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4号，星期六
今早的空气比往常还要湿冷些，路面上隐约能看见清晨凝结的尚未消散的露珠，正应了今天的节气。
二十四节气中的霜降——这是属于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了。
秋雨迈着飞快的步子，奔跑在通往学校的树荫下。
清晨冰冷的空气没有让他感到寒冷，反而因为剧烈运动，秋雨感到背脊中央的汗液正渗入衣物，传来不适的触感。
“——怎么，你又要迟到啦~”
“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嘛？！”
秋雨因为没能适应今早的降温，在床上多赖了一会儿，结果一睡就是十分钟，要不是父亲出门前特地叫醒他，怕是要等到第一节课下才起床吧。
而这个点，恰好在夏岚到校的时间段里。
很不巧，但也很巧，夏岚果断放弃骑车，推起车陪跑在秋雨身旁。
“想不到你又为了等我而睡懒觉，我真的好开心哦~”
“你真的——给我——闭嘴！”
秋雨一边喘着大气，一边还要对夏岚的冷嘲热讽予以反击，着实有些难堪。
夏岚也明知秋雨的体力所剩无几，还故意引诱秋雨大声说话，真是相当恶趣味了。
“所以你今天的作业要第几个交啊~可~惜~我写完了~”
“滚——！”
“诶嘿，没踹着~”
“哈——哈——”
秋雨大口吸着湿冷的空气，说不上是累的，还是被夏岚气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两人就这样吵吵闹闹地跑进校门，发现校门口还有不少人。
或许是天冷的缘故，学生们到校普遍较晚——唯独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伫立在校门口的值岗位。
邢樱——和秋雨一样，是才入学两个月的高一学生，虽说身处同一年级，她们班的教室却在秋雨楼上，平时不太能碰到，也就校门口和课间操能瞥见她了。
秋雨倒是与她在办公室打过照面了，夏岚则不好说。
他一见到邢樱，就别开视线，好像根本没看到一样。
然而就秋雨的观察，邢樱次次都能看见夏岚——用充满恨意的目光。
本着不深究过去的潜规则，秋雨再没就邢樱的事问起夏岚，可如此状态又能持续多久呢？
再厚的鼓面，也有被捅破的一天。
说不定这样也好，无论夏岚一路上有多烦人，一旦见到邢樱，立刻就收敛起来，倒也省的秋雨多费口舌了。
夏岚去车棚停车，秋雨就站在路口，望着东边蒙蒙亮的天，今天的天空布满云雾，只能看见初日在厚厚的云层那端放出隐隐约约的白光。
若是几个星期前，这条通往操场的小路可是沐浴在朝阳下的。
夏岚停好车，上前拍下秋雨的肩，秋雨便跟上夏岚先行的脚步，踩上小花坛边的楼梯上楼。
这附近除了停放自行车，平时少有同学经过，楼底的花坛树丛被园艺修剪的圆润精致，暗红色的灌木丛与翠绿色的教学楼外墙色差鲜明，独有设计感——秋雨偶尔会为这一处别致小天地无人观赏而感到惋惜。
看了眼手表，距离早读时间还有十分钟，说明秋雨的跑步速度较之前有很大进步了，说不定这还是夏岚的功劳。
经常被夏岚拉去打球，不知不觉体力也好起来了，一想到这里，秋雨就欣慰地笑出声来。
“嘿嘿……”
感觉今天会遇上好事。
“——你干嘛？！”
“什么干嘛？！”
“突然笑这么开心，吓我一跳。”
“这也能吓一跳，莫不是心里有鬼~”
“……神秘兮兮的。”
“你刚不还说我——什么来着~作业没交？”
“……”
夏岚突然迈开脚步，从一脚两格台阶变成了三格，迅速与秋雨拉开距离。
“——喂，突然走这么快干嘛，等我一下！”
“我赶着交作业咯，我才不要最后一个交咯~”
“——你再给我说一句？！”
结果秋雨还是没跟上夏岚的速度，气喘吁吁踩上三楼的台阶。
要不是综合楼二层没有通往高中部的过道，秋雨真不想多爬一层楼。
“——抓到——你了——”
“我怕再不等你下，你就摊在走廊上了。”
“——真能——嘴硬——”
“到底是谁嘴硬啊……”
秋雨一把搭在夏岚肩上，一边深呼吸调整自身状态，一边依靠夏岚的力量，将自己疲倦的身子拖至二楼的教室。
教室里，不少同学都还四处走动着，将一份份作业递给组长，这情形在秋雨看来是令人安心的，这意味着他不用再单独跑办公室一趟了，可但不知怎么的，他察觉到氛围中的一丝不自然。
进入教室的瞬间，同学们都望向秋雨和夏岚，像是确认了什么后又继续各忙各的，眼神里透出一丝陌生感，不知是今早的气温让大家有些拘束，还是有什么奇怪的人混进班里来了。
“干，干嘛！？突然看我们……”
“你是不是又对班里女生做了什么？”
“兔子还不食窝边草呢！”
“龙教授真没白教你啊……”
秋雨说着，拽了夏岚左肩一下。
“……送我回座位。”
“好嘞好嘞，何大少爷~”
秋雨继续搭着夏岚的肩膀，大部分依靠夏岚的力量走到桌边。
后桌的织画已经收拾好课桌，拿起语文书背诵起来。
“哟，乐正~大清早用功呐~”
“……（白眼）”
“你是有多不会说话。”
“……你也没好到哪去。”
“我错了，大清早就给您道歉了。”
“唷~俩前后桌一如既往的亲密啊~”
“——别再添油加醋了！”
“……”
这时，秋雨又觉察班级气氛安静下来了，用余光扫过四周，同学们又朝这边望了一眼，令秋雨浑身不舒服。
“……那个，乐正同学。”
“……嗯？”
“今天班里怎么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啊乐正，我们刚进门就感觉怪怪的，难不成……”
“你想到什么了吗？！”
“——难不成有女生主动来找我？！”
“嗯，你这家伙的妄想从没让我失望过……”
“……姑且是吧。”
“嗯嗯，我就说——什嘛？！”
“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
织画轻描淡写给出的肯定，反倒让秋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夏岚只是开玩笑似的过过嘴瘾，竟没想到一语成谶——真的有女生来找他？！
“等等乐正同学，‘姑且是’是什么意思？！”
“哪个班的，四班还是六班？或者再宽泛些，高二还是高三的？！”
“几天不见，你的狩猎范围已经这么广了吗？！”
“……都不算，如果没听错的话。”
“这还能是校外的？！”
“果然，那天偷偷溜去打街球是对的……”
“你还能再离谱点吗？！”
秋雨和夏岚都有些激动，虽然是不同意义上的。
他俩在织画桌边哇哇乱叫，甚至有一瞬盖过了班里交作业的吵闹声。
突然间，织画的目光像被什么吸了去，只朝秋雨身后瞄了一眼，又捧起书背起文言文。
“怎么突然又看书去了，你说清楚点啊——”
“没事的秋雨，如今我已然就位，那位女生想什么时候来都行，咱今儿个就在班里不走了！”
“事到如今我都不敢相信你这家伙居然——”
“——你们在聊谁呀~”
“呜哇吓我一跳——嗯？”
“——？！”
“~~~~？”
“……”
“……！”
“……？！”
“——？？！！”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传至两人耳边，悄若耳语，轻若浮竹，流淌若溪，婉转若啼，一时间谁也没反应过来。
可当意识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时，秋夏二人双双猛地将头反扭，速度堪比脊柱反射，没有再吭出一声，只瞪大了惺忪的双眼，看向身后那个方向的那个人。
那是梦一般的回眸，他们等这一刻仿佛太久，太久了。
有诗云：
朱玉妆成五尺高，盖帘南掠挂眉梢。
炽眼微唇红颜藏，半盏花灯半边翘。
一眼万年似天骄，双束飞流傍肩绕。
大家闺秀若从文，颦颦行姿易安貌。
“你……”
“你是——！”
秋夏二人双目如炬，双眉如峰，望眼前这位二八豆蔻，似曲中叹去，似画中走来，一时竟无语凝噎。
这女子文质彬彬却器宇不凡，脸庞圆润又不显臃肿，身材丰满且不显邪媚，她乖巧背过手去，微微侧头前倾，用一种很犯规的视角仰望身前两位健硕少年，倘若换作他人，被此等少女以如此之神态身姿相迎，定会当场沦陷吧。
然而我们的这两位16岁正直青春期的男子高中生，不约而同地歪过脑袋，异口同声，用近乎痴呆的表情反问一句——
“——谁啊？”
“——谁啊？”
“……啊？”
“啥啊————————？！”
不光那位少女满脸问号，全班屏在这一刻的气息，都随二人莫名的举动迸发出来，惊天的疑问声回荡在高一（2）班的教室。
“——你们有没有搞错？！”
“来找你们的人你们自己都不认识？！”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诸如此类的抱怨声此起彼伏，可此时怨气最大的似乎是新来的那位。
“——才三个月没见，你们两个寻我开心吗？！”
“听声音有点像雪凝……”
“什么叫有点像！”
“但外表完全不像，应该说，雪凝应该没有如此……”
“过去打扮太老土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眼前的美少女似乎大受打击，破罐子破摔地自嘲起来。
“——等等，夏岚，她真的是——”
“嗯嗯，是我！”
“真的是雪凝的声音！”
“你说什么？！”
“还停留在声音上吗！我要哭了呜呜呜呜呜——”
秋雨和夏岚看似在说风凉话，其实已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据他们所知，初中时期的雪凝戴着一副巨大的圆框眼镜，头发简简单单的绑成低马尾垂在脑后，身材微胖，在校时一直穿着蓝白色校服运动装，常服是以棕色和暗红色为主的格子衫，加上性格文静，不爱说话，是班级里不起眼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初一入学后被归入四人小组，他们绝不可能与这样一位内向的女生有对话的可能。
但眼前的雪凝，摘下了她象征性的圆框眼镜，露出珠圆玉润的八字眼，将头发扎成两股短马尾垂在胸前，刘海整齐梳成三七分，七的那份在左眉梢翘起，三的那份用粉红色的雪花发卡固定在右眼侧，整个人看上去大不一样了，加上身穿樟香的特色红白校服裙，更突显出身材的曲线，从过去不起眼的样子摇身一变，成了走在街上都会引人多看两眼的美丽大小姐。
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只能是“大家闺秀”了。
其实秋雨以前就觉得雪凝自带古典气质，若稍加打扮定能出众，可那时的雪凝并不追求外在，若仅仅为了变得好看而梳云掠月，怕给人一种华而不实的感觉，也是时间的浪费——雪凝曾这样回答过他。
到头来看，时间确实能改变人的一些想法。
此时的雪凝，正以她曾嗤之以鼻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着实让秋雨和夏岚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
但对于见证挚友发生巨大的转变这种事，彼此都不是第一次了，于是两人很快又接受了现实。
只是秋雨看到记忆中朴素的雪凝变成了如此的美少女，难免有些脸颊泛红，语无伦次。
“雪……”
秋雨本想维持往常朋友间轻松的聊天氛围，用玩笑话带过，奈何还是看得入了神。
“认出我了吗？”
“真、真的是你嘛，雪——凝——？！”
“为什么说得像我失踪十年生死未卜又阴差阳错与古稀之年的父亲在家中重逢一样啊！”
“怎么能瞬间脑补出这种桥段的……”
“不，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好像还挺适合你的！”
“为什么我感受不到真心！”
“啊啊一时半会儿有太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实有这种感觉呢，其实我也……”
“雪凝——得劲！”
“你又是什么情况？！”
“没戴眼镜还真认不出你了！”
“你是靠眼镜辨认我的吗？”
“稍微苗条了些？”
“终于有句还算中听的话了……”
“居然有一瞬间让我产生了想交朋友认识一下的冲动！”
“才夸的你又马上打击我，我们不是朋友吗？！一直以来你都把我当什么了？！”
“他说的朋友不是你理解中的——啊不说这个，话说你的病怎么样了，医生说可以出来了吗，我早上还想着让龙教授把这周的笔记带过去的！”
“嗯，恢复得差不多啦，一直以来谢谢你啦~~不过我们之间就不说这种客套话了哈~”
“太好了，终于你也来了，我又多一条大腿可以抱了！”
“你说这话是真心的么……”
“噫，居然想抱雪凝的腿，我以为你的变态只是说说的。”
“真就只是说说的啊，你别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啊秋雨！”
“哈哈哈，你俩还是老样子……”
仅仅几句话的功夫，三人很快找回了曾经相处的感觉，没有因为三个月的隔离而疏远，不往他们这些天的线上交流，对彼此的性格还把握得很清楚。
回过神来，教室里的其他同学又接着忙手头的活，交作业的交作业，补作业的补作业，晨读的晨读，背诵的背诵，包括某位秋雨后座的女生。
“明知道你一直是这的学生，可突然一回来，反而有种转校生的感觉，诶呀~有点新鲜，嘿嘿！”
“哈哈哈，那种神秘的转学生是嘛，确实有那味道。”
“本来是有打算像转校生一样出场的，比如在上课的时候，我从门口走上讲台这样，‘大家好，我是何雪凝，从今天起要和大家一起上课了’，这种感觉，吓你们一大————跳~”
“那确实会吓一大跳啊，我都能想象那个场景了！”
“可你现在……”
“没忍住，诶嘿~”
“我想也是呢，话说‘诶嘿’什么的……”
秋雨为今早错失的惊喜而苦笑，雪凝则装作赔礼道歉，可爱地吐出舌头，这些举动本不属于这位内向的女生，可她如今已焕然一新，调皮的小动作也算锦上添花了，想必将来还会经常看见吧。
“不过你能回来，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
“——咳。”
秋雨话刚说一半，被后桌传来的咳嗽声打断。
“……”
“……啊。”
秋雨回过头瞧了眼，织画似乎有些异样。
“……没事，你们聊你们的，我背书呛到了而已。”
“……”
不到半秒的眼神交换，秋雨竟感受到久违的寒意。
织画的确是在背书，她随后又咳了几声，看样子不像是故意的，但她的这一举动反而提醒了秋雨。
一不小心就陷入三人的世界中了，明明还有作业要交——
可比起交作业，如何作为中间人，为两位性格迥异的女生彼此介绍才是当务之急。
秋雨迅速转过头来，露出一副难堪的表情。
“那个……我们在这聊开是不是不太好，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对哦，我们刚来还没交作业，秋雨，我先去交咯！”
“等等，你——”
夏岚突然猛地跑开了，还朝秋雨抛了个媚眼，看来他也注意到刚刚织画的小动作了。
不过他选择的是暂时离场。
“好家伙，居然在这个节骨眼自己跑了！”
夏岚只是传来坏笑，小跑到靠里面的座位，打开书包开始拿书。
“啊！对哦，你们还没交作业，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你们先去交哈，马上也要上课了，我们之后再聊吧~”
雪凝见状，赶忙低头致歉，给出令人安心的回答，才让刚陷入困境的秋雨松了口气。
雪凝不愧是雪凝，无论外表变得如何华丽，大家闺秀的气质到底还是藏不住的，不如说这样的转变更是如虎添翼。
“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真要聊起来的话，估计这个上午就过去了，哈哈……”
秋雨总算能提起桌上的书包，划开拉链，顺势坐上椅子，而就在这个瞬间——雪凝和织画四目相接。
站在过道上的雪凝原本没注意到后桌的织画，是因为中间有两位还算高大的男生挡住视线，双方都看不见彼此——此刻秋雨让出了一人的身位，他这道天然的屏障自然就消失了，只剩下一段空无一物的距离，而距离的那头，是一位素昧平生的少女。
“……”
“——”
她们自己也未曾想到，这个对视的瞬间，成为了她们最初的邂逅。
其实也不是多么有仪式感的瞬间，只是在秋雨侧身坐下的时候，织画看着雪凝，而雪凝也看着织画，仅此而已。
这本应是一个无意间的小意外。
“……咳。”
“——唔。”
可这两位才入学不久的初次见面的女孩子，竟对视了良久。
萍水相逢，一见如故。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两人明明没有说话，却感觉把什么话都说了，在这个空白无声的世界里，只有她们二人，鸟语和花香。
雪凝看着眼前的织画，捧着拿倒了的语文书，冰冰凉的目光，令人难以捉摸，可雪凝却明白，那是怕生的眼神，她也曾拥有的眼神，所以她明白此时该做什么。
——可秋雨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看着眼前两位姑娘的无言对视，整个人顿时汗流浃背。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秋雨拿作业的手不自觉停了下来，躲在镜框后的小眼神来回迷离，完全没注意夏岚已经抱起一叠作业四处奔波了。
终于，在短暂又漫长的凝视后，雪凝走上前一步，扬起自信的笑容，吓得秋雨和织画都往后缩了缩。
“你好，我的名字叫何雪凝，叫我雪凝就好啦，今后也请多多包涵~”
“哦，嗯，你好……”
“我们是同班同学了，我也想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
面对雪凝善意的问候，织画看上去有些犹豫。
她赶忙看了眼秋雨，可一个满脸皱成橘子皮的笨蛋似乎指望不上什么，于是又放空视线。
只见织画的眼神在空中游离了片刻，才战战兢兢地朝雪凝张口。
“乐正织画，叫我织画就好……”
“谢谢~织——画——真好听~那我们算认识啦，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尽管说呀~”
“彼此彼此……”
“这里是地狱吗——唔！”
秋雨还在尴尬的空间中没缓过神来，雪凝趁此空隙，将食指和拇指交错握拳伸到他额前，给他的脑门来了一记弹指，秋雨立刻精神抖擞地原地一跳。
“好痛——虽然不怎么痛，但是好痛！”
“别说什么梦话啦，要交作业就快去交啊，你不是数学课代表吗，大家的数学作业都是你负责的吧！”
“啊，说的没错！”
“真是，又给我装——好啦，招呼就打到这里，我该回去啦~”
“回去……你要回哪去，不是今天来上课的吗？”
“是要来上课，不过我还要去校长室报个到，现在是偷偷溜出来哒，去晚了龙教授又该到处找我了~”
“赶紧去吧你！还真是不紧不慢的啊，早自习可是龙教授上的！”
“知道啦知道啦~回见~”
“走你走你——”
和秋雨做了简短的道别，雪凝便招招手，快步从前门走出教室。
“……”
“……”
雪凝走后，教室后门角落这一块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背书声。
“……太狡猾了。”
“你说雪凝吗？”
“……她明明一眼就猜到我是谁了，你们私下交流这么多，不可能认不出我，就算没见过面。”
“这就是她的待人之道吧，无论是不是听闻过的，但凡是她初次接触，都会走这样的一个流程，虽然我们觉得没太必要就是了……”
“……你还真了解她。”
“也说不上了解吧，我们仨之间姑且互通了一些基本共识，这个我应该和你说起过，尽管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
“……哦。”
织画冷冷应了一句，低下头继续看书了，一看不对，又将书翻转过来。
“……明明还被弹脑门。”
“你说刚刚的吗，啊……这个是雪凝的特技啦，我和夏岚都被弹过，你要不也试试？听上去很响但是根本不痛的，反而有种提神醒脑的感觉——”
“不用了，反正只有笨蛋才喜欢被弹脑门，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一定被弹得最多。”
“这么算起来确实——不对，怎么我成笨蛋了，你前几天还一口一个叫夏岚笨蛋的！”
“你们两个半斤八两……”
织画随后就低下头念起诗词，再未理睬秋雨，秋雨只得将书包内层收拾好的一摞作业本拿出来，放下一本数学作业在自己桌边的书堆上，抱起其他的本子走向其他课代表的位子。
叶翎学姐才刚离开，雪凝又回来上课了，最近真是发生了好多事啊……
只是这样，未来会有所改变吗，大家能好好相处吗？
面对自己归属的小圈子不断变化，秋雨感到些许不安，同样也感到一阵兴奋，仿佛像这样逐渐凝聚在一起，就能做到什么了不起的事了。
这个少年只是顺应着某种命运的安排，一步步向前迈进罢了。
今早的空气比往常还要湿冷些，路面上隐约能看见清晨凝结的尚未消散的露珠，正应了今天的节气。
二十四节气中的霜降——这是属于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了。
秋雨迈着飞快的步子，奔跑在通往学校的树荫下。
清晨冰冷的空气没有让他感到寒冷，反而因为剧烈运动，秋雨感到背脊中央的汗液正渗入衣物，传来不适的触感。
“——怎么，你又要迟到啦~”
“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嘛？！”
秋雨因为没能适应今早的降温，在床上多赖了一会儿，结果一睡就是十分钟，要不是父亲出门前特地叫醒他，怕是要等到第一节课下才起床吧。
而这个点，恰好在夏岚到校的时间段里。
很不巧，但也很巧，夏岚果断放弃骑车，推起车陪跑在秋雨身旁。
“想不到你又为了等我而睡懒觉，我真的好开心哦~”
“你真的——给我——闭嘴！”
秋雨一边喘着大气，一边还要对夏岚的冷嘲热讽予以反击，着实有些难堪。
夏岚也明知秋雨的体力所剩无几，还故意引诱秋雨大声说话，真是相当恶趣味了。
“所以你今天的作业要第几个交啊~可~惜~我写完了~”
“滚——！”
“诶嘿，没踹着~”
“哈——哈——”
秋雨大口吸着湿冷的空气，说不上是累的，还是被夏岚气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两人就这样吵吵闹闹地跑进校门，发现校门口还有不少人。
或许是天冷的缘故，学生们到校普遍较晚——唯独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伫立在校门口的值岗位。
邢樱——和秋雨一样，是才入学两个月的高一学生，虽说身处同一年级，她们班的教室却在秋雨楼上，平时不太能碰到，也就校门口和课间操能瞥见她了。
秋雨倒是与她在办公室打过照面了，夏岚则不好说。
他一见到邢樱，就别开视线，好像根本没看到一样。
然而就秋雨的观察，邢樱次次都能看见夏岚——用充满恨意的目光。
本着不深究过去的潜规则，秋雨再没就邢樱的事问起夏岚，可如此状态又能持续多久呢？
再厚的鼓面，也有被捅破的一天。
说不定这样也好，无论夏岚一路上有多烦人，一旦见到邢樱，立刻就收敛起来，倒也省的秋雨多费口舌了。
夏岚去车棚停车，秋雨就站在路口，望着东边蒙蒙亮的天，今天的天空布满云雾，只能看见初日在厚厚的云层那端放出隐隐约约的白光。
若是几个星期前，这条通往操场的小路可是沐浴在朝阳下的。
夏岚停好车，上前拍下秋雨的肩，秋雨便跟上夏岚先行的脚步，踩上小花坛边的楼梯上楼。
这附近除了停放自行车，平时少有同学经过，楼底的花坛树丛被园艺修剪的圆润精致，暗红色的灌木丛与翠绿色的教学楼外墙色差鲜明，独有设计感——秋雨偶尔会为这一处别致小天地无人观赏而感到惋惜。
看了眼手表，距离早读时间还有十分钟，说明秋雨的跑步速度较之前有很大进步了，说不定这还是夏岚的功劳。
经常被夏岚拉去打球，不知不觉体力也好起来了，一想到这里，秋雨就欣慰地笑出声来。
“嘿嘿……”
感觉今天会遇上好事。
“——你干嘛？！”
“什么干嘛？！”
“突然笑这么开心，吓我一跳。”
“这也能吓一跳，莫不是心里有鬼~”
“……神秘兮兮的。”
“你刚不还说我——什么来着~作业没交？”
“……”
夏岚突然迈开脚步，从一脚两格台阶变成了三格，迅速与秋雨拉开距离。
“——喂，突然走这么快干嘛，等我一下！”
“我赶着交作业咯，我才不要最后一个交咯~”
“——你再给我说一句？！”
结果秋雨还是没跟上夏岚的速度，气喘吁吁踩上三楼的台阶。
要不是综合楼二层没有通往高中部的过道，秋雨真不想多爬一层楼。
“——抓到——你了——”
“我怕再不等你下，你就摊在走廊上了。”
“——真能——嘴硬——”
“到底是谁嘴硬啊……”
秋雨一把搭在夏岚肩上，一边深呼吸调整自身状态，一边依靠夏岚的力量，将自己疲倦的身子拖至二楼的教室。
教室里，不少同学都还四处走动着，将一份份作业递给组长，这情形在秋雨看来是令人安心的，这意味着他不用再单独跑办公室一趟了，可但不知怎么的，他察觉到氛围中的一丝不自然。
进入教室的瞬间，同学们都望向秋雨和夏岚，像是确认了什么后又继续各忙各的，眼神里透出一丝陌生感，不知是今早的气温让大家有些拘束，还是有什么奇怪的人混进班里来了。
“干，干嘛！？突然看我们……”
“你是不是又对班里女生做了什么？”
“兔子还不食窝边草呢！”
“龙教授真没白教你啊……”
秋雨说着，拽了夏岚左肩一下。
“……送我回座位。”
“好嘞好嘞，何大少爷~”
秋雨继续搭着夏岚的肩膀，大部分依靠夏岚的力量走到桌边。
后桌的织画已经收拾好课桌，拿起语文书背诵起来。
“哟，乐正~大清早用功呐~”
“……（白眼）”
“你是有多不会说话。”
“……你也没好到哪去。”
“我错了，大清早就给您道歉了。”
“唷~俩前后桌一如既往的亲密啊~”
“——别再添油加醋了！”
“……”
这时，秋雨又觉察班级气氛安静下来了，用余光扫过四周，同学们又朝这边望了一眼，令秋雨浑身不舒服。
“……那个，乐正同学。”
“……嗯？”
“今天班里怎么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啊乐正，我们刚进门就感觉怪怪的，难不成……”
“你想到什么了吗？！”
“——难不成有女生主动来找我？！”
“嗯，你这家伙的妄想从没让我失望过……”
“……姑且是吧。”
“嗯嗯，我就说——什嘛？！”
“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
织画轻描淡写给出的肯定，反倒让秋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夏岚只是开玩笑似的过过嘴瘾，竟没想到一语成谶——真的有女生来找他？！
“等等乐正同学，‘姑且是’是什么意思？！”
“哪个班的，四班还是六班？或者再宽泛些，高二还是高三的？！”
“几天不见，你的狩猎范围已经这么广了吗？！”
“……都不算，如果没听错的话。”
“这还能是校外的？！”
“果然，那天偷偷溜去打街球是对的……”
“你还能再离谱点吗？！”
秋雨和夏岚都有些激动，虽然是不同意义上的。
他俩在织画桌边哇哇乱叫，甚至有一瞬盖过了班里交作业的吵闹声。
突然间，织画的目光像被什么吸了去，只朝秋雨身后瞄了一眼，又捧起书背起文言文。
“怎么突然又看书去了，你说清楚点啊——”
“没事的秋雨，如今我已然就位，那位女生想什么时候来都行，咱今儿个就在班里不走了！”
“事到如今我都不敢相信你这家伙居然——”
“——你们在聊谁呀~”
“呜哇吓我一跳——嗯？”
“——？！”
“~~~~？”
“……”
“……！”
“……？！”
“——？？！！”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传至两人耳边，悄若耳语，轻若浮竹，流淌若溪，婉转若啼，一时间谁也没反应过来。
可当意识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时，秋夏二人双双猛地将头反扭，速度堪比脊柱反射，没有再吭出一声，只瞪大了惺忪的双眼，看向身后那个方向的那个人。
那是梦一般的回眸，他们等这一刻仿佛太久，太久了。
有诗云：
朱玉妆成五尺高，盖帘南掠挂眉梢。
炽眼微唇红颜藏，半盏花灯半边翘。
一眼万年似天骄，双束飞流傍肩绕。
大家闺秀若从文，颦颦行姿易安貌。
“你……”
“你是——！”
秋夏二人双目如炬，双眉如峰，望眼前这位二八豆蔻，似曲中叹去，似画中走来，一时竟无语凝噎。
这女子文质彬彬却器宇不凡，脸庞圆润又不显臃肿，身材丰满且不显邪媚，她乖巧背过手去，微微侧头前倾，用一种很犯规的视角仰望身前两位健硕少年，倘若换作他人，被此等少女以如此之神态身姿相迎，定会当场沦陷吧。
然而我们的这两位16岁正直青春期的男子高中生，不约而同地歪过脑袋，异口同声，用近乎痴呆的表情反问一句——
“——谁啊？”
“——谁啊？”
“……啊？”
“啥啊————————？！”
不光那位少女满脸问号，全班屏在这一刻的气息，都随二人莫名的举动迸发出来，惊天的疑问声回荡在高一（2）班的教室。
“——你们有没有搞错？！”
“来找你们的人你们自己都不认识？！”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诸如此类的抱怨声此起彼伏，可此时怨气最大的似乎是新来的那位。
“——才三个月没见，你们两个寻我开心吗？！”
“听声音有点像雪凝……”
“什么叫有点像！”
“但外表完全不像，应该说，雪凝应该没有如此……”
“过去打扮太老土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眼前的美少女似乎大受打击，破罐子破摔地自嘲起来。
“——等等，夏岚，她真的是——”
“嗯嗯，是我！”
“真的是雪凝的声音！”
“你说什么？！”
“还停留在声音上吗！我要哭了呜呜呜呜呜——”
秋雨和夏岚看似在说风凉话，其实已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据他们所知，初中时期的雪凝戴着一副巨大的圆框眼镜，头发简简单单的绑成低马尾垂在脑后，身材微胖，在校时一直穿着蓝白色校服运动装，常服是以棕色和暗红色为主的格子衫，加上性格文静，不爱说话，是班级里不起眼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初一入学后被归入四人小组，他们绝不可能与这样一位内向的女生有对话的可能。
但眼前的雪凝，摘下了她象征性的圆框眼镜，露出珠圆玉润的八字眼，将头发扎成两股短马尾垂在胸前，刘海整齐梳成三七分，七的那份在左眉梢翘起，三的那份用粉红色的雪花发卡固定在右眼侧，整个人看上去大不一样了，加上身穿樟香的特色红白校服裙，更突显出身材的曲线，从过去不起眼的样子摇身一变，成了走在街上都会引人多看两眼的美丽大小姐。
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只能是“大家闺秀”了。
其实秋雨以前就觉得雪凝自带古典气质，若稍加打扮定能出众，可那时的雪凝并不追求外在，若仅仅为了变得好看而梳云掠月，怕给人一种华而不实的感觉，也是时间的浪费——雪凝曾这样回答过他。
到头来看，时间确实能改变人的一些想法。
此时的雪凝，正以她曾嗤之以鼻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着实让秋雨和夏岚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
但对于见证挚友发生巨大的转变这种事，彼此都不是第一次了，于是两人很快又接受了现实。
只是秋雨看到记忆中朴素的雪凝变成了如此的美少女，难免有些脸颊泛红，语无伦次。
“雪……”
秋雨本想维持往常朋友间轻松的聊天氛围，用玩笑话带过，奈何还是看得入了神。
“认出我了吗？”
“真、真的是你嘛，雪——凝——？！”
“为什么说得像我失踪十年生死未卜又阴差阳错与古稀之年的父亲在家中重逢一样啊！”
“怎么能瞬间脑补出这种桥段的……”
“不，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好像还挺适合你的！”
“为什么我感受不到真心！”
“啊啊一时半会儿有太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实有这种感觉呢，其实我也……”
“雪凝——得劲！”
“你又是什么情况？！”
“没戴眼镜还真认不出你了！”
“你是靠眼镜辨认我的吗？”
“稍微苗条了些？”
“终于有句还算中听的话了……”
“居然有一瞬间让我产生了想交朋友认识一下的冲动！”
“才夸的你又马上打击我，我们不是朋友吗？！一直以来你都把我当什么了？！”
“他说的朋友不是你理解中的——啊不说这个，话说你的病怎么样了，医生说可以出来了吗，我早上还想着让龙教授把这周的笔记带过去的！”
“嗯，恢复得差不多啦，一直以来谢谢你啦~~不过我们之间就不说这种客套话了哈~”
“太好了，终于你也来了，我又多一条大腿可以抱了！”
“你说这话是真心的么……”
“噫，居然想抱雪凝的腿，我以为你的变态只是说说的。”
“真就只是说说的啊，你别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啊秋雨！”
“哈哈哈，你俩还是老样子……”
仅仅几句话的功夫，三人很快找回了曾经相处的感觉，没有因为三个月的隔离而疏远，不往他们这些天的线上交流，对彼此的性格还把握得很清楚。
回过神来，教室里的其他同学又接着忙手头的活，交作业的交作业，补作业的补作业，晨读的晨读，背诵的背诵，包括某位秋雨后座的女生。
“明知道你一直是这的学生，可突然一回来，反而有种转校生的感觉，诶呀~有点新鲜，嘿嘿！”
“哈哈哈，那种神秘的转学生是嘛，确实有那味道。”
“本来是有打算像转校生一样出场的，比如在上课的时候，我从门口走上讲台这样，‘大家好，我是何雪凝，从今天起要和大家一起上课了’，这种感觉，吓你们一大————跳~”
“那确实会吓一大跳啊，我都能想象那个场景了！”
“可你现在……”
“没忍住，诶嘿~”
“我想也是呢，话说‘诶嘿’什么的……”
秋雨为今早错失的惊喜而苦笑，雪凝则装作赔礼道歉，可爱地吐出舌头，这些举动本不属于这位内向的女生，可她如今已焕然一新，调皮的小动作也算锦上添花了，想必将来还会经常看见吧。
“不过你能回来，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
“——咳。”
秋雨话刚说一半，被后桌传来的咳嗽声打断。
“……”
“……啊。”
秋雨回过头瞧了眼，织画似乎有些异样。
“……没事，你们聊你们的，我背书呛到了而已。”
“……”
不到半秒的眼神交换，秋雨竟感受到久违的寒意。
织画的确是在背书，她随后又咳了几声，看样子不像是故意的，但她的这一举动反而提醒了秋雨。
一不小心就陷入三人的世界中了，明明还有作业要交——
可比起交作业，如何作为中间人，为两位性格迥异的女生彼此介绍才是当务之急。
秋雨迅速转过头来，露出一副难堪的表情。
“那个……我们在这聊开是不是不太好，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对哦，我们刚来还没交作业，秋雨，我先去交咯！”
“等等，你——”
夏岚突然猛地跑开了，还朝秋雨抛了个媚眼，看来他也注意到刚刚织画的小动作了。
不过他选择的是暂时离场。
“好家伙，居然在这个节骨眼自己跑了！”
夏岚只是传来坏笑，小跑到靠里面的座位，打开书包开始拿书。
“啊！对哦，你们还没交作业，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你们先去交哈，马上也要上课了，我们之后再聊吧~”
雪凝见状，赶忙低头致歉，给出令人安心的回答，才让刚陷入困境的秋雨松了口气。
雪凝不愧是雪凝，无论外表变得如何华丽，大家闺秀的气质到底还是藏不住的，不如说这样的转变更是如虎添翼。
“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真要聊起来的话，估计这个上午就过去了，哈哈……”
秋雨总算能提起桌上的书包，划开拉链，顺势坐上椅子，而就在这个瞬间——雪凝和织画四目相接。
站在过道上的雪凝原本没注意到后桌的织画，是因为中间有两位还算高大的男生挡住视线，双方都看不见彼此——此刻秋雨让出了一人的身位，他这道天然的屏障自然就消失了，只剩下一段空无一物的距离，而距离的那头，是一位素昧平生的少女。
“……”
“——”
她们自己也未曾想到，这个对视的瞬间，成为了她们最初的邂逅。
其实也不是多么有仪式感的瞬间，只是在秋雨侧身坐下的时候，织画看着雪凝，而雪凝也看着织画，仅此而已。
这本应是一个无意间的小意外。
“……咳。”
“——唔。”
可这两位才入学不久的初次见面的女孩子，竟对视了良久。
萍水相逢，一见如故。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两人明明没有说话，却感觉把什么话都说了，在这个空白无声的世界里，只有她们二人，鸟语和花香。
雪凝看着眼前的织画，捧着拿倒了的语文书，冰冰凉的目光，令人难以捉摸，可雪凝却明白，那是怕生的眼神，她也曾拥有的眼神，所以她明白此时该做什么。
——可秋雨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看着眼前两位姑娘的无言对视，整个人顿时汗流浃背。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秋雨拿作业的手不自觉停了下来，躲在镜框后的小眼神来回迷离，完全没注意夏岚已经抱起一叠作业四处奔波了。
终于，在短暂又漫长的凝视后，雪凝走上前一步，扬起自信的笑容，吓得秋雨和织画都往后缩了缩。
“你好，我的名字叫何雪凝，叫我雪凝就好啦，今后也请多多包涵~”
“哦，嗯，你好……”
“我们是同班同学了，我也想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
面对雪凝善意的问候，织画看上去有些犹豫。
她赶忙看了眼秋雨，可一个满脸皱成橘子皮的笨蛋似乎指望不上什么，于是又放空视线。
只见织画的眼神在空中游离了片刻，才战战兢兢地朝雪凝张口。
“乐正织画，叫我织画就好……”
“谢谢~织——画——真好听~那我们算认识啦，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尽管说呀~”
“彼此彼此……”
“这里是地狱吗——唔！”
秋雨还在尴尬的空间中没缓过神来，雪凝趁此空隙，将食指和拇指交错握拳伸到他额前，给他的脑门来了一记弹指，秋雨立刻精神抖擞地原地一跳。
“好痛——虽然不怎么痛，但是好痛！”
“别说什么梦话啦，要交作业就快去交啊，你不是数学课代表吗，大家的数学作业都是你负责的吧！”
“啊，说的没错！”
“真是，又给我装——好啦，招呼就打到这里，我该回去啦~”
“回去……你要回哪去，不是今天来上课的吗？”
“是要来上课，不过我还要去校长室报个到，现在是偷偷溜出来哒，去晚了龙教授又该到处找我了~”
“赶紧去吧你！还真是不紧不慢的啊，早自习可是龙教授上的！”
“知道啦知道啦~回见~”
“走你走你——”
和秋雨做了简短的道别，雪凝便招招手，快步从前门走出教室。
“……”
“……”
雪凝走后，教室后门角落这一块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背书声。
“……太狡猾了。”
“你说雪凝吗？”
“……她明明一眼就猜到我是谁了，你们私下交流这么多，不可能认不出我，就算没见过面。”
“这就是她的待人之道吧，无论是不是听闻过的，但凡是她初次接触，都会走这样的一个流程，虽然我们觉得没太必要就是了……”
“……你还真了解她。”
“也说不上了解吧，我们仨之间姑且互通了一些基本共识，这个我应该和你说起过，尽管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
“……哦。”
织画冷冷应了一句，低下头继续看书了，一看不对，又将书翻转过来。
“……明明还被弹脑门。”
“你说刚刚的吗，啊……这个是雪凝的特技啦，我和夏岚都被弹过，你要不也试试？听上去很响但是根本不痛的，反而有种提神醒脑的感觉——”
“不用了，反正只有笨蛋才喜欢被弹脑门，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一定被弹得最多。”
“这么算起来确实——不对，怎么我成笨蛋了，你前几天还一口一个叫夏岚笨蛋的！”
“你们两个半斤八两……”
织画随后就低下头念起诗词，再未理睬秋雨，秋雨只得将书包内层收拾好的一摞作业本拿出来，放下一本数学作业在自己桌边的书堆上，抱起其他的本子走向其他课代表的位子。
叶翎学姐才刚离开，雪凝又回来上课了，最近真是发生了好多事啊……
只是这样，未来会有所改变吗，大家能好好相处吗？
面对自己归属的小圈子不断变化，秋雨感到些许不安，同样也感到一阵兴奋，仿佛像这样逐渐凝聚在一起，就能做到什么了不起的事了。
这个少年只是顺应着某种命运的安排，一步步向前迈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