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伴随接连的惊呼声,沈年的尸体被发现了。与此同时,鸿宴楼里还发现另一具死尸,正是常友贵的。

    很快,酒楼外聚集了许多人,被前来办案的官差拦在楼外。

    沈年的父亲母亲还有抱着孩子的媳妇儿都赶来了,看着儿子的尸体嚎啕大哭。

    ……

    *

    “燕儿,燕儿,不好啦!”老鸨听到消息,没顾上洗脸便跑进了杨妍秀房里。

    杨妍秀此时才起来不久,正对镜梳妆。老鸨这急急火火的样子她是见多了的,并不以为然。

    “又是哪位妹妹惹事?”

    “不是不是。”老鸨急步来到梳妆台,对着镜子里的杨妍秀道:“是那沈年沈公子,昨儿晚上让人给杀了。”

    “什么?!”杨妍秀愕然,回头看向老鸨,“沈公子让人杀了?”

    “是啊,今儿早上是鸿宴楼的伙计报的案,现在那鸿宴楼都给封了。据说死了两个人,一个是沈年,还有一个是他的酒友,据说两个人都是一刀毙命,可吓人啦。”

    “妈妈可听说那酒友是何人?”

    “听说是城外某个庄子的庄主,以前还在衙门当过差呢。”

    杨妍秀眉头紧锁,莫非沈年是因为打听到了什么所以才招惹上杀身之祸?那他打听到的,究竟与账册有没有关系呢?若是有关,沈年与那狱吏之死或许可以揭开当年之事……

    “燕儿,燕儿?”

    “你想什么呢?”

    杨妍秀缓过神来,换了口气,“生死由命,妈妈也不必惊慌若此。”

    老鸨一愣,不想自家姑娘如此冷漠。“妈妈不是担心别的,我是担心燕儿你呀。”

    “担心我什么?”

    “那沈公子之前总来找你,可曾与你说过些什么隐秘之事?”

    杨妍秀摇摇头,“没说什么呀。”

    “不管他说了什么,万一有官府来问你,你可千万别说实话,以免惹祸上身。”

    杨妍秀已无心听她唠叨,心里只想尽快得到答案。她垂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妈妈,我明日想出去一趟。”

    “老鸨一惊,“你不会是想跑吧?那个沈年到底和你说过些什么啊?”

    杨妍秀失笑,“呵,这哪儿跟哪儿啊?别说沈公子什么也没说过,就算他真说了什么,那也只有他知我知,别人谁也不知道啊。我自不会担心,妈妈又何必担心呢?”

    老鸨想了想,也对。

    “那你要去哪儿啊?”

    “我只是在房里呆得久了想出去走走罢了。”

    老鸨这才卸下防备,“那行啊,你是坐轿还是坐车啊?要不要让小翠陪着你?”

    “都不用,我只在城里转转,走着就行。”

    老鸨看杨妍秀神情自若,并无半点慌张,可还是忍不住再问,“燕儿,你真不是想跑啊?”

    “真的不是。不过,妈妈若是真怕被燕儿连累,那燕儿就此离开,倒也不是不行。”

    “别别别,妈妈怎么舍得让你走呢。只要你到时候别乱说话就成。”

    “行了,你接着梳头吧,我去给你准备衣裳去。”

    次日天还没亮,杨妍秀就起来对镜乔装,胸前裹了胸衣,外套一身褐色男装短打,头顶束发,簪了竹簪,脸上遮得黑了些,又加重了眉色,最后再贴了胡子。在镜中左右端详一番,等天一亮便拿着个斗笠出门了。

    穿上这身衣裳,街上人来人往却再无人看她。她到城门前搭了辆出城的马车,来到城郊。

    常友贵的庄子不算小,只一打听就知道在哪儿。她在附近下了车,朝庄子走去。

    一座挺大宅子,门前挂着白灯。

    杨妍秀上前叩门,很快有家丁出来开了门。

    自昨日常家噩耗传开后,来家里安慰祭奠的人断断续续的也有几个,不过人并不多,困为常友贵好吃懒做又好贪小便宜,没几个人愿意与他结交,后又因转了行,就算以前有些交情的,现在也都断了。

    家丁打量来人斯斯文文,就更不像能与自家主人有交往的,疑惑道:“你找谁呀?”

    杨妍秀故意压沉了声音,“听闻常叔噩耗,我特代家父前来祭奠。”

    “哦,那请进吧。”家丁没有多问,让开一条路。

    步入大门,杨妍秀被带到灵堂祭奠。

    上香后,她看到站在牌位旁边哭得悲伤的妇人和三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

    这应该就是死者的妻子儿女。

    她走过去,浅施一礼,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婶婶请节哀,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差人去城里捎信儿给我。”

    孤儿寡妇的,刚刚丧夫,正是需人安慰之时,偏偏常友贵父母早丧根本没什么亲戚来往,更没人真心安慰。听到这话,妇人当时泪如雨下。

    “呜呜呜……”

    “他侄儿啊,你说说……我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啊……,呜呜呜……”

    “孩子都还这么小……,庄子还这么大,就我一个人,我管得过来吗?我一个妇道人家,我也不会呀。我可怎么办呀……”

    这番车轱辘话,杨妍秀听着除厌恶,没有任何同情。

    她耐着性子听完,道:“婶子不必担心,慢慢来总会好的。再怎么说,有这庄子在,婶子和孩子们总不至于饿肚子。哪像我爹那会儿,不在衙门里当差,家里连锅都差点儿揭不开了。被逼无奈,我娘带着我们几个小的,靠给人浆洗衣裳才能勉强度日,熬了这么多年才有所改善。”

    有了这番对比,妇人心情稍稍缓和了些,抽泣道:“唉,我倒是希望,日子回到过去呢。虽然过得清贫点儿,可无灾无难,过得舒心啊,哪像现在整日里担惊受怕的。”

    “担惊受怕?”杨妍秀隐隐听出端倪,眼珠转动道:“婶子不必怕,就算宅子大,可多顾些家丁下人,家里人多了,就不用怕了。”

    “他侄儿啊,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婶子在怕什么?”杨妍秀追问。

    “你叔他死于非命,我就怕哪天……”妇人说着看向了身边的三个孩子。

    “呃,难不成常叔的死不是意外?婶子担心是有人害他?”

    “不不不,他侄儿别瞎想,我们这普通人家,哪有人要害我们呢?”

    妇人的眼神游移,显然心里有鬼。杨妍秀心道:看来不吓吓她,她是不可能说的。

    “说得也是啊,我在城里听人说,那个歹徒并不是普通人,他杀人的手法一看就知道是武功极高的杀手。一般这样的杀手杀人,目的肯定不是为了钱,要么是为了某样东西,要么就是为了杀人灭口……”

    杨妍秀说话间察言观色,发现此时的妇人脸色已经白了,眼神越发紧张。

    “常叔这样身家清白的人,能有什么值得被灭口的呢?我猜杀手的目标一定是那个沈家的少东,常叔应该是被连累的。”

    说话她凑近妇人,“是不是啊,婶子?”

    妇人连连点头,“是是,是……”

    “不过婶子,我也想提醒你。常叔若是经常与那个沈家少东来往,喝多了之后就免不了听到些不该听的,如果是这样,那可就糟了。那些人要是为了杀人灭口,可能还真的会累及家人……”

    她眼神扫过三个孩子的一瞬间,妇人差点儿没晕过去。

    “所以婶子,不管常叔之前听说了什么没有,你也要当心。”

    妇人眼神飘忽,已经吓得嘴唇泛了白。杨妍秀看着差不多了,便道:“婶子,我差不多该走了,您若有事就让人给我捎信儿去,我能帮的一定帮你。”

    说完,她走出了灵堂。

    杨妍秀故意放慢脚步,猜着妇人应该会追来,毕竟,她也打听过,常家在外无亲,又没什么朋友,偶然来个肯帮忙的,这新寡的妇人定然会当救命稻草一样的抓着。

    果然,还没走出几步,妇人便追了出来。

    “他侄儿,你等等。”

    杨妍秀停步,“婶子还有什么事吗?”

    “他侄儿,婶子能托你帮个忙吗?”

    “婶子尽管说。”

    “你在城里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我想把这庄子卖子。”

    杨妍秀一怔,“卖庄子,为什么?”

    “你叔不在了,我和孩子们住这么大的庄子,心里实在没底呀。反正孩子还小,我也不会管家,就想着要不把这庄子卖了,带他们去别的地方生活。”

    杨妍秀双眼一拢,认真道:“婶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难道,被灭口的那个是常叔,不是沈家少东?”

    妇人闻言急忙示意她小声,随后拉了他躲到墙根儿,压低了声音道:“他侄儿,你父亲也是在衙门里当过差的。应该知道,衙门里当差那就得把眼睛蒙上,把耳朵堵上,生怕听了不该听的,看见不该看的。之前有个坐了牢的大官儿,在临刑前给了他一个什么册子,我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催命符。我让他烧了,他不肯,结果没过多久就有了这庄子。”

    “你是说,常叔把那册子卖给了什么人,换了这庄子?”

    “我猜是这样。”

    “那是什么样的册子,能如此值钱?”

    “我不是很清楚,只是有次给他换洗衣裳时发现的,上边儿全是字,可我大字不识一个,所以并不知道写了什么。”

    “他侄儿,我现在怀疑,你叔这事儿怕是与那册子有关,所以,说什么我也不敢在这庄子住了。你门路多,帮我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买?多的我也不要只要能有个百八十两银子,够我们离开京城,到外地去做点小营生就行了。”

    杨妍秀点了点头,知道再多的也打听不出来了,这才离开了常家。

    出了庄子,她又搭上一辆马车,在临上车时她隐约感觉身后有人,回头张望却又没有任何异常。

    乘车回到城里,再到醉梦仙居,这一路上她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可每次回头,身后都只是行人而已。

    在进醉梦仙居后门时,她再次回头查看,巷中空无一人。

    唉,或许是最近心绪不宁所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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