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见言聿醒来,终于放下心来。

    师叔留下的《疑病内经》果然有用。自己虽然继承了师父的衣钵工于毒术,但实际行医的经验却并不多,而言聿身体里的乃是积年旧毒,仅用普通的解药是无法根除的。

    况且傍晚时他的脉象就已是油尽灯枯之兆,想从黑白无常手里抢回这条命,实非易事。

    这半日商陆苦苦思索,回忆着《疑病内经》中记录的医案,虽鲜少有与言聿的情况相同的,但终究还是被她找到了救治之法。

    言聿死而复生,池长老见状,立即激动出声:“姑娘,你竟把王爷救活了!”

    长寿早就扑到言聿身边,边抹着眼泪边哭道:“王爷,您可把长寿吓死了!”

    言聿这次死里逃生也有些唏嘘,见那女子冷淡坐在一旁,仿佛咫尺之外上演的悲喜场景全然与她无关,便主动礼貌道:“多谢姑娘救了在下。”

    商陆淡淡道:“只是延缓了你几日的寿命,若不尽快除去你体内的寒玉毒,不出七日,你还是会死。”

    长寿和池长老倒吸了口凉气。尚未从刚刚的欣喜中走出来,却又遭到当头棒喝,两人都愣了一瞬。

    池长老思忖后朝商陆拱了拱手:“姑娘既然有如此医术,又只探了一次脉便知道王爷中的是寒玉毒,想必一定知道解毒之法,还请姑娘救救王爷。”

    长寿也急道:“是啊,若是姑娘能救我家王爷性命,无论什么条件我们都能答应。”

    商陆眼眸动了动,看向言聿,道:“那寒玉毒应当是自幼便留存在你体内,经年累月,早已深入骨髓,导致气血凝滞。即便你用各种方子温养身体,除不去根源,也只是让你多活了些年岁。白日我探过脉后一路思索,只想到一法,或可解毒。”

    言聿等人听商陆说得句句言中,都诧异她只诊一次脉便能知晓这些隐秘,也更加深信她有解毒之法。

    池长老自言聿十六岁时便为他治病,可由于寒玉毒早已侵入骨髓,即便自己医术高超,也千方百计地想除去毒素,却见效寥寥,到后来只能用些温热方子来为他延年益寿。此刻听闻有法子可解毒,心中着实欣喜,忙道:“是何方法,姑娘快请说。”

    商陆看了眼言聿,却沉默不答。言聿看透了商陆心事,温和道:“姑娘有何要求,尽可提出。”

    商陆放下心来,道:“希望晋王能答应我几个条件。”

    长寿立刻疑惑道:“姑娘怎知我家王爷是晋王?”

    商陆奇怪回道:“近日出使东梁的王爷里,不只有一个西晋晋王吗?”

    长寿迅速想到傍晚时是自己说漏了嘴。

    言聿并不在意,仍看向商陆:“什么条件,姑娘请说。”

    “我想去西晋,请王爷允我随车队同行。待为王爷解完毒后,再请王爷送我些银两当做盘缠。”

    这么简单的要求?

    言聿听完,微微疑惑,便又问道:“姑娘既要为我解毒,自是要与我同行,至于银两,裴某自当准备黄金千两作为诊金。姑娘便没有其他要求吗?”

    商陆摇摇头:“黄金千两不用,只给些碎银子银票即可。其他的……”商陆想了想,“之后我还需要再返回东梁,希望王爷能在临别时为我准备好出关文书。”

    也是太简单了,简单中透着古怪。

    言聿不知道她去西晋是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再回来东梁。

    这个女子孤身行路,身怀绝世医术,行事又处处透着神秘,就连现在,言聿都不知道她为何要救自己?只是为了些碎银子和通关文书吗?要办成这些事,对他来说太容易了,和救活他的性命相比,可谓是不值一提。

    她,到底是谁呢?

    虽然心中有诸多疑惑,言聿的面上仍十分温和:“这些都好说,裴某答应。”

    商陆点点头,似乎早就猜到他会答应,道:“那便明早找家客栈,我为你解毒。”说完,便起身走下马车。

    言聿忙道:“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商陆。”

    黑衣身影很快消失在马车里,只留下一句简洁的回答。

    驿站内,长寿正与管事安排着吃住事宜,言聿等人坐在大厅稍稍歇息。

    言聿见商陆进了房内仍旧用黑纱蒙着脸,就倒了杯茶水礼貌地递过去。商陆看了眼茶杯,不做声,也不喝。

    言聿想了想,温言问道:“不知商姑娘是哪里人?”

    商陆简短答道:“江湖之人,四海为家。”

    言聿又问:“那不知商姑娘为何要去西晋?若是有事要办,裴某或许可为姑娘效劳一二。”

    商陆又冷淡道:“去找一位故人,就不劳烦王爷了。”

    言聿接连被冷脸对之,倒不生气,微笑道:“那好,日后若是有需要裴某的地方,请商姑娘务必告知。”说完,便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商陆用余光看向言聿,想起他以前也是这般温文尔雅、从容有礼,总是一副温柔面容待人待事,使得跟他相处的人十分自在舒服。五年时光,世事变幻,很多人都不在人世了,留下的人也不复当年模样,唯有他,还是初见时的那个端方君子。

    此时长寿过来回话:“王爷,都安排好了。”

    “怎么这么久?”

    长寿看了眼言聿,小心翼翼地回道:“皇后诞下了一对龙凤胎,皇上龙心大悦,下旨大赦天下,还命整个安都欢宴三日,杂耍游戏日夜不歇。周边城里的许多达官贵人都想去都城瞧热闹,这样一来,驿站的房间就有些紧张了。”

    听到此话,商陆冷淡的眼眸里涌出一点暖意,却瞥到言聿的面上闪过一丝苦涩。

    她知道,他心里还放不下那个人,不然也不会堂堂西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位,大老远跑来东梁当个无足轻重的礼节使臣,还是在自己最病弱之时……

    千里迢迢,拖着一副残躯,只为了见那个人最后一面吗?

    交代完,长寿又提到分两个侍女贴身照顾商陆,被她冷淡回绝,说自己不喜欢别人打扰,以后饮食、日用都送到她房间,无事也不要找她。长寿只好嘱咐那两个侍女领商陆回房后就在门外候着,方便商陆有事招呼。

    进了房,侍女将商陆的行囊放在桌上,行了礼后按长寿的嘱咐自动退下。商陆等门关好后,才坐下来,解下面纱歇息片刻。

    一直蒙面,还是太憋闷了,可她现在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只能忍着。

    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商陆看向桌上。那堆行囊里,一个被粗麻布层层包裹的东西静静立在中央,看起来像是体形较小的罐子。

    商陆手指轻抚上粗麻,神情怅惘。她似在低低对着谁倾诉着:“就快到了。有晋王同行,就不用担心那些人会追来,行程也会快上许多。”

    安静的房间,她的话语还在回荡着,却无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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