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女子艰难,无论身份高低,总归做什么都要矮半边才是。将心比心,林姝对待月郡主也是如此。她看得出郡主心中怨气,故不愿与她争执。

    随郑皇后一道走进正殿,林姝见到赵佑。此时他正坐在太后身边。

    在见到她的瞬间,短暂的怒意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林姝只当看不见。她低头跟着皇后,一道向太后行礼。另外两边各坐着七位曾经诞下过皇子公主的妃嫔,林姝随后也一一行礼。

    不久,太子和月郡主先后出现。

    太后娘娘沈氏,出身氏族。自小养尊处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后进宫嫁给先帝,二人感情甚笃,共育有三子二女。因其次子七岁上不幸抱病离世,所以太后对她最小的儿子,也就是月郡主的父亲楚王,便十分溺爱。如今对待月郡主,太后自然也是爱屋及乌。

    高座之上,太后拉着月郡主问起近日王府内各处情况。有宫里的人教,可见月郡主半天支支吾吾,还是回答不上来,太后见着也不怪罪。还是可怜她一出生就失去母亲,楚王心疼女儿,所以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再娶的缘故。

    面前的炉子上,茶水很快煮沸。

    林姝一边倒茶,一边细细听着身后太后等人的聊天。

    如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并不安定。西南几大门阀家族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北方草原又接连遭遇好几场大雪,砸死牛羊马匹不计其数。朝廷接到奏报虽然第一时间安排赈灾救济,奈何山高路远,实难照顾周全。渐渐地,开始有牧民悄悄组织潜入边城,趁夜色入户盗窃的案子发生。

    所以,“哀家听说太子月前被陛下指派去了城外军营巡视,怎的今日想起回来?看你眉宇间满是风霜,想是去军营里受了不少苦。”

    太子起身拱手回道:“谢太后关心。为国效力,何妨辛苦?今日回宫,原是向陛下汇报政务。只因许久不见太后,孙儿心中十分记挂,另外带来上好的滋补品过来看望太后。”说罢,立刻有东宫的太监上前,展示带来的礼物。

    林姝走到太后身边,为她和月郡主奉茶。这边太后看见她,笑着接过茶碗。待到月郡主身边,林姝态度恭敬递上茶碗。

    下一秒,滚烫的茶水倾泻在手背上。

    林姝当下无比庆幸,还好遭罪的是她。若是双双,只怕被烫到瞬间,便会忍不住释放天性。

    林双双:我%……&

    林双双:这郡主压根就是故意的!

    林双双:长的漂亮,心思却这么丑陋,她是从小吃毒苹果长大的吗?

    林双双:我¥%……&

    听着内心双双无声的怒骂,林姝安静地俯身跪在地上,然后任由被倒翻的茶水一点点弄湿裙子,“臣女该死,请郡主恕罪。”

    林姝俯身时,腰间一块晶莹无瑕的玉佩滑落,撞击到地面,同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边不等月郡主开口,太后先着人将林姝扶起来。就连郑皇后等一众妃子也忍不住走过来查看她是否真的伤着了。

    月郡主继续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发生。慈元殿内,两个宫中身份和地位最高的女人,居然全部精力都一同落在那个林姝身上。还有太子和陈王,他们分明也在紧张,只是为顾忌身份,所以不敢有太大动作而已。

    林姝当下用袖子试图将烫伤的地方遮挡住,“臣女无妨,只是有一点点烫伤,不碍事的。”

    依旧是人仰马翻地闹过一场。叫来太医,再是太后身边的瑞姑姑领她去内室给伤口上药。

    当她换好一身干净裙子出来时,发现太子,陈王和月郡主都不见了。殿中只剩下太后和皇后,另外几位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几位娘娘。

    林姝走过去向众人行一礼:“都是臣女不好,让太后,皇后与各位娘娘担心了。”

    如今殿内没有外人,太后小心掀开她的袖口看了看烫伤的情况。“如今在哀家身边都这样,待你离京,又叫哀家如何舍得?”

    说着,便看见太后眼角泛起泪花。

    月前林姝远在西南边城的外祖家传来一封家书。信里问及家中近况,提及外祖年轻时在战场上受伤,如今旧疾复发,想是时日无多,只希望能在临死前最后再见女儿一面。

    亲手为她抚平衣服上的皱痕,太后不舍道:“你祖父生前官至一品,又曾担任太傅,于我皇家朝廷之上助力许多。皇帝也时常感念过去太傅的教导之恩。更别说你外祖一生战功卓著,为国驻守边疆多年,甚是辛劳。如今你主动提出代父母出行问候,实乃人之常情。只是你自小待在哀家身边,此去西南,山高路远,哀家实在不放心你。你父亲是如何安排的?”

    感受到太后话里,实实在在的担心。“林姝”也不免伤感。她今日进宫,本就是向太后拜别的。

    “父亲对此十分忧心。已将自己身边的亲信护卫尽数都调派过来,护送臣女一路西去。请太后放心。”见太后依旧眉头紧锁,林姝又复宽慰道:“臣女定会照顾好自己。请太后安心。”

    另一边,郑皇后也适时道:“昨日陛下跟前,儿臣说起姝儿离京一事。陛下对此也颇为上心,记挂着太后担心姝儿安危,特意下旨调派一队禁军跟随姝儿,届时一道前往边城。”

    渐渐的,太后脸色回温。她颇为赞许地看一眼皇后:“皇后费心了。”

    得到太后夸奖,郑皇后面色平静。她离开位子,躬身行礼道:“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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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今日进宫,闹出不小动静,临了了,太后特意派瑞嬷嬷跟出来送她一程。

    “又下雪了,嬷嬷小心。”

    瑞嬷嬷笑道:“老奴不碍事。倒是林姑娘你,太后赏赐的烫伤药都是太医院专门配置的,你回去后定要丫头们一日三趟的敷。姑娘家家,手上落下痕迹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姝听后,笑着答应。一老一少这样相互搀扶着走在这雪地中。

    半路,瑞嬷嬷看向不远处,疑惑道:“咦,那不是月郡主和太子?怎的他们还未出宫?”

    走到跟前,林姝带人行礼道:“臣女见过太子殿下,月郡主。”

    只见月郡主一脸别扭,一会看看天,一会瞅瞅太子,一会看看自己。

    太子命他们起来,先和瑞嬷嬷问声好。知道瑞嬷嬷跟过来为的是送她离宫,太子也不避讳,开口道:“这是东宫的烫伤药,给你带回去,睡前敷上,很快会好。”

    林姝轻声谢过太子,紧接唤素问取走一旁宫人递来的药膏。

    送完药膏,过了半晌,太子说:“月妹妹有话要对你说。”

    被太子眼睛死死盯着,月郡主即便心里再别扭,最终还是主动走上前和林姝说:“方才那事,我真不是有意要烫伤你。确实是一时没拿稳,所以将茶水打翻了。对不住。”

    “臣女不敢。”

    听着林姝一口一个臣女的说话,月郡主简直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在受酷刑一样。终于,她再也装不下去了。

    月郡主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京城就是麻烦,听你们说话特别费劲。什么不敢不敢的,本郡主同你道歉,你原谅我,就这么简单。偏生出这许多话来。”

    看一眼林姝身后,素问手中太子给的药膏,月郡主又说:“太子殿下对你这么好,还专门打发人去东宫寻药。你这样大福气的人,在这皇城之中,又有多少事情是需要不敢的?”

    很显然,这月郡主的爽直性格不仅林姝和林双双没看出来,就连太子也看走了眼。

    原来进宫前楚王在家特意交代过,知道月郡主这段时间来这里受了不少委屈,所以让月郡主进宫后遇事多摆架子,少说闲话,若能装出一副娇滴滴,温柔小姐的样子是最好。奈何郡主只听其一,不理其二。

    感受到周围人看待自己一样的目光,月郡主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问题,可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描补,只能暂时闭嘴。不免心中又堵上一口闷气。想到自己来京这些日子,说是来见世面,明明到哪儿都要受气。

    宫里人多眼杂,林姝不忍看场面这样继续下去,于是开口道:“近日府中事务繁多,臣女先告退了。”

    太子点点头:“你去吧。”

    林姝走了。留月郡主一个人站着。

    来时听父王说过,当今郑皇后和她的母亲,在正式大婚前,曾在一起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因她的母亲要嫁给太后最宠爱小儿子做媳妇,以至郑皇后那时没少受冷落,只怕这会还记仇呢。朝野上下都说太子对郑皇后极为孝顺,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这一层,对她又是否会有成见。

    月郡主低头望见脚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直到太子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候不早了,若月妹妹无事,便早些回去。本宫也要回东宫了。”

    太子走了。身边只剩下尚仪局的秦姑姑还陪在身边。见郡主一直站着,也不说话也不动,秦姑姑上前劝慰一番,月郡主听后无言,然后神情失落地跟着她走。

    “林姑娘。”

    若非听到秦姑姑的声音,月郡主大概会这样耷拉着脑袋直到走出宫门。将黑未黑的天色,如白毛般纷扬的雪花飘洒在半空,落在手指尖冰冰凉凉的。月郡主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林姝。她静静地打着油纸伞,侧身微笑正看着自己。

    想到下午还看对方觉得哪哪都不顺眼的两个人,这会竟能和平地走在一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实在很神奇。

    听完月郡主小声讲述完自己内心的担忧,林姝柔声宽慰道:“太子很好。郡主大可以放心。一个心怀天下的人,断不会为我等这些小事上多做计较的。”

    “林妹妹,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林姝笑笑:“郡主喜欢就好。”

    看着她的眼睛,月郡主认真道:“妹妹,你和这京城的女子都不一样。你很好。刚在慈元殿里,我一直都没想通,为何大家都这样紧张你。这会我想通了。像你这样豁达又善解人意的女子,太后和皇后必然是想让你成为将来的太……”

    “郡主!”

    不顾身边宫人眼光,林姝及时叫住月郡主继续说下去。月郡主自然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随意出口的,尤其是在这皇城中。

    不忍看月郡主一直这样拘谨着,直到宫门,林姝道:“臣女大概也知道郡主的烦恼。若郡主不嫌弃,臣女愿助郡主,立足京都。”

    ~~~~~~~~~~

    林姝回府。林府大门前,十几个婆子丫头站在门口。迎面看见风雪中驶来的马车,众人连忙低头。

    “大小姐回来了。”

    马车稳稳的停靠在正门,立刻有婆子打着伞过去迎接。那婆子掀开帘子,接过手,大惊道:“大小姐受伤了。”

    从宫里出来,她身后自有素问叫人帮忙捧着不少太后、皇后和太子等人赏赐的礼物。

    走进内宅,“林姝”问:“母亲呢?”

    跟在身边准备回事的刘妈妈赶忙回道:“夫人在房间休息,滕姑娘守在跟前伺候。午后送走了太医。大小姐,连太医新开的药方,请您过目。”

    “林姝”接过药方,停下来细细看过。半晌,她缓缓道:“确实比上次的药方温补些。”她将药方交给刘妈妈,“就按这个药方抓药。”

    刘妈妈接过药方收好:“是,大小姐。老奴即刻派人去办。”

    一行人很快来到林府内宅的中心位置。“林姝”穿着厚实的斗篷停在院中,安静等着素喜上台阶进屋请示母亲。

    “慢着。”没走两步,素喜被“林姝”叫住,不敢上前。

    此时面前的屋子里,小声传来母亲和身边滕柔的声音。

    “干娘且宽心,姝妹妹回来自有二门上的人进来回报。您刚吃了药,不宜劳心,还是快些歇息吧。”

    “柔儿,你让我出去,让我出去看看姝儿回来了没有,好不好?若是她不回来呢?若是又被宫里给扣下呢?”

    “干娘快别这么说。仔细身子要紧。若姝妹妹回来,看见你这样,定要伤心的。姝妹妹吉人天相,很快会从宫里回来,您且放心。”

    “不会的,柔儿,你看外面的天,姝儿不会这个时辰还不回来的。你快去叫人看看,是不是姝儿又被扣在宫里了?或是有了疏忽,被太后和皇后责罚了,家里人不敢让我知道……”

    屋子里的话,外面院子的人大都听到了。所有人低着头,不敢吭声,更不敢去看“林姝”的反应。

    事实上,此时此刻,林双双感觉到心底深处,林姝正在伤心。她有心想要安慰几句,却发现无论说什么话安慰,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毕竟屋里林夫人所说的话都是过去林姝亲身经历过的。

    这时,原本吩咐下人出门拿药的刘妈妈回来了。她走进院里,躬身行礼后靠近“林姝”,脸色难看地小声汇报事情。不知何事,竟叫“林姝”本无表情地脸上出现一丝难得的冷意。

    这时房间门被打开。贴身伺候母亲的卞妈妈走了出来。她看见林姝,赶忙走下台阶躬身行礼道:“大小姐,夫人正要见你。请大小姐进去。”

    “林姝”用力握紧受伤的位置,藏在袖子里,不肯让卞妈妈看见。她最后望一眼房间,留下一句:“告诉母亲,家里下人有事需要处理,晚些时候我再来给母亲请安。”

    说罢,“林姝”转身带人离去。

    院子里一下子变得空落了。

    礼部尚书府中,东南角一处四四方方小巧精致的院子里,“林姝”脱去身上的披风,望着屋子里时而噼啪作响的炭盆正在出神。

    林双双:姝儿,你没事吧?

    林姝:我没事。只是想到母亲为我担心难过,我这个做女儿的实在过意不去。

    林双双: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林姝:自古以来,凡事都是成功容易,守功难。我不愿叫自己心生惰意……双双,我多谢你。

    林双双:谢什么,是我该谢谢你才对。如果没有你,我早就不存在了。哪里还能有体会人生的机会呢。再说了,我们不是都说好了,我只是寄存在你身体里,不会插手,更不会露馅,让你的人生脱离原本的轨迹。

    林双双:姝儿,你还在听么?

    林姝:(哭累已睡,勿扰)

    另一边刘妈妈收到消息,拿人过来尚且需要一段时间。“林姝”就一边吃果子,一边等着。该说不说,这果子味道还真不错。

    素问掀开帘子,手里捧着一个做工精巧的暖炉,想要呈给“林姝”。但见“林姝”面色不佳,她小心翼翼地上前问到:“大小姐在想什么?”

    “没什么。”“林姝”回过神,转手接过素问手上的暖炉捧在跟前。

    素问在短暂接触“林姝”手的刹那,面上一惊。“大小姐,你的手好冷。”

    看着“林姝”斜靠在榻上,阖了阖双眼,素问不敢再问,转头出门叫人再给房间里添个炭盆,给大小姐驱寒。

    房间转眼剩下“林姝”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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