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帐，拨步床，帐顶悬着铃铛，床帘坠着香囊。香囊里缝着安息香，有安神助眠之效，但榻上躺着的裴善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
残存的药味儿在唇齿间弥漫，喉头发紧发痒。
“咳……咳……”
裴善捂住嘴，将素白的脸蛋儿埋进衾被，掩盖不小心泄露出的几声咳嗽。
尽力忍耐了一会儿，她悄悄翻身爬了起来，伸手去够榻边矮桌上的杯子，想用茶水漱漱口。
微小的动作牵动起床幔，帐帘泛起涟漪。
“……叮铃铃。”
裴善伸手的动作顿时僵住。
通体辉煌的金铃铛雕刻着细致的花纹，镶嵌着红蓝色的宝石，精巧无比。据皇后身边的崔姑姑说，这是请了三位能工巧匠，耗时月余方才打造完成的，价值千金。
皇后体谅她病中乏力，为免劳累，特下令赐她这金铃铛，用于召唤下人。
此刻，这贵不可言的的铃铛因着裴善的动作，发出清脆的铃音，这声音在这安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于是，殿外时刻竖着耳朵的张嬷嬷便适时提醒道:“夜深了，公主殿下既已喝了药，就请尽快安置吧。”
声音不平不波，徐徐传来，但裴善能从这状似平静的提醒中听出她的不耐。
戌时一刻，夜深？
裴善如何不明白，那些下人们见她体弱多病，又不受宠，便存了些偷懒耍滑的心思，哄她喝下药，早早地打发她安置。
那一大碗汤药喝得她舌根发苦，本想吃块糕点压一压，张嬷嬷却以睡前少吃，避免积食为由，禁止她加餐，生生当着她面将那盘桂花糕端走了。
裴善自是不敢忤逆她，只能默默地生闷气。
冷着一张小脸，裴善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帐顶上那摇摇晃晃的铃铛，按耐住想将它扯下来丢出去的冲动。
她就知道，这铃铛虽然是这殿内最贵重的物品之一，但它唯一的作用就是便于张嬷嬷对她的监视罢了。
铃铛响了一阵之后归于寂静。
月影偷偷溜进了殿内，在地面勾勒着不知所谓的图案。
裴善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那摇摇晃晃的影子，一动也不动。
室内安静的仿佛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良久，张嬷嬷估摸着裴善已经睡下了，便嘀嘀咕咕的和旁边的宫女低声说着什么，最后一同退下了。
裴善盯着殿门内心默数着：一、二……，果然还没数到五，殿门就“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小蝶探头探脑的推开门，谨慎的巡视一圈之后，关上殿门，直奔向裴善的床榻。她一边小声唤着公主，一边献宝似的将袖里藏着的一物递到裴善面前。
裴善接过那用手绢小心裹着的东西，展开，赫然是她下午没吃上的桂花糕。
“好小蝶，我正想吃这个。”
迫不及待的捏起一块儿喂进嘴里，细细品尝。
虽然已经凉了，但吃起来还是甜滋滋的，那甜味儿瞬间压过了喉间让她直犯恶心的苦味儿。
紧接着捏起另一块儿，裴善手疾眼快的迅速塞进小蝶嘴里。
小蝶推脱不过，只好默默咽下。
见裴善吃得急，怕她噎着，小蝶忙端来水杯替她顺着。见这糕点掉渣，她又掏出手绢来替裴善擦嘴。
清幽的月光似柔软的披帛，抚摸着裴善白皙的侧脸。仅仅是几块凉透了的桂花糕，女孩大而圆的眼睛里却写着显而易见的满足。
小蝶静静地看着她，不自觉的伤感了起来。
“今日原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连下面的嬷嬷宫女们都偷摸着相聚过节，公主却孤零零的被遗忘在此，可恨那张嬷嬷竟对外称公主病重，不宜出席家宴……这也就罢了，可陛下听说公主病重，却也不来瞧一瞧公主。”
裴善往嘴里送糕点的动作一顿。
父皇么？他是很久没来看过她了，自从娘亲病逝后，他再没有主动召见过她。
清音殿偏远陈旧，原是荒置已久的冷僻宫殿，十二岁的裴善却在此生活了整整五年。
五年前，裴善的生母萧美人薨逝，当时裴善又年幼体弱，一时间后宫妃嫔都不愿意将她接到自己身边养育。皇后便命人将清音殿简单修整了一番，令她搬进来修养，美其名曰，怜她丧母之痛未消，而此处清静无人扰，最是适宜养病。
她在这里养病这几年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皇后每月派人过来形式性的过问一番，也无人理会过她，确实是很清静。
见裴善沉默，小蝶便越说越伤心，不禁淌下泪来：“都是小蝶无能，保护不了公主，害公主受到这么大的委屈……”
裴善看着淌眼抹泪的她，有些无奈。
小蝶总是这样多愁善感，见不得她受委屈。
于是，便伸手摸了摸她哭得湿湿的发，软言安慰她，“父皇前朝事忙，自是记不起我这个不起眼的女儿，中秋宴人多眼杂，我称病已久，去了难免引人注目，所以我其实并不想去……再说了你比我小，应当是我保护你才对呀。”
“公主……”
见小蝶感动的又要掉眼泪，裴善忙转移话题。
“今日中秋夜宴，你可知道宴席设在何处？邀请了哪些达官贵人？”
因着身份和病情，张嬷嬷将她看得很紧，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去，所以裴善对外界的消息了解有限。
而小蝶作为她的贴身宫女，经常进进出出的替她抓药问医，所以一打听到什么情报便说与裴善听。
“回公主，小蝶上午去太医院抓药时，听江太医身边的小太监见福说，今年的中秋宴摆在太和殿，听说还是皇后娘娘亲自操办的呢，启用了库房珍藏的美酒佳酿。”
“御膳房的宫女小施偷偷告诉我说，御膳房从辰时便开始准备菜肴，足足花费了一整天，光菜类便有足足三十二品，上菜的人是一波接着一波……”。
裴善见小蝶重点愈发跑偏，忙提醒她道：“知道有哪些人出席么？”
小蝶想了想，迟疑道：“这个小蝶也不太清楚，往年宫中的中秋夜宴不过是宴请皇亲国戚之类的，这次却听说遍请了一众达官贵人……”
“对了”小蝶似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小蝶适才偷听到张嬷嬷她们说，三皇子出征回兵了”
“想必这次中秋宴也是为了给三皇子接风洗尘吧，难怪办的如此热闹。”
三皇子么……
裴善眉心微动，端起水杯饮了一口凉茶。转瞬，便双眼发光的看向小蝶，“小蝶，你刚才说中秋宴席上都有什么好吃的？”
小蝶托起下巴，将手肘支在榻边，满脸憧憬，“反正应该会有酱牛肉、蜜汁火腿、珍珠鱼脍、香酥鸭……”
“那我们去御膳房偷拿点东西吃吧。”
“偷？偷东西？一起去？”
闻言，小蝶差点惊掉了下巴。
“没错”
裴善轻轻翻身下榻，打开衣柜开始翻翻捡捡。
小蝶紧张的转头看了帐帘上的铃铛两眼，开口劝着：“这……这如何使得，公主三思呀，公主想吃什么，还是让小蝶去给您偷来吧，您贵人之躯，怎么能去做这种事……”
“若是让张嬷嬷知道了可还了得，况且夜凉了，公主还病着，万不可出去吹冷风啊。”
裴善蹑手蹑脚的翻出一套月白色的常服便往头上套，胸有成竹的说：“无碍，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过是普通的风寒罢了，等我换身衣裳，咱们从瑶池右面那条小径悄悄绕去御膳房，这节下，张嬷嬷她们没空管我的。”
“可是，御膳房距太和殿不出一里，小蝶和公主很容易被守卫发现的。”
皇后命裴善在此养病，名义上是闭门修养，实则和监禁差不多，无召不能随意出入。
但裴善有理有据的分析道：“我想此刻人都聚集在太和殿，御膳房守卫相对松懈，我久居清音殿，宫中真正认识我的人本就不多，我们小心一点，不会被人发现的。”
“可是小蝶觉得……”小蝶还在犹豫。
“小蝶，快救我。”
裴善正自己梳理着头发，乌密的三千青丝在她的手里挽成乱麻，她从铜镜里可怜巴巴的看着纠结的小蝶。
只一刹那，小蝶便心软了，上前将裴善从乱糟糟的发丝中解救出来，仔细的替她梳平理顺。
嘴上却有些愤愤不平道：“张嬷嬷一再借着皇后的名义欺负公主，还克扣公主的份例和吃食，您可是这皇宫里名正言顺的六公主啊，同为公主，四公主五公主平日里山珍海味恐怕都吃腻了，而公主您饿了想吃东西却还要自己偷摸着去御膳房，小蝶真是替公主感到不平。”
小蝶嘴上抱怨着，手脚却利落，梳齿翻飞之间将裴善的一头秀发挽成了圆圆的双丫髻，系上两根淡粉色的发带，发带尾端垂在耳畔后。
“张嬷嬷是受皇后的指派来管教我的生活起居，有皇后撑腰，自是不必对我毕恭毕敬的，明面上过得去也就算了，我只不过是个落魄无宠的公主，不能和别人比。”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唯有安分守己，避收锋芒，才能在宫中存活下去，这是娘亲教给我的道理。”
菱花镜里的女孩唇红齿白，形容娇俏，话语间却有股不符合其稚嫩外表的冷静。
“公主……”
“好了，傻小蝶，再说下去该赶不上时候了。”
裴善轻手轻脚的推开殿门，猫着腰，拉着还想诉苦的小蝶往御膳房摸去。
清音殿的一切生活设施皆远远比不上裴善之前住的飞鸾殿，却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距御膳房近。
两个小人儿一会儿躲一会儿藏，小心翼翼的避开巡逻的侍卫，不一会儿，安全抵达御膳房。
此刻的御膳房正忙得热火朝天，御厨手中的锅勺一刻不停的翻动着，掌事姑姑掐着嗓子，或是下令，或是呵斥，监督宫女们有序的运送宴会上所需的酒水膳食。
“啪”的一声
一个小宫女不慎打翻了一盘点心。
精致的糕点扣在地上，沾上了灰尘。
那小宫女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知道自己闯了祸，惊慌的下跪求饶，却被掌事姑姑扯着头发狠狠的扇了几个耳光。
“没用的东西，连份点心都端不住，这可是贵妃娘娘最爱吃的马蹄糕，你个贱蹄子这双手是不是不想要了？”
那小宫女被打得嘴角流血，泪流满面，苦苦哀求却被下令拖出去打板子。
躲在柜子后面的小蝶看见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害怕的抓紧裴善的袖口。
张嬷嬷平日对她虽然也是凶巴巴的，但到底有公主护着她，哪里见过这种吓人的场面。
裴善心里也慌，但还是安抚性的握紧了小蝶冰凉的小手，示意她屏气凝神，不要发出声响。
半晌，外面的人一波一波的走了，御厨颠锅的声响也渐渐平息，两个女孩矮着身子偷偷摸摸的钻到一张长桌底下。
裴善试探着探出半个脑袋，见桌上整齐的摆了十几盘刚出炉的香酥鸭，鲜红油亮，冒着热气儿，皆是一样的摆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小蝶一见到这美食，就将刚刚的惊吓抛至九霄云外，蠢蠢欲动的想直接上手，裴善却无情的将她的小爪子摁了回来。
附在她耳边小声告诫：“傻小蝶，这一看就是宴席上的食物，是动不得的，再说这些宴食若有闪失，受罚的还是那些可怜的御厨和宫女，我们去后面找找，定有剩下的糕饼和点心。”
一听这话，小蝶也就乖乖的缩回了手，跟着公主溜去后厨的仓房。
仓房内，两人用手绢各包了几样点心，仔细揣进袖口里，接着小心观察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一队宫女果然前来端走了那一盘盘香酥鸭。
裴善领着小蝶仔细的避开其他人，沿着来的小径往回走。
残存的药味儿在唇齿间弥漫，喉头发紧发痒。
“咳……咳……”
裴善捂住嘴，将素白的脸蛋儿埋进衾被，掩盖不小心泄露出的几声咳嗽。
尽力忍耐了一会儿，她悄悄翻身爬了起来，伸手去够榻边矮桌上的杯子，想用茶水漱漱口。
微小的动作牵动起床幔，帐帘泛起涟漪。
“……叮铃铃。”
裴善伸手的动作顿时僵住。
通体辉煌的金铃铛雕刻着细致的花纹，镶嵌着红蓝色的宝石，精巧无比。据皇后身边的崔姑姑说，这是请了三位能工巧匠，耗时月余方才打造完成的，价值千金。
皇后体谅她病中乏力，为免劳累，特下令赐她这金铃铛，用于召唤下人。
此刻，这贵不可言的的铃铛因着裴善的动作，发出清脆的铃音，这声音在这安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于是，殿外时刻竖着耳朵的张嬷嬷便适时提醒道:“夜深了，公主殿下既已喝了药，就请尽快安置吧。”
声音不平不波，徐徐传来，但裴善能从这状似平静的提醒中听出她的不耐。
戌时一刻，夜深？
裴善如何不明白，那些下人们见她体弱多病，又不受宠，便存了些偷懒耍滑的心思，哄她喝下药，早早地打发她安置。
那一大碗汤药喝得她舌根发苦，本想吃块糕点压一压，张嬷嬷却以睡前少吃，避免积食为由，禁止她加餐，生生当着她面将那盘桂花糕端走了。
裴善自是不敢忤逆她，只能默默地生闷气。
冷着一张小脸，裴善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帐顶上那摇摇晃晃的铃铛，按耐住想将它扯下来丢出去的冲动。
她就知道，这铃铛虽然是这殿内最贵重的物品之一，但它唯一的作用就是便于张嬷嬷对她的监视罢了。
铃铛响了一阵之后归于寂静。
月影偷偷溜进了殿内，在地面勾勒着不知所谓的图案。
裴善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那摇摇晃晃的影子，一动也不动。
室内安静的仿佛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良久，张嬷嬷估摸着裴善已经睡下了，便嘀嘀咕咕的和旁边的宫女低声说着什么，最后一同退下了。
裴善盯着殿门内心默数着：一、二……，果然还没数到五，殿门就“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小蝶探头探脑的推开门，谨慎的巡视一圈之后，关上殿门，直奔向裴善的床榻。她一边小声唤着公主，一边献宝似的将袖里藏着的一物递到裴善面前。
裴善接过那用手绢小心裹着的东西，展开，赫然是她下午没吃上的桂花糕。
“好小蝶，我正想吃这个。”
迫不及待的捏起一块儿喂进嘴里，细细品尝。
虽然已经凉了，但吃起来还是甜滋滋的，那甜味儿瞬间压过了喉间让她直犯恶心的苦味儿。
紧接着捏起另一块儿，裴善手疾眼快的迅速塞进小蝶嘴里。
小蝶推脱不过，只好默默咽下。
见裴善吃得急，怕她噎着，小蝶忙端来水杯替她顺着。见这糕点掉渣，她又掏出手绢来替裴善擦嘴。
清幽的月光似柔软的披帛，抚摸着裴善白皙的侧脸。仅仅是几块凉透了的桂花糕，女孩大而圆的眼睛里却写着显而易见的满足。
小蝶静静地看着她，不自觉的伤感了起来。
“今日原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连下面的嬷嬷宫女们都偷摸着相聚过节，公主却孤零零的被遗忘在此，可恨那张嬷嬷竟对外称公主病重，不宜出席家宴……这也就罢了，可陛下听说公主病重，却也不来瞧一瞧公主。”
裴善往嘴里送糕点的动作一顿。
父皇么？他是很久没来看过她了，自从娘亲病逝后，他再没有主动召见过她。
清音殿偏远陈旧，原是荒置已久的冷僻宫殿，十二岁的裴善却在此生活了整整五年。
五年前，裴善的生母萧美人薨逝，当时裴善又年幼体弱，一时间后宫妃嫔都不愿意将她接到自己身边养育。皇后便命人将清音殿简单修整了一番，令她搬进来修养，美其名曰，怜她丧母之痛未消，而此处清静无人扰，最是适宜养病。
她在这里养病这几年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皇后每月派人过来形式性的过问一番，也无人理会过她，确实是很清静。
见裴善沉默，小蝶便越说越伤心，不禁淌下泪来：“都是小蝶无能，保护不了公主，害公主受到这么大的委屈……”
裴善看着淌眼抹泪的她，有些无奈。
小蝶总是这样多愁善感，见不得她受委屈。
于是，便伸手摸了摸她哭得湿湿的发，软言安慰她，“父皇前朝事忙，自是记不起我这个不起眼的女儿，中秋宴人多眼杂，我称病已久，去了难免引人注目，所以我其实并不想去……再说了你比我小，应当是我保护你才对呀。”
“公主……”
见小蝶感动的又要掉眼泪，裴善忙转移话题。
“今日中秋夜宴，你可知道宴席设在何处？邀请了哪些达官贵人？”
因着身份和病情，张嬷嬷将她看得很紧，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去，所以裴善对外界的消息了解有限。
而小蝶作为她的贴身宫女，经常进进出出的替她抓药问医，所以一打听到什么情报便说与裴善听。
“回公主，小蝶上午去太医院抓药时，听江太医身边的小太监见福说，今年的中秋宴摆在太和殿，听说还是皇后娘娘亲自操办的呢，启用了库房珍藏的美酒佳酿。”
“御膳房的宫女小施偷偷告诉我说，御膳房从辰时便开始准备菜肴，足足花费了一整天，光菜类便有足足三十二品，上菜的人是一波接着一波……”。
裴善见小蝶重点愈发跑偏，忙提醒她道：“知道有哪些人出席么？”
小蝶想了想，迟疑道：“这个小蝶也不太清楚，往年宫中的中秋夜宴不过是宴请皇亲国戚之类的，这次却听说遍请了一众达官贵人……”
“对了”小蝶似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小蝶适才偷听到张嬷嬷她们说，三皇子出征回兵了”
“想必这次中秋宴也是为了给三皇子接风洗尘吧，难怪办的如此热闹。”
三皇子么……
裴善眉心微动，端起水杯饮了一口凉茶。转瞬，便双眼发光的看向小蝶，“小蝶，你刚才说中秋宴席上都有什么好吃的？”
小蝶托起下巴，将手肘支在榻边，满脸憧憬，“反正应该会有酱牛肉、蜜汁火腿、珍珠鱼脍、香酥鸭……”
“那我们去御膳房偷拿点东西吃吧。”
“偷？偷东西？一起去？”
闻言，小蝶差点惊掉了下巴。
“没错”
裴善轻轻翻身下榻，打开衣柜开始翻翻捡捡。
小蝶紧张的转头看了帐帘上的铃铛两眼，开口劝着：“这……这如何使得，公主三思呀，公主想吃什么，还是让小蝶去给您偷来吧，您贵人之躯，怎么能去做这种事……”
“若是让张嬷嬷知道了可还了得，况且夜凉了，公主还病着，万不可出去吹冷风啊。”
裴善蹑手蹑脚的翻出一套月白色的常服便往头上套，胸有成竹的说：“无碍，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过是普通的风寒罢了，等我换身衣裳，咱们从瑶池右面那条小径悄悄绕去御膳房，这节下，张嬷嬷她们没空管我的。”
“可是，御膳房距太和殿不出一里，小蝶和公主很容易被守卫发现的。”
皇后命裴善在此养病，名义上是闭门修养，实则和监禁差不多，无召不能随意出入。
但裴善有理有据的分析道：“我想此刻人都聚集在太和殿，御膳房守卫相对松懈，我久居清音殿，宫中真正认识我的人本就不多，我们小心一点，不会被人发现的。”
“可是小蝶觉得……”小蝶还在犹豫。
“小蝶，快救我。”
裴善正自己梳理着头发，乌密的三千青丝在她的手里挽成乱麻，她从铜镜里可怜巴巴的看着纠结的小蝶。
只一刹那，小蝶便心软了，上前将裴善从乱糟糟的发丝中解救出来，仔细的替她梳平理顺。
嘴上却有些愤愤不平道：“张嬷嬷一再借着皇后的名义欺负公主，还克扣公主的份例和吃食，您可是这皇宫里名正言顺的六公主啊，同为公主，四公主五公主平日里山珍海味恐怕都吃腻了，而公主您饿了想吃东西却还要自己偷摸着去御膳房，小蝶真是替公主感到不平。”
小蝶嘴上抱怨着，手脚却利落，梳齿翻飞之间将裴善的一头秀发挽成了圆圆的双丫髻，系上两根淡粉色的发带，发带尾端垂在耳畔后。
“张嬷嬷是受皇后的指派来管教我的生活起居，有皇后撑腰，自是不必对我毕恭毕敬的，明面上过得去也就算了，我只不过是个落魄无宠的公主，不能和别人比。”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唯有安分守己，避收锋芒，才能在宫中存活下去，这是娘亲教给我的道理。”
菱花镜里的女孩唇红齿白，形容娇俏，话语间却有股不符合其稚嫩外表的冷静。
“公主……”
“好了，傻小蝶，再说下去该赶不上时候了。”
裴善轻手轻脚的推开殿门，猫着腰，拉着还想诉苦的小蝶往御膳房摸去。
清音殿的一切生活设施皆远远比不上裴善之前住的飞鸾殿，却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距御膳房近。
两个小人儿一会儿躲一会儿藏，小心翼翼的避开巡逻的侍卫，不一会儿，安全抵达御膳房。
此刻的御膳房正忙得热火朝天，御厨手中的锅勺一刻不停的翻动着，掌事姑姑掐着嗓子，或是下令，或是呵斥，监督宫女们有序的运送宴会上所需的酒水膳食。
“啪”的一声
一个小宫女不慎打翻了一盘点心。
精致的糕点扣在地上，沾上了灰尘。
那小宫女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知道自己闯了祸，惊慌的下跪求饶，却被掌事姑姑扯着头发狠狠的扇了几个耳光。
“没用的东西，连份点心都端不住，这可是贵妃娘娘最爱吃的马蹄糕，你个贱蹄子这双手是不是不想要了？”
那小宫女被打得嘴角流血，泪流满面，苦苦哀求却被下令拖出去打板子。
躲在柜子后面的小蝶看见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害怕的抓紧裴善的袖口。
张嬷嬷平日对她虽然也是凶巴巴的，但到底有公主护着她，哪里见过这种吓人的场面。
裴善心里也慌，但还是安抚性的握紧了小蝶冰凉的小手，示意她屏气凝神，不要发出声响。
半晌，外面的人一波一波的走了，御厨颠锅的声响也渐渐平息，两个女孩矮着身子偷偷摸摸的钻到一张长桌底下。
裴善试探着探出半个脑袋，见桌上整齐的摆了十几盘刚出炉的香酥鸭，鲜红油亮，冒着热气儿，皆是一样的摆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小蝶一见到这美食，就将刚刚的惊吓抛至九霄云外，蠢蠢欲动的想直接上手，裴善却无情的将她的小爪子摁了回来。
附在她耳边小声告诫：“傻小蝶，这一看就是宴席上的食物，是动不得的，再说这些宴食若有闪失，受罚的还是那些可怜的御厨和宫女，我们去后面找找，定有剩下的糕饼和点心。”
一听这话，小蝶也就乖乖的缩回了手，跟着公主溜去后厨的仓房。
仓房内，两人用手绢各包了几样点心，仔细揣进袖口里，接着小心观察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一队宫女果然前来端走了那一盘盘香酥鸭。
裴善领着小蝶仔细的避开其他人，沿着来的小径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