢?”洛华问。

    白图隐在一旁弱弱地举起手:“是我。”

    “你可知灵兽攻击你的原因?”

    “上仙明鉴啊,”白图隐声音听着十分委屈:“我什么都没干,谁能知道平日好好的灵兽会突然攻击人呢,我后背的伤现在还没好呢。”

    说完他作势要掀衣服给大家看,被洛华制止了。

    洪落也在,她朝洛华拱手致意:“上仙,外门周倚凛近日被罚,一直在兽棚打扫卫生,柳肆鸢逃跑后他就在现场。加上众人皆知他前段时间在寝舍里养了一只和柳肆鸢原形十分相像的小鸟,三件事实在太过巧合,此人十分可疑,请上仙细查。”

    听到小鸟,洛华的眉毛皱了皱,他问道:“那只鸟呢?”

    洪落道:“昨晚我去搜寻时,已经杀了。”

    “那小鸟确定不是柳肆鸢?”

    “不是。那小鸟我们验过,就是很普通的一只土画眉鸟。”

    确实巧合。洛华稍加思忖:“叫那周倚凛过来。”

    周倚凛远远跪在人群后面,伤口都被处理好,只是整个人十分虚弱,像是风一吹就要倒似的。他走到洪落旁边,朝洛华鞠了一躬。

    洛华看了他半晌,觉得有些眼熟,回忆了一会儿方道:“是你?”

    周倚凛回答:“上仙,在您押顾修亭回移木宗时我们在小树林见过一面。”他声音虽弱,说话倒是坦坦荡荡的。

    洛华将事情联想起来,他笑着对周倚凛道:“是你把柳肆鸢藏在移木宗内的?”

    他笑得彬彬有礼,底下熟悉他的姚安见状却心想:这周倚凛要完了。

    周倚凛弯腰在地上深深一拜:“是我藏的柳肆鸢,请上仙恕罪。”

    众人大惊,这小子够傻的,居然不打自招。

    洛华额上青筋暴起,面上的笑再也挂不住。没想到最后他被一个外门小弟子耍得团团转。但他又觉得他如此坦荡的模样十分古怪,便静静地听他说。

    周倚凛接着道:“弟子随队伍回宗门时路过恒周山,在梅树下摘果时看见了一只受伤的小鸟,弟子有些爱捡小动物的毛病,见不得它们受伤,就带了回去,相处了几日也觉得十分有灵性,直到昨日她趁洪落师姐离开后挟持我,问我哪里看守最薄弱。弟子十分害怕,下意识就把兽棚的位置告诉了她。本想着那有师兄看守,谁知她到了兽棚,师兄却不见了。”他说到这句时,白图隐头埋得更低了。

    “上仙明鉴!若不是知和师兄赶来及时,我已是柳肆鸢刀下的一抹残魂了。”他缓了缓,语气十分迟疑:“若是上仙要罚,我也绝无二话。是弟子被表象所惑,才犯下如此大错。”

    洛华静静地观察着周倚凛的表情,他说话时十分害怕,尾音都在抖,但吐字清晰,逻辑清楚。柳肆鸢是在杨花山庄上坠落的,除非周倚凛有预知未来的本事,否则不可能在他之前找到柳肆鸢,但他就是一个才入门三年的小弟子,怎么可能能未卜先知呢?

    若是柳肆鸢坠崖后自己偷偷藏起来,听说顾修亭被抓后,跑到恒周山使苦肉计混进移木宗弟子中,也不是不可能。这样一想,倒是信了周倚凛的话大半。

    “你说的可是实话?”

    “是。”

    “知和,是这样吗?”洛华又看向知和。

    知和弯下腰,恭敬道:“确实如此。”

    知和低下头。他其实有些诧异周倚凛居然会想出这样一套说辞,将洛华的心理揣摩得一清二楚。他十分明白,柳肆鸢就是周倚凛偷偷放走的,周倚凛一副对柳肆鸢念念不舍的模样,没想到为了自保宁可抹黑柳肆鸢。他想,或许是周倚凛听了他的话后对柳肆鸢打碎了幻想,后悔了也说不定,毕竟柳肆鸢可是个臭名昭著的好色女魔头。可他这样想着,心里又无端难受了起来。

    洪落也诧异地将周倚凛看着。当日柳肆鸢如何为了他与齐大禄起冲突她一清二楚,没想到她竟肯为顾修亭和周倚凛做到这种地步,心中一时也有些五味杂陈。

    洛华扶着额头,也感觉有些疲累了。他淡淡道:“白图隐玩忽职守,周倚凛无意中包庇罪犯,都押入千影窟,鞭三十,受水刑十日。”

    洪落问道:“上仙,十日后就是外门弟子的比武了,周倚凛可否等过了比武再进千影窟。”

    洛华不知什么比武,有些困惑。姚安在他身旁耳语了几句,他知晓后无所谓地说道:“没事,资质这么差劲,受了刑就过不了比武的话就逐出师门吧,仙门不养废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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