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是一个好人。

    她也许,是知道林老二死有蹊跷的。

    但她依然相信了“摔死”这个结论,并以最快的速度抹平了现场一切痕迹。

    待林老大一家赶到时,屋内一切都被收拾齐整,林老二也已经被抬到院里。

    她轻叹着,对林老大一家说道:“你们来了就好,这家里也算有个能主事的人。”

    林老大跟林老二年纪差得远,并不亲近,这会看到林老二死了,也没多伤心。

    匆匆确认了一遍尸体上的伤口,就信了林老二是摔死的。

    听到刘婆子这话,连忙向人道谢。

    “谢什么,都是一个村的。”刘婆子摆了摆手,又目露怜悯地看了林老二的尸体一眼,“才这个年纪,就这么走了,唉……”

    林老大眼眶微红,正要说什么,就又听刘婆子说道:“你们有什么章程?需要我这个老婆子帮忙的尽管说。还有,他媳妇和大丫往后怎么个事,你这个做大伯的可不好撒手。”

    林老大一下把嘴闭上了。

    站在他身后的林老大家媳妇更是神情紧张。

    章程?什么章程。

    林老二的妻女怎么办?这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这趟过来,已是看在兄弟一场的面上了。

    父辈林黑豆可没给他们兄弟二人留下多少家产,林老大家,也只是比林老二多出个两亩田。

    可他家还多两个儿子要养呢!

    儿子跟女儿可不同,那是他们的根,不能随便给两口吃的就混着长大。

    林老大媳妇很早之前,就看上林老二家的这一间屋和那一亩田了

    在她看来,林老二就一个女儿,那林陈氏就是没那福气生儿子,这一间屋和一亩田,未来还得是她儿子的。

    如今,林老二死了,正好收回来。

    她也不是个不顾情面的人,大不了这屋子暂时给林陈氏母女二人先住着,等那大丫嫁了再收回来。

    田地不行,田地必须眼下就收回来。

    而林老大,也是这么想的。

    他一下子痛哭落泪起来,“眼下的年景,家里也没两闲钱。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什么章程,不过是凑钱买具薄棺,再寻个无主之地,葬下就好。”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至于大丫和大丫她娘,俗话说得好,长兄为父,长嫂为母。爹娘都不在了,现在老二也没了,他媳妇和孩子,我们做兄嫂的当然要关照,等下了葬,就把她们接家去,往后一起过日子。”

    在他身后站着的林老大媳妇也是一副垂头抹泪样,只是脸上不见泪痕,那遮掩的双眸中倒是闪着火气。

    她以为,林老大是真准备拿自家的钱来给林老二买棺材,之后还要将弟媳母女二人接家里养着。

    这么一番盘算,都不知要舍出多少钱去,简直就是要挖了她的心肝。

    林老大媳妇气得都想把丈夫嘴撕了。

    但她不敢。

    林老大虽然不像林老二那样,爱打媳妇,可脾气上来了,就会冷落人。

    那是真能做到十天半个月不跟你说一句话的主,任你撒泼打滚,也只会冷冰冰的看着你。

    林老大媳妇对此,十分畏惧。

    因此,在林老大说完这番话后,她哪怕再气,也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接话道:“不管什么章程都得等天明,眼下这屋是不能住人的,我先把弟媳和大丫带回家去。”

    刘婆子闻言,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林老大,满意的点了点头,“是应该这样。”

    她对林老大媳妇说道:“我让三郎把她们母女带我家去了,你去我家找她们吧。”

    林老大媳妇应声,转身往刘婆子家去了。

    而刘婆子家的林陈氏和林轻诺,此时被招待得很好。

    林大郎媳妇宽慰着林陈氏,林二郎媳妇干脆将林轻诺抱进自个屋,让她坐在床上,拿了干净的布,沾着温水给她擦拭伤口。

    温水碰到伤口,传来钻心的刺痛让林轻诺忍不住躲了躲。

    “大丫乖,别动啊。”

    林二郎媳妇不忍地皱了皱眉,轻声哄道,“婶子轻手些,你别动,伤口需要清理的。”

    林轻诺也不想躲,但这么一点点的擦,简直就是“酷刑”,跟钝刀子割肉似的,拖拖拉拉。

    她握住了那块布头,朝林二郎媳妇乖巧地看去,“婶子,我自己来就好。”

    林二郎媳妇见她这么乖,更是心疼了,“行,那你自己来,婶子给我们大丫冲一碗糖水,好不好?”

    林轻诺眼睛一亮,刚要点头,又想起了古代糖不便宜的事。

    她摇了摇头,“谢谢婶子,不用的。”

    林二郎媳妇闻言,像是终于忍不住般眼泪夺眶而出。

    她忙转身出了屋,嘴里痛斥了一句,“这么乖的娃,怎么下得去手,真是作孽!”

    屋外,刚回家来的林二郎正巧听到这句话,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

    作孽是真作孽,娃乖不乖,不好说。

    他揽过妻子,轻拍了拍妻子的背脊。

    林老二媳妇抹了泪,咬牙道:“这要是我女儿,我拼了命也要将打她的人杀了!”

    林二郎沉默了片刻,将手放下了。

    他背身朝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去娘那边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我做的事。”

    林二郎媳妇不明所以,“怎么刚回来,就又要出去。”

    “我就是不放心家里,回来看看。”林二郎说完,脚步生风般,一下就没了踪影。

    林二郎媳妇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往灶房扒草木灰去。

    林轻诺透过门缝,听着两人的对话,胡乱地将脸上抹了抹,又凑到水盆边,以水作镜,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两颊红肿,嘴角渗血,额头一片淤青。

    真的是,惨不忍睹。

    她重新将那块布头沾湿,轻轻按在嘴角处,倒吸着凉气。

    也许是疼得厉害,林轻诺感觉自己的身体止不住开始颤抖了起来。

    林老二额头那处血糊一片的致命伤,就这么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画面清晰。

    那一簇簇打结的头发,那被鲜血映得灰黄的皮肤……

    林轻诺颤抖着手,将手中的布扔进水里,紧闭双眼,心中默念:没有必要为那样的人,而内耗自己。

    在古代,要活下去,活得像个人,就得学会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今日林老二不死,死的就是她林轻诺。

    而她死了,林老二绝不会受到一丝惩罚。

    没有必要害怕。

    她也不能害怕。

    她这一辈子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

    林老大媳妇是在林轻诺和林陈氏上药的时候,来到刘婆子家的。

    她甫一进来,就放声干嚎,“我可怜的弟媳,我可怜的侄女啊。”

    这一嚎,直把屋里几人都吓了一跳。

    林二郎媳妇手一抖,本来抹在脸颊上的草木灰,一下子都被按在了嘴唇上。

    林轻诺下意识抿唇,就这么将草木灰抿进了嘴。

    苦涩的粉末融在唾沫里,让林轻诺险些落泪。

    她顿时充满杀气地瞪向林老大媳妇,心里疯狂叫嚣。

    林老大媳妇完全无视了她那满是杀气的注视,直接扑上来,一把将她搂紧怀里。

    那双臂十分有力,紧紧箍着林轻诺,让她动弹不得,刚敷上草木灰的脸颊一下就按在麻布上。

    粗粝的麻布面,被死按在受了伤的脸颊上,简直是二次伤害。

    那粗糙的掌心更是丝毫没有收力,就这么往另一侧脸颊和脑袋上胡乱摸着,后背上的拍打力道也没个轻重。

    哪怕没有原主记忆打底,林轻诺也分辨得出来人的恶意。

    她挣扎不开,索性放声尖叫了起来,“大娘,你打得大丫好痛!大丫要痛死了!”

    小姑娘的嗓音尖锐,一下就将林老大媳妇的干嚎声盖了过去。

    林陈氏看准机会,连忙上前将女儿从妯娌那拉回来,护在了身后,“大嫂是要做什么!是准备把我家妹仔杀了吗?”

    林老大媳妇眉头一扬,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一拍大腿,再一次干嚎起来,“哎哟,没天理了,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来关心弟媳和侄女,倒是被说成杀人了!”

    林轻诺已经从原主记忆里,看到这位大伯娘是什么样的人了。

    她今晚戾气重得很。

    又是差点被打死,又是杀了人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挑弄到她敏.感的神经。

    听见林老大媳妇这么干嚎,她冷哼了一声,也跟着放声尖叫,“啊啊啊!大娘要杀人!大娘要打死我啊!救命!救命啊!啊!”

    她抱着脑袋,蹲到地上,一副恐惧到极致的模样。

    这一下,愣是让林老大媳妇噎住了。

    旁边可还有刘婆子的两个儿媳在!

    这该死的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要是传出去,说小叔子刚死,她就要杀侄女,那她以后还要不要活了!

    她儿子们还没娶媳妇,娘家离三塘村也不远。

    这要是传出什么流言,暂且不说两个儿子娶媳妇会不会受到影响。

    就是她娘家,都保不准怎么厌烦她,误了家里名声。

    林老大媳妇脸色顿时变了,“大丫,你胡说什么呢!大娘什么时候要杀你!”

    说完,她又瞪向林陈氏,“弟媳,你是怎么教的大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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