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完歉后何喆就松开了手，他看上去应该也冷静下来了。
幸好这边是工业区，现在是上班时间，路上没几个人。
“我要去前面那个公司，先走了。”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低头灰溜溜地走了，走出去了两百米才敢回头看一眼，何喆也不在原地了。
下午刚把数据导出来就发现了很多异常，有的是格式乱码，有些时间段序列做出来的图波动大，我换了两根传输线都没什么改善，只能又去找厂里的工程部要设备原始数据。
一开始人家自然是不愿意给的，没办法，我又去联系老师，让老师出面跟他们沟通，结果沟通了一番也没什么用，老师也只能发邮件给对接的项目经理说明情况。最后多方协调之下，工程部也勉强让步了，让我只能在他们电脑上看，不能拷贝。
在那看了一下午，我发现传感器的信号传输可能稍微有点问题，但是他们自己设备问题更大，在有些时间段运作情况确实不稳定。
我都有点不想管了，毕竟今天正常数据是没指望采到了，回去传感器失效的问题又要具体分析，想想头都大了。
本来把设备的问题告诉负责人，我就打算回学校了，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晚上的课又要开始了，现在去赶公车，还能有时间吃个晚饭。
把问题说了之后，工程部非要让我跟公司的设备工程师当面沟通，等到设备的人到了之后，又简单地跟他聊了两句，时间就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
我火急火燎地坐上车，到学校的时候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上课了，食堂里现在已经挤满了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只在旁边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包薯片就走进教室了。
接下来就是两节晦涩的电化学动力学，从六点一直上到了九点，下课之后又去问老师几个问题，等坐上回家的车，已经接近十点了。
多么漫长的一天，我把头倚靠在车窗上，脑子里全然是一片浆糊了，累得除了闭上眼睛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了。
到站之前，我站起来走到了后门，公车缓缓驶入站台，透过车门那两扇玻璃，我看见站台长椅上正坐着一个穿着白色polo衫的男人，他还捧着本书。
下了车，我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在看什么？”
男人头都没抬，“如何和小狗高效交流”。
我假装没听见。
“你不该来的”，我仰靠在椅子上对何喆说道。
“怎么说。“何喆转过头来看我。
“和你失联的时候，每次我觉得累了，一想到你在美国一定过着那种非常充实，非常精彩的生活，人好像一下就精神了。”
何喆听我说完，轻笑了一声，把书丢到一边，也学我仰靠在椅子上。
“现在你不用脑补了，可以用眼睛自己看”。
“其实.......我早就不怪你提分手了”，我累的已经无法再去思考什么自尊，什么脸面了，只想好好把话说清楚。
“来的前一年时间，很多基础的东西都不会，要自己找时间去学，要做实验，还要上课，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连梦里都在看文献”，
“我那时候想，你毕业的时候肯定比我更忙吧，毕竟我还在学校里，有问题还可以请教老师，或者同学，学不进去还可以摆摆烂。那个时候你一个人在深城，要实习，还要忙着申请学校还有毕业的事情，”
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把手轻轻搭在何喆的肩膀上。
“虽然我知道你比我聪明，我可能没办法完全理解你当时的心情。但当我辛苦的时候，好像更像一台机器，而不是人类了，所以分手的事情，我原谅你了。”
何喆好像没有料到我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又这么轻易原谅了他，我看向他，他那对棕色的眼睛酝酿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我那么生气吗？”
“抱歉，我以为是因为分手。”
“分手之后，为什么连祝福短信都不给我发？’’我强压住内心涌动的复杂情感，尽量用冷静的口吻问道，‘’你有我的号码吧，那张电话卡现在都还插在我手机里。不说别的节日，至少新年祝福，即便是群发，你不觉得出于礼貌你也应该给我发吗？你突然蹦出来说你想我，为什么这两年来我连一点迹象都看不到。”
越说我越激动，刚刚的那股极浓厚的困意都没有那么强烈了。
我干脆站了起来走到何喆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有想好怎么向我解释吗，何喆。”
然后很不争气的，我的肚子就响了，声音还挺大的。
何喆肯定听见了，因为他拽着我的胳膊站了起来，又很自然地把我肩膀上的帆布包顺了过去，开口说，“走吧，上去家里聊，顺便给你做点吃的”，
“干嘛，你家在哪，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就在这说清楚。”我让何喆把我的包还来，毕竟我这个人还是比较谨慎的，不会随随便便就去别人家里。
何喆指了指我家马路对面那个小区，告诉我他住在那。
Oliver Center，不同于我租住的政府修建的居民楼，这个社区是私人建筑公司进行开发的，在国立大学附近这一片的房屋市场属于豪华到遥遥领先，大部分是高层公寓，还有几栋别墅。小区内不仅有空中花园，独立泳池，健身房，甚至还有桑拿馆。
这个小区安保也做的很完善，进出都只能通过刷卡，每次路过，门口的南亚裔保安都警惕地盯着人。
所以即便和我现在住的地方只有一条马路之隔，我也从来没有机会进去过，上面设施那些也都是从租房网站上了解到的，一个月快三万人民币的单间租金简直让人望而生畏。
得知何喆住在橄榄园之后，在唾弃他是个万恶的有钱人的同时，我动心了，因为我确实一直想去那个很有名的空中花园看看，还有桑拿其实也是一种很好的解压方式。
还好何喆没理会我的拒绝，单手拎着我的包就往前走了，我赶紧跟上。
走在路上我还在暗自编排剧情，说不定等会到了他家，只有我们两个人，何喆会良心发现然后跪在地上哭着跟我道歉，到时候我一定要给他录下来，以后用来嘲笑他。
整个橄榄园的高层公寓只有六栋楼，何喆租的房子在第五栋。一栋有四部电梯，我们到达的时候正好有一部停在一楼，坐上电梯后二十五层很快就到了。
何喆家几乎家具少得可怜，沙发，茶几，没有电视的电视柜，几把椅子，这些就是客厅的全部了，电视柜旁卧室门也是关着的，进屋右手边还有一个白色独立式岛台，连着后面开放式的厨房。
我走到窗边，往下望去，发现泳池还不止我们刚刚在楼下看见的那一个，兴奋地转过身问何喆，
“何喆，你下去游过泳吗？感觉怎么样”
何喆正把冰箱里的食材拿出来，“还没，有机会可以去游看看，你想吃什么？”
“都行，你会做什么我就吃什么”。其实我有点怀疑何喆的手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在外面吃，两个人都没进过厨房。
“行，那就煎个虾，炒个鸡蛋吧。”何喆还给自己买了条黑色的围裙，说完就很利落地套上了。
“过来，帮我系一下。”
“干嘛，你没长手啊，”我有点懒得走过去。
何喆也不说话，就站在那看着我，大有一副我不给他系就不动了的架势。
我只好走过去，把那两根围裙带子绑了起来，何喆才乖乖地打开水龙头开始给虾解冻。
“我眯一会，做好了叫我，”这会困意又上来了，我靠在沙发上对何喆喊道。
“嗯，”听到何喆的回答之后我几乎立刻就睡着了，伴随着厨房那边传来的声音，这一觉睡得尤其沉。
再醒来是何喆把饭放到我鼻子下面，把我香醒的，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何喆一勺子就塞我嘴里了，还问我香不香。
等我咽下去，刚准备说话，他又一勺子塞过来，我赶紧坐了起来，表示我自己来。
从何喆手里接过那个大汤碗，几个菜分开摆在那堆黎粟上，还撒了一层黑芝麻，摆盘还挺好看的，我边吃边问何喆，
“所以你的解释是什么，我忙得很，吃完了要赶紧回去了，你趁现在赶快说。”
何喆也没有矫情，搬了把椅子在我对面坐下了，开始讲述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何喆没有骗我，他家确实出事了，何喆的爸爸十五年前在省里的秘书办工作过，那时候的直属领导兼上司后来一路升到了中央，结果两年前突然被查出来有严重的违纪违法事件，所有共事过的人基本都被问话调查了，何喆爸爸和这位高官一直交往密切，事情发生之后就被直接带走留置了，家属也被通知需要配合调查。
我听何喆讲完，一时间有很多想说的话，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口，所以我只是把手里的碗放到一边，从侧面抱住了他。
“其实你可以告诉我的。”我趴在何喆肩膀上闷声说道。
“你还记得我说过，你和周雪儿不一样嘛。”
“当然记得。”
何喆把手覆到我的背上，“我的意思是，我不关心她的未来，也不在意她的想法，既然她爸都允许她掺和这些事，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艾琪，你不一样，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打扰或者影响到你，所以才决定等所有事情了结了再来找你，只是没有想到调查会一直持续这么久。”
听何喆这么说我倒没有很惊讶，他一直是这样，对不感兴趣的人或事经常处于漠不关心状态，大部分时候的温和友善都只是出于礼貌。
“那你过来找我就算了，为什么不去美国了？还要在这边读博。”
“以前，好像我生活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几乎都在计划之内，掌控之中，很多别人觉得困难的事情对我来说都算不上什么难题，但是这件事发生以后，我发现有很多事我也会无能为力，也会自我怀疑。”
“我开始思考从前对自己人生的规划，学历，职业，名声，金钱和地位，是这个社会大部分人用作自我价值实现的手段。我曾经长久的以为我也属于这其中一员。”
何喆停顿了一下，扶着我的肩膀，把我调整成和他面对面的姿势。
“但我发现不是的，不管是对于金钱还是地位，学历，我都没有像一些人那样执着的追求。不是每件事都一定要按照我的计划去做的，也不是每件事都可以按照我的计划去做的。现在的我反而觉得，能让自己过得开心，能让自己爱的人过得幸福，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况且，长时间和你见不到面这件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两年，不管在哪里，不管做什么事情，好像都会让我想到你，想到你以前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又开始猜测此时此刻你会做的事。”
“艾琪，对于过去发生过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我要郑重地跟你说句对不起，但同时，我还是请求你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
面前离我一臂之遥的何喆正用一种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注视着我，他的眼神中甚至还有祈求的意味。
再见到何喆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即便是断联了两年多，我对何喆的觊觎之心其实一点没少，我明白自己曾经说的不爱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如果是分手后的那一年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何喆的请求，但此刻我犹豫了。
读大学的时候，我的课余时间基本都花在和何喆身上，大部分时候我们是在华大的教学楼或者图书馆一起自习，不是说这样的生活不好，只是分手后我突然发现我几乎没有自己的社交圈，也没有自己的爱好。整个本科期间，好像光追着何喆跑了。
其实如果能做好这件事也算可以了，结果毕业了保研也没保上，对象也分手了。
于是我在南国开始花时间去参加各种社团活动，跟朋友们出门旅行，期间认识了许多不同的人，看见了许多不一样的风景。
在遇见何喆之前，我好像茫茫大海里的一叶小船，没有方向，随波飘荡，是何喆教会了我如何掌握这艘船的舵，让我看见了人生更多的可能。所以分手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感到异常迷茫，不知道我该驶向何方。
后来遇到瑞文，又认识了罗比，来南国结识后结识了更多朋友，我发现人的选择可以是多样的，我的人生也不是一定要和何喆同步的，甚至不需要追随任何人的脚步，按自己的喜好重新去探索这个世界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我确信我爱何喆，也只爱过他，但是我也同样很喜欢我现在的生活，正是因为我爱他，所以我知道这份感情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害怕再次变得疯狂，不理智，害怕这样的不理智会毁掉两年来我所努力构建的这一切，也害怕结局这只是又一次失败的尝试。
我重新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告诉何喆，“这件事我不会怪你，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难处。的确，我心里还有你。但时隔这么久，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不知道你是否也有了一些变化，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重新开始的好时机，也不确定再试一次会不会也只是重蹈覆辙。”
幸好这边是工业区，现在是上班时间，路上没几个人。
“我要去前面那个公司，先走了。”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低头灰溜溜地走了，走出去了两百米才敢回头看一眼，何喆也不在原地了。
下午刚把数据导出来就发现了很多异常，有的是格式乱码，有些时间段序列做出来的图波动大，我换了两根传输线都没什么改善，只能又去找厂里的工程部要设备原始数据。
一开始人家自然是不愿意给的，没办法，我又去联系老师，让老师出面跟他们沟通，结果沟通了一番也没什么用，老师也只能发邮件给对接的项目经理说明情况。最后多方协调之下，工程部也勉强让步了，让我只能在他们电脑上看，不能拷贝。
在那看了一下午，我发现传感器的信号传输可能稍微有点问题，但是他们自己设备问题更大，在有些时间段运作情况确实不稳定。
我都有点不想管了，毕竟今天正常数据是没指望采到了，回去传感器失效的问题又要具体分析，想想头都大了。
本来把设备的问题告诉负责人，我就打算回学校了，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晚上的课又要开始了，现在去赶公车，还能有时间吃个晚饭。
把问题说了之后，工程部非要让我跟公司的设备工程师当面沟通，等到设备的人到了之后，又简单地跟他聊了两句，时间就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
我火急火燎地坐上车，到学校的时候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上课了，食堂里现在已经挤满了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只在旁边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包薯片就走进教室了。
接下来就是两节晦涩的电化学动力学，从六点一直上到了九点，下课之后又去问老师几个问题，等坐上回家的车，已经接近十点了。
多么漫长的一天，我把头倚靠在车窗上，脑子里全然是一片浆糊了，累得除了闭上眼睛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了。
到站之前，我站起来走到了后门，公车缓缓驶入站台，透过车门那两扇玻璃，我看见站台长椅上正坐着一个穿着白色polo衫的男人，他还捧着本书。
下了车，我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在看什么？”
男人头都没抬，“如何和小狗高效交流”。
我假装没听见。
“你不该来的”，我仰靠在椅子上对何喆说道。
“怎么说。“何喆转过头来看我。
“和你失联的时候，每次我觉得累了，一想到你在美国一定过着那种非常充实，非常精彩的生活，人好像一下就精神了。”
何喆听我说完，轻笑了一声，把书丢到一边，也学我仰靠在椅子上。
“现在你不用脑补了，可以用眼睛自己看”。
“其实.......我早就不怪你提分手了”，我累的已经无法再去思考什么自尊，什么脸面了，只想好好把话说清楚。
“来的前一年时间，很多基础的东西都不会，要自己找时间去学，要做实验，还要上课，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连梦里都在看文献”，
“我那时候想，你毕业的时候肯定比我更忙吧，毕竟我还在学校里，有问题还可以请教老师，或者同学，学不进去还可以摆摆烂。那个时候你一个人在深城，要实习，还要忙着申请学校还有毕业的事情，”
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把手轻轻搭在何喆的肩膀上。
“虽然我知道你比我聪明，我可能没办法完全理解你当时的心情。但当我辛苦的时候，好像更像一台机器，而不是人类了，所以分手的事情，我原谅你了。”
何喆好像没有料到我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又这么轻易原谅了他，我看向他，他那对棕色的眼睛酝酿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我那么生气吗？”
“抱歉，我以为是因为分手。”
“分手之后，为什么连祝福短信都不给我发？’’我强压住内心涌动的复杂情感，尽量用冷静的口吻问道，‘’你有我的号码吧，那张电话卡现在都还插在我手机里。不说别的节日，至少新年祝福，即便是群发，你不觉得出于礼貌你也应该给我发吗？你突然蹦出来说你想我，为什么这两年来我连一点迹象都看不到。”
越说我越激动，刚刚的那股极浓厚的困意都没有那么强烈了。
我干脆站了起来走到何喆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有想好怎么向我解释吗，何喆。”
然后很不争气的，我的肚子就响了，声音还挺大的。
何喆肯定听见了，因为他拽着我的胳膊站了起来，又很自然地把我肩膀上的帆布包顺了过去，开口说，“走吧，上去家里聊，顺便给你做点吃的”，
“干嘛，你家在哪，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就在这说清楚。”我让何喆把我的包还来，毕竟我这个人还是比较谨慎的，不会随随便便就去别人家里。
何喆指了指我家马路对面那个小区，告诉我他住在那。
Oliver Center，不同于我租住的政府修建的居民楼，这个社区是私人建筑公司进行开发的，在国立大学附近这一片的房屋市场属于豪华到遥遥领先，大部分是高层公寓，还有几栋别墅。小区内不仅有空中花园，独立泳池，健身房，甚至还有桑拿馆。
这个小区安保也做的很完善，进出都只能通过刷卡，每次路过，门口的南亚裔保安都警惕地盯着人。
所以即便和我现在住的地方只有一条马路之隔，我也从来没有机会进去过，上面设施那些也都是从租房网站上了解到的，一个月快三万人民币的单间租金简直让人望而生畏。
得知何喆住在橄榄园之后，在唾弃他是个万恶的有钱人的同时，我动心了，因为我确实一直想去那个很有名的空中花园看看，还有桑拿其实也是一种很好的解压方式。
还好何喆没理会我的拒绝，单手拎着我的包就往前走了，我赶紧跟上。
走在路上我还在暗自编排剧情，说不定等会到了他家，只有我们两个人，何喆会良心发现然后跪在地上哭着跟我道歉，到时候我一定要给他录下来，以后用来嘲笑他。
整个橄榄园的高层公寓只有六栋楼，何喆租的房子在第五栋。一栋有四部电梯，我们到达的时候正好有一部停在一楼，坐上电梯后二十五层很快就到了。
何喆家几乎家具少得可怜，沙发，茶几，没有电视的电视柜，几把椅子，这些就是客厅的全部了，电视柜旁卧室门也是关着的，进屋右手边还有一个白色独立式岛台，连着后面开放式的厨房。
我走到窗边，往下望去，发现泳池还不止我们刚刚在楼下看见的那一个，兴奋地转过身问何喆，
“何喆，你下去游过泳吗？感觉怎么样”
何喆正把冰箱里的食材拿出来，“还没，有机会可以去游看看，你想吃什么？”
“都行，你会做什么我就吃什么”。其实我有点怀疑何喆的手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在外面吃，两个人都没进过厨房。
“行，那就煎个虾，炒个鸡蛋吧。”何喆还给自己买了条黑色的围裙，说完就很利落地套上了。
“过来，帮我系一下。”
“干嘛，你没长手啊，”我有点懒得走过去。
何喆也不说话，就站在那看着我，大有一副我不给他系就不动了的架势。
我只好走过去，把那两根围裙带子绑了起来，何喆才乖乖地打开水龙头开始给虾解冻。
“我眯一会，做好了叫我，”这会困意又上来了，我靠在沙发上对何喆喊道。
“嗯，”听到何喆的回答之后我几乎立刻就睡着了，伴随着厨房那边传来的声音，这一觉睡得尤其沉。
再醒来是何喆把饭放到我鼻子下面，把我香醒的，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何喆一勺子就塞我嘴里了，还问我香不香。
等我咽下去，刚准备说话，他又一勺子塞过来，我赶紧坐了起来，表示我自己来。
从何喆手里接过那个大汤碗，几个菜分开摆在那堆黎粟上，还撒了一层黑芝麻，摆盘还挺好看的，我边吃边问何喆，
“所以你的解释是什么，我忙得很，吃完了要赶紧回去了，你趁现在赶快说。”
何喆也没有矫情，搬了把椅子在我对面坐下了，开始讲述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何喆没有骗我，他家确实出事了，何喆的爸爸十五年前在省里的秘书办工作过，那时候的直属领导兼上司后来一路升到了中央，结果两年前突然被查出来有严重的违纪违法事件，所有共事过的人基本都被问话调查了，何喆爸爸和这位高官一直交往密切，事情发生之后就被直接带走留置了，家属也被通知需要配合调查。
我听何喆讲完，一时间有很多想说的话，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口，所以我只是把手里的碗放到一边，从侧面抱住了他。
“其实你可以告诉我的。”我趴在何喆肩膀上闷声说道。
“你还记得我说过，你和周雪儿不一样嘛。”
“当然记得。”
何喆把手覆到我的背上，“我的意思是，我不关心她的未来，也不在意她的想法，既然她爸都允许她掺和这些事，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艾琪，你不一样，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打扰或者影响到你，所以才决定等所有事情了结了再来找你，只是没有想到调查会一直持续这么久。”
听何喆这么说我倒没有很惊讶，他一直是这样，对不感兴趣的人或事经常处于漠不关心状态，大部分时候的温和友善都只是出于礼貌。
“那你过来找我就算了，为什么不去美国了？还要在这边读博。”
“以前，好像我生活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几乎都在计划之内，掌控之中，很多别人觉得困难的事情对我来说都算不上什么难题，但是这件事发生以后，我发现有很多事我也会无能为力，也会自我怀疑。”
“我开始思考从前对自己人生的规划，学历，职业，名声，金钱和地位，是这个社会大部分人用作自我价值实现的手段。我曾经长久的以为我也属于这其中一员。”
何喆停顿了一下，扶着我的肩膀，把我调整成和他面对面的姿势。
“但我发现不是的，不管是对于金钱还是地位，学历，我都没有像一些人那样执着的追求。不是每件事都一定要按照我的计划去做的，也不是每件事都可以按照我的计划去做的。现在的我反而觉得，能让自己过得开心，能让自己爱的人过得幸福，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况且，长时间和你见不到面这件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两年，不管在哪里，不管做什么事情，好像都会让我想到你，想到你以前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又开始猜测此时此刻你会做的事。”
“艾琪，对于过去发生过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我要郑重地跟你说句对不起，但同时，我还是请求你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
面前离我一臂之遥的何喆正用一种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注视着我，他的眼神中甚至还有祈求的意味。
再见到何喆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即便是断联了两年多，我对何喆的觊觎之心其实一点没少，我明白自己曾经说的不爱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如果是分手后的那一年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何喆的请求，但此刻我犹豫了。
读大学的时候，我的课余时间基本都花在和何喆身上，大部分时候我们是在华大的教学楼或者图书馆一起自习，不是说这样的生活不好，只是分手后我突然发现我几乎没有自己的社交圈，也没有自己的爱好。整个本科期间，好像光追着何喆跑了。
其实如果能做好这件事也算可以了，结果毕业了保研也没保上，对象也分手了。
于是我在南国开始花时间去参加各种社团活动，跟朋友们出门旅行，期间认识了许多不同的人，看见了许多不一样的风景。
在遇见何喆之前，我好像茫茫大海里的一叶小船，没有方向，随波飘荡，是何喆教会了我如何掌握这艘船的舵，让我看见了人生更多的可能。所以分手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感到异常迷茫，不知道我该驶向何方。
后来遇到瑞文，又认识了罗比，来南国结识后结识了更多朋友，我发现人的选择可以是多样的，我的人生也不是一定要和何喆同步的，甚至不需要追随任何人的脚步，按自己的喜好重新去探索这个世界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我确信我爱何喆，也只爱过他，但是我也同样很喜欢我现在的生活，正是因为我爱他，所以我知道这份感情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害怕再次变得疯狂，不理智，害怕这样的不理智会毁掉两年来我所努力构建的这一切，也害怕结局这只是又一次失败的尝试。
我重新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告诉何喆，“这件事我不会怪你，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难处。的确，我心里还有你。但时隔这么久，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不知道你是否也有了一些变化，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重新开始的好时机，也不确定再试一次会不会也只是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