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焕早早便到了大理寺翻看找到的手稿。

    陆甲之前找到的那三张纸只是简单记录了一下之前死去那两个官员的生平和一些前大理寺卿,也就他的老师所了解的事。

    “赵赐恩,永熙十二年生人,卒于崇福二十四年,年五十六岁,曾任临州宁远县参军事、金谷州开平县录事参军事······后于崇福十六年升任吏部尚书。”

    “冯长禄,永熙十五年生人,卒于崇福二十四年,年五十九岁,曾任越州定原县参军事、金谷州岁收县司功参军事······后于崇福十三年升任门下侍郎。”

    这两个人平时并没什么私交,却有着相似的官场任职的经历。

    并且原本官职都不高,后来却都进入中央核心。

    这实在让人不由得联想,但杜文焕想到的,之前调查的官员自然也想到了,然而调查什么都没发现,卷宗上也就一笔带过。

    手稿是前任大理寺卿个人写的,并不算严谨,而且没时间整理,所以未写入卷宗。

    上面写了一些细碎的笔记:二人的死状都十分凄惨,冯是被人发现在家中上吊,舌头外伸,颈部有勒痕,附和吊死的特征。但他上吊所踏的凳子离脚却有一段距离,因此推断是在昏迷之后被人放上绳索的。

    只是冯身体肥胖,一个成人男子也难以搬动他,不能一口气伪装成上吊的模样,需要有人从旁协助才行。赵也是同样的死状,只是以颈部的勒痕来看,是被勒死后才伪装成上吊。

    他又换下一张,上面写着:调查了冯赵二人生前是否得罪了什么人,有口角之争对文官来说是常事,但他们并没有在政见上有分歧,甚至交好的官员也都不同。可以说他们之间并没有共同点。

    杜文焕往下看,却发现已经破损了:冯赵二人并无私交,甚至平时也尽量避开,只在某次刑部尚书的宴会上时才见过他们二人一同赴宴。让我觉得奇怪的事是,这二人在政见上并没有冲突,为什么会像避瘟神一样避着对方?当年我并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不寻常。

    陆甲找到的手稿到这就结束了。杜文焕又翻开昨天从别的卷宗里找出来的几张,上面所写的内容让他意想不到:冯平时喜肉好酒色,细察之下发现他利用职权,私下收取财物,以此满足自己的奢靡生活。赵喜欢从牙婆手里买一些清白背景的少女,并派专人教授她们歌舞乐技。这些女子都是倾城绝色,又经过训练,无一不精通歌舞,一个个腰肢纤软,婀娜多姿。只有在达官贵人上门时才会让她们出面,至于想讨一个当作小妾,是不可能的。我派人秘密调查,发现这二人在私下里似乎有一些不可告人的交易······

    下一张不知道是不是讲同样的事,但带了点情绪:他们都不敢深入查这件事,但要是草草结案,恐怕也不能被世人接受!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已经坐到那个位置,也不能改变什么,甚至变本加厉地攫取钱财。是贪婪让他们走入死路,甚至害了别人。陛下当年需要一个理由,连这种人也容得下去,为什么要对······

    此处被涂了黑墨,晕染了旁边一圈文字。

    杜文焕又接着看下去:宦海浮沉,为了官位编造诬陷的事屡见不鲜。即使曾经有过风骨气节,即使见过那些底层百姓的苦难,也贪恋珍馐美味,也贪恋名利财富。这是他们的报应。

    到这已经再没有别的了。

    杜文焕看到这,深深叹了口气,缺失的都是关键部分,这些留下的都拼不出完整的意思。

    之所以这么执着地要找到老师的手稿,是因为师母在离京回乡之前托人将老师生前的一封信交给他。

    上面写着:

    文焕,关于官员被杀案有一份手稿,但我觉得自己身体愈发衰弱,不知道能不能等你回来将这手稿亲手交到你手上。如果你看完手稿之后有什么疑问,去找兵部侍郎郑敬荣。

    杜文焕将信放下,他这些天一直在找手稿,之前也拜会过郑府,但郑敬荣或是装傻,或是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拒绝见面。

    既然手稿一直都找不全,他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见郑敬荣一面。

    可还未等杜文焕上门,郑府发生了不得不让杜文焕去一趟的事。

    郑府  “你发现你家老爷泡在池子里的时间是在卯时?”杜文焕在听到消息后,立马就赶来了。

    “是,”被问到的小厮似乎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颤抖着声音回答,“小人早上去柴房劈柴,路过后院的池塘,就,就看到上面飘着一件袍子。等小人凑近去看,才发现是老爷。”

    小厮回忆到了什么可怕的场面,抓着杜文焕的袖子,断断续续地说:“老爷他瞪着眼睛看着我呀,大人,老爷一定是被害死的!”

    杜文焕不喜欢别人离他太近,嫌弃地将袖子扯出,说:“这件事真相如何,待问话之后,本官自有定论,不可乱说。”

    又转头问与京畿府尹随行的仵作:“如何?”

    仵作答:“郑老爷应当是昨夜丑时左右溺死的,外表无伤痕,也没有毒发的迹象。但至于是不是清醒的时候落水的,恐怕还要回府衙做进一步查探。”

    一旁站着的郑老爷的儿子郑参听完,皱着眉头,语气不善地问:“那家父岂不是还不能入土为安?”

    原本杜文焕要说些什么,京畿府尹李允先开口:“此事事关重大,自然要先查个明白。郑贤侄,你要妨碍官府办案吗?”

    郑参咬住嘴唇,低下头说:“不敢。”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李允便叫衙役把郑老爷的尸体搬回府衙。

    杜文焕问:“郑公子,昨夜郑老爷一个人跑去后院的池塘,你知道原因吗?”

    郑参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昨夜在外面留宿。是今早下人派人去叫我,我才回来的。”

    “在哪留宿?”

    郑参不大想回答,他看不惯区区一个被调来的大理寺少卿趾高气昂的,但一旁的京畿府尹却得罪不起,只得勉强回答:“是在琼花楼。”

    琼花楼?杜文焕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但他听说过郑参为人风流,常眠宿在烟花柳巷,想必这是青楼的名字。

    杜文焕一心想着证据,便问:“谁看见了?”

    问完,旁边的李允揶揄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是在说都住在烟花柳巷了,自然是谁陪的谁看见呗。

    郑参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心里笑这人太死板,却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说:“老鸨,琼花楼的姑娘,还有昨天是小桃红陪我的,她们都看见了。”

    “嗯。”杜文焕将这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但他并不在意。

    又问:“那昨夜郑老爷和谁在一起?”

    一旁的下人答:“是老爷新纳的小妾。”

    李允也不在一旁闲看了,问:“那她人呢?”

    “姨娘她见了家父的尸体后昏过去了,”郑参回答,“被下人搀着去房里休息了。”

    “叫她来。”李允说。

    不多时,郑老爷的小妾赵怜被丫鬟搀扶着过来了。

    她乌发半垂,双眼红肿,形如弱柳扶风,仿佛一下就要被风吹走。一双美目里蓄满泪水,秀美的脸上仍有泪痕,望之令人生怜。

    “奴家见过各位大人。”她虚虚一拜,声音娇柔婉转。

    李允见到美人,皱纹纵横交错的严肃脸上不由得平复了些许,问:“你就是郑老爷新纳的小妾?”

    “是,”赵怜轻轻点了点头,“奴家赵怜。”

    “昨日是你和郑老爷待在一起?”李允问。

    “是。”赵怜答。

    “那郑老爷昨天怎么走到后院池塘去的?”

    “昨夜奴家服侍老爷睡下之后,老爷半夜醒来睡不着,”赵怜说,“奴家便陪他去花园走了走。回来之后奴家服侍老爷睡着后便回自己房里休息了,一直到天明我才醒来。”

    说到这,赵怜忍不住啜泣:“谁知道今早下人来告诉我说老爷溺毙在池塘了!”

    郑参张了张口,像是想上前安慰小娘,但又突然抬头看到杜文焕正盯着他,才发现不合时宜,也就没再动作。

    李允问完话后又给了杜文焕一个眼神,意思是他要不要再问问。

    杜文焕让郑府管家把住的地方离后院最近的几个下人叫来,问:“你们昨夜听到什么声没有?”

    几个年纪比较大的都说除了听见老爷和姨娘的声音以外就没再听到了,只有那个年纪比较小,大概十二三岁的小厮说:“我昨晚上起夜,听到有人在吵架。但小人以为只是两个下人拌嘴,没注意,又回去睡了。”

    “什么时辰?”

    “不知道,”小厮说,“但应该在老爷和姨娘去后院之后。”

    “哦?”杜文焕扫视一圈,被看到的下人都纷纷低下头,谁也不敢承认吵架的人是自己。

    杜文焕又问:“你确定声音是从后院那边传来的吗?”

    小厮这下没那么快回答,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夜的情景,说:“不确定,好像是从亭子那传来的,又好像是后院。”

    杜文焕往周围一看,他说的亭子隐约可以从这里窥到一角,那儿更近花园。

    但再问这些下人就都问不出什么来了,一个个都说自己在睡觉,没出去。

    见状,李允便对杜文焕说:“杜大人,先随我回府衙吧。“

    杜文焕点点头。

    待一众府吏离开了郑府,郑参才松了口气,让下人们都各自去干活。

    赵怜也要随丫鬟一起走,走之前和郑参对了个眼神。

    某处院落  “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等丫鬟们都走了,郑参才从暗处走出来。

    他径直走过去,握住赵怜的手,细细磋磨:“我感觉那个大理寺少卿已经怀疑到咱们头上了。”

    赵怜没把手抽回,反而顺势倒在郑参怀里,说:“又不是我们害的老头,找我们做什么?”

    “但我怕被怀疑,就说昨夜宿在琼花楼,”郑参搂住赵怜瘦弱的肩膀,说,“虽然给她们打了招呼,但这个大理寺少卿看起来不好糊弄。”

    “哼,”赵怜抬起头,娇嗔道,“你昨天一直到午夜前不也确实在那嘛,那么多人看着你呢。”

    “嗯·····”郑参挑起美人的下巴,亲了一口,“说得也是,这老头死得也太巧了,偏偏在我俩说话之后死了。下次我们换个地方,亭子那不安全。”

    赵怜生气得避开他再一次的亲吻:“你也太胆小了!那个死老头在的时候,白天死盯着我,只能晚上偷偷摸摸见面。现在老头死了,你还怕什么!莫不是喜欢偷偷摸摸的,琼花楼的那些姑娘不能给你新鲜感了?”

    郑参急忙解释说:“我也只是为了避开老头的怀疑而已,我在府里的话,他肯定不会轻易睡觉。要知道他就想抓我们呢。”

    “哼,”赵怜说,“说不定就是因为醒了,想找我们才误打误撞跑到后院,掉到池塘里去了。”

    “那就是天要收他,”郑参搂住她,“也免得我们提心吊胆。”

    赵怜问:“那以后你不去琼花楼了?”

    “额,嗯,”郑参犹豫了,“如果朋友叫我去喝酒,我还是会······”

    “呵,”赵怜拍开郑参搂住她腰肢的手,“那你就去吧,别来我这了。”

    说完,就转过身不再理他了。

章节目录

被攻略后差点BE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雪又满平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雪又满平芜并收藏被攻略后差点BE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