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火起,只眨眼间,火箭就似落雨般破窗而入,屋内顿时火焰四起。

    杨妍秀纵是再不甘心也只能放弃继续寻找账册,只顺手拿起那张地图,夺路从窗子跳了出去。

    这时,她才发现整个常家庄子上空密密麻麻,到处飞舞着火箭,火箭所到处无不引起熊熊烈火。她寻着记忆试着寻找宅门,但越往前,状况越发艰难,无处不在的利箭让她几乎寸步难行,她只能不时躲进墙后以避风险。

    就这样断断续续的前行中,也不知过去多久,前方的火势渐熄,连方才的嘶喊和杂乱声也几乎听不到了。她顾不得多想,只想趁着这短暂的停息尽快离开。

    这时候,外边原本的屋舍皆已被烧成灰烬,完全看不出她来时的面貌。等她穿过一段段废墟路后,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的花厅。到了前院就意味着离宅门不远,杨妍秀稍稍松了口气,脚下也加快了步子。

    当她经过两堵残垣夹成的窄巷时,耳边忽有疾风,一支利箭朝她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从残垣之间探出,将她拦腰环住拉进两堵残垣之间。

    “当啷啷……”眨眼间利箭戳入墙体,箭杆左右摆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总算是虚惊一场,杨妍秀缓过神来,在黑暗中意识到自己是被眼前这个男人给救了。狭窄的墙壁之间,容不得她抱拳施礼,只能将就点头以示感谢。

    “多谢兄台救命之恩。”

    按常理,有人道谢对方总会回应一句,可奇怪的是这个人却没有一句应答,反而在如此贴近的距离下,她隐约感觉到了对方胸口的震荡。杨妍秀不禁抬起双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竟见到了乔庆云。

    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儿?

    乔庆云奉旨暗查鸿宴楼命案,因为不能公开拿人审讯,又没有太多帮手,他就不能像东厂那样直接,而要采取迂回的办法。既然被灭口的人有两个,那么只要派人在这两家守株待兔,若有鬼迟早会露馅儿。果然,今日收到消息,说入夜时分,常家庄子附近暗流涌动,有不少可疑人潜入埋伏,似于半夜有所行动。因此,乔庆云临时调了四卫营的兵乔装赶至常家庄园。

    等他赶到时,这里火势已起,常家大宅中乱作一团。他立刻下令,使乔装改扮的兵丁入宅中抓捕纵火之人。

    待火势得到控制时,乔庆云于黑暗中发现有一人在混乱中笨拙的东躲西藏,身姿形态竟与杨妍秀十分相似,他这才冒险前来确认。

    此刻,他紧锁眉头打量眼前穿着男装还长了胡子的人,仔细辨认着她的五官。

    越看越像……

    杨妍秀刚看清他的脸,便慌乱低头,摸了摸唇上的假胡子,幸亏还在。

    “秀儿?!”乔庆云试探的喊了声。

    糟了,要被认出来了。

    好在这里光线昏暗,又是黎明前的时辰,杨妍秀暗自抹了把残垣上的烧灰假作摸脸趁机往上边儿抹黑。

    “呃,多谢兄台相救,日后有机会定当报答。”

    说罢转身欲走,只无奈这两墙之间实在太窄了,她只一个与乔庆云错身的机会,就又被他反应过来一把拉回。

    她的反应让乔庆云确认眼前假扮男子的人就是他一直以来苦寻的那个人,情急之下,他拉她回来,顺势将她按在了墙上,生怕她跑了。

    “你就是秀儿!”

    “我不是!”杨妍秀使出全力,好不容易挣开他身体的压制,但胳膊却仍被他抓着,怎么甩都甩不开。她又不敢挣扎的太厉害,便故作镇定,仗着光线昏暗否认道:“在下姓赵,兄台恐怕认错人了。”

    “不可能!”

    乔庆云越看那粉唇上的胡子越别扭,伸手想去试探,这手才刚挨着,对面银光闪过,又一支利箭刺来正对杨妍秀的后背。他无暇顾虑握了她双肩猛的转身。

    “噗”,利箭扎进乔庆云的腰背。

    他隐忍的哼了声。

    “你受伤了?”杨妍秀惊道。

    乔庆云在后腰上摸了把,手上沾了不少的血。他随手在袍子上擦了两下,把手上的血擦净,隐忍道:“还好,刺入不深。”

    “掌印!乔掌印!……”

    残垣外传来呼唤声,随之而来的便是许多人的脚步,和逐渐靠近的光亮。

    乔庆云根本无心理会旁人,专注的借着光照端详杨妍秀,“你说你不是,那你可敢让我拔你的胡子?”

    杨妍秀哭笑不得,气道:“兄台有伤在身,该考虑的并不是拔在下的胡子,而是拔身上的箭吧?”

    乔庆云不理,一手托腰,另一手已凑近了她的下巴。眼看他的手已经靠近,杨妍秀心惊,忽然垫脚朝他眼睛上一吹,乔庆云被吹到迷眼,身子随之后仰。

    “你们掌印在这儿呢。”

    朝外大喊一声,她转头就朝残垣另一侧出口跑了,乔庆云想抓住她,却因眼睛睁不开而不知抓了什么,只感觉手上握了一细长微凉之物。

    听她很快消失的脚步声,乔庆云心中懊恼,又跑了。

    “掌印!纵火之人已全部清理……”

    腾骧左卫千户林晋生上前插手禀报,抬眼时,发现乔庆云单手扶墙,面色泛白,再往他腰间看,不觉惊道:“呀!掌印受伤啦?!”

    ……

    * * *

    自前日杨妍秀离开醉梦仙居,张老鸨一直惴惴不安,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以至这天日上三竿,她才睡起了出房门。在经过杨妍秀的屋子时,见里边有人影,心中悸动。

    人回来了?

    她直接推门进去,果然隔着纱帘看见杨妍秀端坐梳妆台,正自梳妆,看着也像才醒来的样子。

    老鸨又惊又喜,几步走了进去,“燕儿,你回来啦?”

    杨妍秀梳理着一侧青丝,从镜子里看了眼身后的老鸨,淡然道:“不是给妈妈留了字条吗?妈妈不会以为燕儿是跑了不回来了吧?”

    老鸨讪讪的,“呃,怎么会呢,妈妈以为你过些日子才回来。”

    杨妍秀放下梳子,回身注视老鸨,“那就好,燕儿还担心,若妈妈以为燕儿跑了,去报了官,那可就遭了。”

    呃……

    老鸨心虚,连忙摇头,“怎么会呢,咱们可是一家人,妈妈我呀可没老糊涂。呃,不过,燕儿,你这一日一夜不见人,去哪儿了?妈妈着实替你担心呢。”

    “没什么,就是心中不安,所以去城外静安寺上香了,因为路有些远,回来时城门已关,便在外住了一晚。早上回来看妈妈还未起,我便也回屋又睡了会儿。”

    “原来是这样,你也不早说,害我瞎操心。再说,你要去上香,何需跑到静安寺那么远,城里不就有嘛。”

    “静安寺不是大嘛。”

    “嗨,这拜佛上香,心诚则灵,与大小有什么关系?”老鸨眉头紧了紧,心中也感到一丝不安,“你说这个,那我也该去拜拜。行了,你没事妈妈我就放心了。”

    二人正说话,楼下传来“咣咣”砸门的声音。

    这青楼开市与别的店铺不同,一般都比较晚,这个时候,楼里尚有宿醉过夜的客人,被这一顿砸门声吵醒,披了衣裳便出来骂。

    “老鸨!老鸨!一大早还让不让人好好睡了?”

    “这谁呀?赶着投胎呢?”

    姑娘们依在各自客人身边,一个个也慵懒着抱怨,“真是的,人家昨儿晚上都累死了,也不让睡个囫囵觉,今儿气色肯定不好了。”……

    老鸨心里也气,正和自家姑娘说话说得好好的,哪个这般冒失鬼这么早就来叫门,她忙从屋里出来。

    “来了来了来了,伙计!赶紧开门去!别让他敲了!看看是什么人呀?”

    “真是的,哪有大早晨就来逛青楼的?不都是晚上嘛……”

    “这真是……,憋成什么样儿了?投胎也没这么急的。”

    在老鸨的抱怨声中,伙计开了门。

    “客官,我们这儿到晚上才开……”老鸨边说边迎上来,还没看见客人,就被眼前托进来的一盘子银子给惊住了。“老天爷呀,这,这怎么这么多银子呀?”

    老鸨两眼发直,直到银子放在大厅当中的桌子上,她才转回头来,看清了跟着银子进来的人。

    “哎哟!这不是侯府的孙爷吗?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说着老鸨朝他身后瞧了瞧,“呃,侯爷呢?他没来吗?”

    这没了主子在身边,孙迪高扬着下巴双手背后,带着官腔道:“我这趟来,正是奉了侯爷的吩咐来给妈妈送银子的。”

    能周旋于各色达官显贵之间游刃有余,张老鸨肯定不是个糊涂的,她瞧着桌上这些个大银元宝,不仅没有得意忘形反而心里起了担忧。不过脸上倒没显露半点儿。

    “哎呀您瞧瞧,要不说还得是侯爷,出手就是阔绰。呃,那我也偷偷跟孙爷您打听打听。这银子是为了什么呀?”

    孙迪三角眼垂了垂,唇角似笑非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们侯爷瞧上你们家姑娘了,想接进府里做个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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