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沂善是次日中午时分醒来的。
她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纯白的天花板，以及坐在床边的彭申。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彭申的手，喜极而泣道：“彭申——”
她在演奏会上昏倒前还在想，若是就这样错过和彭申重逢的机会，她会不会后悔？
现在的她，终于可以大声喊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她实在是太想念彭申了。
她紧紧抱住彭申，不愿松开手臂一分，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她才慢慢放下手臂。
“沂善醒了。”彭申对瞿枫染说。
“Ezra，你感觉怎么样？”瞿枫染问。
“头还有点疼。”孙沂善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正插着管子，身上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你们怎么来了？现在几点？不上课吗？”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十三分，我的大小姐，今天周六。”彭申说。
“学校联系了你舅舅，他应该很快就到。”瞿枫染今早先去了学生中心，得知孙沂善的紧急联系人是她舅舅后，惊讶不已。
“你怎么知道是我舅舅的？”英文里叔叔和舅舅都是uncle，她从未和瞿枫染提起过这件事，他怎么知道学校联系的是她舅舅，而不是她叔叔？
“不同姓，不是吗？”
“确实。”
诊断报告很快就出来了。
Dr. Ferguson一脸凝重地将诊断报告递给了孙沂善的舅舅——易程阳，简单说了几句后，便转身离开了。
兴是已经感受过一次死亡，孙沂善明知是个坏消息，竟也能微笑面对。
她这个舅舅的态度更是大方，直道：“恶性淋巴肿瘤，血癌，你妈当初就是因为这个病走的。”
孙沂善没有接易程阳递过来的报告，问了一句：“还能活多久？”
对于这个外甥女，易程阳总觉着可怜，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情，他着实有些于心不忍。只是这世上多是不尽人意的事情，就像当年他姐姐一样。
“接受治疗后，五年存活机率是四分之一，如果活过五年，无大碍。”易程阳把医生同他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讲了出来。
“一半的一半，还真是个有意思的概率。”孙沂善喃喃。
学校收到消息后，主动给孙沂善办理了暂时性停学。易程阳则提议要把孙沂善接到旧金山去治病，但孙沂善不肯，他也只好作罢，留下孙沂善一人继续待在埃克塞特，并约定每月初来探望她。
易程阳走后，彭申和瞿枫染倒是成了医院的常客。
比起彭申，瞿枫染的反应更为“正常”一些。他总是不停地追着医生问来问去，又或是趴在孙沂善的床边讲那些很烂的冷笑话。
“你知道吗，我们年级转来了一个大明星的女儿，来的第二周就和我哥表白了，结果你猜我哥说什么？”瞿枫染一刻不停地在孙沂善耳边唠叨着，好像不这样做，她就会离开。
“哪个大明星的女儿？”孙沂善问。
“这不重要，你知道吗，他为了拒绝人家，竟然胡诌说老鼠容易被牛踩死，他们生肖不和，不吉利。”说完，瞿枫染先笑了。
“哈哈哈，亏他想得出来。”孙沂善也笑了。
两个人开怀大笑的模样，甚是好看。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彭申，也因为这一幕而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半晌都没有踏进病房。
“哥，你来了。”是瞿枫染先发现彭申的。
孙沂善转过身，发现彭申似乎又瘦了一圈，看上去异常憔悴。
瞿枫染看看彭申，又看看孙沂善，打趣道：“看来我哥是有话要和你说，那我先回去了，还有功课没写呢。”
彭申闻言点了点头，没说话。
孙沂善也猜不到彭申要对自己说什么，难道是要向她告白吗？
“我周末的时候去了一趟波士顿，给你买了几本书解闷。”说着，彭申从背包里拿了个纸袋子出来，他继续道：“人偶的原型我已经做好了，可惜我还不会倒模，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把它做完。”
孙沂善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纸袋子，眼泪不争气地落在了上面，把浅褐色的纸皮洇得一片斑驳。
“我还想画一幅画，画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彭申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喜欢我吗？”她终于鼓起勇气，问了这句话。
“喜欢。”嘴上说的是喜欢，但彭申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确定，“可是，你——喜欢我吗？”
“你知道吗，我做过一个梦。”孙沂善说。
“那梦是什么样的？”彭申问。
孙沂善沉着道——
那梦里，我不叫孙沂善，而是一个叫作宁絮的女人。我本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你。
梦里的你，还是你，还是彭申，只是，那不是现在的你，而是十八年后的你。
你告诉我，你喜欢我。
很快我们就相爱了，还结婚了。
你知道我所有的喜好，包容我的一切。
……
“抱歉，我并没有过这样的梦。”彭申说。
“没关系，这只是一个梦。”不知为何，孙沂善像是早就料到彭申会这样回答，语气冷静且沉着，但眼中的光芒却黯淡了下来。
孙沂善不知道彭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当瞿枫染站在她面前时，她忽然紧张了起来。
其实刚才瞿枫染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楼下的自动贩卖机给孙沂善买了一瓶橙汁。回来的时候，恰好听到孙沂善在说话，便无意站在门口听完了二人的对话。
“我多希望你只是喜欢梦里的那个彭申，而不是我哥。”瞿枫染认真道：“这样，或许我还有可能会鼓起勇气告诉你，我也喜欢你，宁絮。”
虽然早就猜到这个年轻的男孩终会和自己告白，但她从没想过这句话会来得如此之快，她假装错愕道：“你——喜欢我？”
“你早就察觉到了，不是吗？”瞿枫染苦笑。
何止是察觉，他的言行举止早就已经替他告白了，不是吗？
孙沂善没有刻意避开瞿枫染那热烈的眼神，反而大方道：“你知道吗，那个梦里也有你。”
“真的吗？”
“要听吗？”
“当然要！”
她从脑海里挖出了一切与瞿枫染有关的记忆，娓娓道来——
梦里的我，宁絮，第一次知道你，是因为《大秦秘史》，你演的少年嬴政。后来，这个角色成为了很多女生的白月光。
而你却不再演戏了。
但你依然很优秀，成为了一个会非常擅长绘画的科学家，在人工智能方面有很大的成就。
你哥第一次带我回家的时候，你带我们去了外滩的一个画廊，去看你的个展。
……
相信我，你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瞿枫染没想到孙沂善会这样说。他原以为那个梦不过是孙沂善想要和彭申告白而杜撰出来的借口，但听到她这样描述未来的自己，瞿枫染突然不知所措了起来。
男孩的尴尬和不知所措都被孙沂善看在了眼里，她轻声道：“你愿意相信我说的话，我自然是很开心，但你若是不愿相信，我也不会生气就是了。”
圣诞节前夕。
得知孙沂善化疗结果不理想的易程阳从旧金山赶了过来，碰巧看到了坐在病房里的彭申和昏睡中的孙沂善。
易程阳认识彭申和瞿枫染，也知道二人是兄弟。但这兄弟二人与沂善是什么关系，他就不大清楚了。
“辛苦你了，一直陪着沂善。”易程阳从旁看去，在这个男孩的眼中看到了无数种情绪，不禁问：“你和沂善，是在谈恋爱吗？”这句话，易程阳很早就想问了，但男孩一直刻意避免与自己见面，他也只好作罢。
“没有。”彭申的回答很干脆。
然而在易程阳听来，这否认的语气越是利落，越是有问题。他只知道，年轻的爱情在生离死别面前，不过野马尘埃。根本用不上生离死别，只需分开几日，便是鱼沉雁杳。
“沂善可与你说过她做过的一个梦？”彭申问。
“说过。”上个月来的时候，他曾无意对沂善感叹了几句，谁料沂善却说起了一个漫无边际的梦。
她说她其实不是孙沂善，而是一个叫作宁絮的女孩。她从未来回到了这里，对占用了沂善的身体感到非常抱歉。
易程阳虽不相信孙沂善说的那些话，但还是记下了她提到的那些会在未来发生的事情。
“我喜欢的是宁絮，而不是孙沂善。”彭申说。
“那不过是个梦，她还是沂善。”易程阳不认同彭申的话。
“不论是孙沂善，还是宁絮，都要离开了，不是吗？”彭申说，语气很是无奈。
“但她是作为沂善离开这个世界，而不是你说的什么宁絮。”易程阳纠正着。
“或许十八年后，你就不这样认为了。”彭申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易程阳还想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话要同彭申讲。
他朝孙沂善看去，看到了孙沂善头上的绒线帽，也看到了她那张看起来毫无生机的脸。
其实易程阳并非完全不肯接受“此时的沂善并不是沂善”这个说法，而是他不愿意接受这件事——
换做是以前的沂善，恐怕早就在病魔摧毁她之前先崩溃了。
沂善不过是个孩子，还没感受过人生，又如何会像一个阅尽千帆的人那样坦然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
易程阳在埃克塞特停留了三天。
这三天里，孙沂善昏睡的时间多过于醒来的时间。即便醒来，也只是安静地坐着看书，偶尔转头看看窗外的大雪纷飞。
易程阳走的时候，天晴了。
孙沂善专门坐着轮椅，把易程阳送到了医院大门口。她看着他坐上了计程车，然后离开，最后远去。
彭申站在她身后，道：“回去吧，虽然不下雪了，但气温还是很低。”
孙沂善点头，应道：“是挺冷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其实那天——
早在易程阳走进来的时候，孙沂善就已经醒了。
后来彭申和易程阳的那番对话，孙沂善自然一字不落全都听了个明白。当彭申在说出那句话时，她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作响，好似要跳出胸口一般。
既然已经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她也不必再追问彭申什么了。
孙沂善问彭申，“枫染去夏威夷了？” 瞿枫染离开的时候，她正在无菌病房里接受隔离治疗。
彭申答：“我爸我妈刚好也在夏威夷。”原本瞿枫染也像他一样，准备留在埃克塞特过圣诞的。但瞿凇韫临时起意，给瞿枫染买了去夏威夷的机票。瞿枫染走得很急，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孙沂善。
孙沂善笑道：“嗯，让他小心点，别被水母蛰到脚了，更不要——”
没等孙沂善说完，彭申也笑出了声，“不要乱用偏方。”
孙沂善自然而然地接道：“偏方会把他的脚弄得更痛。”想来，那个用尿液来缓解水母造成的蛰伤偏方还是彭申当着瞿枫染的面亲口告诉宁絮的。
两人聊了很久，聊到了过去，也聊到了未来。
彭申看着孙沂善渐渐睡去，轻声道：“宁絮，那幅《Ezra》我画好了，等颜料干了，下周就可以拿来给你看了。”
孙沂善半梦半醒，喃喃道：“怪不得——”
说完，她便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瞿枫染在回来的路上，就收到了孙沂善的死讯。一切来得太快，快到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易程阳为孙沂善办了个简单的葬礼，除了几个代表校方来参加葬礼的老师和同学，就只有彭申和瞿枫染。易程阳试图联系了孙沂善的父亲和继母，但对方却不愿专门花钱来美国参加这个劳什子葬礼。
事后，那姓孙的主动联系了易程阳，委婉问及孙沂善母亲当年留下的房产和存款。易程阳避而不谈，对方见状索性撕破了脸，大骂易家侵占他家产，害死他女儿，甚至在电话中扬言要起诉易程阳。
易程阳倒也没惯着，只留下一句“什么时候起诉记得通知我，我好提前帮你买棺材，免得你被气死了没人帮你收尸”便挂了电话。
“沂善啊沂善——”易程阳看着桌上的信纸，不禁感叹：“你究竟是谁？”
沂善的笔迹他见过，是很标准的小学生字体，这信纸上漂亮的行楷显然不会是出自沂善之手。但医生却说这是沂善的遗物。
信不算长，只说到了她和孙家的一些事情，一些沂善以前没有告诉过他的辛酸。
易程阳知道沂善在孙家过得不太好，但他从未想过那时的沂善会过得如此之差。他看完一遍，便不忍再看，小心翼翼地将信放回了信封中，塞到了文件夹内。
冬去春来。
除了几个同班同学之间偶尔会提到那个忽然生病死去的中国女孩，大家几乎都忘掉了这件事。
瞿枫染看着空白的画布发了十分钟的呆。
他是被美术老师临时抓来画画的——
几个高年级学生画得太差了，老师把获奖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规定他一定要在五天之内把画给画出来。
可自从Ezra离开后，瞿枫染就像没了魂儿一样，什么都不想做。他看着画布，心中郁结不已。
不像瞿枫染，彭申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至少在瞿枫染看来是这样。为此，他和彭申吵了一架。
一想到这件事，本就心情沮丧的瞿枫染不觉感到无比烦躁，趁着老师回办公室的功夫，回了宿舍。
没想到美术老师为了比赛作品的事情心急如焚，发现瞿枫染没在教室后，一路追到了宿舍里来。
心烦气躁的瞿枫染瞟了一眼角落里那堆盖着黄色防尘布的画，也没有细看，直接伸手从里面扯出来了一副裹着防尘纸画。
“I will use this one as my entry for the contest.” 说着，瞿枫染把画丢给了Green先生，然后当着老师的面关上了的房门。
Green先生走后，瞿枫染躺倒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颇有种要把那块板子给盯出一个窟窿的架势。
瞿枫染继续消沉了一段时间，直至数月后易程阳寄来的一个包裹。
包裹里有两封信，几本书和一支笔。瞿枫染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支钢笔是Ezra的，那书是Ezra住院时经常会看的书。
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封，认真读完了信。
枫染，见字如面，见信如唔。
当你看到这行字时，恐怕我已经离开这里了。
……
我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跨过时间这个屏障，来到这里，遇到了你。
或许是我临死前的最后一丝执念，亦或许是因为量子力学——所谓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能遇到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不论是作为宁絮，还是作为孙沂善。
……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即使是你，也需要学会面对死亡这种事情。
离开即是离开，人死不能复生。
……
但没有人不允许我们在未来相见。
作为你的挚友，我将很乐意在未来看到一个优秀的你。
……
信不长，但却写满了瞿枫染心中那些无法言说的难过。
年少时的爱情总是这样，在失败中体会着尴尬和自卑。他明明知道Ezra喜欢的是彭申而不是他，却还是说出了那样的话，令他们之间的友谊变了质。可他却不后悔自己说了那样的话，或许青春就是这样，在尴尬中用莽撞让自己释怀。
当瞿枫染收好信件时，他的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笑容。随后，他翻开了手边的书，认真地看了起来。
半年后，当Green先生告诉他作品已经进入最终审核时，瞿枫染才知道自己当初随便塞到Green先生手中的是一幅人物画。
在此之前，他甚至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
眼看《Ezra》就要获奖了，但瞿枫染却和Green先生提出自己想要退赛的想法。当瞿枫染看着入围作品手册时，他陷入了迷茫。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画过这幅名为《Ezra》的画，瞿枫染如实对Green先生说。
然而Green先生却不认同瞿枫染的说法——
不论从哪方面看，《Ezra》都是瞿枫染的画。
笔迹、线条、光影、角度，都是他惯用的。若不是瞿枫染清楚记得自己没有画过这样一幅画，他几乎都要以为这幅画是他画的。
又或者说，他的记忆出错了？
瞿枫染看着Green先生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尽管瞿枫染试着和Green先生解释了无数次，但Green先生仍坚信《Ezra》一定出自瞿枫染之手。他说服Green先生无果，只好眼睁睁地看着《Ezra》获奖，然后在他的获奖作品列表中留下浓重的一笔。
自此，瞿枫染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作过画。
不仅美术老师Green先生为此感到非常费解，就连瞿凇韫也不明白瞿枫染为什么会突然放弃绘画，转而研究起数学和计算机。
他们轮番与瞿枫染谈论此事，但都没能从瞿枫染的口中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多年以后，当瞿枫染想起这些过往时，他找到了彭申。
“哥，当初你为什么没有问过我为甚放弃绘画改学理科这件事？”瞿枫染问。
“我知道其中缘由。”彭申笃定。
“我不信。”瞿枫染说。
“Try me then.”彭申放下了手中的书，目不转睛地看向瞿枫染。
看到彭申如此模样，瞿枫染反倒心里没了数，不知该从哪里问起。沉默半晌，瞿枫染看着彭申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彭申忽然停下了脚步，留下了一句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一切皆有因，今日所见不过是当初的果，因果辗转相生，通于过去、现在和未来。
不久后的某个周五清晨。
瞿枫染坐在餐桌前一边吃早餐一边和瞿凇韫闲聊，享受着这种百忙之中难得的闲暇。
“对了，你哥有女朋友了，我让他下周带回来吃饭。”瞿凇韫说。
“他终于肯找女朋友了？！”瞿枫染惊叹。
“什么叫他终于肯找女朋友了。”瞿凇韫假装生气道：“怎么？他不找你也不找？他现在找了，你也要找了？”
“别——”瞿枫染连连摆手，“我还想多自由几年。”
“听你鬼扯，还是你哥好。”瞿凇韫放下手中的咖啡，轻声道：“你哥说，那女孩子姓宁，单名一个絮字。”
瞿枫染抬头看着瞿凇韫，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天才道：“宁絮？”
“对啊，好像比你们小不少，可能有个十来岁吧。”瞿凇韫无意道：“好像还是公司的员工来着。”
瞿枫染胡乱把面包塞进了嘴里，拎着外套就出了门。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宁絮的名字，就如同当初满脑子都是Ezra一样。
他一路跑到了Vincere找彭申，却得知彭申已经被调回总部。正当他准备离开时，一个女孩从旁边的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她乌黑的秀发被束起，她走路时，那高马尾就轻轻晃着，晃乱了瞿枫染的心绪。
很快，女孩没了踪影，瞿枫染拉住了一个路过的人，问：“刚才走过去的是谁？”
“啊，市场部的宁絮吧。”女人答。
“谢谢。”瞿枫染说。
在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后，瞿枫染快步离开了Vincere，但这却没能解开瞿枫染心中那个巨大的疑团。现在的瞿枫染只想快些见到彭申，他觉得这一切恐怕只有彭申能够解释清楚了。
她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纯白的天花板，以及坐在床边的彭申。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彭申的手，喜极而泣道：“彭申——”
她在演奏会上昏倒前还在想，若是就这样错过和彭申重逢的机会，她会不会后悔？
现在的她，终于可以大声喊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她实在是太想念彭申了。
她紧紧抱住彭申，不愿松开手臂一分，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她才慢慢放下手臂。
“沂善醒了。”彭申对瞿枫染说。
“Ezra，你感觉怎么样？”瞿枫染问。
“头还有点疼。”孙沂善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正插着管子，身上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你们怎么来了？现在几点？不上课吗？”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十三分，我的大小姐，今天周六。”彭申说。
“学校联系了你舅舅，他应该很快就到。”瞿枫染今早先去了学生中心，得知孙沂善的紧急联系人是她舅舅后，惊讶不已。
“你怎么知道是我舅舅的？”英文里叔叔和舅舅都是uncle，她从未和瞿枫染提起过这件事，他怎么知道学校联系的是她舅舅，而不是她叔叔？
“不同姓，不是吗？”
“确实。”
诊断报告很快就出来了。
Dr. Ferguson一脸凝重地将诊断报告递给了孙沂善的舅舅——易程阳，简单说了几句后，便转身离开了。
兴是已经感受过一次死亡，孙沂善明知是个坏消息，竟也能微笑面对。
她这个舅舅的态度更是大方，直道：“恶性淋巴肿瘤，血癌，你妈当初就是因为这个病走的。”
孙沂善没有接易程阳递过来的报告，问了一句：“还能活多久？”
对于这个外甥女，易程阳总觉着可怜，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情，他着实有些于心不忍。只是这世上多是不尽人意的事情，就像当年他姐姐一样。
“接受治疗后，五年存活机率是四分之一，如果活过五年，无大碍。”易程阳把医生同他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讲了出来。
“一半的一半，还真是个有意思的概率。”孙沂善喃喃。
学校收到消息后，主动给孙沂善办理了暂时性停学。易程阳则提议要把孙沂善接到旧金山去治病，但孙沂善不肯，他也只好作罢，留下孙沂善一人继续待在埃克塞特，并约定每月初来探望她。
易程阳走后，彭申和瞿枫染倒是成了医院的常客。
比起彭申，瞿枫染的反应更为“正常”一些。他总是不停地追着医生问来问去，又或是趴在孙沂善的床边讲那些很烂的冷笑话。
“你知道吗，我们年级转来了一个大明星的女儿，来的第二周就和我哥表白了，结果你猜我哥说什么？”瞿枫染一刻不停地在孙沂善耳边唠叨着，好像不这样做，她就会离开。
“哪个大明星的女儿？”孙沂善问。
“这不重要，你知道吗，他为了拒绝人家，竟然胡诌说老鼠容易被牛踩死，他们生肖不和，不吉利。”说完，瞿枫染先笑了。
“哈哈哈，亏他想得出来。”孙沂善也笑了。
两个人开怀大笑的模样，甚是好看。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彭申，也因为这一幕而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半晌都没有踏进病房。
“哥，你来了。”是瞿枫染先发现彭申的。
孙沂善转过身，发现彭申似乎又瘦了一圈，看上去异常憔悴。
瞿枫染看看彭申，又看看孙沂善，打趣道：“看来我哥是有话要和你说，那我先回去了，还有功课没写呢。”
彭申闻言点了点头，没说话。
孙沂善也猜不到彭申要对自己说什么，难道是要向她告白吗？
“我周末的时候去了一趟波士顿，给你买了几本书解闷。”说着，彭申从背包里拿了个纸袋子出来，他继续道：“人偶的原型我已经做好了，可惜我还不会倒模，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把它做完。”
孙沂善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纸袋子，眼泪不争气地落在了上面，把浅褐色的纸皮洇得一片斑驳。
“我还想画一幅画，画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彭申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喜欢我吗？”她终于鼓起勇气，问了这句话。
“喜欢。”嘴上说的是喜欢，但彭申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确定，“可是，你——喜欢我吗？”
“你知道吗，我做过一个梦。”孙沂善说。
“那梦是什么样的？”彭申问。
孙沂善沉着道——
那梦里，我不叫孙沂善，而是一个叫作宁絮的女人。我本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你。
梦里的你，还是你，还是彭申，只是，那不是现在的你，而是十八年后的你。
你告诉我，你喜欢我。
很快我们就相爱了，还结婚了。
你知道我所有的喜好，包容我的一切。
……
“抱歉，我并没有过这样的梦。”彭申说。
“没关系，这只是一个梦。”不知为何，孙沂善像是早就料到彭申会这样回答，语气冷静且沉着，但眼中的光芒却黯淡了下来。
孙沂善不知道彭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当瞿枫染站在她面前时，她忽然紧张了起来。
其实刚才瞿枫染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楼下的自动贩卖机给孙沂善买了一瓶橙汁。回来的时候，恰好听到孙沂善在说话，便无意站在门口听完了二人的对话。
“我多希望你只是喜欢梦里的那个彭申，而不是我哥。”瞿枫染认真道：“这样，或许我还有可能会鼓起勇气告诉你，我也喜欢你，宁絮。”
虽然早就猜到这个年轻的男孩终会和自己告白，但她从没想过这句话会来得如此之快，她假装错愕道：“你——喜欢我？”
“你早就察觉到了，不是吗？”瞿枫染苦笑。
何止是察觉，他的言行举止早就已经替他告白了，不是吗？
孙沂善没有刻意避开瞿枫染那热烈的眼神，反而大方道：“你知道吗，那个梦里也有你。”
“真的吗？”
“要听吗？”
“当然要！”
她从脑海里挖出了一切与瞿枫染有关的记忆，娓娓道来——
梦里的我，宁絮，第一次知道你，是因为《大秦秘史》，你演的少年嬴政。后来，这个角色成为了很多女生的白月光。
而你却不再演戏了。
但你依然很优秀，成为了一个会非常擅长绘画的科学家，在人工智能方面有很大的成就。
你哥第一次带我回家的时候，你带我们去了外滩的一个画廊，去看你的个展。
……
相信我，你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瞿枫染没想到孙沂善会这样说。他原以为那个梦不过是孙沂善想要和彭申告白而杜撰出来的借口，但听到她这样描述未来的自己，瞿枫染突然不知所措了起来。
男孩的尴尬和不知所措都被孙沂善看在了眼里，她轻声道：“你愿意相信我说的话，我自然是很开心，但你若是不愿相信，我也不会生气就是了。”
圣诞节前夕。
得知孙沂善化疗结果不理想的易程阳从旧金山赶了过来，碰巧看到了坐在病房里的彭申和昏睡中的孙沂善。
易程阳认识彭申和瞿枫染，也知道二人是兄弟。但这兄弟二人与沂善是什么关系，他就不大清楚了。
“辛苦你了，一直陪着沂善。”易程阳从旁看去，在这个男孩的眼中看到了无数种情绪，不禁问：“你和沂善，是在谈恋爱吗？”这句话，易程阳很早就想问了，但男孩一直刻意避免与自己见面，他也只好作罢。
“没有。”彭申的回答很干脆。
然而在易程阳听来，这否认的语气越是利落，越是有问题。他只知道，年轻的爱情在生离死别面前，不过野马尘埃。根本用不上生离死别，只需分开几日，便是鱼沉雁杳。
“沂善可与你说过她做过的一个梦？”彭申问。
“说过。”上个月来的时候，他曾无意对沂善感叹了几句，谁料沂善却说起了一个漫无边际的梦。
她说她其实不是孙沂善，而是一个叫作宁絮的女孩。她从未来回到了这里，对占用了沂善的身体感到非常抱歉。
易程阳虽不相信孙沂善说的那些话，但还是记下了她提到的那些会在未来发生的事情。
“我喜欢的是宁絮，而不是孙沂善。”彭申说。
“那不过是个梦，她还是沂善。”易程阳不认同彭申的话。
“不论是孙沂善，还是宁絮，都要离开了，不是吗？”彭申说，语气很是无奈。
“但她是作为沂善离开这个世界，而不是你说的什么宁絮。”易程阳纠正着。
“或许十八年后，你就不这样认为了。”彭申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易程阳还想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话要同彭申讲。
他朝孙沂善看去，看到了孙沂善头上的绒线帽，也看到了她那张看起来毫无生机的脸。
其实易程阳并非完全不肯接受“此时的沂善并不是沂善”这个说法，而是他不愿意接受这件事——
换做是以前的沂善，恐怕早就在病魔摧毁她之前先崩溃了。
沂善不过是个孩子，还没感受过人生，又如何会像一个阅尽千帆的人那样坦然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
易程阳在埃克塞特停留了三天。
这三天里，孙沂善昏睡的时间多过于醒来的时间。即便醒来，也只是安静地坐着看书，偶尔转头看看窗外的大雪纷飞。
易程阳走的时候，天晴了。
孙沂善专门坐着轮椅，把易程阳送到了医院大门口。她看着他坐上了计程车，然后离开，最后远去。
彭申站在她身后，道：“回去吧，虽然不下雪了，但气温还是很低。”
孙沂善点头，应道：“是挺冷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其实那天——
早在易程阳走进来的时候，孙沂善就已经醒了。
后来彭申和易程阳的那番对话，孙沂善自然一字不落全都听了个明白。当彭申在说出那句话时，她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作响，好似要跳出胸口一般。
既然已经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她也不必再追问彭申什么了。
孙沂善问彭申，“枫染去夏威夷了？” 瞿枫染离开的时候，她正在无菌病房里接受隔离治疗。
彭申答：“我爸我妈刚好也在夏威夷。”原本瞿枫染也像他一样，准备留在埃克塞特过圣诞的。但瞿凇韫临时起意，给瞿枫染买了去夏威夷的机票。瞿枫染走得很急，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孙沂善。
孙沂善笑道：“嗯，让他小心点，别被水母蛰到脚了，更不要——”
没等孙沂善说完，彭申也笑出了声，“不要乱用偏方。”
孙沂善自然而然地接道：“偏方会把他的脚弄得更痛。”想来，那个用尿液来缓解水母造成的蛰伤偏方还是彭申当着瞿枫染的面亲口告诉宁絮的。
两人聊了很久，聊到了过去，也聊到了未来。
彭申看着孙沂善渐渐睡去，轻声道：“宁絮，那幅《Ezra》我画好了，等颜料干了，下周就可以拿来给你看了。”
孙沂善半梦半醒，喃喃道：“怪不得——”
说完，她便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瞿枫染在回来的路上，就收到了孙沂善的死讯。一切来得太快，快到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易程阳为孙沂善办了个简单的葬礼，除了几个代表校方来参加葬礼的老师和同学，就只有彭申和瞿枫染。易程阳试图联系了孙沂善的父亲和继母，但对方却不愿专门花钱来美国参加这个劳什子葬礼。
事后，那姓孙的主动联系了易程阳，委婉问及孙沂善母亲当年留下的房产和存款。易程阳避而不谈，对方见状索性撕破了脸，大骂易家侵占他家产，害死他女儿，甚至在电话中扬言要起诉易程阳。
易程阳倒也没惯着，只留下一句“什么时候起诉记得通知我，我好提前帮你买棺材，免得你被气死了没人帮你收尸”便挂了电话。
“沂善啊沂善——”易程阳看着桌上的信纸，不禁感叹：“你究竟是谁？”
沂善的笔迹他见过，是很标准的小学生字体，这信纸上漂亮的行楷显然不会是出自沂善之手。但医生却说这是沂善的遗物。
信不算长，只说到了她和孙家的一些事情，一些沂善以前没有告诉过他的辛酸。
易程阳知道沂善在孙家过得不太好，但他从未想过那时的沂善会过得如此之差。他看完一遍，便不忍再看，小心翼翼地将信放回了信封中，塞到了文件夹内。
冬去春来。
除了几个同班同学之间偶尔会提到那个忽然生病死去的中国女孩，大家几乎都忘掉了这件事。
瞿枫染看着空白的画布发了十分钟的呆。
他是被美术老师临时抓来画画的——
几个高年级学生画得太差了，老师把获奖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规定他一定要在五天之内把画给画出来。
可自从Ezra离开后，瞿枫染就像没了魂儿一样，什么都不想做。他看着画布，心中郁结不已。
不像瞿枫染，彭申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至少在瞿枫染看来是这样。为此，他和彭申吵了一架。
一想到这件事，本就心情沮丧的瞿枫染不觉感到无比烦躁，趁着老师回办公室的功夫，回了宿舍。
没想到美术老师为了比赛作品的事情心急如焚，发现瞿枫染没在教室后，一路追到了宿舍里来。
心烦气躁的瞿枫染瞟了一眼角落里那堆盖着黄色防尘布的画，也没有细看，直接伸手从里面扯出来了一副裹着防尘纸画。
“I will use this one as my entry for the contest.” 说着，瞿枫染把画丢给了Green先生，然后当着老师的面关上了的房门。
Green先生走后，瞿枫染躺倒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颇有种要把那块板子给盯出一个窟窿的架势。
瞿枫染继续消沉了一段时间，直至数月后易程阳寄来的一个包裹。
包裹里有两封信，几本书和一支笔。瞿枫染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支钢笔是Ezra的，那书是Ezra住院时经常会看的书。
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封，认真读完了信。
枫染，见字如面，见信如唔。
当你看到这行字时，恐怕我已经离开这里了。
……
我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跨过时间这个屏障，来到这里，遇到了你。
或许是我临死前的最后一丝执念，亦或许是因为量子力学——所谓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能遇到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不论是作为宁絮，还是作为孙沂善。
……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即使是你，也需要学会面对死亡这种事情。
离开即是离开，人死不能复生。
……
但没有人不允许我们在未来相见。
作为你的挚友，我将很乐意在未来看到一个优秀的你。
……
信不长，但却写满了瞿枫染心中那些无法言说的难过。
年少时的爱情总是这样，在失败中体会着尴尬和自卑。他明明知道Ezra喜欢的是彭申而不是他，却还是说出了那样的话，令他们之间的友谊变了质。可他却不后悔自己说了那样的话，或许青春就是这样，在尴尬中用莽撞让自己释怀。
当瞿枫染收好信件时，他的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笑容。随后，他翻开了手边的书，认真地看了起来。
半年后，当Green先生告诉他作品已经进入最终审核时，瞿枫染才知道自己当初随便塞到Green先生手中的是一幅人物画。
在此之前，他甚至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
眼看《Ezra》就要获奖了，但瞿枫染却和Green先生提出自己想要退赛的想法。当瞿枫染看着入围作品手册时，他陷入了迷茫。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画过这幅名为《Ezra》的画，瞿枫染如实对Green先生说。
然而Green先生却不认同瞿枫染的说法——
不论从哪方面看，《Ezra》都是瞿枫染的画。
笔迹、线条、光影、角度，都是他惯用的。若不是瞿枫染清楚记得自己没有画过这样一幅画，他几乎都要以为这幅画是他画的。
又或者说，他的记忆出错了？
瞿枫染看着Green先生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尽管瞿枫染试着和Green先生解释了无数次，但Green先生仍坚信《Ezra》一定出自瞿枫染之手。他说服Green先生无果，只好眼睁睁地看着《Ezra》获奖，然后在他的获奖作品列表中留下浓重的一笔。
自此，瞿枫染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作过画。
不仅美术老师Green先生为此感到非常费解，就连瞿凇韫也不明白瞿枫染为什么会突然放弃绘画，转而研究起数学和计算机。
他们轮番与瞿枫染谈论此事，但都没能从瞿枫染的口中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多年以后，当瞿枫染想起这些过往时，他找到了彭申。
“哥，当初你为什么没有问过我为甚放弃绘画改学理科这件事？”瞿枫染问。
“我知道其中缘由。”彭申笃定。
“我不信。”瞿枫染说。
“Try me then.”彭申放下了手中的书，目不转睛地看向瞿枫染。
看到彭申如此模样，瞿枫染反倒心里没了数，不知该从哪里问起。沉默半晌，瞿枫染看着彭申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彭申忽然停下了脚步，留下了一句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一切皆有因，今日所见不过是当初的果，因果辗转相生，通于过去、现在和未来。
不久后的某个周五清晨。
瞿枫染坐在餐桌前一边吃早餐一边和瞿凇韫闲聊，享受着这种百忙之中难得的闲暇。
“对了，你哥有女朋友了，我让他下周带回来吃饭。”瞿凇韫说。
“他终于肯找女朋友了？！”瞿枫染惊叹。
“什么叫他终于肯找女朋友了。”瞿凇韫假装生气道：“怎么？他不找你也不找？他现在找了，你也要找了？”
“别——”瞿枫染连连摆手，“我还想多自由几年。”
“听你鬼扯，还是你哥好。”瞿凇韫放下手中的咖啡，轻声道：“你哥说，那女孩子姓宁，单名一个絮字。”
瞿枫染抬头看着瞿凇韫，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天才道：“宁絮？”
“对啊，好像比你们小不少，可能有个十来岁吧。”瞿凇韫无意道：“好像还是公司的员工来着。”
瞿枫染胡乱把面包塞进了嘴里，拎着外套就出了门。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宁絮的名字，就如同当初满脑子都是Ezra一样。
他一路跑到了Vincere找彭申，却得知彭申已经被调回总部。正当他准备离开时，一个女孩从旁边的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她乌黑的秀发被束起，她走路时，那高马尾就轻轻晃着，晃乱了瞿枫染的心绪。
很快，女孩没了踪影，瞿枫染拉住了一个路过的人，问：“刚才走过去的是谁？”
“啊，市场部的宁絮吧。”女人答。
“谢谢。”瞿枫染说。
在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后，瞿枫染快步离开了Vincere，但这却没能解开瞿枫染心中那个巨大的疑团。现在的瞿枫染只想快些见到彭申，他觉得这一切恐怕只有彭申能够解释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