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圣旨内容的路名激动的在院子里直转圈儿,“掌印,您这算是苦尽甘来,就要平步青云啦。”

    苦尽甘来?

    我看是麻烦的要死啊。

    乔庆云坐在石凳上,以手扶额,烦躁的手指不时在额头上搓动。又要管御马监,又要管外边儿皇庄,还要暗查鸿宴楼案,现在更多了这么个差事,以后我还哪有时间见她啊。

    唉……

    “核查调动六部官员,这是多大的权利呀,日后您是求财得财,求权得权,那些二品尚书们见了咱们爷怕是也得点头哈腰了。”

    路名高兴的不停嘴,围着乔庆云巴巴的说,“诶,掌印,我发现自从您跟燕儿姑娘来往后,您是官运亨通啊。小的觉得燕儿姑娘肯定旺您。”

    他巴巴的说了一堆话,就最后这句乔庆云听进去了,拧着的眉毛顿时松开,面现喜色,“你说什么?”

    路名怔了怔,“小的说您苦尽甘来,将来……”

    “不不,就刚说的那句。”

    “哦,小的说,定是燕儿姑娘旺您。”

    这话听着别提多舒坦了,真想再听一遍,不,是再听一百遍。

    对,我该把这事告诉她,说不定她也这么觉得。

    想到这儿,他忽的起身,“备轿,咱家要去醉梦仙居。”

    路名愣了,这时候难道不该是先去趟吏部吗?怎么要去醉梦仙居?

    算了算了,恋爱脑惹不起,让干嘛干嘛吧。

    乔庆云心急火燎地往醉梦仙居跑,谁知来了却吃了个闭门羹。

    老鸨愧疚地望着失落的乔庆云,已不知该如何安慰。

    “乔爷,您可千万莫怪燕儿,她确实是累了……”

    “她只是不想见我吧?”乔庆云打断了老鸨的话黯然道。

    “不是不是,乔爷千万别误会……”

    “她说了别的话吗?”乔庆云又问。

    还真说了,就是这话……

    老鸨想起杨妍秀方才在房里决绝的样子,哪忍心说出口啊。

    “她……,她说,她说,她……”

    “妈妈直说无妨。”

    “她说,她,她,她不想与爷走得太近,日后还还还,还想生儿育女呢。”老鸨憋出一头汗,说完便朝上窥视。这一瞧,可把她吓坏了,只见这一向温吞的爷,眼角的肉直抽抽,那眼睛里隐隐带着水光,但仍遮不住他眼里的怒。

    老鸨的心脏砰砰直跳,心说:这个燕儿纯是在玩火啊,这么说话,不是在戳人家肺管子嘛。

    老鸨正要说几句转还的好话,乔庆云却咬着牙一言不发的走了。

    路名跟在后头,看自家主子隐忍受气,心里也不好受,却不敢多说,只默默挥了挥手,示意轿夫回府。

    当轿帘放下的一刻,乔庆云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

    回到府门前,落了轿,路名隔着帘子道:“爷,到了。”

    轿子里没有回应,路名隔了半晌又道:“爷,到了。”

    轿子里仍无回应,这时,夜风吹过,侧面的轿帘被吹开一道缝,透过缝隙,路名看到了里边的乔庆云,仿若泥胎,了无生气,若不是他眼睛下挂着的眼泪,他还真当这怕不是一尊假人像。

    他知道乔庆云心中苦闷,便不再打扰,挥手让几个轿夫去旁边候着,自己则在轿子旁静静侍立。

    清晨,几声鸟雀落在轿顶,欢腾地扑棱翅膀,不时发出鸣唱。

    路名倚在轿身上打盹儿,忽然耳畔传来声音,好像有人唤他。他猛的闪了一下,这才听清是轿子里乔庆云的声音。他急忙打开轿帘,见乔庆云面色发白,衬得眼下两个黑眼圈儿尤为明显。

    “掌印,小的扶您回府。”

    乔庆云没动身,目光空视前方,哑声道:“去吏部。”

    路名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住,“嗯?”

    乔庆云抬高了嗓音郑重地又重复一遍。“去吏部。”

    ……

    * * *

    冯康年这日被传召入朝述职,下朝后便与同僚一道出宫,行走间,几个官员低声交谈。

    “方才见陛下对大人述职甚是满意,看来冯大人升迁有望啊。”其中一短须官员道。

    冯康年客气道:“这升迁嘛,我倒不甚在意,若能回京就职便已心满意足。”

    那官员点头,“是啊,冯大人父母妻儿皆在京中,唯大人外放为官,这也算得上是背景离乡啊。”

    “大人若想回京就职,不妨趁此机会,与江公公走动走动,说不定他能替大人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另一体态臃肿的官员道:“我看找江公公无用,倒不如去见见那位乔公公。”

    “乔公公?你说的是那位御马监掌印乔庆云吗?”

    “正是他。”

    短须官员不解,“据我所知,乔庆云才任职御马监掌印不久,而且,他去年才回宫,与宫里上下尚不熟识,见他何用?”

    胖官员诧异的看着短须官员道:“你还没听说吗?昨日陛下已下旨,令那位乔掌印负责此次各部官员稽核调迁之事。冯大人若想回京,自然是找他了。”

    乔庆云为人一向低调,所管之事又多属宫内事务,京城外官尚且有人对他一无所知,更何况是外放的冯康年。听了胖官员的话,他大为诧异,不禁打问,“乔庆云,之前怎的从未听说?”

    胖官员道:“大人不曾听说倒也正常,因为这位乔公公回京时,大人已经外放为官了。他曾在曹德顺手下做事,后随他去了红谷关几年,立功归来,又赶上那位曹公公病死他乡,他便平步青云,接替了曹德顺的掌印之位。”

    短须官员道:“即便是立功归来,但仅仅升任御马监掌印一年余便掌了稽核调迁之事,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胖官员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内官升降只在陛下一念之间啊。”

    短须官员捏着胡须感慨道:“看来这风向要变了,你我也当前去拜会拜会这位乔掌印。”

    冯康年默默点头,盘算着自己也该去送份大礼。

    *

    权利的风向变了,势必会卷起一片尘砂。有人高兴,有人就不高兴。平日里专心做事不想拉帮结派的官员自然是心无杂念,但是以往靠江言宁上位的那些官员此刻就开始惴惴不安了。当然,最担心的当属江言宁自己。他自幼入宫,十几岁就在皇帝身边做事,可谓是皇帝心腹。二十几岁时他开始执掌司礼监和东厂,到现在已经三十几年,满朝上下遍布亲信,宫里宫外有任何风吹草东,他总是第一个就知道。若想要知道什么人的举动,不出半日便可知晓。出来进去除了皇帝所有人都得看他的脸色,就是后宫的皇后对他也得礼让三分。这样大的荣耀,人一旦得了,再想放下,那就只能连命一起放下。

    感知到风向变幻,江言宁一夜间头发又白了无数。

    坐在书案后,他眉头紧锁。

    陛下重用乔庆云究竟是因看我年迈有意扶持新人,还是对我起了疑心呢?

    想来想去,无论前者后者,他都难逃无疾而终的厄运。

    正自愁闷,手下人报,说洛文喻洛大人前来拜会。

    洛文喻在厅中候了片刻,见江言宁来了,熟络地打量道:“公公今日看着气色不好啊。”

    江言宁摆摆手,“洛大人,你是来看咱家笑话的吗?”

    洛文喻扬头而笑,“我知江公公今日心中定然不快,故而特意前来宽慰的。”

    江言宁步入厅中请洛文喻坐下,并招呼手下上茶。而后道:“看来洛大人也知道了,那因何不去见见乔庆云呢?”

    洛文喻不以为然,“乔庆云区区御马监掌印,才伴君多少日子,如何能与公公相比?我这堂堂二品朝官,哪有去见他的道理?”

    江言宁摇头,“陛下用人从不论时日短长,如今既已将核查调迁之重任交与他,可见是有心提拔。你呀,该走动的还是要走动走动的。”

    “走动?呵,公公不知,如今乔府门庭若市,前去阿谀逢迎的人多了去了,我可不想凑那个热闹。再说,我可不想,日是后陛下降罪于他时不好下台。”

    江言宁苦笑,“降罪?洛大人虽有心宽慰,却也不必说得这般不着边际。”

    “哪里不着边际?我这可不是宽慰公公之词。”

    江言宁听他话里有话,眯了眼睛。洛文喻凑近了耳语道:“我已让手下门生心腹皆去拜会送礼,等他收得差不多了,我再参他个贪腐之罪,届时,陛下的信任不就又回到公公身上了?”

    江言宁皱了眉,“可是,乔庆云这个人,平日里看着并不像个贪财的。”

    “只要是人便有软肋,有的贪财,有的好色,有的好吃,有的爱穿,总有一样是他喜欢的。”

    “我前几日就打听了,听说他酷爱黑白子之术,这便寻了一件古玉棋盘,明日就给他送去。只要他收了,这贪腐之罪就成了。”

    江言宁点头,随即又道:“只是一件古玉棋盘还不够,最好再多些,他才能永无翻身之日。”

    “我明白,这棋盘啊,只是个开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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