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诺没想过自己的下一辈子来得这么快。

    似乎连孟婆汤都没来得及喝。

    否则她怎么会如此清楚的记得自己已经十九岁,在高考成绩出来当天,和父母出门逛街途中被车撞死了。

    林轻诺举起瘦小的胳膊,目光惊悚地盯了好一会,又转头望向四周。

    这是一间泥瓦房,顶上的瓦片铺得并不紧密,或者说有些损坏了,天光透过缝隙折射进来,照得屋内透亮。

    屋内除了她身下的草席,就只有草席正对面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和两个约摸半米高的木柜,屋门正对的方向有张木桌和两张椅子。

    屋门只是半阖上,屋外自她醒来后,就没停过的细碎说话声,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林轻诺只觉得那说话声吵得她头疼。

    她恍惚着爬起身,原地踉跄了两步,又呆了一会。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瞳孔放大,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抱着确认猜想的心态,她缓缓挪到屋门前,将半阖的屋门打开。

    春风拂面,让林轻诺不自觉眯起眼睛,打了个寒颤。

    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被拢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妇人身躯瘦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只能依稀看出原色是豆绿的布衫短打,一头有些发黄的长发用布条灵活挽起。

    身上皂角的味道扑鼻,林轻诺来不及思考,身体却下意识依赖地环住了妇人的脖子。

    后背落下重重的拍打,几乎让林轻诺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拍出。

    林轻诺被拍得眉头紧皱,闷哼了一声,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死丫头,瞎跑什么!”

    妇人骂着,一手探向林轻诺的额头。

    妇人的手粗糙,抚上额头的动作也没什么轻重,就像是一张磨砂纸从额头上刮了过去。

    不痛,但感觉也不好。

    林轻诺想要躲开,身体却不听使唤的依然歪在妇人怀里。

    索性,妇人探不出所以然来,很快就将手撒开,把人放回草席上。

    林轻诺被她按在草席上,呆呆的看向人,这才将妇人的容貌看清了。

    妇人的五官很端正,可两颊无肉,一双眸子也没什么光亮。

    见林轻诺这么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妇人本想离去的脚步顿住,眸中划过一丝怜惜之情。

    她在草席边坐下,伸手抚了抚小孩的脑袋,“娘的乖妹仔,好好睡觉,病才能好。”

    林轻诺没有搭话。

    倒不是说她不想搭话,而是说不出来。

    也许是眼前的一切,给人冲击过大,她始终觉得自己的感知落不到实处。

    就像与世界隔了一层纱雾,令人恍惚。

    妇人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她的脑门,哄道:“睡吧,睡吧,乖妹仔,睡着了就什么都好了。”

    林轻诺不想睡。

    她恍惚着,思绪纷杂。

    眼下这情况,她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自己是穿越了。

    林轻诺只觉得老天爷是在逗自己。

    她做不到既来之则安之,她的心理接受能力没那么强大。

    自己有几斤几两,林轻诺自以为还是清楚的。

    平时看小说,看那些穿越到农家百姓家的主角发家致富,似乎并不难。

    可不难的前提,是要有靠得住的手艺和聪明的,懂得算计的脑袋。

    她自认为是一个普通人,顶多是有点小聪明。这种地狱生存模式开局,能想到未来的每一种结局,似乎都逃不开“死不瞑目”这一个结尾。

    光是想想未来可能会遇到的各种困境,就让她恨不得再死一次。

    即使林轻诺内心各种叫嚣,却奈何不了她这副身躯太过弱小,在母亲的温声细语下,疲惫感席卷了大脑。

    意识伴随着饥饿感,一点点往下沉。

    见林轻诺闭上眼睛,妇人才收手住嘴,起身往外走去。

    而这一觉,林轻诺睡得并不踏实。

    在睡梦中,她过完了一个小姑娘短暂的一生。

    出生于农户,爷奶死后分家,父亲作为次子,被分了一亩薄田,一间房。

    爹娘一心想要儿子,对这个女儿谈不上喜欢或讨厌,仅是可有可无的给口饭吃,将就养活着,只等大了嫁出去,换笔银钱。

    小姑娘长到五岁后,每天的生活都是重复的帮家里干活,做饭。

    直到三天前,感染风寒,高烧不退,才卸下了干活,做饭的担子。

    就这样,她还每天担心着自己不做活,还得吃一碗稀饭,会白费粮食,被爹娘讨厌。

    本就营养不良,亏空得厉害的身体,这么生一场大病,没药救治,身体又得不到食物供给,病中还思虑繁杂的。

    病饿交加,人在今晨就这么撑不住,撇了最后一口气。

    终年七岁。

    记忆停止在了林轻诺穿来前,小姑娘意识不清,低声喃喃着“阿娘,我好难受。”

    *

    “阿娘……”

    睡梦中的林轻诺呓语着,眼尾滑落一滴眼泪。

    这一觉,她感觉自己睡了很长时间,再次醒来,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不大的泥瓦房里,原身的父亲母亲挨坐在家中唯一的桌椅前,桌上的油灯是屋里仅有的光亮。

    林轻诺睁开眼,发了一会呆,才侧头望向说话的两人,却没有发出什么动静。

    她在睡梦中接收了原身一生的记忆,此刻看到原身的父母,倍感亲切。

    林轻诺轻叹了一声,心想,也许自己可以不那么消极。

    有一种说法不是叫做,大部分人的贫穷是来源于信息差。

    她这个来自现代,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灵魂,怎么着也能把这个小家带到小康吧?

    “……大丫看着是熬不过去了,就这么定了吧。”

    男人一边敲着什么,一边沉声道,“今年的收成不多,交了人丁税估计不剩多少,找短工的主家也不多。总得往家回点钱来,才好过冬。”

    妇人一边缝补着衣服,一边安静的听着,只是小声不舍地回道:“我们就大丫一个娃……”

    男人顿时一声冷哼。

    他并没有说别的,但这一声冷哼足够让妇人不再多言了。

    男人似乎在思量什么,眉头紧锁。

    过了半响,他叹气道:“不是我狠心,这就是她的命了,我明天去递个话,人家还指不定要不要呢。”

    妇人的啜泣声响起。

    两人说得含糊,林轻诺听不懂,却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起码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她莫名觉得心里憋闷,涌上无尽的酸楚,像是原主在为自己难过。

    林轻诺抿了抿唇,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那边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就要歇下。

    过了许久,房屋另一边传来鼾声。

    随意脚步声的靠近,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随着一只粗糙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妇人带着些许悲悯的口吻,“妹仔,下辈子要做个男娃才好。”

    林轻诺忍不住心中冷笑了两声。

    “你别怪爹和娘……这也是一门好亲事……”

    妇人说着说着,覆在她额头上的那只手颤抖着,慢慢往下挪,语气哽咽中带着绝望,“爹娘也是想你以后在地底下,好有个伴,不被人欺负。”

    听明白了意思,感觉到妇人的意图,林轻诺瞬间睁开了眼睛。

    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你要做什么?”

    她突然的出声,将林陈氏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大丫,你醒了。”

    “你们是要给我配阴亲吗?”

    林轻诺又问了一遍。

    听到她这直白的问话,林陈氏噎了一下,望向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声音诺诺“大丫,你……”

    “我还没死。”

    林轻诺抬手,握住了林陈氏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用力掰开,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人,“你们打算怎么给我配,直接杀了我吗?”

    “不……”

    林陈氏眼神痛苦,想要反驳却无力,最终只能慌张避开她的目光。

    林轻诺了然,却更觉恶心。

    她撑着上半身坐起来,深呼吸了两下,将眩晕感压下,咬牙道:“你们要是给我配阴亲,我生生世世都缠着你们。”

    林陈氏的脸色顿时变了,眼眸中愤怒夹杂着惊恐,“死丫头,你胡说什么!”

    愚昧的思想中,鬼魂的杀伤力是很大的。

    谁没几个问心有愧的人。

    “阿娘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你疼一疼我吧,让我活下去。我已经好很多了,只是肚子太饿,才没力气干活。”

    见她变了脸色,林轻诺又带上了些许哭腔哀求,“我以后会给家里很多钱,孝顺你和爹,等之后有了弟弟,我也会供养弟弟读书,结亲生子的。”

    听到她这话,林陈氏的眼泪一下子落了,别开脸去擦拭泪水。

    林陈氏到底是没狠心到能完全不顾自己孩子死活的地步,更何况这是她唯一的孩子。

    哪怕是个女儿,也养了七年呢。

    如今听了这一番话,先头狠下心肠杀人的那股气势更是直接散了干净。

    若不是家里今年收成不好,孩子她爹又找不到活计……

    想到自家男人,林陈氏又有些畏惧。

    她幽幽回头,望向林轻诺的目光中浮现出挣扎之意。

    林轻诺假装看不见她眼底的挣扎,垂眸掩下眼神中的冷意。

    她卸了力气,任身体倒向林陈氏怀里,像是后知后觉害怕的小儿一般,依恋着母亲怀抱的温暖,哽咽道:“阿娘,我真的好了,可以做很多活的。阿娘,我不想死……”

    林陈氏揽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乖妹仔,阿娘苦命的妹仔。”

    林轻诺闭着双眼,没有说什么。

    她想,林陈氏这话说得倒是挺对。

    不管是原身,还是穿到这里的她,都挺命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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