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召四年,隆冬。

    将军府内,瑶光苑。

    天色未亮多时,却逐渐暗沉,恐有风雨将至。

    此刻正坐在床榻看书的江瑶,听见窗前寒风呼啸的声音微微抬了抬头,她隔着珠帘看向窗外,朱红色的窗门似乎被风吹开了一个口子,那寒风一缕一缕的吹进房间,正正好透过朱帘扫在了脸上,激起一阵阵刺痛感。

    感受到这阵寒风的江瑶手指轻顿,睫毛微蹙的合上了手里的书,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愁绪。

    从塌上起身,穿着一袭单薄的青色衣裙就缓缓走到窗前,一抬手推开窗将目光对向窗外,梅花已经谢了多时了,院内其他光秃秃的树干已然冒出了新芽,地上的泥土也渐渐变的青翠起来。

    如今距离她来到这里,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想起一个月前的某一天夜里,她在家写稿子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晕倒了,一睁眼她便来到了这里。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将江瑶多思绪吹回来,她来的时候正好是冬季,如今春天到了,寒气却依旧显得那么逼人。

    门口“咯吱”一声,一个穿着一席粉色翠绿夹袄,大约十五岁的小姑娘走进来了。

    这是“江遥”的丫鬟,名叫小夏。

    江瑶微微笑,柔声说道:“小夏,是来给我送药的吗?”

    她穿过来的时候,原身“江瑶”是染了很重的风寒,所以每次这个时辰小夏都会送来一碗药,她已经习惯了。

    小夏一进来就看到自家小姐在窗户跟前吹着风,雪白的肌肤配上那一袭纯青色衣裙,乌黑的发丝垂落而下,又随风而动,竟像仙子一般不染尘世,她看的有些失神了。

    但一阵寒风吹过,她脑子瞬间清醒,立马收回刚刚的思绪,走到桌前将手里漆黑的汤药放下,默声的去拿了一个翠绿色秀着金丝暗纹的锦绣斗篷。

    小夏拿了准备给江瑶御寒的衣物却不知为何犹豫着一直踌躇不敢上前。

    江瑶看见小夏脸上胆怯的神态,无奈又叹了一口气,她将手撑在窗前歪头柔声道:“小夏,你怎么还怕我呢?”

    想起一个月前,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整个院子里的丫鬟都颤颤巍巍的,看见她活像看见了鬼一样,怕她的很。

    如今已经算是好一些了。

    思及此,江瑶将白玉般的手伸出来,示意小夏将斗篷拿过来。

    小夏低下头,走上前将斗篷递给江瑶,随后又将桌上的药递到她手上。

    江瑶将药一饮而尽,喝完药看见她这小心翼翼的一幕直接乐了,她敲了敲小夏的脑袋,笑着说道:“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小夏瞬间脸变得有些红,耳朵也有些烧。自从一个月前她家小姐落水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和以往不一样了,变得温柔了许多,也不像以前那样凶狠了随意责打下人了,她真希望小姐永远这样。

    思及此,小夏抬起头大着胆子说道:“小姐,这样开着窗子容易受凉,自从一个月前小姐落水,直到现在您的身子骨还没好全呢。”

    江瑶思绪微微晃神,关于原身落水的事,一个月前听小夏她们说。

    “江瑶”是在参加尚书府嫡女阮月的及笄宴时,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推下去的,那名少年名名叫叫苟思齐。

    原主与这名少年的恩怨说起来很可笑。

    是有一次原主出街游玩的时候,在街边遇到了正在卖竹篮子和野生药材的苟思齐。当时的苟思齐尽管穿着粗布麻衣,可那粗糙的衣着竟然一点都掩盖不住他上乘的容色和清丽的气质,这让向来喜爱美色的“江瑶”狠狠为之一震。

    原来的“江瑶”,有个尽为人知的癖好,看见好看的东西不是既不是欣赏也不是掠夺,而是辣手摧花。

    所以在看见苟思齐的一眼,她就想让苟思齐受辱,在她面前卑躬屈膝。

    于是当下,她便让苟思齐跪下来学狗叫,还威胁他如果不照做就不允许他在此处贩卖,相反,如果按照她说的做了,就给他一锭银子。

    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的苟思齐自然不肯答应,他宁可士可杀不可辱,也绝不跪下摇尾乞怜。

    于是这一举动便惹怒了“江瑶”,“江瑶”下令让全京城都不得卖给苟思齐一丝一毫的药材,想看看他这穷酸骨头究竟有多硬。

    买不到药的苟思齐,被逼无奈只能继续上山采药以维持母亲病况。

    “江瑶”足足从秋季等到冬季,可她左等右等竟然迟迟没有等到,于是江瑶的恶毒再一步爆发,她进一步下令,不许京中大夫上门给苟母看病。

    这件事过后的苟思齐彻底爆发了。

    正巧这个时间节点,他母亲的病可以说是岌岌可危了,眼看着母亲快不行了,苟思齐便带着仇恨和同归于尽的决心,混入了阮月的及笄宴,推了原身江瑶下水。

    一个月前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原身父母正想要把苟思齐大卸八块。

    在了解了事情真相之后,她及时阻止了原身的父母,顺道求了“江瑶”父母在宫中请来了御医救治苟母,如今过了一个月,也不知道他母亲的病情如何了。

    此事虽然与她半分钱的关系都没有,但是到底占了原身的身份,如今倒是也全了原身的一份责任。

    罢了,她也应该去看看了。

    江瑶收回思绪,低声对小夏说道:“小夏,备马车,我们去看看苟思齐母亲怎么样了。”

    小夏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着小夏不动,江瑶皱眉温声道:“小夏?”

    小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她又实在不敢忤逆江瑶,只能将口中的话咽下去。

    江瑶笑了笑,走进摸了摸她的头,轻咳一声道:“小夏,去备马车吧,今日我到底要去苟家看一看的。”

    小夏看她家小姐如此坚定也只能应下了。

    苟家住的偏僻,在京中穷人积聚居住的名叫五平巷的地方,离将军府大概有半个时辰的距离。

    江瑶出门前换了一身稍微厚些的衣裙。大概一刻钟后,江瑶和小夏一同坐上马车,直到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个七倒八拐的巷口处停下了。

    外面的马夫朝马车里说道:“大小姐,这里就是五平巷了,这巷子太窄,马车进不去了。”

    小夏掀开帘子,江瑶也一同看向那道巷子处。

    地面很潮湿,巷子里地上包括墙壁处到处都是滑腻的青苔,地上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各种颜色的垃圾扔在到处,整个巷子从里而外的散发出酸臭的气息,看起来实在没有地方下脚。

    小夏眉头紧皱,她转过头对着江瑶担忧道:“小姐,不然您回去吧,奴婢替您去看苟公子,这地方……会污了您的衣裙。”

    江瑶无声的摇了摇头,然后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她淡淡道:“走吧。”

    这世间,哪能都是金碧辉煌的地方呢,大多数的,也都是这样的境遇罢了。

    小夏无奈,只能跟随。

    二人下了马车就朝巷子里走去,一路上走着脚底下都是湿粘粘的,稍不注意就会滑倒,因此二人走的格外谨慎缓慢。

    一刻钟后,终于,走到这条巷子尽头三岔口的地方看到了一户人家,有一位老婆婆正在门口慢吞吞的用柴火烧着水。

    江瑶上前客气的问道:“您好,老人家,请问您是否知道苟思齐苟公子家的住处?”

    那老人仿佛没听清楚,耷拉着一双眼睛,一脸疑惑口齿不清道:“啊?姑娘,你刚刚说什么?老婆子耳朵不好没听清楚。”

    江瑶走上前微微蹲了蹲身子,然后放大音量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老人瞬间顿悟,她颤颤巍巍的抬起右手指着左边巷子里的方向说道:“苟家啊,往那边走,走到尽头,然后再右拐,第三户人家就是了。”

    江瑶道了谢,她看向老人所指的地方,地面看起来更加潮湿不好走,且巷子越发的窄。

    她没有丝毫迟疑便往老人那处方向走去了。

    老人方才没看清楚那姑娘的穿着,如今对着有阳光的那一方才看见她的背影,那身上穿的缎子波光粼粼的,一看就不像是五平巷的人。

    再低头发现水壶上竟然多了一锭银子,她颤颤巍巍的捧起那锭银子,慢慢地红了眼眶,嘴里哽咽的喃喃道:“好人啊,遇到好人了呀。”

    江瑶和小夏继续徒步,没过一会儿便走到了老人家说的苟家,这里离刚刚老人家的住所只多了几步路,三户人家紧紧的挨着,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间,显得紧小狭窄逼仄。

    江瑶站在苟家的门口有些愣神,她知道苟思齐家里很贫困,但却不知已然到了这种地步,因为昨日下过雨,门口全是稀稀拉拉的泥土,墙看上去要倒不倒的常年失修,扑面而来是一股发霉潮湿的味道,屋顶尽是单薄的茅草覆盖,一到下雨或者下雪天,根本就扛不住。

    一个月前她分明让人给苟思齐送了银子,但看现在的情况,苟思齐明显没有用她送的银子。

    小夏还没来得及阻止,江瑶就提起衣裙,踩在那泥堆里敲了那潮湿不堪的木门。

    “小姐。”小夏在身后有点急切。

    她家小姐怎么能走到这样污秽的地方呢,那么昂贵的衣裙都脏了……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

    话还没说完,房门就“咯吱”一声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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