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这两天实在太冷，宋清允从医院回来后便感冒了，高烧不退，嗓子像吞了刀片。她在宿舍里躺了两天，想要靠着一身正气硬熬，终于在第三天向病毒低了头，乖乖跑去校医院挂号开药。
下午苏尧叫了项目组的组员一起开会，只有宋清允一个本科生，其他都是苏尧带的研究生。宋清允早早赶到会议室，给所有人准备好热水，然后在会议桌的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人陆陆续续地都到齐了，苏尧是最后来的，身后还跟着个熟人——上次见面最后宋清允威胁要叫保安把他赶出学校的阮星迟。
阮星迟先是朝她挑了挑眉，注意到她翻的白眼后，阮星迟满意地笑了，拉开椅子在她身旁坐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需要我帮你叫保安吗？”
宋清允咬牙切齿：“你上次不也没说你到底是谁吗！”
她声音哑得不像样，阮星迟撇了撇嘴，递过来一颗润喉糖：“你这一开口跟我姥姥家的鸭子一模一样。”
见她不肯接过那颗糖，阮星迟硬是将糖塞进她口袋里，然后从一旁的一沓会议记录中抽出一张，洋洋洒洒写下一行字，然后推到宋清允面前。
“你怎么不回家？”
宋清允懒得搭理他，可他不停地搞出小动作吸引她注意，她又担心打扰到其他人，只好从他手里抢过笔，回了一句：“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阮星迟托着腮看她，笑了好一会儿，又回了一句：“你管我管不管得着。”
这样没有营养的对话一直持续到组会结束，宋清允和苏尧打了声招呼便走了，她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苏尧正和阮星迟说着话，态度礼貌到近乎恭敬。
她想起之前和阮星迟的初见，琢磨出几分他的底细，便下定决心以后不再搭理他。
偏偏苏尧打算在年前赶一波进度，三天两头地开会，没完没了地给他们派任务。宋清允原本就一直病着，连轴转了好几天，再加上阮星迟阴魂不散地在她身边聒噪，终于彻底向猖狂的流感病毒缴械投降。
组会结束后她便赶去校医院打点滴，阮星迟跟在她身后，吊儿郎当地挎着包：“你感冒怎么还没好？”
宋清允刚准备开口，阮星迟就先她一步道：“别说‘你管我’了行吗，也不知道换个台词。”
她干脆不再和他说话，输液室里，阮星迟接过护士手里的药瓶高高举起，带着她在提前占好的位置上坐下，然后端了个塑料小凳坐在她旁边。
宋清允十分无奈地看着他：“你怎么每天都好像很闲的样子。”
阮星迟却顾左右而言他：“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吗？好像总是能莫名其妙地遇见。”
宋清允头痛得很，干脆阖上眼道：“你现在不想着帮你三哥通风报信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到这个名字，话刚说出口她便后悔了，但说出的话就像泼出的水，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阮星迟听了，也稍微愣了愣神，然后才道：“我以为你要一辈子装不认识他呢。”
宋清允道：“谁装不认识他了？我本来就不认识他。”
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正好对上阮星迟看过来的目光。这几天时间里她阮星迟几乎算得上是朝夕相处，阮星迟是个很有趣的人，有趣到即使她在心底提醒了自己无数次，可在面对他时，她还是会不自觉地忘记，他们或许也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四目相视间，也不知道是谁先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阮星迟做出投降的手势，对她道：“好好好，你说不认识，那就不认识吧。”
宋清允这才满意地再次阖上眼，却又听得他道：“我之前在流觞会馆见到你，以为你是三哥的女朋友，三哥以前从来没带过女人在身边。”
宋清允接着他的话道：“你不读《玉台新咏》改读霸总小说了？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膈应。”
阮星迟难得没插科打诨，而是正色道：“那天我只觉得你眼熟，后来在学校里见到你，我才想起来，我之前是见过你的，我听过你唱歌。”
输液室里暖气开得太足，宋清允原本就头晕目眩，一闭上眼就开始打瞌睡。她迷迷糊糊地听见阮星迟好像说了什么，但在药物的作用下，她几乎是昏迷一般陷入睡眠。
再次睁开眼时，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她手上的针已经拔了，只留下输液贴上一小团深红色的血迹。阮星迟依旧蜷缩在那个塑料小凳上，抱着iPad读文献。
她清了清依旧疼痛的嗓子，阮星迟见她醒了，从包里掏出一瓶水，拧开了递给她：“你几天没睡觉了？”
宋清允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一觉她睡了将近六个小时。
看着阮星迟在一旁因为腿麻而龇牙咧嘴，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却还是嘴硬道：“谁让你在这等了？”
阮星迟一瘸一拐地走在她身侧：“你有点良心成吗？要不是我帮你盯着，你血管里现在就全都是空气了。”
阮星迟一路陪着她走到宿舍楼下，说完再见后，他又叫住她：“要不你请我吃顿饭吧。”
宋清允被他无语住了：“你说的是中文吗？我为什么听不懂？”
阮星迟道：“谁让你现在请我吃了，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晚上，我哪天都有空。”
眼看着宋清允想拔腿就走，阮星迟干脆又使出耍赖的招数，一个箭步冲到宋清允面前，拦着就是不让她进宿舍楼。
直到宋清允答应明晚请他吃饭，他才小人得志地笑道：“你早答应不就行了，浪费我这么久时间。”
第二天宋清允在图书馆待了一整天，傍晚接到阮星迟的消息，她才抱着书和电脑往校门口跑。阮星迟的车技烂得无以言表，加之晚高峰堵车，两人六点出了校门，到达餐厅时已经快要八点。
宋清允跟着阮星迟走进观光电梯，直达国贸大厦的顶层，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对阮星迟道：“这就是你订好位置的餐厅？”
阮星迟点点头：“这不快要过年了，我托了好几个朋友才订到位置，他们家味道不错，你尝尝就知道了。”
宋清允反复查看了自己银行卡的余额，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有没有可能……我没这么多钱。”
电梯恰在此时停下，阮星迟却搭着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前走，边走边道：“没事儿，你请我吃饭，我帮你买单就行了。”
他话音刚落，两人转过拐角，便看到一对男女正在接吻，听到了有人靠近的脚步声，男人松开锢着女人的胳膊，朝宋清允和阮星迟看过来。
下一秒，宋清允和阮星迟像是说好的一样，十分默契地一起转过身往回走，迎面却撞见另外两个不速之客。
梁轲和霍思明。
这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宋清允用胳膊捣了捣阮星迟，压着声道：“你别告诉我你就是托他们的关系订到位置的。”
阮星迟偏过头：“我要是知道今晚他们都在，我宁愿去吃学五食堂也不会来这的。”
他们俩的这番举动落在霍思明眼里，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霍思明的视线落在宋清允的肩头，那里此刻仍搭着阮星迟的手。
梁轲似乎感觉到了这股微妙的气氛，率先开口道：“呦，都在呢。”
他看向宋清允，对阮星迟道：“这是？你不给介绍介绍？”
阮星迟走过去，将宋清允介绍给梁轲：“我师妹，宋清允。”
梁轲同宋清允浅浅握了手，然后笑道：“怎么觉着有点儿眼熟呢，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旁边的霍思明却突然开口：“没见过。”
梁轲话说了半截卡住了，只好打着哈哈道：“那估计是我看错了。”
阮星迟看向霍思明，叫了声三哥，然后便道：“这么快就出院了？”
霍思明抿了抿唇，没开口，倒是梁轲抢着道：“这不是韩老二回来了嘛，非得拉着三哥和我见见他那女朋友。跟他折腾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不闹了，给他乐够呛。”
“对了，听说那姑娘也是京大文学院的，不会也是你们同门吧？”
阮星迟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刚刚还在走廊上的那两人已经进了包间，只好道：“说不定真这么巧呢。”
说罢他便要拉着宋清允告辞，梁轲本想邀请两人一起，却被阮星迟婉拒了。四人各自分道，来到阮星迟订好的包间后，宋清允关上门，郑重其事地对阮星迟道：“我觉得我知道他说的那个姑娘是谁。”
阮星迟刚刚还嚷着饿，现在却又竖起耳朵，道：“是谁？”
宋清允道：“许栀！”
阮星迟“切”了一声：“你连她脸都没看清，怎么可能知道她是谁？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许栀是什么样的人，她怎么会看上韩焉这样的二世祖。”
他听苏尧提起过几次许栀，他知道许栀是个清高得有些目下无尘的人，苏尧欣赏她身上有些孤高自许的文人风骨，但也因此担忧她的前路。
传闻她去年毕业后本应该继续留在京大文院读研，但是她自己放弃了入学的机会，后来也彻底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听说过她的消息。
宋清允想起去年在毕业典礼上见到的许栀，信誓旦旦道：“我不可能看错，绝对是她。”
阮星迟于是和她介绍起韩焉，一众二世祖里最混不吝的那个，从小到大惹过的是非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阮星迟道：“我们以前都说，宁愿惹了三哥，也不能惹韩二。”
“三哥那脾气是差了点，但他好歹讲点道理。韩二那是纯纯驴脑子，你压根没法跟他正常沟通。”
阮星迟自顾自地吐槽了好半天，直到动筷子了才不那么义愤填膺，宋清允觉得有些好笑，不禁问道：“他得罪过你吗？”
阮星迟立刻道：“那倒没有，我只是正义感比较强而已。”
“家里长辈们都沾亲带故，彼此也都知根知底，哪里敢互相得罪。韩焉和三哥从穿开裆裤开始就是铁瓷儿，他俩一个院子里长大的。梁轲的姑姑是三哥的二婶，还有齐晰，他这两天在家里闹着要绝食呢，赶明儿介绍你认识。”
宋清允连忙道：“那可别，还是别认识得好。”
这顿饭她总有些心不在焉，偶尔愣神的片刻，会想起方才霍思明的神色。她想她或许是有些喜欢他的，不然不至于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乱了心绪。
可她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喜欢，太过轻易，也太过廉价。她似乎并没有深入地了解过他，只靠着寥寥数面和只言片语，便在心底勾勒出他的轮廓，然后将自己所臆想的一切美好的令人心动的词汇都照着他的剪影描绘了一遍。
她将她的喜欢归根结底为还是见过的人太少了，如果她见过足够多的世面，或许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苦恼。
饭过三巡，她离席去了洗手间，洗脸池前端详起自己的脸，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霍思明的身影就出现在镜子里，她被吓了一跳，却还是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和他寒暄：“好久不见，霍先生。”
霍思明背靠在墙上，双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好像没有过去很久。”
他听出她声音里的沙哑：“你生病了吗？”
宋清允一笔带过：“只是感冒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和他面对面的情境，霍思明却将侧过身，将她的去路彻底堵死，然后道：“你不想见我，为什么会想见阮星迟呢？”
宋清允将装傻充愣的战术继续贯彻到底：“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霍思明却往后退了两步：“我也是京大在读的学生，论起来我和你也是同门。如果你不喜欢我靠你太近，我可以慢慢来。不要再推开我了，可以吗？”
他还没有从车祸所受的重伤中彻底痊愈，说话时甚至都能听见肺部一抽一抽的喘声。他低下头，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只好侧过身，为她让出道路。
宋清允只是沉默着离开，她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理性驱使着她往前走，可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和她说——
“回头看看吧。”
当这个声音彻底盖过她所有理智的时候，她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霍思明栽倒在了地上。
下午苏尧叫了项目组的组员一起开会，只有宋清允一个本科生，其他都是苏尧带的研究生。宋清允早早赶到会议室，给所有人准备好热水，然后在会议桌的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人陆陆续续地都到齐了，苏尧是最后来的，身后还跟着个熟人——上次见面最后宋清允威胁要叫保安把他赶出学校的阮星迟。
阮星迟先是朝她挑了挑眉，注意到她翻的白眼后，阮星迟满意地笑了，拉开椅子在她身旁坐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需要我帮你叫保安吗？”
宋清允咬牙切齿：“你上次不也没说你到底是谁吗！”
她声音哑得不像样，阮星迟撇了撇嘴，递过来一颗润喉糖：“你这一开口跟我姥姥家的鸭子一模一样。”
见她不肯接过那颗糖，阮星迟硬是将糖塞进她口袋里，然后从一旁的一沓会议记录中抽出一张，洋洋洒洒写下一行字，然后推到宋清允面前。
“你怎么不回家？”
宋清允懒得搭理他，可他不停地搞出小动作吸引她注意，她又担心打扰到其他人，只好从他手里抢过笔，回了一句：“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阮星迟托着腮看她，笑了好一会儿，又回了一句：“你管我管不管得着。”
这样没有营养的对话一直持续到组会结束，宋清允和苏尧打了声招呼便走了，她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苏尧正和阮星迟说着话，态度礼貌到近乎恭敬。
她想起之前和阮星迟的初见，琢磨出几分他的底细，便下定决心以后不再搭理他。
偏偏苏尧打算在年前赶一波进度，三天两头地开会，没完没了地给他们派任务。宋清允原本就一直病着，连轴转了好几天，再加上阮星迟阴魂不散地在她身边聒噪，终于彻底向猖狂的流感病毒缴械投降。
组会结束后她便赶去校医院打点滴，阮星迟跟在她身后，吊儿郎当地挎着包：“你感冒怎么还没好？”
宋清允刚准备开口，阮星迟就先她一步道：“别说‘你管我’了行吗，也不知道换个台词。”
她干脆不再和他说话，输液室里，阮星迟接过护士手里的药瓶高高举起，带着她在提前占好的位置上坐下，然后端了个塑料小凳坐在她旁边。
宋清允十分无奈地看着他：“你怎么每天都好像很闲的样子。”
阮星迟却顾左右而言他：“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吗？好像总是能莫名其妙地遇见。”
宋清允头痛得很，干脆阖上眼道：“你现在不想着帮你三哥通风报信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到这个名字，话刚说出口她便后悔了，但说出的话就像泼出的水，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阮星迟听了，也稍微愣了愣神，然后才道：“我以为你要一辈子装不认识他呢。”
宋清允道：“谁装不认识他了？我本来就不认识他。”
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正好对上阮星迟看过来的目光。这几天时间里她阮星迟几乎算得上是朝夕相处，阮星迟是个很有趣的人，有趣到即使她在心底提醒了自己无数次，可在面对他时，她还是会不自觉地忘记，他们或许也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四目相视间，也不知道是谁先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阮星迟做出投降的手势，对她道：“好好好，你说不认识，那就不认识吧。”
宋清允这才满意地再次阖上眼，却又听得他道：“我之前在流觞会馆见到你，以为你是三哥的女朋友，三哥以前从来没带过女人在身边。”
宋清允接着他的话道：“你不读《玉台新咏》改读霸总小说了？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膈应。”
阮星迟难得没插科打诨，而是正色道：“那天我只觉得你眼熟，后来在学校里见到你，我才想起来，我之前是见过你的，我听过你唱歌。”
输液室里暖气开得太足，宋清允原本就头晕目眩，一闭上眼就开始打瞌睡。她迷迷糊糊地听见阮星迟好像说了什么，但在药物的作用下，她几乎是昏迷一般陷入睡眠。
再次睁开眼时，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她手上的针已经拔了，只留下输液贴上一小团深红色的血迹。阮星迟依旧蜷缩在那个塑料小凳上，抱着iPad读文献。
她清了清依旧疼痛的嗓子，阮星迟见她醒了，从包里掏出一瓶水，拧开了递给她：“你几天没睡觉了？”
宋清允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一觉她睡了将近六个小时。
看着阮星迟在一旁因为腿麻而龇牙咧嘴，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却还是嘴硬道：“谁让你在这等了？”
阮星迟一瘸一拐地走在她身侧：“你有点良心成吗？要不是我帮你盯着，你血管里现在就全都是空气了。”
阮星迟一路陪着她走到宿舍楼下，说完再见后，他又叫住她：“要不你请我吃顿饭吧。”
宋清允被他无语住了：“你说的是中文吗？我为什么听不懂？”
阮星迟道：“谁让你现在请我吃了，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晚上，我哪天都有空。”
眼看着宋清允想拔腿就走，阮星迟干脆又使出耍赖的招数，一个箭步冲到宋清允面前，拦着就是不让她进宿舍楼。
直到宋清允答应明晚请他吃饭，他才小人得志地笑道：“你早答应不就行了，浪费我这么久时间。”
第二天宋清允在图书馆待了一整天，傍晚接到阮星迟的消息，她才抱着书和电脑往校门口跑。阮星迟的车技烂得无以言表，加之晚高峰堵车，两人六点出了校门，到达餐厅时已经快要八点。
宋清允跟着阮星迟走进观光电梯，直达国贸大厦的顶层，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对阮星迟道：“这就是你订好位置的餐厅？”
阮星迟点点头：“这不快要过年了，我托了好几个朋友才订到位置，他们家味道不错，你尝尝就知道了。”
宋清允反复查看了自己银行卡的余额，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有没有可能……我没这么多钱。”
电梯恰在此时停下，阮星迟却搭着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前走，边走边道：“没事儿，你请我吃饭，我帮你买单就行了。”
他话音刚落，两人转过拐角，便看到一对男女正在接吻，听到了有人靠近的脚步声，男人松开锢着女人的胳膊，朝宋清允和阮星迟看过来。
下一秒，宋清允和阮星迟像是说好的一样，十分默契地一起转过身往回走，迎面却撞见另外两个不速之客。
梁轲和霍思明。
这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宋清允用胳膊捣了捣阮星迟，压着声道：“你别告诉我你就是托他们的关系订到位置的。”
阮星迟偏过头：“我要是知道今晚他们都在，我宁愿去吃学五食堂也不会来这的。”
他们俩的这番举动落在霍思明眼里，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霍思明的视线落在宋清允的肩头，那里此刻仍搭着阮星迟的手。
梁轲似乎感觉到了这股微妙的气氛，率先开口道：“呦，都在呢。”
他看向宋清允，对阮星迟道：“这是？你不给介绍介绍？”
阮星迟走过去，将宋清允介绍给梁轲：“我师妹，宋清允。”
梁轲同宋清允浅浅握了手，然后笑道：“怎么觉着有点儿眼熟呢，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旁边的霍思明却突然开口：“没见过。”
梁轲话说了半截卡住了，只好打着哈哈道：“那估计是我看错了。”
阮星迟看向霍思明，叫了声三哥，然后便道：“这么快就出院了？”
霍思明抿了抿唇，没开口，倒是梁轲抢着道：“这不是韩老二回来了嘛，非得拉着三哥和我见见他那女朋友。跟他折腾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不闹了，给他乐够呛。”
“对了，听说那姑娘也是京大文学院的，不会也是你们同门吧？”
阮星迟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刚刚还在走廊上的那两人已经进了包间，只好道：“说不定真这么巧呢。”
说罢他便要拉着宋清允告辞，梁轲本想邀请两人一起，却被阮星迟婉拒了。四人各自分道，来到阮星迟订好的包间后，宋清允关上门，郑重其事地对阮星迟道：“我觉得我知道他说的那个姑娘是谁。”
阮星迟刚刚还嚷着饿，现在却又竖起耳朵，道：“是谁？”
宋清允道：“许栀！”
阮星迟“切”了一声：“你连她脸都没看清，怎么可能知道她是谁？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许栀是什么样的人，她怎么会看上韩焉这样的二世祖。”
他听苏尧提起过几次许栀，他知道许栀是个清高得有些目下无尘的人，苏尧欣赏她身上有些孤高自许的文人风骨，但也因此担忧她的前路。
传闻她去年毕业后本应该继续留在京大文院读研，但是她自己放弃了入学的机会，后来也彻底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听说过她的消息。
宋清允想起去年在毕业典礼上见到的许栀，信誓旦旦道：“我不可能看错，绝对是她。”
阮星迟于是和她介绍起韩焉，一众二世祖里最混不吝的那个，从小到大惹过的是非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阮星迟道：“我们以前都说，宁愿惹了三哥，也不能惹韩二。”
“三哥那脾气是差了点，但他好歹讲点道理。韩二那是纯纯驴脑子，你压根没法跟他正常沟通。”
阮星迟自顾自地吐槽了好半天，直到动筷子了才不那么义愤填膺，宋清允觉得有些好笑，不禁问道：“他得罪过你吗？”
阮星迟立刻道：“那倒没有，我只是正义感比较强而已。”
“家里长辈们都沾亲带故，彼此也都知根知底，哪里敢互相得罪。韩焉和三哥从穿开裆裤开始就是铁瓷儿，他俩一个院子里长大的。梁轲的姑姑是三哥的二婶，还有齐晰，他这两天在家里闹着要绝食呢，赶明儿介绍你认识。”
宋清允连忙道：“那可别，还是别认识得好。”
这顿饭她总有些心不在焉，偶尔愣神的片刻，会想起方才霍思明的神色。她想她或许是有些喜欢他的，不然不至于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乱了心绪。
可她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喜欢，太过轻易，也太过廉价。她似乎并没有深入地了解过他，只靠着寥寥数面和只言片语，便在心底勾勒出他的轮廓，然后将自己所臆想的一切美好的令人心动的词汇都照着他的剪影描绘了一遍。
她将她的喜欢归根结底为还是见过的人太少了，如果她见过足够多的世面，或许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苦恼。
饭过三巡，她离席去了洗手间，洗脸池前端详起自己的脸，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霍思明的身影就出现在镜子里，她被吓了一跳，却还是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和他寒暄：“好久不见，霍先生。”
霍思明背靠在墙上，双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好像没有过去很久。”
他听出她声音里的沙哑：“你生病了吗？”
宋清允一笔带过：“只是感冒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和他面对面的情境，霍思明却将侧过身，将她的去路彻底堵死，然后道：“你不想见我，为什么会想见阮星迟呢？”
宋清允将装傻充愣的战术继续贯彻到底：“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霍思明却往后退了两步：“我也是京大在读的学生，论起来我和你也是同门。如果你不喜欢我靠你太近，我可以慢慢来。不要再推开我了，可以吗？”
他还没有从车祸所受的重伤中彻底痊愈，说话时甚至都能听见肺部一抽一抽的喘声。他低下头，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只好侧过身，为她让出道路。
宋清允只是沉默着离开，她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理性驱使着她往前走，可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和她说——
“回头看看吧。”
当这个声音彻底盖过她所有理智的时候，她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霍思明栽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