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茹嬷嬷就差问他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他赶紧截住话头:“那人家做长辈的还三令五申不许去腌臜地呢,哪儿有你这样的,非劝着去青楼。”

    茹嬷嬷咳声叹气:“那有什么办法啊?正经人家的姑娘都要等着男子主动邀约呢,搁王爷这儿怕是要等到石头开花了……王爷若不想约孟姑娘也行,去落雁山庄凑凑热闹,准能发现姑娘家的好处,去吧去吧。”

    晏宁不拒绝也不答应,笑笑坐下来翘起二郎腿,眼见是不可能去的样子。

    茹嬷嬷见四下无人,又低声道:“沈将军的案子虽说翻篇了,可皇上极少召见殿下,心里势必还是有些疙瘩的。殿下只管独来独往,知道的说你不爱热闹,那等碎嘴子爱编排人的不知怎么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呢,岂不是又加重了你们父子之间的嫌隙……”

    晏宁打小就没娘,茹嬷嬷待他掏心掏肺地好,亲娘也不过如此,因此晏宁待茹嬷嬷极为看重,两人不受身份拘束,有什么便说什么。

    他沉默着,握着玉如意的手上青筋毕现。

    茹嬷嬷装作没看见,转而继续絮絮念:“鹰隼和凤翎那两个臭小子淘得不得了,王爷你也不嫌他们,天天跟他们在一起有什么可玩的……”

    晏宁被啰唣地实在受不了,只好答应下来。

    眼下瞧着孟川那优越的五官都挡不住的猥琐之气,晏宁十分后悔赴约,还不如陪着凤翎鹰隼两个吃货在街头买小吃呢!

    这厢霓虹急匆匆地来到后院僻静的一个房间寻庄主棠梅青,刚要伸手敲门,门就开了。

    梅青正要出门,迎头看见霓虹笑道:“这是闻着银子的味儿来了,你的主意真不错,今年来花魁宴的金主比往常翻了三番,来,这是给你的奖赏。”说着抽出一张银票递给她。

    霓虹去年接待一个西域富商,谈及家乡美女颇多,北方女子多有不及。霓虹便有意激他,说得那富商果然存了一较高下的心,今年要带三个最出色的艺伎前来相较。

    霓虹得了准信儿,便鼓动庄主早早造势铺排,故而今年赴宴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霓虹推开银票将梅青拉进屋子说道:“庄主,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上次孟川说想要试试寿王爷是否真的坐怀不乱,我怂恿几句,竟真给引来了,说人一会儿就到。要不派朱颜去伺候?她最会劝酒,说不定灌醉了能打探出一些消息来。”

    梅青闻言一愣,将银票塞进霓虹怀里:“一码归一码,钱你先收下,快帮我换身装束。”

    霓虹一愣,要知道这些年,事关落雁山庄的事宜,非必要梅青都是不出面的,毕竟她是有婚约在身的姑娘,运筹帷幄可以,抛头露面的事情几乎都是莲姑和霓虹她们去做的。

    “庄主,你这是要亲自去?这位王爷可是万马军中厮杀出来的,听说他城府颇深,面上和善心里阴狠毒辣。众人都在议论呢,说那个沈老将军就是掉入了皇上与他联手做的局。万一他不好女色是假装的……你一个姑娘家岂不要吃大亏?”

    霓虹十分担心。

    镜子前面的女子放下柔滑如缎的长发,幽幽地叹口气:“亲娘在人家手里呢,别说他有城府,他就是只猛虎我也得去。”

    霓虹蹙眉道:“庄主这样太冒险了,不如再等等……”

    梅青摇摇头,将她的手用力一握:“事关阿娘的安危,我不能再等下去了。这里有你和莲姑坐镇,同兴楼那里有廖原裴韶,霓裳坊有月牙柳芽,若我和阿娘真有什么不测,你们照常经营下去就是,照顾好姐妹们。”

    霓虹长叹一声正要说什么,这时有丫鬟打起帘子回话,只得住了口。

    梳妆完毕,霓虹盯着镜子中楚楚动人的女子,真个仙姿玉色容貌倾城。年方十八的小娘子,若不在父母膝下撒娇,也是刚刚成亲备受夫君呵护的时候,她却已经可以独自应对风霜雨雪。

    霓虹不由暗自惋惜,以庄主的容貌品性和学识,若是生在诗礼之家簪缨之族,安安稳稳地做一朵富贵花该有多好。

    梅青没空顾影自怜,她脑筋快速地转着,思索待会儿见了寿王爷要如何说。

    自打四月份起,她的娘亲棠婉就越来越不对劲。吃穿用度一向不肯铺张浪费的她突然支支吾吾问女儿,能不能支用五百两银子。

    她看着婉娘小心翼翼的眼神,当时心里就有些不好受,说道:“阿娘说的什么话?我特意把钱都放在你这里,就是为了你用钱随意,不必事事都跟我张口。从前咱们日子那样难,阿娘也不曾在我花钱时多问一句,如今宽裕了——这些基业都还是你亲自打下来的,竟需要你这个做娘的时时刻刻跟女儿报告吗?”

    婉娘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娘只是心疼女儿挣钱不容易嘛,你要这么说,我可就放心花了。”

    她拿了银票就出去了,梅青当时浑没在意,还有些高兴。

    她打小就没爹,是阿娘一个人拉扯大的,这些年婉娘孤身冲锋陷阵,所受的苦遇的难,她都记在心里。现在她长到一十八岁,再不必害怕阿娘遇人不淑欺负她们母女了,就总劝着阿娘捯饬捯饬自己,不要整日只顾着游山玩水,也要想一想谈情说爱的事儿,毕竟还不到四十岁,后半生长着呢!

    每次说这个话题婉娘都嗔怪她越大越淘气:“我有女万事足,要什么狗男人,没事找事给自己添堵。”

    梅青不以为然:“我每天忙生意脚不沾地,万一哪天想不开再结个婚生个娃,陪你的时间就更少了,阿娘身边总是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比较好。再说了,谁能给你添堵?不过是花点儿钱找个乐子,有人哄着你高兴罢了,看中谁就和谁在一起,软的不行就拿钱砸,开心就好。”

    婉娘气笑了:“我可不是疯了,拿着我宝贝女儿辛苦挣的钱去养小白脸!”

    梅青苦劝无果,就不再提这一茬了,没想到婉娘自己有了小目标。

    梅青乐颠颠地想,这就很好,人生嘛,不要作茧自缚,开心一日是一日。

    直到六月底,婉娘把自己关在屋内哭了整整一天,梅青急得让人撞开房门,婉娘哭得两眼如核桃一般,头都抬不起来:“女儿,我白白花掉了你两千两银子,白白花掉了……”

    梅青吃了一惊,什么样的男子值得花两千两银子啊,模样不帅成潘安可说不过去。

    见婉娘太过自责,她连忙将婉娘搂在怀里安慰:“花就花了,我挣钱就是给阿娘花的,你只管抠抠搜搜舍不得花,我一天天的还忙个什么劲儿?”

    待婉娘平复后,怎么追问她就是不肯说。梅青想着纵然母女之间,也要存一些自己的隐秘,不必事事知晓,也就不再问了。

    原以为这一页已经翻篇了,谁承想,第二日傍晚婉娘出去,至今未归。

    侍奉的下人回来说,婉娘买了一些吃食说要去会一会故人,不许她们跟着,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梅青知道自己娘亲的脾性,直爽开朗,最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到底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她如此上心呢?

    她几乎要将京城掘地三尺,都没找到婉娘。她急得想要去报官,恰好霓虹听见来消遣的两个男子闲谈,说押送沈泰阖府的队伍才出京城,就有不少百姓自发去送茶水吃食的。

    原本也没什么,百姓的一份心意罢了,既不影响队伍前进速度,也没有营救的意图。毕竟沈泰当年的英雄事迹太过动人,民间的话本子上多有以他为原型的传奇。乍然说他谋反,百姓们很难相信,也很难转变过来对他的印象。

    没想到事情添油加醋,传到皇上耳中就已经彻底变了味道,据说皇上龙颜大怒,冷笑道:“沈将军树立的私恩可真不少!”

    “私恩”两个字可太重了,底下的人闻风而动。皇上顺势以彻查同党、清除余孽的名义要求晏宁主办此事,即便是单纯送茶水的百姓也要严审,以儆效尤。

    梅青联系前后事,掐算时间点,这才觉出不对劲来。

    自从梅青能够独当一面后,婉娘就两种状态,要么游山玩水,要么深居简出,不爱与人打交道。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如何能与常年驻守边关的老将军扯上关系,这真是令人费解。

    又或许,只是因为敬仰沈泰的威名,想要送一程。可是婉娘不是冲动热血的年轻人了,深知此事干系重大,断不会无缘无故跑去惹祸上身的。

    梅青疑窦丛生,又深深后悔自己一心忙着筹备花魁宴,长达两个月的时间,但凡能够多陪陪阿娘,事情又怎会发展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眼下再多自责内疚都不顶用,只能赶紧想办法营救。

    梅青边走边叮嘱霓虹:“待会儿到了跟前,你记得直呼我名,别漏了馅儿。”

    霓虹张口结舌:“要……要不庄主你临时瞎编一个名吧,我叫不出来。”

    庄主美目一瞪:“怎么?我名字就这般难听?来,跟着我说,梅——青。”

    霓虹知道眼前这少女的性子,别看声音温温软软的,那可是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人,只好硬着头皮:“梅……梅……”

    梅青转念一想,不露真名也好,于是说道:“新来的那个小丫头叫什么袖,绿袖,你就叫我绿袖好了,这总能叫出口吧?”

    霓虹猛点头:“这个我行,绿袖姑娘。”

    梅青满意地一拍手:“这就对了,走吧。”

    孟川一见梅青便大叫:“霓虹,不厚道了啊,这等姿色的姑娘你们居然藏着掖着!还选什么花魁啊,这不就是当之无愧的花魁娘子嘛!”

    晏宁顺着孟川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这姑娘一手提着裙裾,一手撩着耳边散下来的一缕头发,一双碧清妙目亮晶晶地盯着自己。似是走得急了,鼻尖微微沁出几粒小巧的汗珠,整个人像是池塘里的一尾青鱼,生动又活泼,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的风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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