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茶点备好了。”窗外是柳七的声音。

    祁晋漳道:“进来吧。”

    明一棠面色一紧,狠狠瞪他一眼,起身猫着身子就往净房里走。

    祁晋漳看了眼鬼鬼祟祟的姑娘,淡声道:“房里这么大的动静他若是听不到,也不必跟着本王了。”

    明一棠脚步一停:“那他为何不来查看?”

    柳七端着托盘笑眯眯进门:“这有什么好查看的,明大姑娘偷袭我家王爷又不是头一回了。不过趁着王爷沐浴时偷袭,倒是头一回。”

    明一棠皱眉转向他:“你这胡说八道的毛病怎就改不了?”

    “对对对,是我胡说。”

    柳七将托盘上的茶水点心摆到桌上,一边颇体贴地道:“放心,今晚的事不会有外人知道。明大姑娘的闺誉还是要顾及的……”

    万一明大姑娘的闺誉毁在他家王爷手里,皇上顾及英国公的颜面给二人指婚……活阎王娶了女霸王,那场面他都不敢想象。

    祁晋漳摆手,“去忙你的吧。”

    “是!”柳七拿上托盘,咧着嘴退了出去。

    祁晋漳斟上一盏茶,握上一卷书,说了句“你自便”,便不再管她。

    明一棠挫败地坐了回去。

    他们主仆二人,一个从容,一个兴奋,合着一切皆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而她却在这里心惊胆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烛火摇曳,祁晋漳凌厉的侧颜明明灭灭,晦暗不清。茶雾氤氲着他深邃的眉眼,烟岚云岫,高深莫测。

    他们虽自幼相识,可明一棠却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她只以为他一介武夫,不过是凭着狠辣的手段走到今日,并没什么深沉心思。可若真是如此,又怎么会身陷诏狱绝境,却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生天,成了笑到最后的人。

    她一直以为他过于自负,如今看来,却更像是一切了然于心的从容。

    “在看什么?”低沉的声音响起。

    明一棠别过眼,“没什么。我只是奇怪你为何帮我。”

    祁晋漳:“你方才也说了,是交易。”

    “那你说吧,交易什么?”

    “待本王想好了,再与你说。到时你别不认账就好。”

    “我明一棠何时赖过账?”

    “那就好。”祁晋漳拿起书,又看了起来。

    明一棠无事可做,索性闭目眼神。

    这一闭,便睡了过去。

    睡梦中,落鹰山漫山的枫叶正红,一只利箭破空而来,她想抬剑格挡,想错身躲避,可她的肩膀却被死死扣住。

    利箭正中她的胸膛,彻骨的疼痛汹涌而来。

    “啊!”

    明一棠痛呼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迅如闪电般抓向自己的肩膀。

    凛然抬眼。祁晋漳正站在他身边,俯身看着她,一只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上,被她死死攥着。

    明一棠松开他的手,定了定心神,沙哑着声音道:“殿下拍我肩膀作甚?”

    祁晋漳收回手,“你方才在睡梦中颇惊惶,喊了几遍都不见醒,我便拍了拍你肩膀。”

    他顿了顿:“可是梦魇了?”

    她乍睁开眼时眼中充满惊恐和绝望,就似濒死的小兽。却不知是什么梦,能让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露出如此表情。

    而她抬眼看向他的那一瞬,他竟从中看到了凛凛杀气。

    她一个闺阁女子,又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年纪,又何来如此浓烈的恨意和杀气?

    明一棠淡淡嗯了声。

    三年来,这个噩梦反反复复,梦中她想避开那场死劫,可每每都不能如愿。

    祁晋漳也不多问,只道:“你可以走了。”

    明一棠将信将疑:“林霄撤了?”

    祁晋漳指了指窗外。

    明一棠转头看向窗外,面露异色。

    她起身推开窗探身出去。只见祁晋淮的院子上空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喧嚣声不绝于耳。

    原来这就是林霄不得不撤走的缘由。

    这火恐怕是柳七纵的吧,这也就能解释他方才退下时为何那么兴奋了。

    再看时辰,子时两刻,距离方才果真不足半个时辰。

    明一棠转过身,“殿下这调虎离山的法子够直接的。”

    祁晋漳:“有用就好。”

    明一棠不再久留,扔下句“多谢”,踩上窗户跳窗离开。

    祁晋漳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墙头。

    风清月皎,满庭兰桂,隐有古香浮动。

    祁晋漳离开窗前,更衣,束发,然后便坐下喝茶,看书。

    约莫过了两刻钟,柳七推门进来:“王爷,明大姑娘回去了,路上没遇上什么人。”

    祁晋漳翻了书页,“知道了。”

    柳七却没走的意思,疑惑问:“王爷怎更衣了,这个时辰了还不睡?”

    祁晋漳:“怕是睡不成了。”

    柳七笑道:“王爷放心,卑职是看着明大姑娘房里熄灯才离开的,她今夜定不会再来捣乱了。”

    外面传来拍院门的声音。

    祁晋漳合上书起身,“走吧。”

    柳七一愣:“去哪里?”

    祁晋漳信步出了房门,“去三弟那里。”

    周辛已经开门,一个小太监迎上祁晋漳下跪请安,“宸王殿下,皇上让您去一趟麒麟院。”

    麒麟院是祁晋淮的院子。

    柳七似乎琢磨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跳脚怒道:“林萧那小子不会把事情赖到我们头上了吧?!”

    小太监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生怕宸王一怒之下砍了他:“奴才……奴才不知。”

    “起来吧。”

    祁晋漳越过他,负手出了院子。

    --

    大床柔软舒适,明一棠一觉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梳洗的功夫,忍冬就把外面的情形给说了一遍。瑞王遇刺,皇上在麒麟院守了一整夜,猎宫内外又多了不少禁卫军和披甲兵,人心惶惶。

    看来,皇上这回是真怕了。祖父手里的那道圣旨,怕是保不住了。

    早膳满满地摆了一桌,明一棠坐在桌前大快朵颐,享受久违的人间美味。

    忍冬和香草立在一旁,看着桌上空了半数的碗碟,目瞪口呆。虽说她们姑娘一向胃口颇好,可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却是从没有过的。

    正用着膳,柳七来了。

    他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笑眯眯给明一棠行礼:“明大姑娘这个时候才用膳呐,可惜了,你错过一场好戏。”

    明一棠瞥他一眼,便知这家伙是去观刑了。

    祁晋漳这人还真是不讲情面,她原以为这五十军棍怎么也得等人家主子醒了再说。

    “你来何事?”

    柳七叹了口气:“大姑娘有所不知,麒麟院昨夜进了刺客,瑞王脉象突然又变得凶险异常,偏太医还查不出缘由。”

    明一棠暗暗松了口气。

    虽说师父常自夸他的金针术手法刁钻,出神入化,即便是施针高手也难寻其踪迹,只是他这个人不靠谱惯了,她始终没全然相信。

    如今看来,师父他老人家难得靠谱了一次。

    她淡淡道:“嗯,知道了。”

    柳七笑道:“大姑娘可知是怎么回事?”

    明一棠神色不变,“太医都不知缘由,我又怎么知道?”

    柳七摸着下巴,笑道:“卑职觉得也是。却不知殿下是怎么想的,非要我来问一问大姑娘。”

    明一棠心中一颤。

    祁晋漳分明是在怀疑是她动的手脚。

    “宸王殿下之惑我怕是解不了。没事你回吧。”

    柳七依然笑嘻嘻站在那里:“大姑娘就不想知道,昨夜潜入麒麟院的刺客是何人?”

    明一棠皮笑肉不笑地问:“难不成你知道?”

    柳七笑:“我不知道,但是虞贵妃知道,说那刺客出自宸王府,哭着让皇上替瑞王做主呢。皇上颇为震怒,大半夜宣我们王爷去麒麟院。”

    忍冬在一旁忍了很久了,瞪着柳七愤愤道:“你特地跑来与我们大姑娘说这些,是觉皇上冤枉了宸王不成?放眼全天下,除了宸王还有谁闲着没事去刺杀瑞王?”

    忍冬这话,倒也并非全无道理。如果明一棠昨夜不在现场,恐怕也会怀疑这次刺杀是祁晋漳所为。

    毕竟祁晋漳和祁晋淮之间,除了储位之争的对立之外,还有着血海深仇。祁晋漳在这之前也没少刺杀,只不过虞贵妃拿不出什么切实的证据来,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明一棠问:“皇上可有处置宸王?”

    柳七笑道:“我们王爷进去只说了一句话:‘儿臣若想杀三弟,他恐怕早已不在人世。’然后,皇上就让王爷出来了。”

    明一棠不由咋舌。

    “宸王自证清白的方式当真狂妄。”

    “我们王爷只是实话实说。”柳七笑眯眯地搓搓手。

    明一棠:“忍冬,给柳侍卫拿二两银子买酒喝。”

    忍冬不情不愿地拿了银子,重重放到柳七手里。

    柳七拿着银子道了谢,眉开眼笑地走了。

    忍冬很是不解,“姑娘为何赏赐柳七,他分明是来示威的!那刺客说不定就是他!”

    按她家姑娘以前作风,此时不该是撸起袖子去找宸王算账吗?

    明一棠继续用膳,无所谓道:“花银子买个清净吧。”

    柳七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帮宸王试探于她。至于后面那些话,多半是柳七自己的主意,拐弯抹角地讨要昨夜出手相助的报酬。

    傍晚时分,祖父身边的护卫赵青来了。

    “国公爷说他得在麒麟院守着,一时半会回不来。”

    “国公爷让大姑娘放心,只要瑞王醒了,这亲事就退不了。”

    赵青这话说得颇没底气,毕竟国公爷与他说这话时,刚被皇上从房里赶出来,是以他颇怀疑这句话的可靠性。

    明一棠听了,却是脸色一变。

    “祖父手里还拿着赐婚圣旨?”

    赵青:“卑职不知,但国公爷是捂着衣襟被踹出来的。”

    他看不懂了,亲事能保住这不是好事吗?大姑娘这严肃的表情是为哪般?

    赵青挠着头离开,刚出院子,便见世子明锡钧杀气腾腾而来,径直进了院子。

    赵青脸色骤变,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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