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事,这舞都练多少次了,到现在还不会,真是蠢笨如猪!”

    临近夜幕,大殿里传来萍儿接连不断的骂声。她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对待表演她没有一丝怠慢,就连对给她伴舞的姑娘也是严格的不容有半点差错。

    胭脂几次因跳错而被训斥,本来她因为冯家被抄彻底没了冯家管家的消息,心里就不舒服,如今再被逼着上台跳舞,她心里更加不愤,抬头看着萍儿的眼神里满是气愤。

    老鸨曾经还多少念着冯家管家,所以对胭脂算是客气,但现在冯康年都没了,更何况他家一个管家。老鸨不再理会由着萍儿对胭脂泄愤。

    杨妍秀这时候却不管旁人如何,独自躲在房里补眠。因为在这屋子里,晚上根本无法安睡。

    月挂枝头,曲声悠扬,醉梦仙居里客似云来,如老鸨所期待的来了许多人。

    她站在门前不时挥舞手绢接待来客,忙得不亦乐乎。

    刚送进去一位,再出来时,她打眼一瞧,门前一顶轿子停下,那轿子莫名看着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直到乔庆云捧着个锦盒下轿时,她的笑容僵住了,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乔庆云进门,老鸨才回过神来,嘴角抽抽地勾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乔,乔爷,您怎么来了?”

    乔庆云看她笑得不自然,觉察到了什么。他朝舞台上扫视,未见杨妍秀身影。

    “燕儿呢?”

    “她,她在房里睡觉呢。您是来找她下棋还是,还是……”老鸨想问他是否还记恨杨妍秀对他说的话,但不知怎的说不出口。

    乔庆云没说话径直往楼上走,老鸨随后追来道:“爷,姑娘正睡着呢,可能穿着不得体,我先去给爷叫醒了吧。”

    “不必了。”

    乔庆云说话继续往前走,正要上台阶,老鸨急道:“乔爷,那个,燕儿姑娘如今不住在楼上。”

    “不在楼上?”闻言,乔庆云心中更加猜疑,目光中带了几分怒色,“那她在哪儿?”

    老鸨颤颤巍巍地朝一楼那最暗的一条走廊望去,乔庆云狠狠瞪了她一眼便朝走廊走了过去。

    老鸨急得汗直往下淌,提心吊胆地跟着去了。

    步入走廊,乔庆云看见走廊里有个丫头,仔细辨识,这好像是杨妍秀身边的那个。

    小翠也看见了他,在他靠近时施一万福,“爷,我们姑娘正睡着呢。”

    “这么早睡的什么觉?”乔庆云从踏进醉梦仙居的一刻就感觉到不对,唯恐杨妍秀出了事,他伸手推开小翠面前的房门,大步而入。

    杨妍秀正睡着,听门声大响,一下子被惊起。

    扭头时就见门前站了几个人,她忙抬手摸脸,还好带着纱。

    当她目光在乔庆云身上聚焦时,淡淡松了口气。

    “乔爷?”

    乔庆云将锦盒随手放在桌上,几步跨到床前,俯身打量,“你什么没事吧?”

    “没事啊,爷怎么今日来了?”

    乔庆云这时注意到她床上的被褥竟仍是夏季的,心疼又自责,喉头不禁吞咽。

    他回头怒视愣在门口的老鸨,质问道:“她为何会在这儿?”

    老鸨吓得双脚已经麻木,“呵呵,这,这,这是误会……”

    杨妍秀伸手拉了拉乔庆云的袖子,抿嘴道:“爷不必怪妈妈,正像爷说的,花无百日红嘛,人家打开门做生意,总也不能拿我这闲人供着呀。”

    花无百日红,这不是自己当初的冷嘲热讽吗?

    乔庆云被说得无言以对,只是心里越发自责。

    杨妍秀对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老鸨道:“妈妈去吧,这里有我伺候爷就行了。”

    老鸨打着哆嗦点头应声,脑子里一片混乱,最后连自己是怎么关门怎么走出去的都不知道。

    房门关起,这屋子里更加昏暗。

    乔庆云挨床沿坐下,手掌在单薄的被子上摸,这被子太薄了还有点潮,他心疼到喉咙发紧。“我没想到那老鸨竟敢如此……”

    “爷不必解释,再多的苦头我都吃过,还怕这些吗?爷替燕儿除了仇人,便已是对燕儿最大的恩惠。”

    说话,她下地来到桌前,打开桌上的茶壶,见里边水已凉了,便朝门外喊 ,“小翠,给爷备茶去。”

    “是。”门外传来小翠的声音。

    杨妍秀睡觉时只穿着里衣,乔庆云看她这身穿着总有种夫妻俩居家生活的错觉,他起身轻轻走到她身后,有心想从后将她揽进怀里,但终究没有越界。

    杨妍秀看到桌上的锦盒,“爷这是带了什么?”

    她说时回头,正对上乔庆云深邃的眼眸。

    这眼神,她记得,不正与那天巷子里他的眼神一样吗?

    她以为他又要像上次一样,但乔庆云却只对她笑了笑,伸手掠过她身子拿起桌上的锦盒,“今天宫里御厨做了月饼和几样点心,我尝着不错,便带来想与你一起赏月。不过……”他朝四下环视,这屋子竟连半扇窗子都没有。“看来是不成了。”

    “要不我让老鸨这就给你把屋子换回来吧。”

    “不用了,爷何等身份,无需因这小事开口。再说,方才妈妈已然吓得不轻,明日还愁她不给我换房吗?”

    “可这样的地方,你住着……”

    “没事的。还是看看爷给燕儿带的月饼吧。”杨妍秀从乔庆云手里端走了那锦盒,打开盖子,里面齐整地码放着各色精致小点。“宫里的点心是不一样,看着就让人垂涎,若不是爷燕儿怕没这口福呢。”

    见她高兴,乔庆云自然心满意足,“那就尝尝吧。”

    他挨桌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杨妍秀从中挑了块玉兔状的粉白小点,从下掀起脸上的纱送入口中,咬下半块来咀嚼。

    因那面纱乔庆云看不真切她的样子,无奈道:“你那纱是打算遮到何时?快摘了吧。”

    杨妍秀咽下口中之物,说笑道:“爷下棋不还没赢了燕儿嘛。”

    “燕儿……”念着这烦人的名字,乔庆云无奈的苦笑。

    二人说话间,隔壁悠悠传来奇怪的声响。只听这动静,杨妍秀面颊便胀得通红。她放下点心,略显焦躁,“爷,今日中秋,不如燕儿陪爷到街上赏月吧。”

    乔庆云看她神色不对,虽蒙着面可耳朵怎么好端端红了。他只稍稍犹豫片刻,隔壁后续的声音越发清晰的传来。

    他终于明白她为何忽然变化,他咽下内心燥热,强作镇定,“这种地方,你如何住得下去?”

    杨妍秀不敢看他的眼神,闪躲道:“习惯了就好。”

    习惯?

    每天听这种声音,如何习惯?

    他自责又心疼她,但同时也出于人类最原始的本能脑补出许多离经叛道的东西。

    隔壁的声响更大,他一时没忍住伸手将她扯坐在自己腿上。

    杨妍秀下意识想躲,却被他握着腰身按下。

    “爷。”她羞涩面红的低唤一声。

    他仰望怀中的她,眼神更添几分痴迷。“我曾在梦里问过你一事,你并未答复。现在,我想再问你一次。”

    杨妍秀眉头微动,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爷问吧。”

    乔庆云嘴唇翕动,半晌才开口,“你我曾拜过的堂,还作数吗?”

    这一问,将杨妍秀的记忆引回了红谷关,那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这也是她抗拒乔庆云的理由之一,只要有他在,那段过往就不可能被彻底磨灭。但是,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他也是唯一能帮自己复仇的人。

    看他焦灼等待的目光,杨妍秀举手抚上他的面颊,目光温柔,“爷,燕儿何时与您拜过堂啊?”

    闻言,乔庆云的目光变得失落,眼睛里浮现了湿润。

    杨妍秀摩挲他的脸颊又道:“与爷拜过堂的是秀儿,不是燕儿。但在爷眼前的只有燕儿,爷可还想娶?”

    乔庆云怔了瞬,方才还蒙着阴云的眼眸又亮了,“你……?”

    他似乎懂了她的意思,却又不自信。想问又难以出口,就这么巴巴的望着她,像在期待却更像在乞求。

    看他的眼神,杨妍秀有些心疼。他明明已是皇帝身边新晋宠臣,何必如此卑微?

    她缓缓摘下面上的纱,凝望他的双眼一点点低头靠近。在每一次靠近时,他的呼吸便更重一分,直到近到他的目光无法聚焦,才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浅浅的一吻,令乔庆云痴迷。不同于上次,这次没了面纱的阻隔,唇的温润柔软让他无法抗拒。当感觉到她的唇将要离开,他抬手环上她的脖子,主动吻了回去。

    温热在两个人体内蔓延,他一手环着她的后颈,另一手也不知何时穿过了她单薄的衣衫……

    也不知过去多久,房门忽然开了,小翠端着茶壶进门,见此情形惊得转身又出去了。

    杨妍秀听见声音收回心神,从他的环绕中挣脱开。二人四目相对时,乔庆云的目光仍在痴缠,他想再次靠近时,她却按着他胸口将他推开。

    “我愿与爷共度一生,可奈何家仇未报,实在无闲情儿女情长。爷若要娶燕儿,便替燕儿报了这仇。燕儿余生便与爷生死与共,永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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