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从甄姥姥的病房离开,刚走到电梯口,忽然透过电梯门的倒影看见了长椅上的一个熟悉身影。

    “贺申一?你怎么在这?”

    闻言,那坐在长椅上低头看着地面,两只小腿摇摇晃晃的小孩立即抬起头来,看见沈照便蹦了下来。

    沈照也连忙跑过去,贺申一扑到她怀里,似乎还哭了,抽抽搭搭地说:“姐姐,我爸爸病了…”

    “你妈妈呢?”

    “在里面,他们不让我进。”

    沈照一抬头就明白了,这是传染病科的病房,当然不能随便进。

    “姐姐在这陪你,不哭了啊。”沈照抱着他安慰道。

    “嗯…”

    话音将落未落,从电梯里走出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堆单子,步履匆匆,沈照一抬眸,正巧与那人视线交汇。

    只见那人脚步一顿,沈照也一愣:“贺遂川?”

    “哥!”贺申一还带着点稚嫩的童音,一看见他便叫道。

    与此同时,对面的病房门被打开,贺柳走了出来,她好像一瞬间就憔悴了,在没有之前见她时的潇洒恣意。

    贺柳看见沈照也觉得很惊喜:“今儿什么日子,总是偶遇熟人,前一个是遂川,我打发他去缴费了,又碰上你了,还帮我陪着申一。”

    沈照一怔,她还以为贺遂川是因为知道姑父生病了特意过来的呢,不过想来也是,这一家三口那可谓来无影去无踪,除了偶遇这样靠概率的机会,谁能找着他们啊。

    “啊,这不是正赶上放假。”

    贺柳轻笑:“我说呢,怎么会遇上遂川,原来是找你的,诶,你们怎么不一起过来啊?”

    沈照更懵了,贺遂川这才开口:“啊,姑姑,这个是缴费单,你看看,那个…我姑父怎么样了?”

    “烧退了,还好不是新型肺炎,再扎几瓶点滴应该就没事了。”

    沈照在一旁合计半天才明白,难不成,贺遂川是跟着她来的?

    怪不得那天跟贺遂川说的时候,连点反应都没有,原来是跟这等着她呢。

    搞不好是从她上飞机,贺遂川就买了相近的航班,不然怎么会跟到医院来。

    沈照恍然间心情好了起来,只见窗外清风一吹,树杈上露出皎洁的一角月牙,白净净的,不觉喜上眉梢。

    贺柳晚上要留在医院守夜,贺遂川留下陪她,沈照便陪着贺申一回他们住的酒店。

    沈照想着就直接去陪着贺申一住着,别看这小孩跟个小大人一般的懂事,可一个人住还是害怕,一带他回到酒店,他就死死拽住沈照的衣角,生怕把他自己一个人扔下。

    沈照看着那双和贺遂川有几分相似的大眼睛,立即就心软的一塌糊涂,柔声道:“姐姐先去把行李拿过来,然后就陪你在这好不好?”

    沈照和徐徽还没来得及订酒店,行李都还寄存在飞机场附近,她得去收拾过来。

    贺申一点点头,可拽着衣角的小手就是不肯松。

    沈照打开电视:“这样,你看一集动画片姐姐就回来,好不好?”

    贺申一这才松手,转身把电视调到了一个关于火山的记录片,一座座爆发的火山像一朵朵绚烂燃烧的玫瑰。

    沈照看了一眼,就向外走去,一路上她都在想,什么样的两个人,如何独特的婚姻,才会养出这样与众不同的孩子。

    医院里,贺遂川在寂静的夜里问道:“姑姑,你为什么…选择和姑父结婚啊?”

    他其实一直想问。

    贺柳目光灼灼,看向窗外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这是第一次,她想开口讲讲她的情史,其实跟她的人生经历比起来实在不算丰富,但已足够浓墨重彩。

    “我去过很多地方,我虽然没有读过万卷书,却行了万里路,遇见他之前,我从来没想过结婚这件事,我想像布达拉宫上方翱翔的鹰那样自由,凭什么被一个小红本束缚住,当一个相夫教子的黄脸婆,我才不干,我想一辈子那么自由,可我遇见了他。

    因为我遇见他,我才想要有个家。”

    贺遂川觉得他姑姑是个神奇的人物,她看过最巍峨的雪山,见过最壮阔的海面,吃过最奇绝的佳肴,饮过最清澈的湖水,她开过飞机,独自跳过伞,攀过岩,去非洲当过志愿者,自己骑车去过西藏...当然她也因为攀岩差点没了双腿,因为高反险些没了命...太多次险象环生,死里求生,这些她都没怕过。

    她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可在姑父病倒那一刻,贺遂川知道,她怕了。

    “他没有跟我许诺过,和他在一起会有千般好万般好,他只是很认真的跟我说,他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了,你若是嫁给我,你,和你的亲人就是都是我的亲人了,我在这世上就多了那么那么多的牵绊,就不再是孤零零的…”

    贺柳的眼眶湿润了,贺遂川听见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本来以为我永远也不会结婚,反正我一个人过得也不错,可我觉得有了他,有了孩子,便过得更精彩了。”

    窗外的槐花被晚风吹得起起落落,在孤寂的夜空中独自芬芳馥郁。

    沈照在路上给徐徽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她的心立马悬了起来,不过她没门没路,也只能干悬着等消息。

    等她回到酒店的时候,贺申一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屋里没关灯,电视也还开着,纪录片已经结束,转到了家庭伦理剧,估计是这些个没完没了的争吵把小孩给说困了。

    贺申一还没抽条的身材缩成一团,长长的睫毛被灯光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白润的脸颊带着还未褪去的婴儿肥。

    沈照悄悄把灯关了,到另一个床上准备睡觉,谁知她这一关灯,那边的小孩就醒了,他揉揉眼睛,含含糊糊地叫了沈照一声。

    沈照走过来哄他:“快睡吧,明儿姐姐带你去医院看爸爸。”

    贺申一乖得不像个孩子,呼吸很快便均匀平稳下来。

    第二天,沈照带着贺申一去医院的路上接到了徐徽的电话,而那边的声音却是高若祯,时隔多日,沈照终于又听到了她的声音,险些喜极而泣。

    随后又是徐徽的那讨人厌的声音,沈照上扬的嘴角立即垮下来。

    “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恶劣,我去的时候人正在屋里关着呢。”

    徐徽说了半天自己是怎么把高若祯从家里解救出来的光荣事迹,沈照料想到不会太顺利,但应该也不会像他吹的那么玄乎,眼见着要吹个三天三夜,还好高若祯及时将他的话头止住。

    “你不必太担心,我既然出来了,就能回到柏舟,我们现在正坐车去医院呢,我想先去看看姥姥…”

    高若祯话还没说完,徐徽似乎又来抢电话,沈照罕见地听见高若祯似乎不耐烦地训斥了一句,随后两人又说了几句关于甄姥姥的事,才挂断电话。

    沈照隐约感觉电话那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什么质的飞跃。

    贺申一简直跟人精一样,从头听到尾,眨巴着大眼睛问:“姐姐,电话里的两个人是你朋友吗?”

    沈照点头,“怎么了?”

    贺申一摇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我爸妈有时候也爱这样闹,听上去是吵架,实际要好的很。”

    他们到的时候,正赶上了夫妻俩出院,贺遂川在一边充当一个好几百瓦的电灯泡,亮的晃人。

    沈照看着贺柳手里的玫瑰花发了一会愣,才想起来今儿是七夕。

    结果才刚出院的夫妻俩像小情侣一样要去过二人世界,又把贺申一扔给了沈照和贺遂川,这俩倒霉蛋又轮着了要带孩子。

    贺申一在中间,拉住两人的手,往左看看沈照,往右瞅瞅贺遂川,奶声奶气道:“那…我们去哪玩啊?”

    正巧路过一个穿红马甲的女生发传单,还附赠一块巧克力,沈照接过来,原来是城北晚上要举行七夕节的汇演,正面的海报画的绘声绘色,一看后面竟还在招乐手等演出人员。

    “这什么汇演啊,准备也太不充分了吧,哪有现招的人的?”

    贺遂川搭腔道:“这演出在城北,那是流华人最少的地方,基本上就是养老区,能有个节目活络下人气儿就不错了。”

    贺申一嘴里含着刚要来的巧克力,眨巴着大眼睛听他俩说话。

    沈照思忖片刻,随即笑逐颜开道:“那我们就去这儿玩,搞不好我还能混个回家的机票钱。”

    路上,贺遂川打听了一番高若祯的事,沈照转述过后,他轻笑着说:“徐徽心情不错,看样子雨过天晴了。”

    三人到了城北才知道,这根本就是临时搭了个场子,音响都是现租的,只有面前的高台还算高科技,背靠一个投影板,后面似乎还有威亚可以用。

    只是这台子四周的陈年图案太过粗糙,看起来像是十年前的画风,经过多年的风霜已经暗淡得毫无华彩,沈思优看着它直皱眉,她一抬头,看见了个正在指挥其他人抬音响的男人。

    “您好,我是看到传单,来应聘吉他手的。”

    闻言,男人看了沈照一眼,随即脸上笑出一堆皱纹:“好,我姓陈,叫我陈哥就成,你会弹吉他是吧。”说着,他拿了一把吉他放到沈思优手里。“哦对,钢琴会不会弹?我们这还有架子鼓…”

    这…是让我一个人顶一个乐队?

    沈照无奈:“陈哥?您这…没别的人了?”

    陈哥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可不嘛,就我和几个朋友,这演出年年都办,可惜一年不如一年,舞台和音响这些我倒是都能解决,但别的还真找不着人。”

    沈照把吉他拿在手里,轻轻一试音,弦就绷了一根,她更加无奈:“陈哥,我还是弹钢琴吧。”

    她看了一圈又道:“这舞台周围的团案都多少年了?要不您换换?”

    陈哥也没辙:“这图案还得请人设计,光是美工我就找不到人。”

    “我能画,我可以直接用颜料在幕布上画。”贺遂川忽然开口,陈哥便顺着话音看向他,目光落在他那一双白净纤长的手上。

    倒真是一双画画的手。

    贺遂川不止多色彩敏感,构图更是别具一格,沈照见过贺遂川的画,说实话像她这样的门外汉,实在看不出什么,只觉得很有特点,见过便忘不了。

    “诶呦,那可太好了,你们放心有什么要买的直接开口,我去帮你们置办。”

    话音未落,一阵锣鼓声响起,寻着声音源头,原是贺申一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架子鼓面前坐着敲出了声响。

    沈照刚想把他拽过来,让他别胡闹,他却说:“我会敲这个,妈妈送我去学过。”

    沈照一愣,还以为那两口子天天就知道周游世界呢,没想到还有心思送孩子去兴趣班。

    而实际上是,只有把贺申一打发出去,他俩才有更多的时间去逍遥,所以贺申一的课外兴趣班一直都很丰富。

    接下来,贺遂川在一旁设计草稿,沈照和贺申一便认真的排练起来,等到陈哥把染料都买回来,贺遂川便开始了对舞台周围的改造,那染料不要钱一样的泼上去,再看陈哥倒是一点肉疼的表情都没有。

    他这充满艺术性的绘画方式倒是吸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还有人直接拿手机开始录像或是直播,围上来的人便越来越多。

    见状,沈照和贺申一就在一旁伴奏,他画点什么,就选合适的音乐相合,场面一度空前热闹。

    好像贺遂川绘画的那只手也随着音符舞动,他又借助原有的材料现搭了一个台子,一只只喜鹊跃然于上,它们周身玄青,只有尾部夺目绚丽,好像真的要飞起来一样。

    他们仨就凭借着自己这点功夫,挣到了回家的机票钱。

    沈照看到钱就两眼冒光,下意识道:“陈哥,你这还缺什么人不?”

    “哦,还缺演牛郎织女的模特。我们这有汉服还有化妆师,我看你俩就不错。”说着,陈哥指了指旁边还在认真作画的贺遂川。

    沈照数钱的手一顿,干巴巴地笑起来,“呵呵,我…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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