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一声!岳麓猝不及防,滚落于岸畔草地之上,其臂吃痛,乃轻抚之,龇牙咧嘴而皱眉。举目之际,见霍云天正目光阴鸷凝视己身,遂抽嘴角,顺势仰卧于较河水略有温度之地面。

    少顷愚,须臾笨,其对岳麓之不假颜色,已至无以复加之地步!然人家救其命,当存感激之心。彼爱言何言,反正己实无力再辩。

    强忍周身疼痛仰卧于微凉之地面,岳麓知霍云天一直凝视己身,亦知己此刻何等狼狈,然仍不顾而闭目,久之不复起。

    适才,其与死,仅一线之隔,一如三年前那次一般……忆起水下致命之窒息感,其本就颤抖不停之身躯,不禁剧烈瑟缩。

    “难得,汝尚知惧!”凉讽之意毫不吝啬浮上嘴角,呼吸稍匀,霍云天起身而立,双手叉腰,居高临下俯瞰下方狼狈不堪之岳麓,冷声问道:“汝为白痴乎?不知雨天路滑,近河边便有失足之险乎?”

    其皇后,姿容不佳,性气倒不小,除定安候岳震南嫡女此尚不算差之出身外,大约可谓一无是处矣。

    然……适才见其落水,竟想亦不想遂随之跳下。

    方有今之此幕!

    今之岳麓,面色惨白,发髻散乱,周身皆湿,岂有身为皇后当有之端庄与威严!

    “臣妾此乃关怀臣妾乎?”轻轻蠕动嘴唇,岳麓自嘲一笑,悠悠睁开双眸,其视线所及,头顶上方之俊脸,乍见霍云天之貌,其心,不禁漏跳数拍。

    霍云天身上,原本之明黄色调,因被河水浸湿,早已变作阴色,此刻,于其额际,几绺湿发自髻团中散开,不规则垂落两侧,将其五官衬得柔和雅致。

    无疑,如此男子,足令任何女子着迷。

    见如此之彼,即便一向自持如彼,亦微微有些失神。

    “少在此自作多情!”冷哼一声,见躺在地上不停哆嗦之岳麓,霍云天薄唇轻勾,笑之高深莫测道:“蠢笨不说,尚无自知之明,朕之所以救汝,乃因……死之猎物,于狩猎者而言,便失却原有之吸引力,朕不许汝死,惟使汝生不如死!”

    嘴角微扯,岳麓心下不怒反笑:“皇上之意,乃恕臣妾方才之忤逆死罪乎?”

    霍云天闻言,猛地一皱眉头!

    举目之间,对上霍云天灼热之目光,其心神微敛,气若游丝而叹声说道:“臣妾自知己身此刻何等狼狈,亦知乃皇上宽宏大量救臣妾……臣妾实愚,实笨,亦确无自知之明,如此罢,皇上若欲讽臣妾,此刻便一次讽个够,亦省得怒气郁结,伤了龙体……”

    霍云天之脾性,彼尚摸不透!

    然彼却知,彼愈使彼不顺心,彼则愈寻彼麻烦,既是如此,彼此刻有意夸彼,而贬己,以退为进,不知彼当作何反应。见岳麓摆出一副任汝打骂之架势,霍云天不禁浓眉紧皱,阴鹜之双眸之中,不见丝毫暖色,其凉凉问道:“汝欲以此报朕救命之恩乎?”

    本就甚冷,见其眼神,岳麓觉更冷矣。

    忍不禁打个寒颤,彼索性紧抱双臂,咬紧牙关挣扎着坐起身来,满不在乎道:“皇上觉得是,便是矣!”

    “朕之皇后,汝实能屈能伸也!”

    见其脸上之表情,霍云天眸底之厌恶瞬间更炽矣。思及救其命,彼却如此反应,不禁冷嗤一声,面色愈黑而垂眸视彼。

    暗叹一声即便是能屈能伸,却仍不见其脸色有所缓和,知彼软硬不吃,岳麓微微抬眸,干笑着对上彼怒气灼燃之眼,其哆嗦着唇道:“承蒙皇上夸奖!”

    彼知,己此语一出,霍云天必定又勃然大怒!

    然,彼作己,彼怒,彼低声下气任彼冷言冷语,彼不领情,既是如此,彼索性使己痛快些。

    彼想,能如彼一般,常使霍云天不爽之女子,世间只怕除彼以外,再寻不得第二个矣。

    如彼所料,闻彼之语,霍云天之眸中,瞬间闪过一抹厉色,但彼方欲发作,却闻不远处有脚步声悉悉率率传来,紧接着,便听有女声焦急喊道:“皇后娘娘……汝于何处?”

    闻言,岳麓心下大喜。

    此乃青莲之声。

    举目之间,望进霍云天幽深如潭之双眸之中,彼咂咂舌,方欲开口说话,却听彼率先开口,沉声警告道:“勿以为朕救汝,便是认可汝,汝实令朕讨厌至极,今之事,尚不算完,管好汝之口!”

    语落,彼倏然转身,拂袖而去!

    遥遥地,望着彼消失于花丛里之背影,岳麓有些无奈地讪讪一笑。

    彼对彼之厌恶,实绵绵不绝也!

    “阿嚏!”

    忍不禁打个喷嚏,彼以手捂口鼻,嗡声朝着青莲所在之方向喊道:“青莲……”

    “娘娘!”

    终是领一众随人等寻至河道旁,见岳麓于寒风中瑟瑟发抖之模样,青莲急忙上前将手中之披风替彼披上,拉起彼早已冻僵之手,青莲鼻头一酸,眼底瞬间氤氲缭绕:“娘娘……让娘娘受惊矣!”

    他人或许不知,但彼自幼随于主子身旁,连彼于关外之几年皆不曾错过。

    彼知,彼之主子,何皆不怕,惟怕水!

    “哭何?本宫无事乎?”相对青莲笑,却冷得脸皆僵矣,岳麓瑟缩身子,向后看之:“凤辇乎?可过来矣?”

    忙不迭地点点头,青莲扶彼起身,转身向后走去:“方才先生过去报信之时便言,娘娘身上湿透矣,冷之厉害,令凤辇一并过来。”

    “先生?!”

    于凤辇前顿下脚步,岳麓蹙眉看向青莲。

    “是先生无疑!”先扶彼登上凤辇,思及霍苏尘,青莲不由有些兴奋地笑道:“奴婢做梦亦不曾想,先生居然乃贤王殿下!”

    闻言,岳麓之眉心,不禁皱之更紧矣。

    霍苏尘?!

    彼怎知彼落水矣……

    凤辇之上,雪纱轻飘,岳麓本就柔弱之躯,虽紧裹披风,仍瑟瑟发抖。其身上凤袍,尽皆湿透,纵有披风暂护,亦难阻那由内而发之寒意。

    青莲见状,急催前方宫人:“尚愣作甚?速回宫!”随侍宫人,皆不敢怠慢,急急护送岳麓回延春宫沐浴更衣。

    细雨丝丝洒落,原本喧闹之庭院,复归往昔之平静。河面上,一汪碧水,随雨水洒落,荡起阵阵涟漪,恍然之间,于不久前岳麓落水之处多出一人影。

    此人身着锦缎华服,英姿飒爽,双瞳如寒星般,正聚精会神盯足下未被雨水打湿之青石。

    若岳麓在此,必识得此人。

    此人便是其昔之先生,今之贤王——霍苏尘!

    于青石上伫立许久,霍苏尘微微抬头,仰望头顶上方遮风挡雨之林荫。

    方才霍云天正值气头,于其责岳麓不当近水之时,一身狼狈之她并未辩解,其何尝不知雨天路滑,为防意外,特选近水之地于地面干涸之林荫下。

    然即便如此,意外终究发生。

    然此一切,真仅为意外乎?!

    缓缓蹲下身来,伸手抚过青石上两道划痕,霍苏尘之眸光,渐趋深邃……

    ……

    延春宫,淋汤泉池。

    氤氲之雾气,白茫茫一片,如烟似缕,将岳麓之脸庞,熏蒸得嫣红绯然,亦掩去其纤瘦姣好之身躯。

    “啊……”

    无比满足之喟叹一声,岳麓轻瞌瞳眸,仰靠于玉池边,任温暖之泉水,涤去周身冰寒。

    于此一刻,其世界中,不见寒冷,有者,仅为浑身难以言喻之舒畅,此舒泰感,令其恍若觉,不久前诸般,仅为一场噩梦罢矣!

    其尚活着,甚好!

    轻轻地,于心底一叹,岳麓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满足之笑靥。

    耳畔,轻碎之脚步声传来,微微睁眼,见青莲入内,遂嘤咛一声,稍动身子,由仰靠换作趴着,慵懒如嗜睡之小猫般蜷缩于温泉池边。

    “娘娘,可好些乎?”

    以湿巾自汩汩之温泉里撩起些水,青莲轻轻擦拭岳麓如玉一般光裸之背脊。

    “好暖!”

    不曾睁眼,岳麓懒懒应道:“旨意可传乎?”

    “是!”轻点了点头,青莲抿嘴回道:“今日娘娘落水之事,不会外传!”

    “嗯!”抿嘴一笑,岳麓轻声喃道:“今我方进宫一日,便落了水,若消息传出,莫说汝等为奴者会吃不了兜着走,只怕连累得娘亲和太后她们担心!”

    “娘娘之意,奴婢省得!”正在擦拭之手微顿了顿,青莲轻声禀道:“夫人与寜儿小姐至矣,这会儿正于外殿候着,若娘娘觉暖和些了,便起身更衣吧!”

    闻言,岳麓方才放松不久之背脊微微一僵!

    缓缓睁开眸子,其眸华微漾:“阿姊亦来乎?”

    “是!”将湿巾收起,青莲点了点头:“寜儿小姐今日装扮甚是朴素,与以往大不相同!”

    “素衣难掩倾城色,阿姊即便不施脂粉,亦为最美!”嘴角边那抹笑,意味深长,岳麓轻轻一叹,自温泉池起身:“更衣吧!”岳麓所言不谬,即便素衣,亦难掩岳寜儿倾城之色。延春宫前殿之内,其之存在,俨然成为众人无法忽视之一道绝美风光。

    今日之岳寜儿身着一袭淡紫色双绣裙装,开肩披同色之云肩,如此淡雅装扮,虽朴素,却将其本就精致之五官衬托得极美,美至伫足前殿门口之岳麓仅静静望着她,便苦涩地弯了弯嘴角。

    其之阿姊,本便如此之美。

    美至身为贤王之霍苏尘为见她,于定国候处做了三年之教书先生,美至当今圣上,对其垂爱,必欲立她为后!

    其清楚记得,于半月之前,当其为贤王妃所选之时,岳寜儿愤怒之眸子,与其那狠狠之一巴掌。其之阿姊,早已因后位与她反目,便不知今日至此,又是何心情?!

    似是感觉岳麓之视线,岳寜儿眉心轻颦,见是岳麓入殿,不禁轻轻一笑,对她施施一礼:“寜儿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岳寜儿此一礼,本为无懈可击。

    然其言,却令岳麓之眉心,轻轻皱起。

    彼之愿字,再配以其嘴角之笑,分明变了味道。

    随岳寜儿之一礼,本坐于一侧之定国候夫人苏氏,忙放下手中之茶盏起身:“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夫人不必多礼!”

    急忙上前,伸手扶起苏氏,岳麓握着苏氏之手,暗暗发紧。

    依俗礼,女儿出嫁后,皆有回门之礼,至时当对父母双亲行跪拜敬茶之礼,然今之她,身为皇后,非但不能对苏氏行礼,却还要受她跪拜之礼。

    此,于身为儿女之岳麓而言,难免心生感伤!

    令岳寜儿免礼,待青莲奉茶,岳麓摒退众人,扶着苏氏缓缓上行,使其坐于上位,而后提裙屈膝,跪拜如仪:“父母恩,不想忘……娘亲,女儿给您行礼!”

    “皇后……此如何使得?!”双眸中,隐隐有泪光闪动,苏氏慌忙起身将岳麓扶起。

    随苏氏起身,岳麓于苏氏身旁落座,轻挽其臂问道:“父亲乎?怎不见过来?”

    “汝父方才进宫时,为陆总管传去,今日只怕不能过来了。”轻抚岳麓之手,掩去眸中氤氲,苏氏对殿下之岳寜儿招了招手,寜儿会意,提裙上前,将手伸至苏氏手中。将二女之手,如至宝般,合于掌中,苏氏慈蔼一笑,轻叹出声:“然他不来倒好,有些话……惟吾母女三人言起,反倒更好。”

    闻言,岳麓眉心轻拧。

    抬眸之间,望进岳寜儿明媚之双眸中,其眸华微敛,轻牵嘴角,故作松弛问苏氏:“娘亲欲与女儿言何?”

    “麓儿,汝生性淡泊,甚少与人交往,一入宫门深似海,此宫门之中,波云诡谲,汝所代表者非一人之富贵,而为一家族之荣辱兴衰,娘亲和汝父皆担心汝应付不来。”迎着岳麓之眸,苏氏紧抿了抿唇,又是一叹:“娘亲欲……汝阿姊她蕙质兰心,较汝阅历多……”

    苏氏之言,言至于此,若岳麓尚听不出其中之意,便真为霍云天所云之蠢笨矣。

    “此……仅为娘亲之意乎?”

    微微眯起双眸,其凝眉看向岳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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