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冯俭在玉露雪园中设宴,柳思思卧病在床便没赴宴,可令玉镜奇怪的是,南筝竟也不在酒席上,段云离看出玉镜的疑惑,解释道:“南筝姑娘为思思采购人参去了,她说山脚有些农户,兴许便有卖的,总比我们赶去城里的便宜,若是顺利,明日也就该回来了。”

    冯俭不太满意:“只是可惜了这桌好酒好菜,竟无佳人相伴。”

    玉镜就是再迟钝也听得出冯俭的意思,她的长相在狐族中本就是垫底,即便修成了人形,亦不过灵秀罢了,只是她已不是当初只能在山间打转的弱小狐狸,又受过北宸教导,自然不当回事,倒是秦樾道:“冯兄此言差矣,相貌不过皮囊,皆为表象,玉姑娘身为女子,却可行医救人,便也值得称赞。”

    冯俭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段云离赶忙又挑起个话题绕过了这一茬,这之后便是相安无事,餐桌上的所有人皆是言笑晏晏,却不知又是怀揣着怎样的心事。

    玉镜睡前又去看了下柳思思,可她早已熄灯睡下,玉镜便只在门口停了停,回屋时她又张望了一番四周的树木,可惜她的修为比起向澜实在相去甚远,若是向澜不想让她瞧见,她自然是发现不了的,可她笃定向澜也已潜入了这山谷,他们做妖的一向执着,断没有在门前退缩的道理。

    这日深夜,半点月光也瞧不见,黑压压的夜幕下,伸手不见五指,却忽的火光冲天。

    玉镜几乎是立刻惊醒,她瞧见外面两拨人已经打了起来,略加思索后便起身去找段云离,她摸索到段云离的房间,却没找到他,反而还解决了几个来灭口的杀手,她又想起向澜的话,看来这般情境,段云离早有准备,甚至也许就是他一手促成的,也应了他先前所说不会再救她这样的话。

    玉镜走出房间,果在瀑布边上找到了段云离,他身边是柳思思和秦樾,以及该“天亮回来”的“南筝”,周围净是散乱的盐桶,水池上还可见未能化开沉下去的白盐。

    在段云离等人十步开外的地方,冯俭被护拥在侍卫之后,他面容扭曲道:“真是小瞧了你,可你们以为把火药清了就够了?你找来的这些人又岂能比得过我手下这批兵队里的人,更何况这江东一片已都是我们的人,证据也被销毁,便是被你这一界商贾捅了出去又如何,你就等着满门被屠吧。还有你,南筝,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连你也敢背叛我,我定要将你的人皮剥下来,做成精美的皮鼓,日日敲打。”

    冯俭的这番话显然没吓到段云离,他轻笑一声道:“你当真以为我们只是商贾?”

    冯俭神色一变,他看向秦樾:“你究竟是谁?”段家在江南几代行商,产业和人脉都很好掌控,唯有这个突然跳出来的秦樾可能是那变数。

    秦樾道:“我不姓秦,而是姓赵。”

    赵乃国姓,冯俭却大笑道:“如此,便更留你们不得了。”

    冯俭话音刚落,从一旁瀑布池水中忽的蹿出三名黑衣人,他们不知何时躲在了在这春日里的寒池之中,此时出其不意的跳了出来,攻人不备又招招狠绝,大多还都是冲着秦樾去的,想来是冯俭明白,只有秦樾开不了口,他才有活命的机会,与此同时,冯俭手下的人也都拼了命的攻向段云离等人。

    段云离与秦樾周围自是有人相护,只是反应不及,眼看那些杀手的攻击就要落到秦樾身上,横斜里却忽的劈出一把剑,那只握着剑的手前几天看来只觉柔弱无骨,此刻却是铿锵有力,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想不到这握剑之人竟是花魁南筝。

    玉镜却猛然间反应过来,从没有人见过林影的长相,这人一直男装打扮,作为护卫跟在秦樾身旁,自然也从没有人知晓她是女人,更没人能想到,她竟同南筝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难怪她跟段云离说南筝已被调换后他那般紧张,分明是担心计划出了纰漏,叫人瞧出了端倪。

    林影武功不弱,只是以一敌三,那三人又抱着死志,难免疲于应对,索性她拦住头几招后,秦樾身边的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加入了战局,然而还没等人舒下一口气,柳思思不知是惧怕还是站立不稳,忽的倒向林影推了她一把,便令她迎面撞向了杀手的兵器,她虽赶紧调整姿势进行躲避,却仍是被刺穿了左肋,鲜血涌出,她的招式慢了一些,身形也逐渐不稳,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没有闪躲回避之意,仍是悍不畏死的护在秦樾身前。

    林影渐渐力尽,她咬着牙咽下一口血水,却见眼前闪过一个身影,待她看清这个人是谁后,眼里满是错愕。

    大约谁都没有想起还有一个玉镜,她本就是段云离为了不走漏消息而留在身边看管的,这时双方酣战,当然也没人记挂她这样一个小人物究竟在哪里自生自灭,若是之后清扫山谷发现了她的骸骨,大约也只会叹息一声运气不好,转头便也忘了,不曾想她此刻冒了出来,行动招式甚为迅猛,且招招阴险狠辣,竟连着用匕首刺伤了五人。

    玉镜并不知众人心中所想,她那时虽比从前小心谨慎,到底还是凭好恶做事,她欣赏林影和秦樾这样的人,便出手帮衬,而她这些阴险狠辣的招式路数,无非是因为从没人教过她伤人的功法,她会的这些都是自己在一次次逃命中摸索出来的。

    黑夜渐渐过去,打斗声渐渐止歇,只余那瀑布落下的声响,冯俭的手下死伤殆尽,但当段云离将剑横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没有下跪也没有求饶,段云离问:“怎么,你还等着王厉回来救你?”他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冯俭惊惧的神色,道,“算这时间,外面的事情应该也已了结了,再顺带告诉你一件喜事,南筝不是去采买山参的,哦这个想必你已经猜到了,但你一定没猜到,她下山走的不是山路,而是水路,对,就是这瀑布之下的水路,你投入这水池中的盐桶早有人去等着了。”

    冯俭脸色愈发难看,盯着南筝的双眼仿若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段云离正说着,从山中那条隐秘的通道里,一前一后走出来了两个人,一位是一身戎装的中年男子,玉镜不识得,还有一位便是真正的南筝,他二人跪下复命道:“禀太子,王厉被擒,冯家的那些手下已或俘或杀。”

    秦樾满意道:“起来吧,辛苦你们了。”

    南筝一起身,瞧见林影后,快步走到她身边,猛地箍住她的手臂问:“你怎么受伤了?”

    一旁柳思思看见南筝和林影站在一起,才晓得自己认错了人,脸色一白,又有些摇摇欲坠了。

    南筝大约也晓得自己过于激动了,立刻便松开了手,嘲弄道:“学了这么多年功夫,竟还是保护不了自己,可真够没用的。”

    林影捂着伤口,没有说话,做回她自己的时候,她一贯沉默,玉镜看着这两人,若有所思,她还是第一次见南筝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也是将两人放在一起对比着才发现,南筝左眉间有颗小痣,而林影是没有的。

    玉镜随着众人走出山谷,便见到之前夜里同冯俭说话的那个刀疤脸,只是此刻被五花大绑着,南筝这会儿已知道了她的名姓,也恢复了以往健谈亲近的模样,一路上同玉镜搭着话,察觉到玉镜的视线,便主动解惑道:“此人叫王厉,此前混迹在西南一带,是个奸杀掳掠无恶不作的惯犯,官府寻他多年,不成想他竟逃到了扬州,又同冯家勾结到了一起。”

    玉镜道:“如此说来,他是债多了不愁,也不怕再多一项杀头的罪名。”

    “可不是嘛。”南筝娇笑道,“可他若是逃到这里隐姓埋名改头换面躲起来,安安稳稳做个营生,兴许还能得个善终,一念是生,一念是死,皆源于人之想法选择,玉姑娘,你说是吗?”

    玉镜向来一点就透,此时听出了南筝的言外之意,赶忙点头道:“对的对的,我这人最喜欢安稳,来紫金山不过也是凑巧,这几日山上发生的事情,也势必守口如瓶,只当从未见过。”

    南筝很是满意,但她嘴上却道:“姑娘说的哪里话,你在山上帮了太子殿下,殿下赏罚分明,必会重赏于你的,况且我也很是喜欢你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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