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煐不明白裴颐之这人怎么就那么难接近。
还是说她实在是太不会与男子相处？
她往裴颐之的方向走，那人连连后退，被她逼到墙角。
她越解帷帽上的纱和绸带越理不清，最后乱成一团。
她无辜地眨着眼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三郎，你便帮帮我吧。我们这样出去只怕有嘴说不清呢。”
裴颐之躲开她的手指，冠玉般的面容愈发冷冽，如同山上皑皑白雪。
她指尖一顿：“三郎讨厌我吗？”
裴颐之垂头：“男女授受不亲，怕是唐突了公主。我叫那宫女进来吧。”
“哎，等等，”她问，“三郎何时归家？”
裴颐之打开门，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今夜不归，公主无需记挂在下。”
……
裴颐之慢慢往藏经楼上走，姜煐看着他的背影，收了表情。
静芽走进来，关上门。姜煐自顾自将绸带理清，戴好帷帽。
“公主，马车已经备好了。”
走吗？就这样走，有些不甘心。
姜煐想了想：“有没有什么驭郎之术可供参考？”
静芽猛地抬头，见姜煐目光如芒，低下头，心道：公主终于还是疯了。
姜煐自言自语道：“像裴颐之这样的男子，莫非，喜欢男子？”
静芽说：“听闻建宁侯裴家家归甚严，皆是正人君子，裴家三郎更是其中翘楚。此举说明裴家三郎的确为人正直，公主应当高兴。”
正直？
姜煐似笑非笑地看了静芽一眼。
她想起上一世裴颐之入主崇政殿，这样的造反之人，在她的立场上谈何正直？
姜煐认真地看着她：“静芽，你可曾想过出宫？”
静芽不知做错了什么，忽而跪下：“公主，静芽之心苍天可鉴，公主莫要赶奴婢走！”
姜煐摇摇头：“你没做错什么……算了。”
她只是想起上一世，静芽跟着她嫁到平远公府，被小公爷玩弄继而扔在井里的事情。她有点害怕身边之人会再度跟着她不能善终。
她扶起静芽：“本宫自是最信你的。”
临走前，她站在藏经楼外听琴。二楼的窗大开着，她看见裴颐之的身姿，如圭如璋。他的琴声泠泠，绕梁三日。
她在僧人的邀请下用过了斋饭，趁着下午天气晴朗，登上马车回宫。
闻见车内安神香的味道后，姜煐方觉得没那么头疼。
回京的路程约半个时辰，她把短剑放在一旁，靠在车上闭目养神，苦恼着如何突破与裴颐之的僵局。
不知行了多久路，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马车外传来箭翎之声，紧接着，静芽尖叫起来，几个撑轿的小黄门发出痛苦的嚎叫。
姜煐正准备撩开帘子，一支长箭破开竹帘差点直中她的眉心，她吓出一身冷汗，往后退去，脊背靠在车厢上，手指摸到包袱中的短剑，才生出些许实感。
静芽撩开竹帘，说道：“公主，有埋伏！小黄门死了！”
姜煐的心怦怦乱跳，她拿起两把短剑，无刃的贴身放，开刃的藏在袖袍中，利落地丢弃马车，白着唇道：“快走。”
几声暗箭把马车扎的像马蜂窝，另有几支箭仍在追着姜煐的脚步走。
她扯着静芽跑进茂密的树林中，不顾一切地朝法华寺的方向走，问道：“离开法华寺多久了？”
“不算久，但是此处靠行走怕也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若是那群人追来，届时天色已晚，恐怕她们无处可逃。
一支箭擦过她的腿，将绸缎钉在地上。姜煐咬牙，用短剑割开绸缎，露出嫩生生的左小腿。
静芽低呼：“公主！”
“嘘，切莫发出声音。”
她丢开自己的帷帽，仔细环顾一圈，清丽水眸坚韧，隐含怒火。
她们跑得气喘吁吁，片刻后，只听见树揺不止，未再听见箭鸣，她脑中转了一圈，不知何人要害她。但若说是害，也不像——如此戏弄的方式，看上去极像恶劣贵族玩弄逃奴。
“公主，公主奴婢跑不动了，公主不必再管奴婢了。”
“不管怎么行？”姜煐停下，急促喘息着，卸去自己和静芽的钗，“活在世上多不容易，我怎能不管你？”
静芽眼睛含泪：“只怕奴婢连累了公主。”
“你再废话就是连累了我们两个！”
姜煐不知道确切方向，跑出树林时，看见了一片悬崖。她听见又一声箭冲她们袭来，这次她们没有躲开，一箭正中静芽的腹部，一箭正中她的小腿，静芽踉跄倒地，姜煐吃痛，伏在崖边，往前爬去。
她……她怎能死在这里！
血流过多，腿上酸麻，静芽已经没了声音。姜煐拖着沉重的身体，眼前一片混沌，看见几名土匪打扮的壮汉嬉笑着从马上下来。
“比平常小娘子有趣些，怪不得惹上头喜欢。”
“我看你是活到家了，竟敢伤人！”
“上头没说不行啊，就是个娘儿们，有什么的。”
那壮汉踢了她一脚：“什么贵女没抓过，这也估计就是个落魄女子，啧，上头玩玩就该咱们玩了，和从前一样嘛！”
-
姜煐被腿上的疼痛唤醒。她睁眼，看见一间蓄满干草的普通木屋，小炭炉上煨着热粥。三段各施横向棂条一码三箭的格心漏进风雨，将炭炉的火吹得一明一灭。
她被夜风吹醒，摸向腿侧，那里胡乱包扎了一下，不至于让她这条腿废掉。
静芽不在她的身边。
她心猛跳，不敢相信静芽今生竟在这个时候死了。
昏迷之前，听那壮汉言论，似乎是山贼强抢民女，还不止一回。难道她的惨死真是命中注定？
姜煐吃痛站起，挪到门前。自己的开刃的短剑不知踪影，未开刃的短剑尚贴在她的怀中。她往外看去，门外落了锁，钝剑无法斩开铁锁，出不去。
正想着，门外传来敦实的脚步声。
姜煐赶忙回到干草上恢复方才的姿势，闭上眼睛。
来者有两人，听声音，正是之前的壮汉。
她听见他们两个骂骂咧咧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炭炉旁互相怪罪。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怎么不早娘的说？亏老子以为这娘儿们是普通贵女，竟是当朝公主？”
“都说了你是活到家了。”
“大家都射了箭，谁说这箭就一定是我射的，你难道没射吗？”
“你娘的胡说什么呢？我可没往她腿上射箭！现在小公爷要人了，你”
“他要装英雄救美关老子什么事，老子今天就不干了，受这憋屈！”
“那可是公爷，弄死你就一句话。到时候罪名下来，不光是你，你的妻儿通通都得死，你算是什么东西啊！啊——”
姜煐刚悄咪咪睁开眼，就看见其中一个壮汉一刀破开另一个男子的胸膛，往下划拉，刮出白花花的肠子。
她屏住呼吸，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听见刀碾过血肉的声音，手指止不住颤抖。
她一为背后操纵者小公爷而吃惊，二为这亡命之徒的狠厉感到害怕！
干草窸窸窣窣传来声响，壮汉扔了刀，拍拍手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
“公主装睡啊？”他邪笑着，蹲下来，抓住她的发，“抖得好可怜，被老子听见了。”
姜煐刷得睁开眼，她看见壮汉的三白眼，大刀疤，被猥琐淫邪的目光和一口黄牙扰得浑身不舒适。他像是打量母马那样，打量她的脸和身体，伸出沾满鲜血的大拇指掐住她的脸，看她的牙口。
“真是高级货。”他吹了一声口哨，撕开她的前襟，露出一片雪肌嫩肤。
姜煐仿佛回到了身在平远公府的时候。她不堪受辱，说道：“不管小公爷许了什么承诺，本宫皆给予三倍之有。只要你放了本宫，本宫便宽恕你的罪名，让你归乡养老。”
壮汉盯着她：“哈，归乡养老哈？”
他猛地扇了姜煐一巴掌，姜煐耳鸣不止，头昏脑涨，白皙的脸颊肿了一块，嘴角渗出了血。
“老子最烦你们这些个贵人的承诺，当初承诺老子只要抓到人就行，现在要老子的命！”
壮汉欺身向前，姜煐闻见一股恶臭，向后缩去，壮汉扯住她一只手，把她外头的褙子两下撕成破布，甩到一旁，俯下身要行不轨之事！
姜煐浑身颤动。她想到这场闹剧是那没脑子的小公爷想出来的计谋，不由气极恼极，恨不得现在就将他碎尸万段！
杀，杀了他！
她从内心深处涌出一阵麻痹她痛苦的渴望，她看见自己在平远公府受辱，被小公爷一巴掌扇到在地，逼迫她看他与妓女苟合；看见死在临华宫门前，被风吹雨淋，被雍亲王当做笑料。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过往仇恨如走马灯远去，回过神来，她手中未开刃的剑已经硬生生捅进壮汉的脖颈，恰如一枚精巧的墓碑。
挣扎的壮汉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她竭力蹬腿，将满心的愤恨都融进那把短剑中，死死嵌入他的血肉中。
死，
这些人都该死！
她雪白的胸脯在急促呼吸下颤抖，双眼失神地看着空中虚幻的某一点，待男人没了声息，才仓皇地推开他，抖着手拔出剑，踉跄跑出屋外——
幽天赫赫势霶霈，雷公振铎驱山碎①。
她脑中一片空白，所有举止都如同本能，不经任何思索。她翻身上马，冒雨前行，一路朝山上灯火奔去。她心惶惶，她心怨怨。冷雨拂面已久，数次跌下马匹，又跻身上马时，她才发觉自己遍体鳞伤，满面是泪。
山上的灯火正是法华寺门面，她瞧见飞檐画栋，鼻尖酸涩难忍。马儿奔至寺庙门前，她抹了一把脸，下马时腿软跌地，爬起来，扑倒在门钉前，辅首正龇牙怒视着她，她拉住辅首口中的铜环，用力敲门，好半时都无人出来。
方才的怨恨没有离去，但是她浑身泄力，在疼痛中逐渐失去意识。
她浑身发烫。
等到雨如银竹滴星，寺庙的门打开了。
一个小和尚被她不堪的景象吓了一跳，他连忙扶起她：“施主，您还醒着吗？”
醒着……她必须醒着。
她不能死，她好不容易再活一回儿，雍亲王，平远公府，裴颐之，谁都逃不掉，都比她该死。
小和尚俯下身子，听见烧得不清醒的她不断念出人名，静静听见一个反复出现的名字，直起身子，告诉旁的僧人：
“还活着，在唤裴家郎君的名字呢，快去喊郎君过来！”
还是说她实在是太不会与男子相处？
她往裴颐之的方向走，那人连连后退，被她逼到墙角。
她越解帷帽上的纱和绸带越理不清，最后乱成一团。
她无辜地眨着眼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三郎，你便帮帮我吧。我们这样出去只怕有嘴说不清呢。”
裴颐之躲开她的手指，冠玉般的面容愈发冷冽，如同山上皑皑白雪。
她指尖一顿：“三郎讨厌我吗？”
裴颐之垂头：“男女授受不亲，怕是唐突了公主。我叫那宫女进来吧。”
“哎，等等，”她问，“三郎何时归家？”
裴颐之打开门，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今夜不归，公主无需记挂在下。”
……
裴颐之慢慢往藏经楼上走，姜煐看着他的背影，收了表情。
静芽走进来，关上门。姜煐自顾自将绸带理清，戴好帷帽。
“公主，马车已经备好了。”
走吗？就这样走，有些不甘心。
姜煐想了想：“有没有什么驭郎之术可供参考？”
静芽猛地抬头，见姜煐目光如芒，低下头，心道：公主终于还是疯了。
姜煐自言自语道：“像裴颐之这样的男子，莫非，喜欢男子？”
静芽说：“听闻建宁侯裴家家归甚严，皆是正人君子，裴家三郎更是其中翘楚。此举说明裴家三郎的确为人正直，公主应当高兴。”
正直？
姜煐似笑非笑地看了静芽一眼。
她想起上一世裴颐之入主崇政殿，这样的造反之人，在她的立场上谈何正直？
姜煐认真地看着她：“静芽，你可曾想过出宫？”
静芽不知做错了什么，忽而跪下：“公主，静芽之心苍天可鉴，公主莫要赶奴婢走！”
姜煐摇摇头：“你没做错什么……算了。”
她只是想起上一世，静芽跟着她嫁到平远公府，被小公爷玩弄继而扔在井里的事情。她有点害怕身边之人会再度跟着她不能善终。
她扶起静芽：“本宫自是最信你的。”
临走前，她站在藏经楼外听琴。二楼的窗大开着，她看见裴颐之的身姿，如圭如璋。他的琴声泠泠，绕梁三日。
她在僧人的邀请下用过了斋饭，趁着下午天气晴朗，登上马车回宫。
闻见车内安神香的味道后，姜煐方觉得没那么头疼。
回京的路程约半个时辰，她把短剑放在一旁，靠在车上闭目养神，苦恼着如何突破与裴颐之的僵局。
不知行了多久路，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马车外传来箭翎之声，紧接着，静芽尖叫起来，几个撑轿的小黄门发出痛苦的嚎叫。
姜煐正准备撩开帘子，一支长箭破开竹帘差点直中她的眉心，她吓出一身冷汗，往后退去，脊背靠在车厢上，手指摸到包袱中的短剑，才生出些许实感。
静芽撩开竹帘，说道：“公主，有埋伏！小黄门死了！”
姜煐的心怦怦乱跳，她拿起两把短剑，无刃的贴身放，开刃的藏在袖袍中，利落地丢弃马车，白着唇道：“快走。”
几声暗箭把马车扎的像马蜂窝，另有几支箭仍在追着姜煐的脚步走。
她扯着静芽跑进茂密的树林中，不顾一切地朝法华寺的方向走，问道：“离开法华寺多久了？”
“不算久，但是此处靠行走怕也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若是那群人追来，届时天色已晚，恐怕她们无处可逃。
一支箭擦过她的腿，将绸缎钉在地上。姜煐咬牙，用短剑割开绸缎，露出嫩生生的左小腿。
静芽低呼：“公主！”
“嘘，切莫发出声音。”
她丢开自己的帷帽，仔细环顾一圈，清丽水眸坚韧，隐含怒火。
她们跑得气喘吁吁，片刻后，只听见树揺不止，未再听见箭鸣，她脑中转了一圈，不知何人要害她。但若说是害，也不像——如此戏弄的方式，看上去极像恶劣贵族玩弄逃奴。
“公主，公主奴婢跑不动了，公主不必再管奴婢了。”
“不管怎么行？”姜煐停下，急促喘息着，卸去自己和静芽的钗，“活在世上多不容易，我怎能不管你？”
静芽眼睛含泪：“只怕奴婢连累了公主。”
“你再废话就是连累了我们两个！”
姜煐不知道确切方向，跑出树林时，看见了一片悬崖。她听见又一声箭冲她们袭来，这次她们没有躲开，一箭正中静芽的腹部，一箭正中她的小腿，静芽踉跄倒地，姜煐吃痛，伏在崖边，往前爬去。
她……她怎能死在这里！
血流过多，腿上酸麻，静芽已经没了声音。姜煐拖着沉重的身体，眼前一片混沌，看见几名土匪打扮的壮汉嬉笑着从马上下来。
“比平常小娘子有趣些，怪不得惹上头喜欢。”
“我看你是活到家了，竟敢伤人！”
“上头没说不行啊，就是个娘儿们，有什么的。”
那壮汉踢了她一脚：“什么贵女没抓过，这也估计就是个落魄女子，啧，上头玩玩就该咱们玩了，和从前一样嘛！”
-
姜煐被腿上的疼痛唤醒。她睁眼，看见一间蓄满干草的普通木屋，小炭炉上煨着热粥。三段各施横向棂条一码三箭的格心漏进风雨，将炭炉的火吹得一明一灭。
她被夜风吹醒，摸向腿侧，那里胡乱包扎了一下，不至于让她这条腿废掉。
静芽不在她的身边。
她心猛跳，不敢相信静芽今生竟在这个时候死了。
昏迷之前，听那壮汉言论，似乎是山贼强抢民女，还不止一回。难道她的惨死真是命中注定？
姜煐吃痛站起，挪到门前。自己的开刃的短剑不知踪影，未开刃的短剑尚贴在她的怀中。她往外看去，门外落了锁，钝剑无法斩开铁锁，出不去。
正想着，门外传来敦实的脚步声。
姜煐赶忙回到干草上恢复方才的姿势，闭上眼睛。
来者有两人，听声音，正是之前的壮汉。
她听见他们两个骂骂咧咧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炭炉旁互相怪罪。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怎么不早娘的说？亏老子以为这娘儿们是普通贵女，竟是当朝公主？”
“都说了你是活到家了。”
“大家都射了箭，谁说这箭就一定是我射的，你难道没射吗？”
“你娘的胡说什么呢？我可没往她腿上射箭！现在小公爷要人了，你”
“他要装英雄救美关老子什么事，老子今天就不干了，受这憋屈！”
“那可是公爷，弄死你就一句话。到时候罪名下来，不光是你，你的妻儿通通都得死，你算是什么东西啊！啊——”
姜煐刚悄咪咪睁开眼，就看见其中一个壮汉一刀破开另一个男子的胸膛，往下划拉，刮出白花花的肠子。
她屏住呼吸，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听见刀碾过血肉的声音，手指止不住颤抖。
她一为背后操纵者小公爷而吃惊，二为这亡命之徒的狠厉感到害怕！
干草窸窸窣窣传来声响，壮汉扔了刀，拍拍手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
“公主装睡啊？”他邪笑着，蹲下来，抓住她的发，“抖得好可怜，被老子听见了。”
姜煐刷得睁开眼，她看见壮汉的三白眼，大刀疤，被猥琐淫邪的目光和一口黄牙扰得浑身不舒适。他像是打量母马那样，打量她的脸和身体，伸出沾满鲜血的大拇指掐住她的脸，看她的牙口。
“真是高级货。”他吹了一声口哨，撕开她的前襟，露出一片雪肌嫩肤。
姜煐仿佛回到了身在平远公府的时候。她不堪受辱，说道：“不管小公爷许了什么承诺，本宫皆给予三倍之有。只要你放了本宫，本宫便宽恕你的罪名，让你归乡养老。”
壮汉盯着她：“哈，归乡养老哈？”
他猛地扇了姜煐一巴掌，姜煐耳鸣不止，头昏脑涨，白皙的脸颊肿了一块，嘴角渗出了血。
“老子最烦你们这些个贵人的承诺，当初承诺老子只要抓到人就行，现在要老子的命！”
壮汉欺身向前，姜煐闻见一股恶臭，向后缩去，壮汉扯住她一只手，把她外头的褙子两下撕成破布，甩到一旁，俯下身要行不轨之事！
姜煐浑身颤动。她想到这场闹剧是那没脑子的小公爷想出来的计谋，不由气极恼极，恨不得现在就将他碎尸万段！
杀，杀了他！
她从内心深处涌出一阵麻痹她痛苦的渴望，她看见自己在平远公府受辱，被小公爷一巴掌扇到在地，逼迫她看他与妓女苟合；看见死在临华宫门前，被风吹雨淋，被雍亲王当做笑料。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过往仇恨如走马灯远去，回过神来，她手中未开刃的剑已经硬生生捅进壮汉的脖颈，恰如一枚精巧的墓碑。
挣扎的壮汉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她竭力蹬腿，将满心的愤恨都融进那把短剑中，死死嵌入他的血肉中。
死，
这些人都该死！
她雪白的胸脯在急促呼吸下颤抖，双眼失神地看着空中虚幻的某一点，待男人没了声息，才仓皇地推开他，抖着手拔出剑，踉跄跑出屋外——
幽天赫赫势霶霈，雷公振铎驱山碎①。
她脑中一片空白，所有举止都如同本能，不经任何思索。她翻身上马，冒雨前行，一路朝山上灯火奔去。她心惶惶，她心怨怨。冷雨拂面已久，数次跌下马匹，又跻身上马时，她才发觉自己遍体鳞伤，满面是泪。
山上的灯火正是法华寺门面，她瞧见飞檐画栋，鼻尖酸涩难忍。马儿奔至寺庙门前，她抹了一把脸，下马时腿软跌地，爬起来，扑倒在门钉前，辅首正龇牙怒视着她，她拉住辅首口中的铜环，用力敲门，好半时都无人出来。
方才的怨恨没有离去，但是她浑身泄力，在疼痛中逐渐失去意识。
她浑身发烫。
等到雨如银竹滴星，寺庙的门打开了。
一个小和尚被她不堪的景象吓了一跳，他连忙扶起她：“施主，您还醒着吗？”
醒着……她必须醒着。
她不能死，她好不容易再活一回儿，雍亲王，平远公府，裴颐之，谁都逃不掉，都比她该死。
小和尚俯下身子，听见烧得不清醒的她不断念出人名，静静听见一个反复出现的名字，直起身子，告诉旁的僧人：
“还活着，在唤裴家郎君的名字呢，快去喊郎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