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愈那有些久远的记忆一下子被勾起了。

    那还是孩童时期,那天父亲突然塞给他一个人形大的泰迪熊玩偶,叫他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在那场生日宴会上戴着皇冠发卡的和他年龄相仿的那个女孩。那就是姚适,不过那时候大家年岁尚小,都不太认识彼此。

    宾客们送来的礼物像堆小山一样地堆在宴会的角落,由他送的泰迪熊一开始也被那个帮忙收礼物的大姐姐放到了角落。然而当姚适路过那个角落时,一眼就看中了那只泰迪熊,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拉着玩偶的手转圈圈。

    虽然礼物是父亲挑选买来的,但毕竟是江景愈亲手送的。自己送的礼物能让那个女孩那么开心,江景愈感觉挺奇妙的。

    后来他们小孩一起玩耍时,姚适还总是拿出那个泰迪熊。她老喜欢玩那个幼稚的角色扮演的游戏。她是公主,而那个泰迪熊是她的骑士。

    听着旁边女孩的呢喃,江景愈忍不住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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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姚适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昏昏转醒。这两天已经请过假了,时间也不着急。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感受着酒精消退后还残留的难受。

    阳光在风吹起一些帘子的空隙中探进来,努力温暖这阴冷又旷大的房间。

    “已经五年了……”她伸出一只手,试图握住那些光。

    日头上移,斜进来的光束也渐渐消失。姚适起身沐浴洗漱。

    出了房间路过餐厅,正好是早餐时间。

    “我还要一个那个面包片!”一个男孩幼稚的声音响起。

    “你已经吃了几片了,再拿吃不完了。”他母亲的声音回应。

    “吃的完我吃的完!我还要一个嘛!”那个男孩不罢休。

    姚铖薄主动从餐桌中间的食篮里拿了一片放到男孩的盘子里,边笑着说:“没事,那就让誉誉再吃一片。誉誉不会浪费的,对吧!”

    姚誉勾起一个天真的笑,满足地点点头。

    姚铖薄注意到了路过的姚适。“小适醒了啊,看你昨天醉得厉害还以为你不会起早呢。来,吃早饭。”

    姚适垂下眸子,摇摇头:“不吃了,现在没有胃口。”

    “是不是昨晚的酒没全醒泛恶心?叫王姨给你弄点醒酒汤喝喝?”姚铖薄很关心的样子,还不忘嗔怪几句,“你这孩子不知道少喝点,昨天还麻烦人家江景愈送回来。”

    姚适的眉毛不自觉一抬:“嗯?他送我回来的?”

    “对啊。”姚铖薄注意着姚适的脸色。

    “哦,我会去谢谢他的。醒酒汤我就不喝了,王姨别麻烦,不想喝。”

    也不想醒。

    姚适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还是不等我一起去吗?”姚铖薄的声音还在后面。

    “我想和她单独呆。”姚适微微转头回答,随即离开。

    一出门,炽烈的阳光就晃得她睁不开眼,她皱皱眉,带上黑色卫衣的帽子。

    已通知了司机在门口等着了。她朝后座车门走去,正要上车时,在车前多站了一会,然后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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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陵园,姚适和司机作别,独自下了车。车门打开,听到两声开门声。她眸色一深。

    “咦?人怎么突然没了?”江景愈下车后才跟了几步路,转眼就跟丢了,便双手插着裤兜不明所以地四处张望。

    再走了几步就被躲在拐角后面的姚适吓了一跳。

    两人面面相觑,江景愈是尴尬,姚适是不爽。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是姚适淡淡地先开口:“听说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多谢。”

    “那还不是你昨天赖上我了,不然谁乐意管。”江景愈别过脸去,扭捏地说。

    “哦,那还真是不好意思,麻烦江少了。”姚适看着江景愈,话锋一转,“那今天呢?江少赖上我了?来看我笑话吗?”

    姚适话说得不客气,江景愈嘴角抽了抽。

    “嘁,我真是脑子抽了才会说跟过来看看。”江景愈边说着边火速离开,朝着他停车的方向走去。

    姚适轻轻地往他那里撇了一眼,转身进了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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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早买好的花束放在碑前。黄玫瑰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温暖又浪漫。明晃晃的花束照亮了眼底,在姚适眼里却因为泪水糊成一团乱七八糟的黄。

    她缩在那里,身体随着抽泣而颤抖。嘴巴开合着,却因为哽咽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只想小声地倾诉她的思念,不想发出任何脆弱的声音的。但情绪总打碎她的自持。

    时至正午,秋日的阳光灿烂得不像话,阳光照久了更给人一种眩晕感。眼泪早已风干,她终于拍拍灰起身。

    起身离开时,她感觉每一步都没有实感,仿佛每一步都将地面踩得陷落下去。

    “小心!”姚适混沌的意识里突然闯入了江景愈的声音。

    只见江景愈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免得她直直地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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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适没有昏睡多久,再次醒来便是在江景愈的副驾。

    “醒了?感觉怎么样?”江景愈正开着车,一只手暂时空出来给姚适递了一瓶可乐,“先喝点可乐,能缓解低血糖,药等我们到了再吃。”

    “谢谢。”姚适接过可乐喝了一口,“你要带我去哪?”

    “去吃饭。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江景愈问道。

    “没有。”她摇摇头,又问:“你今天……什么毛病?还骂不走……”

    “哦。我啊……”江景愈边说边翻了个白眼,“我闲来没事做做慈善,怕某人不小心嘎在什么旮旯角落,影响市容市貌。”

    “你也是有够好心的,胸襟还挺大。”姚适微微笑着说,“总之,还是多谢了。”

    终于笑了。

    江景愈也勾勾唇:“就当是还你了吧,之前留学的时候你也帮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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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预订好的餐厅包厢,江景愈扔给姚适一包药。

    “什么药?”姚适接过。

    “刚刚路过药店问的解酒药,吃了会舒服点。喏,热水。”他又端了杯热水过来。

    姚适乖乖地吃药,边看着江景愈。他这时正在点餐。

    “你还挺讲义气。”姚适抱着杯子嘟囔道。

    江景愈笑了,笑得很得意。

    姚适挑了一下眉,也没败他兴致。

    江景愈选好了餐点,把手机里点餐的界面给姚适看:“怎么样大小姐,作为你的老饭友,这样没毛病吧?”

    姚适细细看了看订单,没有发现自己忌口的,还都是自己爱吃的,语调都更轻快了:“嗯,没毛病。哦,再帮我加个泡芙吧,突然想吃。”

    “不怕胖?”江景愈问。

    她垂眸道:“会开心点。”

    “好。”江景愈回答得利落。

    这天还是特别,桌上气氛比较安静。那份沉痛像一朵黑云把所有其他罩住了,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散开。而姚适自然是陷得最深的那个,但谁也没有理由让她抽离开。

    两人要分别时,江景愈和她说:“我和我的母亲都很想念袁阿姨,如果可以也希望你们都好好的,不论在哪里。”

    姚适看着他,有些失神。

    江景愈下车绕到姚适座位那边给她开车门。车门打开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刚好照到她的脸庞上,纵然是夕阳,也温暖得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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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黯淡的一段时间早已成为这些年来她生活固定的休止符。姚适原以为像往常一样,蹚过这一小段时间,一切都将按部就班地平稳度过。

    然而并非如此。

    休息日前一天的晚上,姚适刚从玄关换好棉拖进来就听见姚铖薄叫她。

    “小适,你明天没什么特别的事吧?”姚铖薄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摆弄着他的国际象棋。

    姚适边向沙发这走来边摇头道:“没有的,怎么了?”

    “明天家里会有客人来,提前跟你说一句,怕你有别的安排。”姚铖薄说着边移动了一下手边的棋子。

    “谁啊?”姚适顺口问一句。

    “江少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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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以往姚铖薄同一些生意伙伴谈事务的时候,偶尔也会带上她,为着让她多见识学习。这次姚适便也没多想,以为也是有什么共同的利益点可以商讨。

    此时她正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搜索江家产业的近况,推测着这次洽谈的重点,顺便等待着来访的到来。

    时间快到了,姚铖薄从楼上下来。金应诺早早就带着姚誉出门玩去了,家里主要就剩下姚铖薄和姚适。

    门铃响了,姚适放下平板去开门。

    “江叔叔好。”姚适一开门就向江少倾问候。但江少倾不像姚铖薄那样对谁都是笑脸相迎的温和样子,他只对姚适的问候点了点头,略显淡薄。

    江少倾进来后,后面却还跟着人。江少倾的妻子许凝和江景愈都陆续进来。

    姚适眼底露出惊讶和疑惑,但又很快地盖过去,继续问候道:“许阿姨好!”又向江景愈点了点头。

    江景愈眼神有些躲闪,心不在焉地回了个点头。

    来者把手上的各种礼品放下,便都在沙发上坐满。

    王姨端上了刚刚沏好的茶,把茶杯放在每个人面前,就退下了。

    姚铖薄端起紫砂茶壶给诸位倒茶:“来尝尝这壶明前龙井,很是清甜。”

    江少倾率先端起茶杯闻了闻:“闻起来确实不错。”

    “这是今年的新茶,买的时候看着品相不错,就多买了几盒,江老板喜欢的话也可以带两盒回去。”姚铖薄笑着说。

    “那这太破费了,倒不如你把买茶的地方介绍给我,我有机会去逛逛。”江少倾抿了一口茶说。

    “江老板是懂茶爱茶的,回头我就把我这经销茶的朋友推给你。”姚铖薄说。

    茶水温度差不多了,在座都端茶品饮,整个客厅都氤氲着清甜的茶香气。

    江少倾茶杯见底,放下茶杯说:“聊了好些,我们也来聊些正事,来这也提前知会了啊。今天这么冒昧过来是想来聊聊两个孩子的事。”

    姚适应声抬眼看着江少倾,而江景愈仍继续低着头。

    他继续说:“我们两家住得近,两个孩子也是相仿年纪一块长大,也算是知根知底、青梅竹马了。想当初我妻和姚老板的亡妻,啊不知道方不方便提她,她俩一块带这俩孩子时都才到腰上,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也到合适年纪婚配了不是?”

    许凝看着姚适不说话,像是在回忆故人。

    姚铖薄一下子会意,又端起他的紫砂茶壶给江少倾见底的茶杯倒茶,边说:“前段时间江景愈这孩子也到我面前提过这事一回,但这事毕竟是大事,牵扯太多,我就说我们还得两家细细地来详谈。”

    姚适眉头微皱,不由地转头看向正坐在最旁边的江景愈。

    “爸,这件事还是得好好考虑下吧。”姚适难得没控制好脸色开口了。

    “是要好好考虑下,要不然先进书房来吧,我们可以聊些更具体的事宜。”姚铖薄把手边的茶具放下,领着江少倾进了书房。

    江景愈也被江少倾叫了进去。而姚适原本也要跟进去,却被坐在沙发上不动的许凝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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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里,三人面对面坐下。

    然而江少倾却并不打算开口,而是把话头交给江景愈:“景愈,刚才我已经把该开口的都说了,现在到你先把你的预想同姚伯伯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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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厅里。

    许凝指了指自己边上的位置,说:“来,姚适,过来坐。”

    姚适转头往书房的方向看了眼。咔哒一声,门被反锁上了。

    许凝开口道:“你的眉眼真的很像袁琴,她走了这么久,我一看到你也还老是想起她。”

    突然被特地点到逝去的母亲,姚适的眼角微微一红。

    见状,许凝轻轻地把手抚上了姚适的脸庞,指尖点了点她泛红的眼角,边说:“孩子,我这么说不是故意想让你伤心。只是想说,每次看到你,想起她,就会觉得应该代替她继续好好照顾你。”

    姚适伸手握住了许凝在她脸上的手,“许阿姨……”

    “你这几年,过的比较压抑,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看得出来,你太乖了。你不该这么乖的。”许凝把擦过姚适眼角的手落下来,再放到姚适肩膀上,拍了拍,“我啊也不像你妈妈,我不知道怎么宠你、护你,而且现在你们长大了,也不太有机会,所以这几年也没能接续她照顾好你。但今天有机会就跟你说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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