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琴艽梦（一）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注）
不知是晨昏几时，贺遂川在一片湿润中睡去，只觉坠入云端一般，走马灯似的陌生片段，在一呼一吸之间入梦而来。
先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勉强睁开双眼，强光才渐渐暗淡，先前在庸城见到的重峦叠嶂又一一浮现在眼前，青山如黛，连绵不绝，又逢雾气萦绕，让他分不清是梦是幻。
“俊小哥儿，是要住店还是歇脚，奴家备好了明前茶，来吃上几壶可好？”
一阵话音柔柔弱弱的，一股轻烟似的飘过来，来无影去无踪。
贺遂川茫然地四处探寻，还没找到那话音的主人，一抹明如艳阳的红色忽而撞入眼眸。
几声银铃轻响，烈马嘶鸣阵阵。
“呦，这是个美人儿胚子！”
这一声爽朗而轻快，自马上传来，贺遂川抬头望去，正是白日里在祠堂壁上的女子，腰佩利刃，鲜衣怒马。
她附下身来，手指勾住贺遂川的下巴，分外轻佻。
画上总有些失真，贺遂川这才得以一窥九爷真容，眉若远山，眸若流波，重中之重是，她长得和沈照如出一辙。
贺遂川看了许久，直到九爷一声轻笑，把手放开：“紫菀，给爷押回寨子。”
她身旁那位名叫紫菀的少女，眨了眨眼睛：“啊？”
九爷一挑眉：“怎么？听不懂？”
九爷自上而下地审视着贺遂川，嘀咕了一声：“是个琴师啊。”贺遂川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后背了个东西，还沉甸甸的。
末了，九爷扬了声调，恣意张扬道：“归了我们沈家寨，当压寨夫君了！”说完，她又在贺遂川眼前打了个响指，随后又吹起一阵荒腔走调的哨子，响彻山谷。
她身后三三两两的散人兴奋起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哄笑和更加不成音律的哨声在迷雾中飘荡。
贺遂川感到一股粗粝难挡的匪气扑面而来，他回过神，往后一望，山脚下邻水而居的房子数不胜数，穿戴妖艳明丽的苗疆女子都捧着一碗热茶，眼巴巴地望着他，可一听九爷这话，便都往家门口退却，不再敢出声。
贺遂川直到被押回山上，被带到一间破旧的屋子里，都没弄清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梦，沈家寨的九爷沈艽又怎么活脱脱就…
和沈照长得一模一样！
贺遂川在屋子里找到一面铜镜，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端详着自己，白面书生模样，光看脸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可又身着那破烂长袍，腰间分文没有，脚踏一双磨漏了的草鞋，说是逃荒的也有人信。
贺遂川取下背上那重物，藏蓝色的布一掲，还真是把古琴。
他还真是个琴师。
贺遂川从前跟沈照一起学琴的时候，曾经无数次这样想过，他上辈子定然是个音乐家，不然怎么这辈子会是这样一个无与伦比的音痴。
没想到一念成真。
还没等贺遂川弄明白自己怎么过着过着就过回上辈子的时候，那破败不堪的木门忽然被敲响。
实际上，那门关不关都没什么大用，无非是几根被蚀坏了的木头，从里面都能看见外面的景致，更别提有什么挡风御寒的能力了。
这实在不像是要把他关起来当压寨夫君的样子，这要是想跑不是太容易了，虽然贺遂川压根没这个念头。
贺遂川端起知书达理的范儿来，沉声道：“进来吧。”
木门吱吱呀呀地响了几声，一个紫衣少女站在门口，贺遂川知道她就是刚才沈艽叫的那个紫菀。
紫菀微微一笑：“琴师公子，您休整的怎么样了？九爷请您过去。”
贺遂川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也没什么可休整的，于是把琴放在房中，随紫菀离开。
外面的环境跟在景区里复原的大同小异，只是真实的更加陈旧些，也更加有烟火气。
炊烟袅袅升起，贺遂川以为紫菀要带他的去的是沈艽的卧房，或者是待客的大厅，却不承想直接带他来到了厨房。
只见沈艽换下之前披的红衣轻甲，穿着素净的布衣，与来来往往的仆役没什么分别，她伸手去掀一个正在炖煮这的小盅盖，看了一眼便赶忙放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摸了摸耳朵，对身边人道：“再炖会儿，山鸡不怕老。”
贺遂川见她身边还是一个穿紫衣服的，只见那人一抬头竟和引他来的紫菀长得一摸一样，他顷刻间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朝身边一瞧，果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孔。
见状，紫菀轻笑：“琴师不必多疑，那是我阿姐，叫紫苏，与我一母同胞，不过，她不会说话。”
听到最后一句，贺遂川不由得一顿，那紫苏似乎也听见了妹妹的声音，抬眸一笑。
沈艽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用懒散的话音道：“你来了。饿不饿？等这鸡炖好咱就吃饭。”
贺遂川直眉楞眼地看着她，沈艽也不闪躲，两人就这样坦然地视线交汇，不知哪里挂着的银铃被风吹了轻声作响。
半晌，沈艽笑着偏开头：“你定是饿了，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这山里的野味儿。”
贺遂川觉得胸腔里鼓鼓的，想说些什么却哽在心头怎么也吐不出来，连一抹笑也挤不出，最后只能堪堪叹上一口气。
鸡没一会儿就炖熟了，紫苏把它端上桌，又添了几个炒菜，都是山间风味，沈艽拉着贺遂川坐下来，指着面前一道香辣肉丝：“这是我炒的，尝尝。”
贺遂川乖乖夹了一筷子，他默默地想，她不是寨主嘛，那两个丫头应当是丫鬟一类，怎么还轮到她自己生火炒菜。
他把疑问随着肉丝一同咽下，眼见着紫苏和紫菀也坐到桌上和他们一起用饭，看上去根本没有主仆之分。
沈艽目光转了转：“琴师，你初来乍到，有什么不懂的就问紫菀，有什么不会的就让紫苏帮你，你别看她们俩是小丫头，有把子力气呢。她俩虽然是卖到寨子里的，但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你不用跟她们见外。”
只见对面双生花似的两姐妹冲着贺遂川低眉一笑。
贺遂川还是没说话。
夜里，贺遂川刚准备带着他攒的一肚子问号歇下，忽然那破木门被推开，一股罡风裹挟着一个人冲了进来。
那力气大的，贺遂川差点以为那门是被人用刀劈开的。
只见进来的人是沈艽，她双颊泛红像是喝了点酒，一进来就把贺遂川扑倒在床上。
贺遂川觉得自己的脊背快被硬床板磕断了，他忍痛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回抱住沈艽，可身体里好像有另一股力量在跟他唱反调，他一时间天人交战，结果就是整个人僵立在床上，还在微微发着抖，抗拒之情溢于言表。
见状，沈艽也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她改为侧躺在床上，眼眸映着火光，温柔潋滟：“你怕我？”
贺遂川想要摇头，更想要抱住她，亲吻她，可他还是僵立在床上，什么表示都没有。
沈艽忽而轻轻一笑，那笑意有点冷：“呵，我有九个脑袋嘛，是该怕。”
说着，她站起身，往门口走：“算了，今儿爷不愿意强迫你，你自个儿早点睡吧。”
不知是晨昏几时，贺遂川在一片湿润中睡去，只觉坠入云端一般，走马灯似的陌生片段，在一呼一吸之间入梦而来。
先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勉强睁开双眼，强光才渐渐暗淡，先前在庸城见到的重峦叠嶂又一一浮现在眼前，青山如黛，连绵不绝，又逢雾气萦绕，让他分不清是梦是幻。
“俊小哥儿，是要住店还是歇脚，奴家备好了明前茶，来吃上几壶可好？”
一阵话音柔柔弱弱的，一股轻烟似的飘过来，来无影去无踪。
贺遂川茫然地四处探寻，还没找到那话音的主人，一抹明如艳阳的红色忽而撞入眼眸。
几声银铃轻响，烈马嘶鸣阵阵。
“呦，这是个美人儿胚子！”
这一声爽朗而轻快，自马上传来，贺遂川抬头望去，正是白日里在祠堂壁上的女子，腰佩利刃，鲜衣怒马。
她附下身来，手指勾住贺遂川的下巴，分外轻佻。
画上总有些失真，贺遂川这才得以一窥九爷真容，眉若远山，眸若流波，重中之重是，她长得和沈照如出一辙。
贺遂川看了许久，直到九爷一声轻笑，把手放开：“紫菀，给爷押回寨子。”
她身旁那位名叫紫菀的少女，眨了眨眼睛：“啊？”
九爷一挑眉：“怎么？听不懂？”
九爷自上而下地审视着贺遂川，嘀咕了一声：“是个琴师啊。”贺遂川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后背了个东西，还沉甸甸的。
末了，九爷扬了声调，恣意张扬道：“归了我们沈家寨，当压寨夫君了！”说完，她又在贺遂川眼前打了个响指，随后又吹起一阵荒腔走调的哨子，响彻山谷。
她身后三三两两的散人兴奋起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哄笑和更加不成音律的哨声在迷雾中飘荡。
贺遂川感到一股粗粝难挡的匪气扑面而来，他回过神，往后一望，山脚下邻水而居的房子数不胜数，穿戴妖艳明丽的苗疆女子都捧着一碗热茶，眼巴巴地望着他，可一听九爷这话，便都往家门口退却，不再敢出声。
贺遂川直到被押回山上，被带到一间破旧的屋子里，都没弄清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梦，沈家寨的九爷沈艽又怎么活脱脱就…
和沈照长得一模一样！
贺遂川在屋子里找到一面铜镜，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端详着自己，白面书生模样，光看脸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可又身着那破烂长袍，腰间分文没有，脚踏一双磨漏了的草鞋，说是逃荒的也有人信。
贺遂川取下背上那重物，藏蓝色的布一掲，还真是把古琴。
他还真是个琴师。
贺遂川从前跟沈照一起学琴的时候，曾经无数次这样想过，他上辈子定然是个音乐家，不然怎么这辈子会是这样一个无与伦比的音痴。
没想到一念成真。
还没等贺遂川弄明白自己怎么过着过着就过回上辈子的时候，那破败不堪的木门忽然被敲响。
实际上，那门关不关都没什么大用，无非是几根被蚀坏了的木头，从里面都能看见外面的景致，更别提有什么挡风御寒的能力了。
这实在不像是要把他关起来当压寨夫君的样子，这要是想跑不是太容易了，虽然贺遂川压根没这个念头。
贺遂川端起知书达理的范儿来，沉声道：“进来吧。”
木门吱吱呀呀地响了几声，一个紫衣少女站在门口，贺遂川知道她就是刚才沈艽叫的那个紫菀。
紫菀微微一笑：“琴师公子，您休整的怎么样了？九爷请您过去。”
贺遂川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也没什么可休整的，于是把琴放在房中，随紫菀离开。
外面的环境跟在景区里复原的大同小异，只是真实的更加陈旧些，也更加有烟火气。
炊烟袅袅升起，贺遂川以为紫菀要带他的去的是沈艽的卧房，或者是待客的大厅，却不承想直接带他来到了厨房。
只见沈艽换下之前披的红衣轻甲，穿着素净的布衣，与来来往往的仆役没什么分别，她伸手去掀一个正在炖煮这的小盅盖，看了一眼便赶忙放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摸了摸耳朵，对身边人道：“再炖会儿，山鸡不怕老。”
贺遂川见她身边还是一个穿紫衣服的，只见那人一抬头竟和引他来的紫菀长得一摸一样，他顷刻间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朝身边一瞧，果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孔。
见状，紫菀轻笑：“琴师不必多疑，那是我阿姐，叫紫苏，与我一母同胞，不过，她不会说话。”
听到最后一句，贺遂川不由得一顿，那紫苏似乎也听见了妹妹的声音，抬眸一笑。
沈艽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用懒散的话音道：“你来了。饿不饿？等这鸡炖好咱就吃饭。”
贺遂川直眉楞眼地看着她，沈艽也不闪躲，两人就这样坦然地视线交汇，不知哪里挂着的银铃被风吹了轻声作响。
半晌，沈艽笑着偏开头：“你定是饿了，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这山里的野味儿。”
贺遂川觉得胸腔里鼓鼓的，想说些什么却哽在心头怎么也吐不出来，连一抹笑也挤不出，最后只能堪堪叹上一口气。
鸡没一会儿就炖熟了，紫苏把它端上桌，又添了几个炒菜，都是山间风味，沈艽拉着贺遂川坐下来，指着面前一道香辣肉丝：“这是我炒的，尝尝。”
贺遂川乖乖夹了一筷子，他默默地想，她不是寨主嘛，那两个丫头应当是丫鬟一类，怎么还轮到她自己生火炒菜。
他把疑问随着肉丝一同咽下，眼见着紫苏和紫菀也坐到桌上和他们一起用饭，看上去根本没有主仆之分。
沈艽目光转了转：“琴师，你初来乍到，有什么不懂的就问紫菀，有什么不会的就让紫苏帮你，你别看她们俩是小丫头，有把子力气呢。她俩虽然是卖到寨子里的，但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你不用跟她们见外。”
只见对面双生花似的两姐妹冲着贺遂川低眉一笑。
贺遂川还是没说话。
夜里，贺遂川刚准备带着他攒的一肚子问号歇下，忽然那破木门被推开，一股罡风裹挟着一个人冲了进来。
那力气大的，贺遂川差点以为那门是被人用刀劈开的。
只见进来的人是沈艽，她双颊泛红像是喝了点酒，一进来就把贺遂川扑倒在床上。
贺遂川觉得自己的脊背快被硬床板磕断了，他忍痛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回抱住沈艽，可身体里好像有另一股力量在跟他唱反调，他一时间天人交战，结果就是整个人僵立在床上，还在微微发着抖，抗拒之情溢于言表。
见状，沈艽也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她改为侧躺在床上，眼眸映着火光，温柔潋滟：“你怕我？”
贺遂川想要摇头，更想要抱住她，亲吻她，可他还是僵立在床上，什么表示都没有。
沈艽忽而轻轻一笑，那笑意有点冷：“呵，我有九个脑袋嘛，是该怕。”
说着，她站起身，往门口走：“算了，今儿爷不愿意强迫你，你自个儿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