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庆云脸臊得通红,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上次床前的尴尬还没化解,今日就又添了新的。

    他真想现在就把路名拉过来揍一顿。

    杨妍秀盖好白布,“爷不还说要娶燕儿吗?现在怎么还嫌弃起来了,难不成我还不如路公公细心吗?”

    乔庆云抬了抬头,仍对着枕头道:“我哪里是嫌弃,我是……,不想让你看见而已。”

    “那若是夫妻,日后还少得了看吗?”

    乔庆云转过头,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口,只在心里想,绝没有下次。

    杨妍秀说话将药瓶放到床头,这时,她发现枕下似乎露出些东西。她只是眼神在上边停滞了片刻,却引得乔庆云格外慌乱,忙扯了把枕头将之捂住。然后支吾道:“你怎么来了?”

    杨妍秀虽有怀疑,但没有多问。“听说爷受了罚,所以来看爷。”

    “我没什么。”

    “爷还嘴硬呢,我都看见了。这打得也太重了,究竟是何罪名?”

    乔庆云道:“就是失查之罪,罚奉一年,还有十五廷杖。”

    杨妍秀觉得奇怪,她不是没见过人受廷杖之刑的,但只有十五廷杖怎么会这么重呢?

    “这不像是只有十五廷杖啊。”

    乔庆云忍疼撑起些身子道:“是我叫他们往死里打的。”

    “啊?!为什么?我还当是宫里有人害爷呢。”

    “连你都这么认为,那我这打就没白挨。”乔庆云嘴角挤出一丝笑,接着道:“其实,这段时日陛下已不再信任江言宁,故意用我架空他。但是这次我要让陛下以为,江言宁势力仍在,所以才借廷杖报复我。”

    “可爷这又何苦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怕皇帝根本不会知道。”

    “江言宁是陛下的大伴,自幼陪伴的情感并不是说丢就丢的。只有这苦肉计,陛下才会认为江言宁的势力坚不可摧,从而下定决心瓦解他们。”乔庆云吃力的挪了挪身子,“至于陛下可否知道,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看着他苍白的脸,杨妍秀不禁心酸,她眉眼微垂,黯然道:“为了替我报仇,这样真值得吗?”

    “你觉得值得就值得。”换了口气,乔庆云回过头,目光在她肩颈处落下,“还疼吗?”

    杨妍秀下意识抚住自己的脖子,抿唇摇了摇头,“本来也不怎么疼的。”

    “让我看看。”

    “不用看了。”

    乔庆云握了她的手,目光中是不容拒绝的坚持,“快让我看看。”

    杨妍秀拗不过,只得撩袍跪坐在床前的踏凳上,解开领口的盘扣。乔庆云伸手小心拉开她衣领,露出伤口。

    伤口依然清晰,只是结了痂。

    只要看到它,乔庆云就好像看到自己扭曲的一面,心里像针扎的一样痛。

    他轻抚疤痕,哑声道:“可能会留疤。”

    杨妍秀收紧了领口,转着漆黑的眼珠朝他屁股的伤处看去,“爷的疤留得更多。”

    看她这般拿各自的伤疤说笑,他也不觉失笑。

    这时,路名走进房门,还没开口,就见杨妍秀领口开着,二人还脸上带笑,不由得脑补出一些东西,当时僵在原地尴尬的能抠出一个地洞。

    正和心爱之人说话,乔庆云余光看到那不识相的路名,他还带着怪异的眼神,笑容立刻收敛,沉声道:“有事吗?”

    路名赶紧猫腰,把脸埋下去,不敢直视屋内光景。“掌印,郭太医在外等候,说是奉陛下旨意来给掌印您瞧伤的。”

    闻言,杨妍秀与乔庆云对视,二人不约而同的露出喜色。

    “你先带燕儿姑娘回避。”

    “是。”

    路名带杨妍秀出屋回避,随后领郭太医进屋瞧伤。

    一番看诊后,太医眉头深锁,“掌印,这是挨了十五廷杖?”

    乔庆云道:“正是。郭太医,不知咱家这伤,几时能好啊?”

    郭太医捏须道:“乔掌印这伤得太重,只怕再多一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所幸现在看来倒不至于,但也怕没个三五月,很难痊愈呀。”

    “那太医可有法子帮咱家止痛?明年开春便是会试之期,咱家奉旨主理此事,实在不敢耽误。”

    郭太医道:“乔掌印身负重伤仍操劳公务,实在难得。下官自会尽心医治掌印的伤。”

    寒暄了几句,郭太医回宫复命去了。

    杨妍秀再回来时,坐在床边道:“爷这苦肉计成了。”

    “是啊,不枉我挨这顿打。呃……”说话,乔庆云艰难的挪动身体,看样子是想换个姿势。

    杨妍秀上前搀扶,“爷想翻身吗?”

    “嗯,我想侧过来,这样和你说话方便些。”

    “那我来扶爷。”

    乔庆云看向靠墙的柜子,“劳烦姑娘先帮我拿条床单过来吧。”

    “嗯。”

    杨妍秀知道他是怕她看见不该看的,所以要拿了单子先遮盖好再翻身。她从衣柜中取了条干净床单,过来盖住下身,这才帮他翻身。

    在翻动时,那枕下的书册再次露出,这次乔庆云并没有发现。杨妍秀跪坐在踏凳上,目光落在上面,“这是什么?”

    乔庆云一看,赶忙用手掩住,然后往深处塞了塞,“没,没什么。”

    杨妍秀看他惨白的脸上竟微微泛红,心中越发好奇,“爷还有什么事,是要瞒着燕儿的吗?”

    “我有什么可瞒你的,只是这个,你暂时……不能看。”

    其实两个人之间的秘密相互都知道,杨妍秀实在想不明白到底还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呢?

    她这眼神凝滞的片刻,让乔庆云莫名紧张,生怕她真跟自己闹起来,硬来抢,那可怎么办?

    杨妍秀并没有去抢,她懂得人与人之间的边界。

    她弯了唇道:“爷慌什么?爷不想让燕儿看,燕儿就不看。难不成燕儿还能大胆到敢从爷手里抢了?”

    她的温顺并未安抚到乔庆云,反而让他有些失望。比起一个怕他的杨妍秀,他更希望在他面前,她是任性妄为的。

    杨妍秀并未看出他眼里的失落,问,“对了,我有件事想问爷。”

    “何事?”

    “楼里有个姐妹,与冯康年家的管家相好多年,后来冯家被抄后,那管家便消失了。所以,她托我跟爷打听他的消息。”

    乔庆云眉头微微蹙动,“你说的是连海?”

    “爷知道他?”

    “嗯。她为何与你打听连海,她是知道了什么?”

    “开始她只是觉得我与爷走的近,便托我打听。可后来她不知听了什么人的话,怀疑是爷抓了连海。我与她说,爷是奉旨抄家,抄的是官,与家仆无关,但她似乎仍有怀疑。所以,燕儿受人之托,就顺便跟爷打听打听。”

    乔庆云凝视她的眼睛,淡淡的道:“连海确是我抓的。”

    杨妍秀诧异,“一个管家,爷抓他做什么?”

    “冯康年一直是洛文喻的心腹,如果洛文喻当年得到过那本账册,他多半会知道。那么作为他的管家,也有可能知道这件事,所以我就抓了他审问。”

    “那爷可问出了什么?”

    乔庆云摇了摇头,“我严刑拷打,到他咽气前,他都坚持说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有些可惜,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那么重要的东西,洛文喻不会随便与人说的。”

    乔庆云告了她这些,嘴角略带几分玩味,“你知道了这些,又打算如何回复你那姐妹呢?”

    “还能如何回复,就说爷也不知便是。”

    乔庆云点了点头,叮嘱道:“有人去醉梦仙居说闲话,可见已有人盯上了你,你要多加小心,近日还是不要轻易上我这儿来了。”

    杨妍秀抿唇,故作娇羞,“我不来看爷,爷不想我吗?”

    乔庆云眉心猛的颤了颤,他端详杨妍秀此刻的笑容,有些妩媚,又有些狡黠,眼神里是数不尽的媚态。

    凝视半晌,他不禁问,“我忽然好奇,那日皇帝去醉梦仙居时,你究竟做了什么,竟让他觉得你举止轻浮?”

    杨妍秀一笑,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又朝乔庆云扭了些,举手托住下巴,挑眼角深望,眼神里极尽勾引。“无非就是这样而已。皇帝见的女子皆是名门淑女,自然见不得我这种。”

    乔庆云被看得心猿意马,也顾不得伤痛,探了手抚摸她的鬓发,痴然道:“我倒是喜欢你这样,妩媚,动人,还有些骄纵。”

    “不过,你支使我做了那么多事,我可不准你以这样的眼神去看别人。”

    “哧!爷几时变得这般强势了,连人家眼神都要管了。那万一燕儿不小心这么看了别人,爷会怎么办呢?”

    乔庆云被她气得无语,却又知道她是故意与自己说笑,无奈道:“就是看在我受着伤的份儿上,你就不能说点儿我爱听的吗?”

    杨妍秀眸子在眼中转动,还未开口脸先红了几分。她缓缓靠近些轻声道:“等爷伤好了,燕儿来伺候爷,可好?”

    乔庆云愣了瞬,苍白的脸上泛起血色。他转头看向她,心里想问的太多。他想问她真的不怕他会伤到她?他想知道那次后她真实心里是怎么看他?他还想知道她会不会看不起他,是不是只想利用……

    可太多的疑虑,在张口的一瞬却只化作一句,“好,我到时去接你。”

    杨妍秀直起身,朝窗外看去,“天色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她起身时,乔庆云忽的握住她的手,眼中不舍。

    杨妍秀道:“爷说近日有人盯上了醉梦仙居,那燕儿便不可无缘无故地离开,免得引人怀疑,再坏了爷的谋划。”

    说罢,她抽身退后几步,“燕儿自己回去就行了,爷不必让人送我。”

    迟疑片刻,乔庆云松开手,将手掌枕于脸侧,望着她痴痴地吐出一句,“好。”

    待杨妍秀离开,乔庆云吩咐路名,“你去让人暗中护送她回去,切不可让人发现。”

    “是,掌印。”

    路名躬身退出,将房门带上。

    乔庆云稍稍挪动身体,脑子里是方才与她的对话。想到她很快要来过夜,心里即激动又不免担心。他伸手到枕下摸出路名那本册子,捧在手上左思右想,终究还是耐不住心中的躁动,翻开了封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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