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之时,一个身着暗色衣服,头戴斗笠的人在顺天府门前左右环视之后,从开启的门缝里走了进去。

    此时,顺天府尹王庭靖并未休息,而是独自在房中踱步,烛光照在着他愁云密布的脸忽明忽暗。

    “大人,洛大人派人来了,正在前厅等您呢。”

    “终于来了。”王庭靖自语一句匆匆出房门,一路小跑的来到了前厅。

    前厅中,昏暗的光线下背对大门站着一人。

    来人是洛文喻家里的管家,叫刘柄。

    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王庭靖不敢怠慢,进门先是屏退厅里的下人,独剩二人时,他躬着腰凑了过去。“刘管家,你可算来了,洛大人怎么说啊?”

    面对王庭靖,刘柄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他面沉似水,垂目扫过王庭靖那讨好的样子,没说话,却只是叹了口气。

    王庭靖急了,“刘管家,你可别吓我啊,这案子可是洛大人让我这么判的。”

    刘柄怒目道:“你这是何意,难不成,还怪洛大人了?”

    “不不不……”王庭靖连连摆手,“下官岂敢怪罪尚书大人,只不过,这案子现在闹大了,东厂天天查问,下官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那也只能怪你!大人让你妥善处理,可未叫你胡乱写案宗啊。你看看你那案宗写的,错漏百出,是人都能看出破绽,更何况是圣上?”

    “可这案子疑点重重,若不按劫财判,那必是要往下查的,这查下去的话……”王庭靖说话偷眼往刘柄脸上瞟,心说这能查吗?查下去全死了。

    刘柄当然知道这其中利害,他缓和了一下怒气,“事到如今,大人说了,孰是孰非也已经不重要。这案子必须有个了结,大人的意思是,让它就了结在顺天府吧。”

    “大人这是何意?是要我顶下这案子?”

    刘柄眼神里带出几分寒意,“王大人也是有妻儿老小的,就算不为了同僚一场,也该为他们考虑呀。”

    咝!

    提到妻儿,王庭靖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变得灰白。

    * * *

    黎明之际,杨妍秀和老鸨已将那衙吏的尸体埋到了后院花田里。

    老鸨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脸倦怠的压着声儿道:“哎呀我的天呐,终于完事了。”

    她看着地上新翻动的土地,双手合十,嘟囔了几句,好像在超度亡魂。

    杨妍秀冷言道:“妈妈念他做什么?此等恶人,死了也是活该。”

    老鸨急道:“哎呀,你胡说什么,死人为大。纵是他生前无礼,现终究是死了,为免它日后纠缠你,说点儿好听的嘛。”

    杨妍秀摇了摇头,也没争辩下去。

    老鸨念叨完便扶腰往回走,“赶紧回去了,别让人看见了。”

    二人离开后院,胭脂探身从墙后出来。她看向花田,心中疑惑:死的是什么人呢?

    ……

    *

    老鸨熬了大半夜,担惊受怕的,已经精疲力尽,回房里浑浑噩噩中总算睡着了。可等她醒来后却发现杨妍秀不见了,只给她留了张字条,说是要出去几日,让她不用担心。

    这能不担心吗?

    老鸨当时差点儿没晕过去,得亏扶着桌子才没倒下。

    “哎呀,这个燕儿啊。难不成是怕吃官司,一个人跑了?”

    “那我可怎么办啊?不行!我去报官!”

    老鸨刚冲到房门口又折了回来,五官拧成了包子,“可报了官我也完了,我这醉梦仙居也得封了呀。这可怎么办?”

    她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拍着大腿的骂,“这个死丫头,以为她是摇钱树,不想竟是个惹祸精……,你可是把我坑惨啦……”

    杨妍秀并没有逃跑,她只是再次乔装去了常友贵家,想打探账册的所在。

    常氏之妻听说这外姓的侄儿来了,高兴的让人直接请进了内院。

    刚一见面,她便急切的打问,“他侄儿,我这日盼夜盼终于把你盼来了,怎么样?是不是有人要买这庄子了?”

    杨妍秀摇头,“那倒不是。”

    妇人闻言沮丧,“我就知道这么大的庄子哪是说卖就能卖的,更何况我们家才出了这样的事……”

    “对了,那他侄儿,你今儿来有什么事吗?”

    杨妍秀解释道:“是这样,我昨儿听说个消息,担心婶子出事儿,所以赶来相告。”

    “什么事啊?”

    “昨儿晚上我去喝花酒,听那楼里的姑娘说,之前鸿宴楼的命案并非劫财,就是杀人灭口,目标也正是我常叔。”

    妇人闻言吓得眼角抽搐,“青楼里的女人能知道这些?”

    “这青楼别看只是烟花之地,却是三教九流汇集之地,那里边儿的姑娘知道的消息有的比官府知道的还多呢。”

    妇人木讷的看着她不作声,杨妍秀接着道:“她们说,常叔被杀正是因为婶子之前看到的那个账本儿,而且,据说鸿宴楼少东被杀,也是因为常叔把这账本的事告拆了他,所以被杀人灭口了。”

    妇人浑身打了个哆嗦,眼神越显慌乱。

    杨妍秀直视妇人,“更糟糕的是,外界传言,当初我叔用来换这座庄子时用的那个账本儿是个假的,真账本儿仍在婶子家中。”

    “啊?!哎呀!这是哪个天杀的造谣啊,我这家里哪有那东西。”妇人急得当时跳了起来,在地上转圈儿,挥舞着双臂不停拍大腿,像乱扑腾的母鸡。

    杨妍秀看不出她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便加重了语气道:“婶子,这账本儿放在过去或许是宝物,可它现在就真的是催命符了。婶子若有,还是趁早烧了吧。要不然恐怕祸及孩子们啊。”

    妇人双眼通红,“他侄儿,我是真不知道。当初我就觉得那不是个好东西,若是在手里,我早给它烧了,可我那死鬼当家的说什么也不给我呀,现在反给我们孤儿寡母留下了祸根。你说我这怎么办啊?”

    “婶子,你先别急。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那账本,不把它找出来,就算婶子离开京城恐怕也会被人跟踪。”

    “可我真不知道到那东西在哪儿啊。”

    杨妍秀察言观色后问道:“您是不知道我叔把它藏哪儿了,还是确认这宅子里就没有呢。”

    妇人紧锁眉头想了想,“他侄儿,你要这么说我还真没谱了。反正他一天天忙里忙外的,回家就在他那书房里呆着,连孩子一天都见不了他几面儿,我可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婶子,若我叔整日里都在书房,那这账本儿会不会就在书房呢?”

    妇人眼睛一亮,“是啊,那我现在就叫人去找。”

    妇人正要去叫下人,被杨妍秀一把拉住,“婶子,此事机密,切不能与他人多言。还是让我来帮您吧。”

    妇人没有拒绝,二人遂来到内院书房,杨妍秀沿路观察,发现图上标记的所在大概就在这个地方。

    妇人抹着书架上的灰道:“唉,买这么多书又不识几个字,不知道有什么用?他侄儿,你识字不?识字儿的话就给婶子看看,有没有那账本。”

    杨妍秀随口应声,目光早已落在周围书架上。

    这房子不大,但四面是整墙的书架,架高直通屋顶,其上摆满了书籍。这些书看着很新,应该是买下就没怎么动过。

    她猜测那样重要的东西应该是藏在人最难拿到的地方,便向妇人要来梯子,登高去查最上层的书,妇人则因为腿脚不利索就在下层翻看。

    二人从天亮到天黑连饭都顾不得吃一直在找,却连那账本的影子都没看到。

    “哎哟,不行了不行了……,我这老腰实在吃不消了。”妇人弯腰在最下层书架上翻了一遍后,哼哼唧唧的站了起来,一手托腰一手撑墙,抬头和上边的杨妍秀抱怨,“他侄儿,你找着了吗?我这瞎翻了半天,一个字儿都不识,只累得我这浑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杨妍秀眼珠微动,低头对下边的妇人道:“婶子,天都黑了,这些事儿就交给我,您回去陪孩子们吧。”

    妇人早就想走了,能忍到现在已是极限,听她这么说,当然打心里高兴,“那他侄儿,你一个人能行吗?”

    “放心吧婶子,您帮我多准备几支蜡烛就成。”

    “诶,行嘞,蜡烛多得是,我这就去准备。”

    ……

    妇人走后,杨妍秀顺着梯子下来,又点燃两根蜡烛将书房照得通亮,独自一人时,他这才敢拿出从那衙吏手里得到的地图来看。

    她仔细核对,猜测图上标记的应该是个暗格或是密室。可她在书房里寻了半天也没发现相对应的记号。

    东西藏哪儿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杂乱之声,她抬头看时,发现窗纸被外边的光亮映得发红。

    着火了?

    念头只在脑中闪过,“当”的一声,一支火箭破窗而入,正扎在身后的书架上,而火苗所落之处立刻引燃了周遭的书。

章节目录

宦吏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四季桂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四季桂并收藏宦吏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