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山在祈祥吃了个实实在在的闭门羹。

    回到祈祥的第一天,就发现家里人被人砸了。李莹看在李时意的面子上,忍了。好不容易收拾好家里出去买东西,结果又流言纷纷,她看在陈福生的面子上,又忍了。

    但是那天杀的张氏,竟然这般丧心病狂,推了她父亲的墓碑,若不是刘三娃等人发现得及时,坟都给她刨了。

    得知消息时,李莹急怒攻心,几乎晕了过去。如今,她们还没找上门去,他们倒是有脸上门!

    他们竟然敢!

    李莹第一反应就是跟他们拼了。

    但是她还没打开门,陈万山沉痛地忏悔声就隔着门板传了进来。

    她顿在了门后。

    她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忏悔。

    他父亲死得惨烈,好不容易入土为安,竟又莫名遭受这无妄之灾!

    死者为大,这样的道理他们也不明白吗?

    还是说,他们打心底里认为,一个陈福生的死,就是对她们为所欲为的理由?

    这样的胡作非为还要持续多久?一辈子吗?

    李莹气血上涌,余光一瞥,却扫到了站在阶下的李时意,脸上毫无血色,眼底一片青黑。

    她强行压下胸中的怒火,姐们俩无言对望。

    门外的陈万山还在声声泣泪。

    “不必理会他。”李时意向前走了几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莹总觉得她脚步有些虚浮。

    “别的,我都可以原谅,但此事,绝难原宥。”

    李时意说话的时候,头抬了起来,望向辽远的高空,李莹看不清她的表情。

    “好……”

    从此,她们李家,与陈家,便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陈万山一直在外面,直到天黑了也不离去。

    即便是没有出去,姐妹俩也知道外面现在比白日里更加热闹了。

    二人在阶上听了一会儿,沉默了一天的李时意终于一叹,举步向外走去。

    几乎已经呆滞的李莹随着她的动作一个激灵,“姐?!”

    李时意顿步回头。

    今日姐妹二人心绪不宁,一整日都不曾进食,一两杯水也是勉强饮下的,她的气色实在是称不上好。

    “不能由他们一直这么闹着,不然……”不然,谁又知道会传出什么来?

    “那你……”

    “我问心无愧,是他们不仁在先……放心。”

    她是欠了陈福生一条命不假,可是那张氏……她既然敢动她先父,就不能怪她不义了!

    李莹疾步上前,与她一道,费力地将老旧的侧门拉开。

    门外,果然如同她们所料的一般,围满了人。只是与她们所想不同的是,门外的人并没有乱糟糟地堵在她们家门口,更没有提着烂菜叶臭鸡蛋,而是远远地站着,挡在他们前面的,是一身红袄的衙门捕快。

    一身绿色官袍的县令立在阶下,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见到她们,拱手一礼,“三姑娘,四姑娘。”他身边还站着方严和黄庆,两个人都跟着转身,在明明灭灭的火光里冲她笑。

    而陈万山父子,则是一身狼狈,仿佛刚刚从某个深坑里捞出来一般。

    许久不曾见到旧时人的李时意顿觉恍如隔世,还是被李莹碰了手肘一下才回过神来,“邓大人,这是……”

    “下官奉命而来,三姑娘既已开门,便是拿定了主意,不知府中是否方便,容下官等人入内,了却此事。”

    下官?!

    听到父母官这般自称,李时意忽然明白了什么,忙将人领了进去。

    邓县令、文书先生、陈家父子以及方严黄庆等人依次进门。

    屋里,自门口至堂屋,灯火幽微,冷寂得仿佛许久没有人居住。

    方严不忍心,扔下一句“我去烧水”就走开了,李时意让邓县令坐了上首,大家依次落座。

    邓县令道:“日前发生的事情,我俱已知晓。今日陈家登门,便是为了给此事一个交代,陈万山,你自说吧。”

    陈万山自长新翻山越岭而来,又在外头冻了一日。他满身寒湿,拱手的时候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涕泪横流。

    印象中那个温厚高大的长辈,仿佛一夜之间就苍老了许多。

    李时意瞧着心酸不已,连忙将眼移开。

    “近日传出来的话,都是福生他娘太过伤心以致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所致……她胡乱做事,彻彻底底伤了两家人的情分,我近日来,一则是为了赔罪,二则,也是来解除两家三年前定下的婚约……”

    陈万山直奔主题,但是因为太冷了,面部早已冻得僵硬,说起话难免磕磕巴巴的。即便是盛怒如李莹,也不觉移开了视线。

    “从此以后,两家婚丧嫁娶,再无干系。”

    两世相交,终究还是葬送了。

    安安静静的堂屋里,只有一道沉痛的声音随着北风呼应。

    陈万山心中悲痛,涕泪零落,“此事,错在陈家。故而此前一应聘礼,都归李家。除此之外,再赔银五十两,权做修缮之资。”

    时局纷乱已久,五十两已经算是不少了。

    听他说完,邓县令才抬抬下巴,看向灯下沉默的姑娘,“三姑娘,您意下如何?”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向来有主意的祈祥前文书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了身侧的李莹,“莹莹,你觉得呢?”

    邓县令闻言不由得眸色一动,继而了然。

    说到底,李莹才是李家亲生的姑娘,这种时候,她没有拍板的权力。

    “就这样吧。”李莹压着声音说了一句,起身离开。

    “既如此,文书出个切结文契,此事便到此为止了。”

    李时意和陈万山自然没有异议,点头称是。

    等一切了结,天色已经很晚了。方严送来热茶,三方都喝了些,陈万山便在三子陈寿生的搀扶下,佝偻着身子准备离去。

    李时意心中一恸,不自觉失声喊道:“等一下!”

    陈万山闻言转身,却没有话,只是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警惕。

    难不成,她还不满意吗?

    李时意对上他的眼神,心中更是百味杂陈,什么也不说,就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给他磕了三个头。

    在她心目中,陈家不只是她未来的夫家,更是除李家之外的亲人,但是如今,竟走到了这一步。

    无可挽回。

    这三拜之后,他们便从此陌路了。

    李时意心绪涌动,根本没有留意到陈禄生怨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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