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成眷属
当晚，一行人留在山上一家民宿过夜，他们先聚在天井给施颜清打了个视频电话。
施颜清被特招进了通辽的一所大学，离他老家近，他听说了沈照和徐徽两人的成绩，面色凝重地分析了一通。
几个人观点还算一致，都觉得沈照和徐徽应该报考柏舟附近的大学。
说完正经事，徐徽说到这是他们在庸城的最后一天，不如下一站就去通辽那边找施颜清。
闻言，小眼镜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差点要把家里的牛羊宰了，被屏幕这边的四个人好说歹说地拦住了。
挂了视频，四个人去挑选房间。
还是按照山下的分法，沈照和贺遂川睡一间，高若祯和徐徽睡一间。
贺遂川和沈照一早习惯睡得近，从前睡对门，如今睡对床，这本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但贺遂川却忽然提出来要再多开一间，沈照挑眉看他，见他不像是闹什么脾气的样子，也不着急找着话头挑事，便没开口。
四个人各自领了房门钥匙上楼，贺遂川刚要关门，就见沈照用胳膊将门抵住了。
贺遂川见这小祖宗又要没事找事，便把手一摊，敞着门，“进来说？”
沈照一把揽过他的脖颈，接着一脚踹上了门。
“我啊，有点旧账跟你翻翻。”
贺遂川心头一窒，“什么？”
“啧，就是我们在柏舟租的那个房子，不是要交房租了嘛，之前都是你拿给房东，现在人家房东都到流华了，你又没有人家卡号，这钱怎么办？”
沈照每说一句，便往前逼近一步，贺遂川终于被她追得退无可退，哐当一声靠到床边的木桌上。
“要不，我去打电话问问？”
“你也知道高若祯现在跟他爸妈关系很僵，要不我去问问她吧？”
沈照说着，转身佯装要走，贺遂川连忙拉住她，“别，别去…”
“哦，那你好好说说，为什么不让我去？”沈照顺势转过身，揽住他的腰肢。
“我，我之前就把那栋房子买下来了…”
沈照打断他，“之前？多久之前？”
“就…”贺遂川想不出来，沈照便欺身吻他炽热泛红的脸颊，再说不出来，沈照便直接把他压倒在床上。
“那你再说说，几个意思？为什么忽然要开两间房？”
“我…”
贺遂川被她压着，倒也没有呼吸困难，但气势还是落了下风，支支吾吾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他只是将早上贺柳的话听进去了，他们俩现在确实还是少男少女尚不成熟的情愫，理应保持点距离，才能走得更长远。
贺遂川想一笑了之，可沈照却偏要刨根问底，她转了转精明的眼珠；“还是早上的时候姑姑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天气这么热，干嘛总挤一间房，又不是开不起。”
那隔壁那对可还睡一间呢！
沈照轻抵着贺遂川的喉结，沉寂一会儿，才认真道：“等将来你走了，我们异地，说不准一年也不见不上几次，我知道你不安心。我们之间又没什么实质性的承诺，再多的话都会觉得空。”
可能是贺遂川表情严肃，沈照就当他默认了，便接着道：“所以，我今天就给了你吧。”
贺遂川一愣，什么？给什么？
只见沈照转身去床头柜里拿出个付费物件，贺遂川瞬间就明白了。
他立刻按住沈照，可还没等他说什么，沈照便吻住他，漫长无俦又令人窒息的深吻过后，两人已经缠绵至深。
沈照在他耳畔厮磨：“我不会抛下你，你放心。”
贺遂川也不再做什么抵抗，遵循着让自己发烫的本能。
他们拥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彼此镶嵌到骨髓里，那肌肤间的钝痛正向他们证明着，这不是梦。
前戏过后，沈照终于忍不住提醒一声：“你慢一点，轻一点！你要是敢把我弄疼了，姑奶奶明儿就把你那玩意给剁了！”
接着，她听到了一声低笑，笑得她心里痒痒的。
“遵命。”
山顶离夜空那样近，似乎伸手便可摘星，闪烁的繁星悄然攀升，再于黎明陨落，仿佛几百年前就是如此，无声地诉说着故事。
庸城和通辽相距五百多公里，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秉持着驾照不能白考的心态，决定租辆SUV自驾开过去。
由于他们驾龄都没有三年，不能上高速，只能走国道，两人一组轮流倒班开车，人还能眯一会儿，车却是不眠不休，除了加油站压根没停过，就这样开了一天一夜。
耳畔是风漫过黄沙的声音，却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原始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从没有人到过这里。
沈照穿着件暖色绒衣，又裹了一件冲锋衣，开门下车，先被沙子糊了一嘴，她身上还有点不舒服，下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贺遂川伸出一只手扶住她，另一只手用手机看导航。
“按施颜清发过来的定位，就是这里了。”
徐徽也打开车门，头顶的帽子险些被掀飞，他捂着头，先哆嗦为敬，“这地怎么也不像有人啊。”
“诶，我手机怎么没信号了？”
高若祯下意识晃了晃手机，屏幕顶上的红色依然醒目。
见状，其余三人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信号也是若有若无的，贺遂川随即想把车再往远开一开，结果他刚一转动钥匙，车子引擎象征性地叫唤了一阵，随后直接熄火。
“我去，不会抛锚了吧？”沈照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走上前把前车盖一掀，“恐怕是我们来的路上开的太狠了。”
徐徽凑上去用手机给她照亮，“你还会修车？”
沈照：“不会，我只会掀盖。”
徐徽：“......”
四个人都不会修，只能大眼瞪小眼，没瞪一会儿，就听见远方一阵暴喝，那声音酷似来抓贼的，暗夜里四个人接连抖了几下，一齐朝声源望过去，只闻其声却不见人。
四根脖子抻了好一会儿，才有一束光打了过来，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攥着手电筒，健步如飞地奔过来。
好不容易见了人，沈照立即跟他双向奔赴起来，还没等她说话，就见那男人一股脑说了一大堆，叽里咕噜的，一句话没听懂，只有激昂的声调在旷野里回响。
“......”
“是我语言系统出问题了？我怎么听不懂他说话。”沈照一脸懵。
贺遂川打量那男人一番，“他说的恐怕是蒙语，看装束像是当地牧民。”
一对四，鸡同鸭讲了一番，谁也没明白谁的意思，不管对面四个人说什么，那牧民只会重复一句僵硬生疏的汉话，快走，快点走！
各自手里的一道道光束随着话音晃来晃去。
徐徽说了半天，口干舌燥，一晃神，只见那光束交汇之间蓦然晃出来个面黄肌瘦的老头，那光恰巧打在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分布不均的阴影像是刀疤，锋利而骇人。
“啊啊啊啊！”
他被吓得尖叫一声，众人也不再吵，都朝他看了过来。
那老人也被徐徽吓了一跳，捂着胸口，“你这人，大半夜的叫唤个什么啊？”
“你你你，你突然出现才吓人呢！”
其余三人立即反应过来，终于来了个会说普通话的，连忙七嘴八舌地将之前那套话重复了一遍。
那牧民看见老人也像是见了救星，连连飙出两声汉语，“老师！老师！”
怪不得，原来这老头是当老师的，看不出来啊。
“老人家，我们是来找朋友的，开到这正好就到了晚上，车又抛了锚。”
“噢噢。”老人慢悠悠的点头，随即用蒙语翻译给那位牧民听，牧民再叽里咕噜一顿，他再翻译过来，“他说，那你们走错路了，这离市区远着呢，你们那什么朋友啊，现在在哪呢？”
“我们手机都没信号了，联系不上。”
好不容易沟通明白，牧民同意让四个人先住在附近的蒙古包里，等天一亮，就用骆驼送他们到市区找人拖车。
距离蒙古包还要走一段不近的路，领路老人走着走着，忽而朝徐徽招招手，“小子，你过来。”
徐徽颠颠地跑上前，溜须拍马地跟着喊一声，“老师。”
结果就被老人家朝头顶上箍了一掌，“没大没小。”
徐徽这一下挨得冤，还不等他问清楚缘由，就听老人家接着问道：“我看你们年纪这样轻，家里人就放心你们几个出来撒欢儿？你们要找什么朋友啊，有照片没有，兴许我还见过呢，替你们打听。”
四人皆是一愣，施颜清还真就没什么拍照的习惯，最终还是在贺遂川手机里翻出了张毕业合照，把施颜清截了出来，递给老人家看。
“有点模糊。”
老人颤颤巍巍地接过来一看，大笑道：“哈哈哈哈原来是自家人啊，这不是我孙儿嘛！”
！！！
面前人竟然就是施颜清常常提到的那个爷爷！
四个人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简直下巴都快合不上了，也不知该说他们运气好还是不好，点儿背才会走岔路，可走了岔路竟然直接遇见了施爷爷。
原来那牧民根本不是叫他老师，而是老施！怪不得他要说徐徽没大没小。
“好了好了，你们就跟我走吧，那个臭小子，交了朋友请回家来也不说一声，看我明儿见了他怎么收拾他。”
当晚，四个人挤在一个大蒙古包里，暖和是暖和，却是实实在在地听了半个晚上虫子在外面蹦跶，根本没人睡得着，很快也就天亮了。
等到施颜清看见蓬头垢面，远道而来的四个人时，已经是第二天正午的时候了，这地方晚上死冷，恨不得把羽绒服套上，中午又冷了，穿单衣都直冒汗。
前一天晚上对他们冷眉冷眼的牧民一见了施颜清，就跟见了自己亲儿子一样慈眉善目，施颜清也尤为热情地扑过去，“阿巴嘎！”
两人热切地用蒙语聊了一番，那牧民看向四个外来人的面容也和善了许多。
“他是我叔叔，叫阿穆尔，蒙语是平安的意思。”
经施颜清介绍过后，四个人跟阿穆尔之间的气氛才和缓了不少。
“我叔叔啊，他骑马放牧样样通，就是学不会汉语，学了好久也就会那么几句，近些年他腿脚不好，也没跟着去牧场，就留下守在这里，我爷呢，还是住在市区的，只不过这几天来找我叔有事，我也跟着过来。”
他们一齐点头，沈照有些诧异地问：“从前不知道，你还会说蒙语？”
施颜清有点不好意思，脸顷刻间红了，“我爸爸是蒙族，小时候我跟爷爷学的。”
“哦对，我忘了跟你们说，那导航有时候不准，得问路才行…”施颜清越说越没底气，众人看着他也是一脸幽怨，可一看到中午的席面，便是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徐徽惊呼：“这这这，蒙汉全席啊，如假包换的蒙汉全席啊！”
他一边流哈喇子一边摸筷子，其余三个人也没比他文明多少，差点直接用手抓了。
下午五个人一起坐着骆驼拉的车往市区赶，一路尘沙漫天，眼睛就没完全睁开过，上车时候还是白衣服，下车就变成黄的，抖都抖不开。
贺遂川穿了件浅色绒衫，渗进绒毛里的黄沙掸都掸不掉，他贺大少爷自然觉得没什么，脏了就扔，扔了再买，可施颜清见了却叹了口气，“这样好的衣服，到这里来真是糟蹋了。”
“这里地广人稀，交通不便，气候也不好。”
以施颜清的成绩，就算去不了H市，但留在柏舟附近上个名校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我还是想回到这，我…还挺想呆在这的。”
贺遂川看着施颜清，面前人面颊被吹得绯红，神色却尤其从容，丝毫没有在柏舟时的窘迫，好像人一回到故乡就都像茶叶落入水中，自然而然地舒展。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不远处一人一马奔驰而来，马背之上是个少女，穿着深蓝色衣裳，笑着高喊：“施颜清！”
施颜清猛然回头，又惊又喜地大笑，“格日勒！你来了！”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格日勒，就是阿穆尔的女儿，是我堂妹。”
格日勒从马上跳下来，朗声道：“我比你早了三个小时呢，是堂姐！”
说完，她笑着看向四个人，听着他们介绍自己的名字，笑得比格桑花还美。
格日勒和施颜清找了拖车的地方，想把停在戈壁上的SUV送去修了，六个人年纪相同，很快打成一片，格日勒正要违背父命，领着远客们下馆子，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
那沉寂许久的手机终于有了信号，四个人互相看了看，最终是徐徽掏出手机接了。
“喂，哪位？”
眼见着徐徽吊儿郎当的面容忽而正经了起来，众人就知道是出事了。
“我妈出车祸了…”
众人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提起徐徽的妈妈肖雪，沈照他们还在学校见过呢，就是那个笑起来声音最大的。
母子俩一样的偏科，性格也如出一辙。
肖雪是开货车的，这一旦肇事就必定是大事，徐徽瞬间慌了神，脑子一片空白，高若祯一边安慰他，一边在网上看回去的高铁票。
两人当天晚上就离开了。
沈照和贺遂川还得把租的车还回去，就没有跟他们一道走，夜里，他们并肩坐在戈壁滩上，看着头顶璀璨的星空。
“这里的夜空好美…”
在柏舟从没有过这样亮的星宿，从没将北斗七星看得这样清楚过，哪怕实在沈奶奶的鹤唳镇也不行。
沈照忽而想起奶奶，想起沈慎之，他们父女俩感情虽说不好，但如果来日沈慎之出了什么事，沈照也说不好自己还会不会保持冷静。
贺遂川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声地攥住了她的手。
沈照很少在别人面前示弱，总是什么事都自己抗在肩上，扛不住也要硬撑。
可她又想了想，贺遂川又不是别人。
下一秒，她便自然而然地靠在了贺遂川的肩头。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有我陪着你呢。”贺遂川轻声说。
沈照不去看他，就知道此时此刻他那浅色的眼眸一定被墨色的夜映得很深，繁星就落在那里面，与他颈间的银链一齐闪烁。
贺遂川伸出一只手，五指瘦削修长，一张一合，像是要抓星星，沈照学他，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
贺遂川的另一只手就逮到了机会，将一只闪闪发亮的银镯套在了她的腕上。
一阵冰凉划过手腕，沈照心头一颤，顺手去摸，银镯的内侧似乎还刻了什么。
是…一颗小太阳，还放射着光芒。
“我早就做好了，想着什么时候给你…”
贺遂川没说完，沈照就熟练地扳过他的脸颊猛亲了一口，“现在正是时候。”
星空之下，他套住了他的太阳。
施颜清被特招进了通辽的一所大学，离他老家近，他听说了沈照和徐徽两人的成绩，面色凝重地分析了一通。
几个人观点还算一致，都觉得沈照和徐徽应该报考柏舟附近的大学。
说完正经事，徐徽说到这是他们在庸城的最后一天，不如下一站就去通辽那边找施颜清。
闻言，小眼镜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差点要把家里的牛羊宰了，被屏幕这边的四个人好说歹说地拦住了。
挂了视频，四个人去挑选房间。
还是按照山下的分法，沈照和贺遂川睡一间，高若祯和徐徽睡一间。
贺遂川和沈照一早习惯睡得近，从前睡对门，如今睡对床，这本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但贺遂川却忽然提出来要再多开一间，沈照挑眉看他，见他不像是闹什么脾气的样子，也不着急找着话头挑事，便没开口。
四个人各自领了房门钥匙上楼，贺遂川刚要关门，就见沈照用胳膊将门抵住了。
贺遂川见这小祖宗又要没事找事，便把手一摊，敞着门，“进来说？”
沈照一把揽过他的脖颈，接着一脚踹上了门。
“我啊，有点旧账跟你翻翻。”
贺遂川心头一窒，“什么？”
“啧，就是我们在柏舟租的那个房子，不是要交房租了嘛，之前都是你拿给房东，现在人家房东都到流华了，你又没有人家卡号，这钱怎么办？”
沈照每说一句，便往前逼近一步，贺遂川终于被她追得退无可退，哐当一声靠到床边的木桌上。
“要不，我去打电话问问？”
“你也知道高若祯现在跟他爸妈关系很僵，要不我去问问她吧？”
沈照说着，转身佯装要走，贺遂川连忙拉住她，“别，别去…”
“哦，那你好好说说，为什么不让我去？”沈照顺势转过身，揽住他的腰肢。
“我，我之前就把那栋房子买下来了…”
沈照打断他，“之前？多久之前？”
“就…”贺遂川想不出来，沈照便欺身吻他炽热泛红的脸颊，再说不出来，沈照便直接把他压倒在床上。
“那你再说说，几个意思？为什么忽然要开两间房？”
“我…”
贺遂川被她压着，倒也没有呼吸困难，但气势还是落了下风，支支吾吾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他只是将早上贺柳的话听进去了，他们俩现在确实还是少男少女尚不成熟的情愫，理应保持点距离，才能走得更长远。
贺遂川想一笑了之，可沈照却偏要刨根问底，她转了转精明的眼珠；“还是早上的时候姑姑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天气这么热，干嘛总挤一间房，又不是开不起。”
那隔壁那对可还睡一间呢！
沈照轻抵着贺遂川的喉结，沉寂一会儿，才认真道：“等将来你走了，我们异地，说不准一年也不见不上几次，我知道你不安心。我们之间又没什么实质性的承诺，再多的话都会觉得空。”
可能是贺遂川表情严肃，沈照就当他默认了，便接着道：“所以，我今天就给了你吧。”
贺遂川一愣，什么？给什么？
只见沈照转身去床头柜里拿出个付费物件，贺遂川瞬间就明白了。
他立刻按住沈照，可还没等他说什么，沈照便吻住他，漫长无俦又令人窒息的深吻过后，两人已经缠绵至深。
沈照在他耳畔厮磨：“我不会抛下你，你放心。”
贺遂川也不再做什么抵抗，遵循着让自己发烫的本能。
他们拥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彼此镶嵌到骨髓里，那肌肤间的钝痛正向他们证明着，这不是梦。
前戏过后，沈照终于忍不住提醒一声：“你慢一点，轻一点！你要是敢把我弄疼了，姑奶奶明儿就把你那玩意给剁了！”
接着，她听到了一声低笑，笑得她心里痒痒的。
“遵命。”
山顶离夜空那样近，似乎伸手便可摘星，闪烁的繁星悄然攀升，再于黎明陨落，仿佛几百年前就是如此，无声地诉说着故事。
庸城和通辽相距五百多公里，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秉持着驾照不能白考的心态，决定租辆SUV自驾开过去。
由于他们驾龄都没有三年，不能上高速，只能走国道，两人一组轮流倒班开车，人还能眯一会儿，车却是不眠不休，除了加油站压根没停过，就这样开了一天一夜。
耳畔是风漫过黄沙的声音，却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原始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从没有人到过这里。
沈照穿着件暖色绒衣，又裹了一件冲锋衣，开门下车，先被沙子糊了一嘴，她身上还有点不舒服，下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贺遂川伸出一只手扶住她，另一只手用手机看导航。
“按施颜清发过来的定位，就是这里了。”
徐徽也打开车门，头顶的帽子险些被掀飞，他捂着头，先哆嗦为敬，“这地怎么也不像有人啊。”
“诶，我手机怎么没信号了？”
高若祯下意识晃了晃手机，屏幕顶上的红色依然醒目。
见状，其余三人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信号也是若有若无的，贺遂川随即想把车再往远开一开，结果他刚一转动钥匙，车子引擎象征性地叫唤了一阵，随后直接熄火。
“我去，不会抛锚了吧？”沈照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走上前把前车盖一掀，“恐怕是我们来的路上开的太狠了。”
徐徽凑上去用手机给她照亮，“你还会修车？”
沈照：“不会，我只会掀盖。”
徐徽：“......”
四个人都不会修，只能大眼瞪小眼，没瞪一会儿，就听见远方一阵暴喝，那声音酷似来抓贼的，暗夜里四个人接连抖了几下，一齐朝声源望过去，只闻其声却不见人。
四根脖子抻了好一会儿，才有一束光打了过来，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攥着手电筒，健步如飞地奔过来。
好不容易见了人，沈照立即跟他双向奔赴起来，还没等她说话，就见那男人一股脑说了一大堆，叽里咕噜的，一句话没听懂，只有激昂的声调在旷野里回响。
“......”
“是我语言系统出问题了？我怎么听不懂他说话。”沈照一脸懵。
贺遂川打量那男人一番，“他说的恐怕是蒙语，看装束像是当地牧民。”
一对四，鸡同鸭讲了一番，谁也没明白谁的意思，不管对面四个人说什么，那牧民只会重复一句僵硬生疏的汉话，快走，快点走！
各自手里的一道道光束随着话音晃来晃去。
徐徽说了半天，口干舌燥，一晃神，只见那光束交汇之间蓦然晃出来个面黄肌瘦的老头，那光恰巧打在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分布不均的阴影像是刀疤，锋利而骇人。
“啊啊啊啊！”
他被吓得尖叫一声，众人也不再吵，都朝他看了过来。
那老人也被徐徽吓了一跳，捂着胸口，“你这人，大半夜的叫唤个什么啊？”
“你你你，你突然出现才吓人呢！”
其余三人立即反应过来，终于来了个会说普通话的，连忙七嘴八舌地将之前那套话重复了一遍。
那牧民看见老人也像是见了救星，连连飙出两声汉语，“老师！老师！”
怪不得，原来这老头是当老师的，看不出来啊。
“老人家，我们是来找朋友的，开到这正好就到了晚上，车又抛了锚。”
“噢噢。”老人慢悠悠的点头，随即用蒙语翻译给那位牧民听，牧民再叽里咕噜一顿，他再翻译过来，“他说，那你们走错路了，这离市区远着呢，你们那什么朋友啊，现在在哪呢？”
“我们手机都没信号了，联系不上。”
好不容易沟通明白，牧民同意让四个人先住在附近的蒙古包里，等天一亮，就用骆驼送他们到市区找人拖车。
距离蒙古包还要走一段不近的路，领路老人走着走着，忽而朝徐徽招招手，“小子，你过来。”
徐徽颠颠地跑上前，溜须拍马地跟着喊一声，“老师。”
结果就被老人家朝头顶上箍了一掌，“没大没小。”
徐徽这一下挨得冤，还不等他问清楚缘由，就听老人家接着问道：“我看你们年纪这样轻，家里人就放心你们几个出来撒欢儿？你们要找什么朋友啊，有照片没有，兴许我还见过呢，替你们打听。”
四人皆是一愣，施颜清还真就没什么拍照的习惯，最终还是在贺遂川手机里翻出了张毕业合照，把施颜清截了出来，递给老人家看。
“有点模糊。”
老人颤颤巍巍地接过来一看，大笑道：“哈哈哈哈原来是自家人啊，这不是我孙儿嘛！”
！！！
面前人竟然就是施颜清常常提到的那个爷爷！
四个人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简直下巴都快合不上了，也不知该说他们运气好还是不好，点儿背才会走岔路，可走了岔路竟然直接遇见了施爷爷。
原来那牧民根本不是叫他老师，而是老施！怪不得他要说徐徽没大没小。
“好了好了，你们就跟我走吧，那个臭小子，交了朋友请回家来也不说一声，看我明儿见了他怎么收拾他。”
当晚，四个人挤在一个大蒙古包里，暖和是暖和，却是实实在在地听了半个晚上虫子在外面蹦跶，根本没人睡得着，很快也就天亮了。
等到施颜清看见蓬头垢面，远道而来的四个人时，已经是第二天正午的时候了，这地方晚上死冷，恨不得把羽绒服套上，中午又冷了，穿单衣都直冒汗。
前一天晚上对他们冷眉冷眼的牧民一见了施颜清，就跟见了自己亲儿子一样慈眉善目，施颜清也尤为热情地扑过去，“阿巴嘎！”
两人热切地用蒙语聊了一番，那牧民看向四个外来人的面容也和善了许多。
“他是我叔叔，叫阿穆尔，蒙语是平安的意思。”
经施颜清介绍过后，四个人跟阿穆尔之间的气氛才和缓了不少。
“我叔叔啊，他骑马放牧样样通，就是学不会汉语，学了好久也就会那么几句，近些年他腿脚不好，也没跟着去牧场，就留下守在这里，我爷呢，还是住在市区的，只不过这几天来找我叔有事，我也跟着过来。”
他们一齐点头，沈照有些诧异地问：“从前不知道，你还会说蒙语？”
施颜清有点不好意思，脸顷刻间红了，“我爸爸是蒙族，小时候我跟爷爷学的。”
“哦对，我忘了跟你们说，那导航有时候不准，得问路才行…”施颜清越说越没底气，众人看着他也是一脸幽怨，可一看到中午的席面，便是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徐徽惊呼：“这这这，蒙汉全席啊，如假包换的蒙汉全席啊！”
他一边流哈喇子一边摸筷子，其余三个人也没比他文明多少，差点直接用手抓了。
下午五个人一起坐着骆驼拉的车往市区赶，一路尘沙漫天，眼睛就没完全睁开过，上车时候还是白衣服，下车就变成黄的，抖都抖不开。
贺遂川穿了件浅色绒衫，渗进绒毛里的黄沙掸都掸不掉，他贺大少爷自然觉得没什么，脏了就扔，扔了再买，可施颜清见了却叹了口气，“这样好的衣服，到这里来真是糟蹋了。”
“这里地广人稀，交通不便，气候也不好。”
以施颜清的成绩，就算去不了H市，但留在柏舟附近上个名校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我还是想回到这，我…还挺想呆在这的。”
贺遂川看着施颜清，面前人面颊被吹得绯红，神色却尤其从容，丝毫没有在柏舟时的窘迫，好像人一回到故乡就都像茶叶落入水中，自然而然地舒展。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不远处一人一马奔驰而来，马背之上是个少女，穿着深蓝色衣裳，笑着高喊：“施颜清！”
施颜清猛然回头，又惊又喜地大笑，“格日勒！你来了！”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格日勒，就是阿穆尔的女儿，是我堂妹。”
格日勒从马上跳下来，朗声道：“我比你早了三个小时呢，是堂姐！”
说完，她笑着看向四个人，听着他们介绍自己的名字，笑得比格桑花还美。
格日勒和施颜清找了拖车的地方，想把停在戈壁上的SUV送去修了，六个人年纪相同，很快打成一片，格日勒正要违背父命，领着远客们下馆子，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
那沉寂许久的手机终于有了信号，四个人互相看了看，最终是徐徽掏出手机接了。
“喂，哪位？”
眼见着徐徽吊儿郎当的面容忽而正经了起来，众人就知道是出事了。
“我妈出车祸了…”
众人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提起徐徽的妈妈肖雪，沈照他们还在学校见过呢，就是那个笑起来声音最大的。
母子俩一样的偏科，性格也如出一辙。
肖雪是开货车的，这一旦肇事就必定是大事，徐徽瞬间慌了神，脑子一片空白，高若祯一边安慰他，一边在网上看回去的高铁票。
两人当天晚上就离开了。
沈照和贺遂川还得把租的车还回去，就没有跟他们一道走，夜里，他们并肩坐在戈壁滩上，看着头顶璀璨的星空。
“这里的夜空好美…”
在柏舟从没有过这样亮的星宿，从没将北斗七星看得这样清楚过，哪怕实在沈奶奶的鹤唳镇也不行。
沈照忽而想起奶奶，想起沈慎之，他们父女俩感情虽说不好，但如果来日沈慎之出了什么事，沈照也说不好自己还会不会保持冷静。
贺遂川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声地攥住了她的手。
沈照很少在别人面前示弱，总是什么事都自己抗在肩上，扛不住也要硬撑。
可她又想了想，贺遂川又不是别人。
下一秒，她便自然而然地靠在了贺遂川的肩头。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有我陪着你呢。”贺遂川轻声说。
沈照不去看他，就知道此时此刻他那浅色的眼眸一定被墨色的夜映得很深，繁星就落在那里面，与他颈间的银链一齐闪烁。
贺遂川伸出一只手，五指瘦削修长，一张一合，像是要抓星星，沈照学他，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
贺遂川的另一只手就逮到了机会，将一只闪闪发亮的银镯套在了她的腕上。
一阵冰凉划过手腕，沈照心头一颤，顺手去摸，银镯的内侧似乎还刻了什么。
是…一颗小太阳，还放射着光芒。
“我早就做好了，想着什么时候给你…”
贺遂川没说完，沈照就熟练地扳过他的脸颊猛亲了一口，“现在正是时候。”
星空之下，他套住了他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