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卷棘打下那行字的时候,本来以为小姑娘会直接暴力破门失败然后另寻出路的;最起码隔壁教学楼就在那儿守着,以她的体术,两栋楼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多远。但谁能想到……

    这就直接拆门了啊!怎么出任务还带螺丝刀啊!

    狗卷棘目瞪口呆。

    小孩没发现搭档的目瞪口呆,可能是因为狗卷同学眼睛本来就很大而且并不说话的缘故。她偷摸凑过去,侧着身躲在了门锁的侧面——从这一点来看狗卷棘要稍微表扬她一下,起码比之前直接怼门缝要强——然后开始卸门锁的螺丝。这不是那种直接在背后插插销的锁,还算有一点拆卸的可能性;一开始上手有点难,估计是螺丝锈住了,但很快,小姑娘的动作就流畅了起来,窸窸窣窣的像只啃树枝的松鼠。

    狗卷棘一行字打到一半,发现对面根本没看他,默默收回了手机。

    他发现他站这儿似乎没什么用。小孩之前说要麻烦他帮忙警戒,实际上对面比他的感知能力要强很多。好几次都是狗卷这边寒毛刚竖起来,小孩已经一个翻滚撤到了两三米以外,偶尔还能切掉几根从门缝里伸出来的触手;总而言之,狗卷棘觉得他警戒了个寂寞。这姑娘拆锁拆得很快,把一整个机械锁拆下来也不过花了两三分钟,与之对比鲜明的是铁门被推开的悠长声响;从这儿就能看出那个咒灵大概率对这扇门做了些什么,不然以正常咒术师的体力,开门不可能这么慢。

    小姑娘抬手比了个相框,又放下了,然后进了门,大概是在门外拍不全。狗卷棘抬脚跟了上去。

    门后是一个形象上很令人作呕的个体。那是一个长发、看不出性别的人形,下半身融化成一团,从中延伸出许多各式各样的触手来;在铁门被推开大约一半、能够完全暴露出门后来人的身形的时候,那只咒灵就盯了过来。它没眼睛,但狗卷棘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璃月成枝的感觉大概和他差不多,距离并不算远,狗卷还能看到小姑娘后颈竖起来的绒毛。双方并没有谁打算先攻击的意思,就在那儿站着,互相盯着看;这种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得有个好几分钟,甚至胜过了小孩拆锁花费的时间。狗卷棘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他只收到了辅助和监管的任务,其中不包括审核;但如果他有审核或者评判的工作,小孩可能已经被打了一个低分。他能看见这姑娘的手在抖,小腿紧绷着,右脚的脚尖朝向侧面,那并不是准备战斗的姿态,反而更像是伺机逃跑的样子;璃月的脸倒是看不见,但狗卷心里已经想象出了那双像洒了水的翡翠一样含着水的双眸。——逃避战斗可不行,他想着,上前了一步,寻思着是不是前辈靠近一点儿更能给她一些安全感;然后被璃月成枝给拦了。

    “……前辈,别过来!”她的声音像是被应激的幼猫,“这里已经是它的攻击范围了!”

    没来得及。

    踏进铁门的一瞬间仿佛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从小因为咒言失控引起的恶劣记忆如同潮水般翻涌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眼前一些不明不白的黑影。“你是哑巴吗?”他听见一个黑影不怀好意地冲他伸出手,“还纹纹身啊,身上也有纹身吗?怎么跟个女的一样裹这么严实,让大家伙看看也无所谓吧——”

    是范围性的精神攻击。

    狗卷棘闭上眼。他倒不怕这个;实际上,从小在家学习的咒言师末裔根本没上过正常的学,对这种场景几乎是毫无代入感。黑影对他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模糊的黑影也只是模糊;但璃月那边的敌人就凝实了许多。她和那些那些面容不清的人形一样穿着这所高中的校服,不同的是人形们背后延伸出的一条模糊的黑色触手;场景倒是没变,还是这个天台,这说明他们并没有地理位置上的变动。这很大可能是涉及到记忆或者灵魂的攻击,至于璃月成枝刚才的逃避表现,大概是一种精神上的对峙;狗卷棘这么思索着,看见一个人形对璃月成枝扬起了手。

    这的确是一只和校园霸凌有关的咒灵。小孩躲过了第一下,第二巴掌擦过了她鬓角的发丝;这姑娘状态明显不对,抬手比相框的时候竟然被人从身后直接踹在了膝弯上。小孩跪在地上的声音清脆而沉闷,像是直直撞在狗卷棘的心里。

    他抿了抿唇。

    观察。他的任务是观察。就算是璃月成枝明显的落入了下风,他的任务也是观察。在一个小时的时限到达之前,他甚至要把璃月的每一次反抗都记下来,然后汇报给也许看不到精神攻击的五条悟听;除非她真的要死在这儿,可这个咒灵明显又不会去主动杀人……

    狗卷棘闭了闭眼,又强迫自己睁开。他只能看着。

    小姑娘似乎很擅长应付这种事。在被压到地上的时候,这姑娘非常娴熟地往旁边一倒,抱着头缩成了一团;在一阵根据伏黑惠的表现来看应该对小孩没什么影响的拳打脚踢之后,璃月又很精神地突然展开,手一撑地连滚带爬地窜了出去。第一张照片干掉了两个人形,第二张只破坏了半个;等小孩第三次抬手比相框的时候,对这些人形的伤害已经是几不可见的微乎其微。这应该不是咒力储备的问题,狗卷想,看她的表情,或许和精神攻击也有一些关系;这兴许是约沉浸越会被同化的类型,而根据璃月成枝的表现,她受到的影响显然不轻。狗卷棘微微抬了抬手。

    第四张照片没能拍出来。那些人形似乎被激怒了,有更多的人形从地下冒了出来,动作和语言都激烈了许多;在小姑娘刚刚抬手、指尖还没搭到一起的时候,她就被身后的一个人形拽着头发扔到了地上,接着是碾到手指上的皮鞋。咒灵的力量大概很大,又或许是小孩被削弱了,咒言师能听见小孩压抑过的悲鸣;而那些人形似乎觉得很有趣的样子,身后的触手颤抖着,发出了一些尖利而刺耳的笑声。

    这不是什么好的发展。但现在距离开始所谓的战斗刚刚五分钟。

    他这边的黑影已经完全散掉了。大概是狗卷的注意力完全在璃月那边的缘故,又或者是咒灵已经选定了目标,对他的精神攻击已经薄弱到毫无存在感;璃月那边则相反,某些人形渐渐有了五官,是看上去就很恶劣的模样。欺凌进一步升级是在第十三分钟,人形们大概终于厌烦了单纯的肢体暴力;黑影幻化出美工刀的时候是在第十五分钟,第十七分钟开始撕扯小孩身上的校服。第十八分钟的时候一个外表是女性的人形一脚把小孩往里踹了一米多远,指着狗卷棘质问她,你这么个小婊子怎么能交到那么好看的男朋友。小姑娘的裙摆被踢到大腿,咒言师没能忍耐到第二十分钟。

    ----

    “你的精神抗性太差了哦,小成枝。棘也不行,定力好烂啊。”

    回程的路上,只有五条悟一个人还兴高采烈。璃月成枝的上衣已经碎的不成样子,裹着狗卷棘的高领外套缩在靠近车门的位置,整个脸埋在咒言师外套的领子里,身上围绕着一种难言的颓然;只穿着圆领T恤的咒言师则靠在另一侧车门上,后半截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沉默。坐副驾的白毛青年丝毫不在意身后的气氛,一边吃红丝绒一边模糊不清地开口:“我说啊小成枝,如果没有棘,你今天要打算怎么办呢?”

    小孩沉默,又是沉默。五条悟又追问了两遍,璃月才终于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个咒灵……并不会主动杀人,等它玩够了……我也许可以在它的攻击范围外直接建立诅咒。”

    忍耐这种事对她来说并不算难。像那些仅仅是受伤而非被虐待致死的受害者一样,只要被丢出精神攻击的范围,她就可以反击——小孩是这么回答的,至于被攻击的时段里有没有过这种想法,反正五条悟也不知道。

    白毛于是又咬了一口红丝绒,然后轻轻“唔”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夸赞蛋糕还是在对璃月的回答表示肯定;等他把那一口咽下去,轻飘飘的话音又响了起来。“那如果是那种会恶意杀人的咒灵呢?”

    璃月成枝又沉默了一会儿。

    “……那就只能死了吧。”这话说的倒不太像她平时的风格,“技不如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五条悟顿了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小成枝这不是很有觉悟嘛。那既然这样,棘!”

    狗卷棘一愣,猛地扭过了头。

    “——之后的特训就靠你了!”

    璃月成枝的战斗力没话说,找回状态之后还是一击就祓除了那个二级咒灵,而且是自己站着走出来的,步伐并没有失去节奏;这说明在无关精神控制的情况下这姑娘已经够得上二级咒术师的实力。但精神方面仍然是她的短板,一方面需要抵抗非物理的控制系攻击,另一方面被控制住之后也要学会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记忆方向的训练五条悟也没办法,但要是单论后者,咒言师就是最合适的陪练。

    如果连咒言师末裔的言灵都能够抵抗,别的不说,只论意志力,那绝对是能够拿得出手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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