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夏日,身体孱弱的盛南依难得的被应允同她的母亲一起去往寒山寺祈福。

    “娘亲,我们要在山上待几天?”

    盛南依眼巴巴的透过不时飘起的小帘子窥探外面的世界。

    “这次要在寺里待上三天。”

    “春梓,把帘子压好,别漏了风进来。”

    韩氏一边给盛南依理着前襟,一边还不忘吩咐丫鬟压好帘子。

    理了好一会儿,韩氏才终于放下了忙碌的双手,左右看了半天,却还是不甚满意,总觉得她闺女今天这衣领还是太低,容易着了风,又忙让丫鬟取了巾帽来,吩咐下车的时候记得给小姐戴上。

    “哎呀,娘亲,我已经好多了。”盛南依搂着韩氏的腰,将头靠在她的肩窝,撒娇道:“能不能把帘子留一个小小的缝隙给我看看啊?”

    “不行。”韩氏爱怜的摸了摸盛南依的脸,说出口的话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你的咳嗽才刚好,要是见了风又犯了该如何是好?”

    “安安听话,等到以后你的身体再好一点,娘亲和你爹一定带你出来玩个够。”

    “嗯。”盛南依低低的应道,但目光却久久不愿从压死的门帘上移开。

    寒山寺在当地是个十分有名望的寺庙,香火鼎盛,每日前来上香祈福的人络绎不绝,纵使寺庙建在城镇外,山下的热闹也不逊与城镇里的集市。

    虽然盛南依不能得见那实实在在的热闹场景,但光是听着马车外沸腾的人声就已经能让她很开心。

    她自顾自的听着外面的声音,揣测着外面都有哪些小摊贩,路过马车的行人都是什么年龄,何种身份,就这么一路到了寺庙。

    她们清晨出发,到达寒山寺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夏日的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照得人身上直发烫的。

    下车的时候,还是韩氏亲手给盛南依戴好了巾帽,系好了披风,又捏了捏她的手,确认双手暖和,这才让盛南依下了马车。

    早就在此等候的小沙弥领着仆从前去安顿,另有一名较为年长的僧人为韩氏与盛南依带路前往正殿上香。

    “不知今日了尘大师可在?”韩氏问道。

    了尘大师是南方有名的高僧,可以说这寒山寺的香火有一半都是因为了尘大师。

    可惜这位了尘大师喜爱下山游历,说是要去往红尘炼心,很少留在寺庙,所以香客想要见到这位了尘大师也就只能碰运气。

    韩氏今日携女前来也是因为提前打探到了了尘大师今日可能归来的消息这才匆匆上山来,可惜的是盛老爷前不久听闻边城出了位名医,为表诚意盛老爷亲自前去,以致今日无法陪同她一起拜见了尘大师。

    “了尘师伯正在佛堂为众师兄弟讲经,估摸着还得半个时辰左右,若韩施主想要找了尘师伯解惑,怕是要等上一等。”

    “多谢明悟师父相告,麻烦先带我们去上香吧。”

    “韩施主客气了。”

    “两位施主这边请,若有需要可去偏殿寻小僧或是其他师兄弟。”

    “多谢明悟师父了。”

    母女二人上完香,韩氏又确认一遍盛南依穿戴的是否齐整后才开口说道:“安安先去玩吧,等娘亲忙完了再去找你。”

    又吩咐盛南依跟前伺候的两个小丫鬟道:“春梓,秋巧,你们照顾好小姐,有什么事记得及时通禀,知道吗?”

    “是,奴婢知道了。”

    丫鬟乖巧的应下,而后跟在盛南依身后往寺庙后院而去。

    难得出一次远门的盛南依自是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往后院的路并不远,但在盛南依什么都想看两眼的情况下,还是花费了些功夫才走到。

    寺庙后院的人也不算少,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书生,有浓情蜜意的夫妻,也有一家几口相携着慢慢溜达在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上。

    盛南依特意寻了个有太阳的位置坐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这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个时候盛南依就有些遗憾自己没什么绘画的天赋了,不然眼前这一幕幕画下来,时时都能重温今日的场景该有多好啊。

    直到院子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盛南依这才舍得移开目光。

    她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又想起她已经解了许久的鲁班锁,便起身往她们今晚歇息的禅院走去。

    期间路过禅室,禅室外面有五六个仆从把守,盛南依一眼就认出这些人都是今天从家里带出来的人手。

    室门大开,她的母亲韩氏与了尘大师相对而坐,丫鬟见此,问道:“小姐可要上前去?”

    盛南依摇了摇头,笑道:“不必了,去找我的鲁班锁吧。”

    盛南依对母亲要找了尘大师解的惑非常清楚,因为这已经不是她母亲第一次找了尘大师,也不是她母亲找的第一个世外高人了。

    屏退了丫鬟,盛南依倚着窗沿摆弄着手里的鲁班锁,面容沉静,不骄不躁,夏日热烈的阳光为她渡上了一层金光闪闪的光晕,仿若怜爱众生的救世菩萨。

    敖荣坐在大树上静静地打量着窗边的少女,一时间竟连手中的酒瓶都放下了。

    他想着,这女子可真怪。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般同盛南依打的招呼。

    “诶,你可真是奇怪。”

    突兀的声音让盛南依手下一颤,本来应该解开的一环一错手,没能解开。

    盛南依寻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院子里高大的杏树上,坐了一个手里拎着酒瓶的男子。

    “萧萧如松下风,轩轩似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这句话仿佛为他而生,阵阵蝉鸣,越发鼓噪,恍惚天地间,只余他们。

    习惯了旁人为自己的容貌失神,敖荣的一点好奇心被不耐所取代。

    他知道世人包括神仙妖鬼都喜欢好看的皮囊,可他仍会为此感到不悦,厌恶因他容貌而产生的好感。

    不过是个肤浅无趣之人,不必浪费口舌。

    收起纤长有力的腿,他猛灌一口酒,拎起酒瓶打算离开。

    盛南依很快回过神,她行至窗前,在敖荣离开前问他:“你生气了?”

    “你不喜欢别人这样看你?”

    “为什么?”

    许是因为自幼体弱多病,盛南依生了副水晶心肠,对人的情绪变化格外的敏感,纵然敖荣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

    闻言,敖荣摸了摸自己的脸,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不是表情,是气味!”

    盛南依见他修长的手指抚上脸颊,知道他想错了,开口解释道。

    “风带来的气味,涩涩的,还有点辣。”

    敖荣再三确认眼前的女子是个凡人,他心里突然又生出了些趣味,他勾起唇,笑颜明媚,比夏日枝头的烈日更胜几分:“现在呢?”

    “咸咸的,还有点甜,一点点的甜。”

    “你觉得这种能力很有趣!”

    盛南依最后的问题因为早已笃定答案,所以她虽是疑问却直接以陈述结尾。

    “看来我眼光还是没问题的,你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他的笑容咧的很大,一口大白牙在稀疏的光影下,亮闪闪的。

    “我为你解了惑,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

    她认真的仰望不远处树上的男子,觉得自己解了敖荣的疑惑,敖荣就应该回答自己的问题,这是交换。

    “唔……”

    交浅言深这事压根就不是敖荣的性子,他只是沉吟两息,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我这人爱酒,这难得好酒没了,自然开心不起来。”

    盛南依狐疑的目光上下扫过敖荣,她显然是不信的,可她没有证据,说出来也显得她胡搅蛮缠,因而她只是微微颔首,全作信了。

    “来这寒山寺的,无一不是有所求,你的身体,已如风中残烛,为何不去佛前跪拜?”

    盛南依以行一入寺,敖荣就注意到了,这样的组合,敖荣在寺里见过不少,都是长辈带着病弱的子嗣前来祈福,祈求佛祖祛病除灾。

    佛前三叩首,无忧亦无病。

    不过是凡人最卑微的心愿罢了。

    “我不信佛。”

    “既不信,为何要来?”

    “因为这是我久违的能出门的机会。”

    似乎是勾起她的回忆,她的眼神迷离起来。

    “十年前,了尘大师出手救了我一命,让我得以在这世上继续残喘,我很感激大师,可我不信他的佛。”

    “八岁那年,娘亲怀孕了,我很开心。爹娘只有我一个,而我,命师说我,‘天生缺魂少魄,若不是父母福德深厚,注定早夭,即便有福德庇护,也活不过二十。’

    所以我很开心,我死了以后,还有儿女的陪伴,爹娘就不会太过伤心了。可惜,我娘这一胎怀相不好,大夫说胎没坐稳,容易小产。

    娘亲有个小佛堂,每日三炷香,日日不曾停,她有孕后,闻不得熏香,我便代她上香,每日三个响头,祈求娘亲平安生产。

    四个月后,娘亲小产了,我跪在佛前,一遍遍诵经,一遍遍叩首,满堂的熏香都盖不住风里的血腥气,还有苦涩的、辣的人眼睛生疼的味道。

    你说,拜佛,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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