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蒋世忠才隐约明白了,看来这女人不光是长得丑,大概也是练家子。

    “你,你敢……”

    “老娘从小到大就没有不敢的,尤其是打人。”

    伴随话音落下,罗美春反手就是一拳呼在蒋世忠太阳穴上,蒋世忠被打得头晕脑胀,退出几步。随后,这二人便在洞房里头,摆开了摔跤的架势,各自撸胳膊挽袖子,准备来一场夫妻之间的切磋……

    洞房内大晚上叮咣作响,还不时传出喊叫声,这可吓坏了守在外边的侯府下人们。

    心说这洞房怎么这动静呢?

    熟悉蒋世忠的这些人可就担心了,这动静可不像在洞房,这分明是在打人呢。这新婚之夜不会给新娘打死吧?

    这可是皇帝赐婚啊,这要是出了人命,罪名可不轻。

    蒋世忠的心腹孙迪忍不住上前,小心贴在门前向内试探,“侯爷……您没什么事吧?”

    这声过后,里边打斗的声音渐小,最后停了。跟着,房门一开,蒋世忠胡乱披着件外衣从里边儿出来,气哼哼的大步朝外走去。

    众人仔细一瞧,这位往日威风凛凛的人物,今日脸上竟挂了彩,看得见的地方,额头下巴,眼睛上全是黑青,嘴角上好像还有血迹。

    下人们大瞪着眼睛不敢相信,闹了半天,刚才屋里的打斗不是我们侯爷打人,是他被人打了呀?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相反,那跟着罗美春陪嫁来的丫头,罗娇倒是嘴角撇着丝得意,显得淡定许多。

    罗娇二十出头,说是丫鬟可样子却比主子秀丽得多,气质也相较端庄些。她见新郎走了,这才走进屋子去看自家主子。

    “来人!……人呢?人都死了吗?!”院门外传来蒋世忠恼羞的喊叫声。

    孙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颠颠跑了出去,“侯爷,小的在,您有何事差遣?”

    蒋世忠瞪着通红的眼睛,“去取笔墨来,我要休了她!”

    “是。”孙迪刚转身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爷,这可使不得,这桩婚事可是陛下御赐,休妻即是抗旨啊。”

    “那我也要休!”蒋世忠双手叉腰,胸口憋着口气道。

    “这是何苦呢?侯爷。”

    “何苦?你去看看房里那女人,那是女人吗?简直就是夜叉。我蒋世忠好歹是名将之后,若娶妻若此,传扬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孙迪虽未见到新来的侯府夫人长相如何,但仅从他主子脸上这伤势来看,已判断出这绝不是凡人,要知道蒋世忠和他爹一样身形魁梧,力气惊人,能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的女人,非三头六臂,虎背熊腰的干不出来。

    可是,就算长得再丑,这也是圣旨赐婚啊。

    “侯爷,这御赐的婚事不是儿戏呀,咱不能因为这个,把老侯爷拿命换来的功勋作赌注啊。”

    蒋世忠气得脸胀得通红,“那你叫本侯怎么办?就天天对着一张那样的脸吗?”

    孙迪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道:“侯爷,侯府这么大,您日后不入她这院子不就行了?她好歹是名门之后,太师义女,有她做侯府夫人,上能令陛下满意,下能令百官艳羡,说出去给侯爷您长脸,反正那老太师长居西北,京城无人见过此女,谁也不知道她长相如何。您只给她个名份,将她幽禁于此,回头您再纳他十个八个妾不就成了嘛。”

    这番话倒是叫蒋世忠豁然开朗,自打进了京城,封了爵位,他母亲就不准他随便纳妾,也不让养外室,说是要先娶正妻再提纳妾,因为这样才能娶上好人家的闺女。憋得他没办法了,才时常往青楼跑。这回不管好坏他总算是有了夫人,那日后,他想往家里还多少女人,还不由着他自己愿意了。

    他点了点头,指着罗美春那院儿,“就照你的意思办,找几个精壮的去守着那院儿,不要让她出来给本侯丢人!”

    “是。”

    孙迪正要去办,蒋世忠又给他叫了回来,“你回来。”

    “爷还有什么吩咐?”

    蒋世忠摸着下巴道:“本侯上次让你私下买回来的女人呢?”

    前些日子,蒋世忠在路边遇见个陪瞎眼父亲当街卖唱的姑娘,他看人家眉眼好看,就想把人买回家来。不过碍于他很快要成婚,没敢声张,就派人跟他们父女俩说去侯府唱曲儿。结果人家父女俩来了,这孙迪就找借口带了姑娘进后宅,直接塞进蒋世忠房里。姑娘见情况不对跟他拼了命的挣扎,甚至以死相逼。蒋世忠虽是暴虐,却也知道这里不是红谷关,而是京城,自己又大婚将至不敢乱来,这才让人把姑娘绑进柴房关着。而外边儿孙迪又带了一伙人把瞎眼父亲团团围住,拿了几两银子给人家,在威逼利诱之下,非让人家把女儿卖给他。

    说起这姑娘,孙迪一脸贱笑,“侯爷,这再硬的女人,只要饿她三天三夜,就什么都肯了。现在在柴房里不哭不闹,老实得很。”

    蒋世忠满意,“本侯的洞房花烛岂能虚度?把她给我送房里去。”

    “是。”

    ……

    * * *

    蒋世忠新婚之夜挨揍是在洞房里的事儿,没几个人知道,可乔庆云在侯府被揭短嘲讽倒是不出一日便传到了醉梦仙居,老鸨忍不住上楼和杨妍秀叨念。

    “要说那乔公公也是怪可怜的,本也是做了件好事,帮了咱们解围,却无端被人拿那事儿当众羞辱。”

    “唉,我看他这会子定躲在家中不敢出来见人了。”

    “燕儿,要我说不如咱把人请来见见吧,不就下个棋嘛,人家也没有其他无礼要求啊。你说呢?”

    杨妍秀垂眼想了想,“不必了。”

    “啊?燕儿,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我的意思是,不必请他来,我自己去见他。”

    乔庆云再怎么说也是一监掌印,就因为帮了自己,让人当众拿来羞辱,杨妍秀就算真是铁石心肠这次也难坐视不管了。

    她乘轿来到乔庆云的住处,此处清幽僻静,没有别的门户。

    她下了轿,在大门前犹豫了一会儿,才抬手叩门。

    书房里,乔庆云正站在窗前抱着一本棋书仔细钻研,忽然听小宦跑进来说她来了,愣是半晌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何人前来拜访?”

    小宦不识杨妍秀,重复道:“她说,她叫燕儿。”

    “吧嗒。”乔庆云手里的书脱手掉到地上。

    他没想到她会来,更不知道她为何会来,他也顾不得细想匆匆跑了出去,直到大门前亲眼看见杨妍秀,才信了自己的耳朵。

    “燕儿姑娘?”

    杨妍秀款款施了一礼,“燕儿见过大人。”

    乔庆云忙又走近两步,“燕儿姑娘为何来此,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杨妍秀微垂眼帘,含笑道:“燕儿没什么事。大人前些时日不是想与燕儿对弈吗,只是那时燕儿未得空闲,回绝了大人。不知今日大人是否空闲?”

    乔庆云一时没想明白杨妍秀忽然造访的原因,皱着眉头只顾猜测,这可急坏了旁边的路名,心说我们这掌印到底在犹豫什么?当心过了这村儿没这店了。

    “有,有,我们掌印今日闲得很。”他没沉住气答道。

    乔庆云反应过来,斜了他一眼,这才点头,“嗯,我今日是没什么事。”

    “那大人可愿与燕儿对弈一局?”

    “当然。”乔庆云顿了顿,道:“今日风清气爽,我后花园的景致不错,不如将棋盘设在园中凉亭如何?”

    “嗯,凭大人安排就是。”

    乔庆云心喜,扭头吩咐路名,“快去准备。”

    “是。”

    路名转身叫了两个小宦将棋盘棋子抬去了凉亭,很快就摆放妥当。

    一小宦道:“路公公,那小的去请掌印吧。”

    “着什么急呀?”

    小宦不解道:“不是掌印吩咐让快点儿嘛,这摆放好了,还等什么呀?”

    路名剜了他一眼,“你们懂什么?咱们掌印盼星星盼月亮才把这位燕儿姑娘给盼来,那不得给咱掌印留下说话儿的空啊?”

    俩小宦明白了,但同时又郁闷了。其中一个看着摆放整齐的棋盘棋子道:“可这棋盘棋子就这么多,动作再不利索,这也完事儿了呀。还能准备什么呢?”

    路名不屑道:“糊涂了吧。下棋是下棋,可下棋久了,那人不得口渴吗?口渴不得喝茶吗?那烹茶不得花费时辰吗?还有,那下棋也是耗费心力的,容易饿,那不得再准备点儿瓜果点心吗?”

    俩小宦虚心受教,频频点头,“哦,瓜果点心还有茶,我们这就去准备。”

    “你们回来!急什么呀?我话还没说完呢。”

    俩小宦回来,“您还有什么吩咐?”

    “这位燕儿姑娘对咱们掌印来说,那是贵客,瓜果点心一定要用心准备。我记得厨子最善做的不是有几样儿糕点嘛。像什么桂花豌豆糕,砂糖糯米糕,红豆糕绿豆糕,尽量要蒸煮的点心,不要太油腻了,量小点儿,花样儿多点儿。”

    俩小宦面面相觑,心说:什么?现做啊?这可没俩时辰下不上棋。

章节目录

宦吏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四季桂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四季桂并收藏宦吏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