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翻旧账
沈照在商务座候车室坐着的时候还觉得恍如隔世，昨天这个时候她还在驾考中心答题，而此时此刻她已经踏上了毕业旅行。
她驾考四科都是一把过，不到一个月就把驾照拿到了手，徐徽比她晚了一天，只是他们都还不能上高速，只能坐高铁。
他们的第一站是贺遂川户口本上的祖籍，大庸城。
四个人全靠贺遂川一个人做攻略。
托贺大少爷的福，他们可以享受一下铁路VIP待遇，不远处的徐徽正在搜罗不要钱的小零食，高若祯坐在一旁翻看漫画书，而贺遂川呢，就在她对面陪着她愣神。
贺遂川见沈照看过来，嘴角一扬，伸出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沈照摇摇头，“没什么，放空。”
高考之前装了太多东西在脑子里，此刻正需要好好清清内存。
高考分出来的那天，贺松比谁都着急，直接打电话到电视台问到了沈照的分，连零班的闻老师都还不知道分数，连状元的分都还没出来。
沈照是整个柏舟第一个知道成绩的考生，而考生本人当时还在庸城吃喝玩乐呢。
当晚，贺松给沈照打去电话，却是贺遂川接的。
这两个小崽子果然混在一起。
“喂，爸，怎么啦？”
贺松一听就火了，“你俩又跑哪去了？”
“师父，我们在庸城呢，毕业旅行。”这回说话的是沈照。
“还毕业旅行，你俩不知道今天查成绩？”
电话那边声音一顿，接着贺松听见了自己妹妹的声音。
贺柳在那边接茬道：“哥，查着呢。”
好巧不巧，四个人在庸城遇见了满世界到处跑的贺柳，连导游也不用找了。
贺松一阵无语，他这个妹妹还能不能有一点当姑姑的样子，除了带着孩子四处瞎逛，哪还有什么正经事。
又是一阵空白，沈照传来一阵惊呼：“哇，我俩考都不错嘛。”
一阵陌生的少年音传过来，电话这边的几个年轻人吵闹了一会儿。
那边的贺松：“……”
贺遂川嘴里好像还嚼着什么，附和道：“我也觉得不错。”
沈照在一旁急道：“啧，你给我留点儿。”
四个人住在一个贺柳介绍的民宿里，围着电脑看了一晚上志愿，贺遂川和高若祯都被保送到了L大，而沈照和徐徽虽然都过了本科线，但什么985还是211的也都挨不上边。
如果也跟着去H市的话，恐怕混不到什么好学校，还是留在柏舟附近比较划算。
总算是初步定了下来，四个人连行李也来不及收拾，倒头就睡。
庸城地处偏南，此时正是酷暑之下，再加上暑期客流量偏多，中午最热的时候一过，所有的景区几乎都只能见到漫山遍野的人群。
民宿楼下就是一家清吧。
这老板是个膀大腰粗的男人，一边小腿纹着密密麻麻的花样，谁也不敢仔细看，瞧着脾气不怎么样，开店打烊全靠心情，所以才能在乌泱泱的旅游旺季里落个清净。
贺柳却跟着古怪老板格外投缘，总能看见俩人没事时候打趣逗乐子。
沈照坐在转椅上，握着手里的冰咖啡，指尖都是水渍，她咬着吸管，看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人潮，“这全国一半的人都在庸城了吧。”
贺柳随便找了个传单当扇子扇风：“现在是下午，景区人最多了，你们听我的，先在这吃点喝点，等明天一早再去。”
贺遂川耸耸肩：“顺便帮你看孩子对吧？”说着，他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的贺申一。
贺申一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端着一壶茶色的玻璃瓶给面前四个杯子都加满，一边倒一边有样学样道：“吃点~喝点~”
徐徽和高若祯还是第一次见到贺申一，生着一双大眼睛又古灵精怪的小男孩实在讨人喜欢，没过多久，几个人就混了个半熟。
沈照将杯子端起来喝了一口，皱了皱眉：“这是酒啊？味道有点怪。”
“反正你们都成年了，喝点酒也没事，你们几个在这好好待着啊，我先走了。”说完，贺柳拎起她的小红旗从人山人海里领了一支队伍走远了。
酒柜旁的老板冲她招手：“贺导慢走！”
高若祯喝了一口就笑笑婉拒了，贺遂川闻着酒味就不喜欢，压根没喝，徐徽倒是有多少喝多少，几杯就红了脸，他看着贺遂川坐在沈照身边，两人没什么动作，也不说什么话，却是莫名地亲密。
遥想他与贺遂川第一次见面，那贺主席还公报私仇呢，贺遂川和沈照水火不容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而今却如胶似漆了。
徐徽这一根筋的脑袋实在想不通，他悄悄凑到沈照身边问道：“你不是说，你小时候就烦他么？怎么还跟他在一起？”
沈照被问得一愣神，喝了酒脑子转的慢，在“小时候”这仨字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被那件事卡住了思路，木然呢喃了几句。
贺遂川觉得她已经有点口齿不清了，连忙把她的酒杯拿走，“你别喝了。”
沈照含混道：“我就喝了点。”
或许是庸城的酒太烈太毒太不寻常，这“点儿”就让沈照彻底醉了过去。
起初，她还没什么异样，沈照喝多了不像有些人那样说胡话耍酒疯，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脸也不红，倒比平时还安静许多。
等到贺遂川察觉，沈照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太对了，五光十色的灯火映照在她瞳孔里，朦朦胧胧地沉醉。
“你喝多了？”贺遂川碰了碰她的肩膀，却见她摇着头躲开了。
贺遂川一愣：“怎么了？”
沈照只是看着他，眼圈微红，有点阴郁，有点委屈，像是蓄上了两汪泉水，却怎么也不肯流出来。
他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沈照，竟让人有点想欺负她的冲动。
见贺申一不嫌事大地还要倒酒，贺遂川连忙给拦下了。
在清吧打烊前，贺柳终于回来了，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说话时候嗓子都劈了。
贺遂川被自己姑姑这幅样子吓了一跳，贺申一却是见怪不怪，又倒了杯酒递过去。
贺遂川真是服了这位倒酒童子了。
贺柳将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看了看徐徽倚在高若祯身边那副醉玉颓山的模样，又瞧了瞧沈照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由衷地竖了个大拇指：“好酒量。”最后一个字直接破了音。
随后拉着贺申一走了。
徐徽还不算醉的彻底，楼梯还是能上，高若祯只是在一边搀几下就好了。
沈照上楼的时候除了不让人碰，不让人扶，其他都跟平时没两样。
要不是贺遂川知道她喝了多少酒，这样子就好像跟他闹了什么别扭一样。
但依照沈照的性格，她从来不会单方面冷战，会直接把问题摊开来吵，不讲清楚誓不罢休。
沈照一进房间，直接就近在贺遂川的床上坐下了。
贺遂川指了指靠窗的床位，上面还摊着她的行李：“那个是你的床。”
闻言，沈照一双泛红的杏眸死死盯着他，半晌，才道：“我就要睡这张床。”
“……”
贺遂川很想跟她说，昨天是你自己挑的靠窗的床位。
可他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他还没无聊到跟一个醉鬼争辩。
就在他要决定换床位的时候，沈照又忽然拽住他。
贺遂川无奈地止住脚步，回头笑道：“小祖宗，又怎么了？”
却见沈照的睫毛湿湿的，好似有泪要落下来，她接着哽咽道：“你不喜欢我…”
这话一说出口，泪珠便一滴一滴滚落下来，到最后止也止不住。
贺遂川彻底慌了神，想要用手给她擦眼泪，她却还是躲：“才不要你可怜我…”
她一边抽泣一边说话，声音断断续续：“你，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了，嗯？”贺遂川尽量平静下来，耐心地问道。
“就是，就是有一天在山上…有，很多星星…”沈照带着鼻音，一字一句道。
她看向窗外，这里临近景区，为了避免灯光污染，外面黑漆漆的，星光闪烁其间。
贺遂川觉得沈照在说胡话，一边给她递纸，一边尽量虔诚地回应：“嗯，然后呢？”
沈照却忽地扭过头去：“算了…我不跟你说。”
贺遂川皱起眉来，“哪有你这样话说一半的。”
话音刚落，一阵敲门声响起，民宿老板浑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睡下了吗？”
贺遂川走到门边：“是老板吧，我们快睡了，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看那个小姑娘有点喝多了，这儿的酒烈，晚上肯定会难受，所以刚煮了点牛奶送上来。”
贺遂川一开门，一阵奶香飘然而至，老板宽厚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握着一杯牛奶，递过来：“给她喝了吧，还温着呢。”
贺遂川接过来，没想到那看上去五大三粗的老板竟然这样细心，连忙道了谢。
贺遂川忽然觉得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奶香，莞尔道：“真是麻烦老板了，这牛奶闻起来挺特别的，什么牌子啊？”
老板憨厚地笑了笑：“你鼻子倒灵，我们后面有个农场，这些牛奶都是早上现挤的，新鲜的很。听贺导说你们明天还有行程，那我就不打扰了，好梦。”说罢，便转身走了。
贺遂川觉得脑海里忽然闪过几帧画面，伴着几段碎光，一并朝他涌过来。
他之前也喝过这样新鲜的牛奶，在遥远的鹤唳镇，在再也回不去的沈奶奶家，在那个头顶星光，背靠青山的夜晚。
他确实说过，他不喜欢她。
就好像许多年前在纸上写的一句荒唐言，被光阴埋到土地里，早该腐朽变质，却发现有人将它拼拼凑凑藏在心里那么久。
久到他自己都忘了纸上究竟写了什么，为什么而写，用的是铅笔还是墨水。
她明明是个喜欢也藏不住，讨厌也藏不住的人，却把这事藏了那么久，直到酒精乱神，方才显山露水。
贺遂川坐到床边：“沈照。”
沈照倚着床头柜都快睡着了，听见有人叫她，又带着股奶香，她只觉得胃里烧的有点疼，强打着精神睁了眼。
“喝点牛奶。”
沈照就这贺遂川的手，喝了半杯，温热的牛奶缓解了不少胃里的刺痛，眼神却还是不见清醒。
“你再说说那天，很多星星，然后呢？”
沈照眼眶带着些红，回味了片刻嘴里的奶味儿：“喝了牛奶，去爬山，我亲了你一下，然…”
她还没说完，脸上便被烙下一吻，不轻不重，随后她眼睛睁大了一圈，不知所措地看着贺遂川。
“是这样吗？”
贺遂川见沈照不回话，便在嘴角又亲了一下：“还不说话？”
沈照终于开金口：“可，是你…先说不喜欢我的。”
贺遂川立即道：“是我说谎…”
话音未落，沈照忽地搂住贺遂川的脖颈，覆了上来，唇齿间尽是混着奶味的酒香。
贺遂川回抱着她，含糊不清地重复着：“是我说谎…我喜欢你的，很久之前就喜欢…”
多年前，小姑娘倔强地藏起自己的泪水，却在如今流了出来，而小男孩那不明所以的喜欢也终于被说了出来。
她驾考四科都是一把过，不到一个月就把驾照拿到了手，徐徽比她晚了一天，只是他们都还不能上高速，只能坐高铁。
他们的第一站是贺遂川户口本上的祖籍，大庸城。
四个人全靠贺遂川一个人做攻略。
托贺大少爷的福，他们可以享受一下铁路VIP待遇，不远处的徐徽正在搜罗不要钱的小零食，高若祯坐在一旁翻看漫画书，而贺遂川呢，就在她对面陪着她愣神。
贺遂川见沈照看过来，嘴角一扬，伸出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沈照摇摇头，“没什么，放空。”
高考之前装了太多东西在脑子里，此刻正需要好好清清内存。
高考分出来的那天，贺松比谁都着急，直接打电话到电视台问到了沈照的分，连零班的闻老师都还不知道分数，连状元的分都还没出来。
沈照是整个柏舟第一个知道成绩的考生，而考生本人当时还在庸城吃喝玩乐呢。
当晚，贺松给沈照打去电话，却是贺遂川接的。
这两个小崽子果然混在一起。
“喂，爸，怎么啦？”
贺松一听就火了，“你俩又跑哪去了？”
“师父，我们在庸城呢，毕业旅行。”这回说话的是沈照。
“还毕业旅行，你俩不知道今天查成绩？”
电话那边声音一顿，接着贺松听见了自己妹妹的声音。
贺柳在那边接茬道：“哥，查着呢。”
好巧不巧，四个人在庸城遇见了满世界到处跑的贺柳，连导游也不用找了。
贺松一阵无语，他这个妹妹还能不能有一点当姑姑的样子，除了带着孩子四处瞎逛，哪还有什么正经事。
又是一阵空白，沈照传来一阵惊呼：“哇，我俩考都不错嘛。”
一阵陌生的少年音传过来，电话这边的几个年轻人吵闹了一会儿。
那边的贺松：“……”
贺遂川嘴里好像还嚼着什么，附和道：“我也觉得不错。”
沈照在一旁急道：“啧，你给我留点儿。”
四个人住在一个贺柳介绍的民宿里，围着电脑看了一晚上志愿，贺遂川和高若祯都被保送到了L大，而沈照和徐徽虽然都过了本科线，但什么985还是211的也都挨不上边。
如果也跟着去H市的话，恐怕混不到什么好学校，还是留在柏舟附近比较划算。
总算是初步定了下来，四个人连行李也来不及收拾，倒头就睡。
庸城地处偏南，此时正是酷暑之下，再加上暑期客流量偏多，中午最热的时候一过，所有的景区几乎都只能见到漫山遍野的人群。
民宿楼下就是一家清吧。
这老板是个膀大腰粗的男人，一边小腿纹着密密麻麻的花样，谁也不敢仔细看，瞧着脾气不怎么样，开店打烊全靠心情，所以才能在乌泱泱的旅游旺季里落个清净。
贺柳却跟着古怪老板格外投缘，总能看见俩人没事时候打趣逗乐子。
沈照坐在转椅上，握着手里的冰咖啡，指尖都是水渍，她咬着吸管，看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人潮，“这全国一半的人都在庸城了吧。”
贺柳随便找了个传单当扇子扇风：“现在是下午，景区人最多了，你们听我的，先在这吃点喝点，等明天一早再去。”
贺遂川耸耸肩：“顺便帮你看孩子对吧？”说着，他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的贺申一。
贺申一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端着一壶茶色的玻璃瓶给面前四个杯子都加满，一边倒一边有样学样道：“吃点~喝点~”
徐徽和高若祯还是第一次见到贺申一，生着一双大眼睛又古灵精怪的小男孩实在讨人喜欢，没过多久，几个人就混了个半熟。
沈照将杯子端起来喝了一口，皱了皱眉：“这是酒啊？味道有点怪。”
“反正你们都成年了，喝点酒也没事，你们几个在这好好待着啊，我先走了。”说完，贺柳拎起她的小红旗从人山人海里领了一支队伍走远了。
酒柜旁的老板冲她招手：“贺导慢走！”
高若祯喝了一口就笑笑婉拒了，贺遂川闻着酒味就不喜欢，压根没喝，徐徽倒是有多少喝多少，几杯就红了脸，他看着贺遂川坐在沈照身边，两人没什么动作，也不说什么话，却是莫名地亲密。
遥想他与贺遂川第一次见面，那贺主席还公报私仇呢，贺遂川和沈照水火不容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而今却如胶似漆了。
徐徽这一根筋的脑袋实在想不通，他悄悄凑到沈照身边问道：“你不是说，你小时候就烦他么？怎么还跟他在一起？”
沈照被问得一愣神，喝了酒脑子转的慢，在“小时候”这仨字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被那件事卡住了思路，木然呢喃了几句。
贺遂川觉得她已经有点口齿不清了，连忙把她的酒杯拿走，“你别喝了。”
沈照含混道：“我就喝了点。”
或许是庸城的酒太烈太毒太不寻常，这“点儿”就让沈照彻底醉了过去。
起初，她还没什么异样，沈照喝多了不像有些人那样说胡话耍酒疯，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脸也不红，倒比平时还安静许多。
等到贺遂川察觉，沈照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太对了，五光十色的灯火映照在她瞳孔里，朦朦胧胧地沉醉。
“你喝多了？”贺遂川碰了碰她的肩膀，却见她摇着头躲开了。
贺遂川一愣：“怎么了？”
沈照只是看着他，眼圈微红，有点阴郁，有点委屈，像是蓄上了两汪泉水，却怎么也不肯流出来。
他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沈照，竟让人有点想欺负她的冲动。
见贺申一不嫌事大地还要倒酒，贺遂川连忙给拦下了。
在清吧打烊前，贺柳终于回来了，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说话时候嗓子都劈了。
贺遂川被自己姑姑这幅样子吓了一跳，贺申一却是见怪不怪，又倒了杯酒递过去。
贺遂川真是服了这位倒酒童子了。
贺柳将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看了看徐徽倚在高若祯身边那副醉玉颓山的模样，又瞧了瞧沈照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由衷地竖了个大拇指：“好酒量。”最后一个字直接破了音。
随后拉着贺申一走了。
徐徽还不算醉的彻底，楼梯还是能上，高若祯只是在一边搀几下就好了。
沈照上楼的时候除了不让人碰，不让人扶，其他都跟平时没两样。
要不是贺遂川知道她喝了多少酒，这样子就好像跟他闹了什么别扭一样。
但依照沈照的性格，她从来不会单方面冷战，会直接把问题摊开来吵，不讲清楚誓不罢休。
沈照一进房间，直接就近在贺遂川的床上坐下了。
贺遂川指了指靠窗的床位，上面还摊着她的行李：“那个是你的床。”
闻言，沈照一双泛红的杏眸死死盯着他，半晌，才道：“我就要睡这张床。”
“……”
贺遂川很想跟她说，昨天是你自己挑的靠窗的床位。
可他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他还没无聊到跟一个醉鬼争辩。
就在他要决定换床位的时候，沈照又忽然拽住他。
贺遂川无奈地止住脚步，回头笑道：“小祖宗，又怎么了？”
却见沈照的睫毛湿湿的，好似有泪要落下来，她接着哽咽道：“你不喜欢我…”
这话一说出口，泪珠便一滴一滴滚落下来，到最后止也止不住。
贺遂川彻底慌了神，想要用手给她擦眼泪，她却还是躲：“才不要你可怜我…”
她一边抽泣一边说话，声音断断续续：“你，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了，嗯？”贺遂川尽量平静下来，耐心地问道。
“就是，就是有一天在山上…有，很多星星…”沈照带着鼻音，一字一句道。
她看向窗外，这里临近景区，为了避免灯光污染，外面黑漆漆的，星光闪烁其间。
贺遂川觉得沈照在说胡话，一边给她递纸，一边尽量虔诚地回应：“嗯，然后呢？”
沈照却忽地扭过头去：“算了…我不跟你说。”
贺遂川皱起眉来，“哪有你这样话说一半的。”
话音刚落，一阵敲门声响起，民宿老板浑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睡下了吗？”
贺遂川走到门边：“是老板吧，我们快睡了，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看那个小姑娘有点喝多了，这儿的酒烈，晚上肯定会难受，所以刚煮了点牛奶送上来。”
贺遂川一开门，一阵奶香飘然而至，老板宽厚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握着一杯牛奶，递过来：“给她喝了吧，还温着呢。”
贺遂川接过来，没想到那看上去五大三粗的老板竟然这样细心，连忙道了谢。
贺遂川忽然觉得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奶香，莞尔道：“真是麻烦老板了，这牛奶闻起来挺特别的，什么牌子啊？”
老板憨厚地笑了笑：“你鼻子倒灵，我们后面有个农场，这些牛奶都是早上现挤的，新鲜的很。听贺导说你们明天还有行程，那我就不打扰了，好梦。”说罢，便转身走了。
贺遂川觉得脑海里忽然闪过几帧画面，伴着几段碎光，一并朝他涌过来。
他之前也喝过这样新鲜的牛奶，在遥远的鹤唳镇，在再也回不去的沈奶奶家，在那个头顶星光，背靠青山的夜晚。
他确实说过，他不喜欢她。
就好像许多年前在纸上写的一句荒唐言，被光阴埋到土地里，早该腐朽变质，却发现有人将它拼拼凑凑藏在心里那么久。
久到他自己都忘了纸上究竟写了什么，为什么而写，用的是铅笔还是墨水。
她明明是个喜欢也藏不住，讨厌也藏不住的人，却把这事藏了那么久，直到酒精乱神，方才显山露水。
贺遂川坐到床边：“沈照。”
沈照倚着床头柜都快睡着了，听见有人叫她，又带着股奶香，她只觉得胃里烧的有点疼，强打着精神睁了眼。
“喝点牛奶。”
沈照就这贺遂川的手，喝了半杯，温热的牛奶缓解了不少胃里的刺痛，眼神却还是不见清醒。
“你再说说那天，很多星星，然后呢？”
沈照眼眶带着些红，回味了片刻嘴里的奶味儿：“喝了牛奶，去爬山，我亲了你一下，然…”
她还没说完，脸上便被烙下一吻，不轻不重，随后她眼睛睁大了一圈，不知所措地看着贺遂川。
“是这样吗？”
贺遂川见沈照不回话，便在嘴角又亲了一下：“还不说话？”
沈照终于开金口：“可，是你…先说不喜欢我的。”
贺遂川立即道：“是我说谎…”
话音未落，沈照忽地搂住贺遂川的脖颈，覆了上来，唇齿间尽是混着奶味的酒香。
贺遂川回抱着她，含糊不清地重复着：“是我说谎…我喜欢你的，很久之前就喜欢…”
多年前，小姑娘倔强地藏起自己的泪水，却在如今流了出来，而小男孩那不明所以的喜欢也终于被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