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安没想到吃饭的地方就在她泡澡的房间正对面,两间屋子只隔个走廊。

    进去后,桌子摆在窗边,三人正好一人一方。谢青安选了正对着窗户的座位,想看看窗外的风景。

    桌上菜肴寻常却精致。

    “这道清蒸鱼可是刚在江中打捞的,你尝尝,是不是十分鲜美。”林景川示意她。

    “好。”谢青安拿起筷子夹鱼,但因手指被包扎,动作十分笨拙,好不容易夹起一筷子,还未到碗边,鱼肉就掉在桌上。

    “你用勺子吧,我来。”郑平屿每道菜都往她碗中夹了许多,鱼更是剔了鱼刺才放入碗中。手上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林景川眼皮直跳。

    林景川拿起酒壶给对面酒杯斟上酒,问道,“此番去荟州,刺史的位置是不是得动一动?”

    郑平屿没停下剔鱼刺的手,“用不着我们出手,京里那两位比我们着急。”

    闻言林景川点点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发出感叹:“到时候狗咬狗,肯定好看。”

    说完看了拿着勺子费力往嘴里送食物的谢青安一眼,“那──太师的案子怎么查。”

    太师便是谢青安的爹,顺国的皇子皇女幼时都是他教导,后来周边国家的质子们来到顺国,也都随着一起学习。

    “自然也安在这位刺史的头上。”郑平屿将一条鱼的鱼刺都剔了,一碗鱼肉递到谢青安面前,语气淡淡。

    谢青安也没客气,道了声谢,便埋头苦吃,她是真饿了,从牢中出来除了喝药喝水和刚才药浴时那一块点心,粒米未进。

    “到荟州还有几日,你若无聊了,便来这间屋子,屏风后有你平日里使得趁手的刀剑一类,后面的书架上也有些刀法剑法。 ”郑平屿对着谢青安一一叮嘱,“不过伤口未愈不许舞刀弄枪,只许看看。 ”

    谢青安吃完也听完了,觉得最后这句多余的很。现在她可对这些武器不感兴趣,但还是配合的点点头:“知道了。 ”

    郑平屿看她少见的顺从,又嘱咐了两句:“ 你房间左右的两间屋子,是我和小景住着,夜里若有事,可来找我们。”

    “知道了,除了这四个房间,其他的地方我都不能去,是这个意思吧! ”谢青安往椅背上一靠,叹了口气,无奈道。

    “别急,到了荟州随你出去逛,船上人多眼杂,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提前出发了。”郑平屿听出了谢青安的失落,耐心解释道。

    “那我可不可以先回去睡了,我有些困了。”谢青安虽然是在询问,但已经起身往门外走了。

    身后的两人目送她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才拿起筷子吃她剩下的饭菜。林景川嘴角直抽抽,玩笑道:“虽说失忆了,但还是把我俩当作小厮伺候她。”

    “随她吧!真失忆假失忆都没所谓,谢家就剩她一人了,我们要替太师照顾好她,然后该报仇报仇,完成我们的大计便可。”郑平屿说完,仰头喝尽杯中酒,胸中复仇的火焰愈烧愈旺,可眸中还是平静如水。

    谢青安回到房中自然是没有睡,她倒了杯水,慢悠悠地走到窗前,船离岸边不远,灯火通明,依稀间还能看到人影走动,只没有看到熟悉的高楼大厦,绚丽霓虹。

    微风拂面,撩动几根发丝。谢青安早在药浴后,对着镜子簪发时,通过容貌确信自己是穿越了。没有谁会那么无聊,织一个天大的网与她开玩笑。

    穿越的契机是车祸,货车从副驾方向撞过来,妈妈正坐在副驾,定是不在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都没了,在现代或古代好像没什么差别。原身谢青安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从某种程度来说,她俩也是有缘分。谢青安如此想。

    “这两人从我有意识后,对我所有的要求百依百顺,确实像是个好人。我在这被抄家灭族了,应当没什么利用价值。大费周章的把我从牢中救出来,应该是出于真心吧。”谢青安停止对失忆前的回忆,思索现在的处境,喃喃道,“他们二人都是王爷,林景川看着纨绔,但难掩上位者的气势和松弛。这个郑平屿,倒是奇怪的很,处处小心,态度谦虚平和,看不到任何王爷的威势,但林景川却很尊敬他。”

    “算了,以后日子还长着,随机应变吧,现在想这么多什么用都没有,反而自寻烦恼。三分信任七分防备总没有错的。”谢青安将杯中早已凉透的水喝干便睡了。

    月沉日升。

    谢青安睡得正香,“噔噔”的敲门声只让她醒了一瞬,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门外的人也识趣的没有再打扰,等到谢青安清醒后,已快到午时,房中洗脸漱口的水早已准备好。

    洗漱后,随意一挽头发,便去了昨夜吃饭的那间屋子。

    谢青安径直往书架处走去,昨日吃饭时她便瞥见房间一侧有两排书架,草草浏览书脊处的书名,字体皆是楷体,不由得庆幸,真要是象形字或者篆书,她这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到这还得在识字上下些功夫。

    《大顺史》《大顺礼》谢青安从书架中抽出这两本书打算好好了解一下这个朝代。

    “这书看着挺有意思!”谢青安又挑了一本书,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抢去。

    “《落魄公子江南逢佳人》,是有意思!”谢青安回头一看,发现是林景川,无语道,“你几岁啊?还玩这种走路不出声的把戏。”

    林景川居然老实回答:“二十二啊!”说完谢青安看着他翻了个白眼,抢过书,往书桌走去。

    刚坐上椅子,郑平屿便大步走了进来,手中端着昨夜涂抹手指的药瓶进来,径直朝着谢青安走去。“换完药,吃完饭再看书。”

    “那便劳烦了。”谢青安乖乖地伸出手,等着郑平屿给她换药。

    一旁的林景川见状,“那我负责这只手吧,两个人一起快些。”

    谢青安坐在椅子上未动,他二人一人一边帮她包扎手指,谢青安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嘴角的笑意忍了又忍,心中暗爽,真是人生巅峰啊!

    “还得是我大肃的药,你看看这甲肉已经结痂了,脱落后就会长出新指甲,今日不碰到指尖应该不会疼了吧。”林景川眼里盛满了得意光彩。

    “是,今日好很多,谢了。”谢青安发自真心的道谢倒是让林景川浑身不自在。

    包扎完手指,三人还是在昨夜吃饭的桌子上吃饭,谢青安发现桌上除了昨夜她爱吃的鱼之外,其他的菜都和昨日不同。

    “今日手好很多,我可以自己来。”谢青安制止了郑平屿剔鱼刺的动作。

    谢青安吃着饭,不知怎么想到那道圣旨:“我想知道为什么我家的老宅在荟州,我爹藏银子的地方也在那里,就算他想私吞银两,也应该藏在别处,放老宅既蠢又引人注目。”

    郑平屿放下筷子,轻笑一声,“连一个失忆的人都觉得荒唐,不知定罪时满朝文武为何竟无一人认为蹊跷。”

    “从定罪到杀人,愈快愈有问题。”林景川咂舌,“我和兄长得到消息快马加鞭赶往京都,也只来得及救下你一人。”

    “贪污之罪,只要找到银子所在,便能洗雪,为何不找一找直接就杀了,还灭了九族?”谢青安追问。

    “官员普通贪污自然是只论罪自身,不祸及家人,但太师的罪名是贪污军饷,自然不可一概而论。”林景川解释道。

    “所以我爹运送军饷,途经老家荟州,忽生贪图之心,便藏在那里?”谢青安一脸不信,哪有这么愚蠢的人,心中隐约知晓真相,“除非,是皇帝想让他死。”

    言尽于此,谢青安忽然觉得害怕,这种害怕和得知穿越时的对未知环境的害怕不一样,这种害怕是对皇权的恐惧,上面想让你死,底下的人有罪杀得,无罪亦可造出罪责杀之,说不定自己这时候在这吃的有滋有味,宫里已经盘算着用什么罪名设计她。

    想到此处,谢青安盯着郑平屿,疑惑道:“我爹和你们二位不过是有段师生情谊,你们便涉险救我,不是将自己陷入了危险之境吗?”

    郑平屿移开目光,望向远方,想到与太师的种种过往,沉思一瞬:“我自幼父母双亡,若无太师照拂,恐怕早已化为尘土。至于陷入险境,戍边五年所受困苦,不如京中一日弯弯绕绕的人心让人心力交瘁。”

    “但你冒死回来救我,稍有不慎,你我都会死。”谢青安觉得郑平屿应该不会鲁莽到这种程度,定是有其他万全之策。

    “救你的人是小景,不是我,她如今哪敢与东肃为敌,我无诏回京她却不敢治我死罪,是害怕我把北滨军带回来埋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郑平屿口中的她正是皇帝。

    谢青安注意到郑平屿对皇帝用的是“她”,而不是“皇帝陛下”“君上”等敬词,心中已经明白二人不和,不由得发出疑问:“我若是她,知道你手握兵权,定不会放你出京都。”

    “传旨那日,我已把兵符给了郑茂澄。”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林景川睁大双眼,不可置信道:“兄长糊涂啊!怎能──”

    “事已至此,你也不必说这些话了,我的倚杖是什么你明白的。”郑平屿打断林景川的话,定定地看着他。

    林景川嘴唇微动,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点点头:“我明白兄长的意思,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大业若成,北滨军终会回到我手中。”郑平屿举杯示意林景川饮酒。

    林景川明白了话中深意,碰杯后,二人一饮而尽。

    谢青安却一身冷汗,从二人对话里似乎猜到了什么,咽了咽口水,看向郑平屿,试探的问出心中猜测:“你……不会是要造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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