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棠揣着那锭金子走过林家的长廊，转角便猝不及防被横来一脚飞踹在地。
春棠伏在地上，胸口沉闷钝痛，她浑浑噩噩抬头，身着华服手持折扇的林东言正乌沉沉看着她，身侧才救出的林荷眼神冷漠。
冷气倒窜间，一声控制不住的咳嗽出口，容色俊朗的“青年”面色似乎越发苍白，像裹在冬日树梢上颤颤巍巍的枝头雪，毫无血色的唇微张。
而那林东言一张虚黑轻浮的面凑近，带着浓郁的酒味熏来，逼得林春棠忍不住后仰。
“我赋论作假一事，除你之外，谁人能知？你将消息传给定机侯，令我难堪，你则青云直上，你想代替我，是与不是？”
他凑近，用只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道，“溪远，别以为你数月前从北域回来变得聪慧不少就能压我一头，我一辈子是嫡你一辈子是庶，我此间因祸得福，定机侯愿为我引荐，将来我步步高升，而你，”
“只能一辈子被我踩在脚下。”
“永远给我记住你的身份！”
被鞭打被踹到胸口的郁气难消，林春棠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在阴沉下来的天色里，像是两道灰色扭曲的线，张牙舞爪。
人走远了，她才“诚惶诚恐”地擦了擦血，拐角出来个人，林春棠并不意外，从地上颤颤巍巍起来后嗓音却不如面色一般惶恐，反而透着冷淡漠然，“老爷又让我去跪祠堂？”
侍从楚羽上前为她拍打整理衣襟，低声道，“夫人令你去祠堂思过一夜，另抄佛经十卷。”
林春棠点点头，并不意外，她依言前去，林家祠堂里供奉的都是列祖列宗，前一个蒲团，只点了几根蜡烛，偌大的祠堂气氛冷然阴森，寒意从骨子里蔓延，才推开门的她忍不住咳了咳，但她眼神漠然，对此种已然是习以为常。
关上门后，她盘腿而坐，就着那点亮光漫不经心地开始俯案抄写。
与其面对脑子无用的林东言，被救出还打她一巴掌的妹妹。
如此安静的环境，才是更好。
怡然自得，无需伪装。林春棠沉寂地闭眼，开始思索来路。
本想着将
“咳咳”
此处阴冷，她身上伤未来得及上药遏制，冷气更是雪上加霜，于是便渐渐吃力起来，再没多久，林春棠恍惚间看到了另一番熟悉的光景。
在光景里，年少风流的二皇姬躺在莲池边的湘竹椅上，身边是随侍捶肩喂果，崔时远和沈望之在给她采荷，谢韫在一旁教九弟念书,声音潺潺若溪流般温和。
“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
九弟就摇摇晃晃脑袋咿咿呀呀地念。
二皇姬便收回眼，笑着打趣，嗓音轻慢悠扬，“如何念这样的词...”
她话音未落，面上便落了一片雨。
也不能说是落雨，是正在采荷的崔时远和沈望之闹起来了，动作一大，就波及到她。
一个说，
另一个说，
帝姬也没生气，只是接了帕子擦了擦水珠，无奈惋叹道，“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谢韫微笑，笑容一片宠溺，“这世间，可没人敢将您比做池鱼。”
顿时笑声一片。
曾经的帝姬，能有这样的高贵和从容，实在再正常不过。她虽风流荒唐，但一直有父皇母亲宠爱，又有才华武力傍身，文能写辞赋。武能亲征上战场，朝野之上，他们再不服她，也只能忍着。
但那时的她不知道，天会变色，人心亦然。
林春棠冷眼旁观，她该对此嗤之以鼻，昨日种种在她本名死去的那一刻便应当烟消云散，但她心里却仍有那一丝不该有的眷恋。
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仿佛期许着接下来是不同的光景。
但如每次的梦魇一样。
她再度失望。
一人穿金紫蟒袍自远处遥遥而来，他面色含笑，但在湘竹椅上的二皇姬却面色一变。
她立时要起身，却被自己随侍死死按住。
她想叫人，在远处含笑摘荷的崔时远和沈望之，却含笑着将荷叶塞进她嘴里，捂住她的唇。
她想要挣扎，手脚却攀上冷薄如冰的肌肤，谢韫那双为她抚琴的手，如今不顾她疼痛，死死按住她的手，令她动弹不得。
而九弟则是被宫人抱起，扔入了荷池里。
儿童啼哭声哀求声不绝于耳。
二皇姬面色苍白，艰难转头，冷汗沿背脊滚落，而始作俑者靠近她，那团被阴翳遮住的面容逐渐清晰。
他面容瘦削，眉飞入鬓，向来含笑的眼此刻却堆满了扭曲疯狂。
声音顺着她耳边滚入，宛若密密麻麻啃食血肉的蚁群，亲昵却像是要吞吃她的血肉，“阿宛，你本该死在北域，哪怕先皇那道旨是传位给你。”
“你千辛万苦回来，是为了我的皇位吗？”
他声粘稠如甜蜜，但在梦境里的林春棠只冷眼看着，在她被这人弄死一次后，她便再也不会相信此人的口蜜腹剑，哪怕是在梦里。
而且，你江曲渊的皇位？
你不配。
很快，梦魇场景转变，在黢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里，她四肢被捆绑不着寸缕处处鞭痕，面容脏污，唇瓣干皮，向来柔顺的长发此刻如枯草般随意披着，更为可怖的是她四肢无力地垂着，像是被什么外力折断，全靠锁链勉强支撑。
地牢里没有一丝声响，长久地待着，能将心智最为坚定人打磨成疯子。
二皇姬没有，她凭借着一个问题苦苦支撑。
“为什么？”
等了一天后，还着素服的男人打开地牢的门缓步而进，不过数日，对方的神态气度便陡然一变，往日小门小户的内敛，如今是上位者的张扬。
而江曲渊像是听着什么好笑的事，指节抬起她下巴，端详微笑，“你问我为什么？”
二皇姬压住内心想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恨意，目光平静回望，“为什么？”
他指节用力似乎要将女子下颌捏碎，“你真觉得你识我抱负，举荐我入仕进官，甚至得你父皇赏识成你皇室乘龙快婿，我便该像条狗似的，感激涕零是不是？”
二皇姬沉沉闭眼，她喉咙干涩已然不想同这陷入偏执疯魔的人再浪费口舌，她自认自己仁至义尽，对自己这个未婚夫婿没有再造之恩，也有提携之义，但他却全然觉得是屈辱，甚至不惜害死父皇，淹死九弟，封锁消息。在她随军亲征北域时，被发现后仿造父皇字迹想要稳住她，没成功后则是安排了军内奸细，令她一时不查重伤险些死在北域。
她虽金蝉脱壳离开，千辛万苦来到凛都后，却发现处处飘白，心神俱裂下得知对方被推为皇帝，自己救过有恩的崔沈谢等人成为其忠臣，自己则是被传出死在北域，新帝感念其功，甚至为她建庙宇，铸金像，正她衣冠入皇陵。
人间庙宇香火不断，新帝感念亡妻，即位后大病三月卧榻，世人感念其情深似海。
至此，一切已成定论，谁人都不知道，新帝瞒天过海将帝姬藏于一处暗牢，日夜屈打羞辱。
她万万没想到千辛万苦回来，却被发现踪迹，被关入地牢，每日每夜江曲渊过来，心情不好时动辄打骂鞭刑，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内心扭曲地想要她求他。
但帝姬生来便是流淌着皇室高贵的鲜血，骨肉每一寸都镌刻着不屈和从容。
她没屈服，江曲渊便用了秘药，脱华服，刻奴印，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屈服于他□□。
她依旧没有屈服，宁可咬舌自尽也不愿迎合，便被江曲渊折了手脚下颌，目光阴狠要她选择他还是选择一帮人，她没有转头，也知道地牢门口站着一群恶臭脏污的死囚犯，目光贪婪，涎水若滴。
长久的沉默令江曲渊恼怒不已，他手指深深陷入她藕臂，似乎要剜下她的肉来。
恨声道，“你就这么厌恶我？”
“宁愿死也不愿意跟随我？”
她忍住痛意，目色清明，“你想要的，不是我的喜欢和跟随，而是高贵的帝姬无条件的屈服，无尊严地为吃食下跪，为不着衣着羞愧...”
她每说一句,江曲渊的面色便阴沉一分。他挥挥手，最终还是没把她丢给那群死囚，但她知道他不是良心发现，而是觉得就这样毁了她太过轻易和不甘。
帝姬理解不了他可悲的不甘和自卑，却深受他怒火牵连的后果。
江曲渊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来，外界传言是他思念她过疾，但她知道他不过是暗中培养势力。本朝分左右丞，纵然他寻着错处废掉了右丞，要换上自己的人，但右丞一派势力盘踞朝中，错综复杂牵连甚广。
他想要偷夺江山，换掉一个丞还不够分庭抗礼。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再次来看她的时候，江曲渊搂着和她面容五分相象的贵妃，容色焕发，满脸喜气。
那女子攥着一堆信件，见她看来，漫不经心朝她扔来。
漫天的信件飞舞，落在她四周，帝姬吃力地捡起一张。
熟悉的、内敛的谢韫字迹。
化成灰她都能识得的谢韫字迹。
她颤抖着去看，那些字在她眼里扭曲转动，令人头晕目眩。
“帝姬之死为幸...臣为陛下定当肝脑涂地...”
两人哈哈大笑，而江曲渊搂着贵妃谢姜则是亲了一口，垂头看她再没了一丝耐心。
“阿宛，”
“既然你至死不愿归顺我，那我只能亲自送你上路了。”
帝姬缓缓闭眼。
心中却灰沉一片。
她得知自那以后，谢为帝师右丞，辅江山，崔任礼部尚书，沈登刑部侍郎。
六部清洗，朝堂势力骤变。
那几个曾受她恩惠，曾含笑说此生都会追随忠诚于她的青年，转瞬只出现在她深重的梦魇里。
杀人诛心，她曾教导给自己未婚夫婿的，变成了最利的一柄刃，刺入了她的心口。
鲜血淋漓。
她当时确实存了死志，只是到底没有死成。她受屈而死也就罢了，她的九弟呢？她的父皇呢？在北渊数十万驻守血战的战士呢？
还有那几个白眼狼。
就着合上门的最后一丝光亮还有渐行渐远的笑声。她眼前被江曲渊和谢姜放了三样东西。
毒酒，白绫，利刃。
她选了最后一个。
鲜血从她手中流淌，刺入胸口的痛意却使她更加清明。
她就这样脱了力量往后倒去。
一双眼无波无浪盯着没有光亮的地牢，缓缓合上。
是的，死固简单，但她不能死。
死后如何去和父皇兄弟交代？
她凭着这一股信念，忍着剧痛，佯死，实际上最终靠着里应外合，从地牢被运出。
又于千里之外改名换姓。
成为寒门子弟——
林、春、棠。
春棠伏在地上，胸口沉闷钝痛，她浑浑噩噩抬头，身着华服手持折扇的林东言正乌沉沉看着她，身侧才救出的林荷眼神冷漠。
冷气倒窜间，一声控制不住的咳嗽出口，容色俊朗的“青年”面色似乎越发苍白，像裹在冬日树梢上颤颤巍巍的枝头雪，毫无血色的唇微张。
而那林东言一张虚黑轻浮的面凑近，带着浓郁的酒味熏来，逼得林春棠忍不住后仰。
“我赋论作假一事，除你之外，谁人能知？你将消息传给定机侯，令我难堪，你则青云直上，你想代替我，是与不是？”
他凑近，用只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道，“溪远，别以为你数月前从北域回来变得聪慧不少就能压我一头，我一辈子是嫡你一辈子是庶，我此间因祸得福，定机侯愿为我引荐，将来我步步高升，而你，”
“只能一辈子被我踩在脚下。”
“永远给我记住你的身份！”
被鞭打被踹到胸口的郁气难消，林春棠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在阴沉下来的天色里，像是两道灰色扭曲的线，张牙舞爪。
人走远了，她才“诚惶诚恐”地擦了擦血，拐角出来个人，林春棠并不意外，从地上颤颤巍巍起来后嗓音却不如面色一般惶恐，反而透着冷淡漠然，“老爷又让我去跪祠堂？”
侍从楚羽上前为她拍打整理衣襟，低声道，“夫人令你去祠堂思过一夜，另抄佛经十卷。”
林春棠点点头，并不意外，她依言前去，林家祠堂里供奉的都是列祖列宗，前一个蒲团，只点了几根蜡烛，偌大的祠堂气氛冷然阴森，寒意从骨子里蔓延，才推开门的她忍不住咳了咳，但她眼神漠然，对此种已然是习以为常。
关上门后，她盘腿而坐，就着那点亮光漫不经心地开始俯案抄写。
与其面对脑子无用的林东言，被救出还打她一巴掌的妹妹。
如此安静的环境，才是更好。
怡然自得，无需伪装。林春棠沉寂地闭眼，开始思索来路。
本想着将
“咳咳”
此处阴冷，她身上伤未来得及上药遏制，冷气更是雪上加霜，于是便渐渐吃力起来，再没多久，林春棠恍惚间看到了另一番熟悉的光景。
在光景里，年少风流的二皇姬躺在莲池边的湘竹椅上，身边是随侍捶肩喂果，崔时远和沈望之在给她采荷，谢韫在一旁教九弟念书,声音潺潺若溪流般温和。
“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
九弟就摇摇晃晃脑袋咿咿呀呀地念。
二皇姬便收回眼，笑着打趣，嗓音轻慢悠扬，“如何念这样的词...”
她话音未落，面上便落了一片雨。
也不能说是落雨，是正在采荷的崔时远和沈望之闹起来了，动作一大，就波及到她。
一个说，
另一个说，
帝姬也没生气，只是接了帕子擦了擦水珠，无奈惋叹道，“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谢韫微笑，笑容一片宠溺，“这世间，可没人敢将您比做池鱼。”
顿时笑声一片。
曾经的帝姬，能有这样的高贵和从容，实在再正常不过。她虽风流荒唐，但一直有父皇母亲宠爱，又有才华武力傍身，文能写辞赋。武能亲征上战场，朝野之上，他们再不服她，也只能忍着。
但那时的她不知道，天会变色，人心亦然。
林春棠冷眼旁观，她该对此嗤之以鼻，昨日种种在她本名死去的那一刻便应当烟消云散，但她心里却仍有那一丝不该有的眷恋。
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仿佛期许着接下来是不同的光景。
但如每次的梦魇一样。
她再度失望。
一人穿金紫蟒袍自远处遥遥而来，他面色含笑，但在湘竹椅上的二皇姬却面色一变。
她立时要起身，却被自己随侍死死按住。
她想叫人，在远处含笑摘荷的崔时远和沈望之，却含笑着将荷叶塞进她嘴里，捂住她的唇。
她想要挣扎，手脚却攀上冷薄如冰的肌肤，谢韫那双为她抚琴的手，如今不顾她疼痛，死死按住她的手，令她动弹不得。
而九弟则是被宫人抱起，扔入了荷池里。
儿童啼哭声哀求声不绝于耳。
二皇姬面色苍白，艰难转头，冷汗沿背脊滚落，而始作俑者靠近她，那团被阴翳遮住的面容逐渐清晰。
他面容瘦削，眉飞入鬓，向来含笑的眼此刻却堆满了扭曲疯狂。
声音顺着她耳边滚入，宛若密密麻麻啃食血肉的蚁群，亲昵却像是要吞吃她的血肉，“阿宛，你本该死在北域，哪怕先皇那道旨是传位给你。”
“你千辛万苦回来，是为了我的皇位吗？”
他声粘稠如甜蜜，但在梦境里的林春棠只冷眼看着，在她被这人弄死一次后，她便再也不会相信此人的口蜜腹剑，哪怕是在梦里。
而且，你江曲渊的皇位？
你不配。
很快，梦魇场景转变，在黢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里，她四肢被捆绑不着寸缕处处鞭痕，面容脏污，唇瓣干皮，向来柔顺的长发此刻如枯草般随意披着，更为可怖的是她四肢无力地垂着，像是被什么外力折断，全靠锁链勉强支撑。
地牢里没有一丝声响，长久地待着，能将心智最为坚定人打磨成疯子。
二皇姬没有，她凭借着一个问题苦苦支撑。
“为什么？”
等了一天后，还着素服的男人打开地牢的门缓步而进，不过数日，对方的神态气度便陡然一变，往日小门小户的内敛，如今是上位者的张扬。
而江曲渊像是听着什么好笑的事，指节抬起她下巴，端详微笑，“你问我为什么？”
二皇姬压住内心想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恨意，目光平静回望，“为什么？”
他指节用力似乎要将女子下颌捏碎，“你真觉得你识我抱负，举荐我入仕进官，甚至得你父皇赏识成你皇室乘龙快婿，我便该像条狗似的，感激涕零是不是？”
二皇姬沉沉闭眼，她喉咙干涩已然不想同这陷入偏执疯魔的人再浪费口舌，她自认自己仁至义尽，对自己这个未婚夫婿没有再造之恩，也有提携之义，但他却全然觉得是屈辱，甚至不惜害死父皇，淹死九弟，封锁消息。在她随军亲征北域时，被发现后仿造父皇字迹想要稳住她，没成功后则是安排了军内奸细，令她一时不查重伤险些死在北域。
她虽金蝉脱壳离开，千辛万苦来到凛都后，却发现处处飘白，心神俱裂下得知对方被推为皇帝，自己救过有恩的崔沈谢等人成为其忠臣，自己则是被传出死在北域，新帝感念其功，甚至为她建庙宇，铸金像，正她衣冠入皇陵。
人间庙宇香火不断，新帝感念亡妻，即位后大病三月卧榻，世人感念其情深似海。
至此，一切已成定论，谁人都不知道，新帝瞒天过海将帝姬藏于一处暗牢，日夜屈打羞辱。
她万万没想到千辛万苦回来，却被发现踪迹，被关入地牢，每日每夜江曲渊过来，心情不好时动辄打骂鞭刑，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内心扭曲地想要她求他。
但帝姬生来便是流淌着皇室高贵的鲜血，骨肉每一寸都镌刻着不屈和从容。
她没屈服，江曲渊便用了秘药，脱华服，刻奴印，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屈服于他□□。
她依旧没有屈服，宁可咬舌自尽也不愿迎合，便被江曲渊折了手脚下颌，目光阴狠要她选择他还是选择一帮人，她没有转头，也知道地牢门口站着一群恶臭脏污的死囚犯，目光贪婪，涎水若滴。
长久的沉默令江曲渊恼怒不已，他手指深深陷入她藕臂，似乎要剜下她的肉来。
恨声道，“你就这么厌恶我？”
“宁愿死也不愿意跟随我？”
她忍住痛意，目色清明，“你想要的，不是我的喜欢和跟随，而是高贵的帝姬无条件的屈服，无尊严地为吃食下跪，为不着衣着羞愧...”
她每说一句,江曲渊的面色便阴沉一分。他挥挥手，最终还是没把她丢给那群死囚，但她知道他不是良心发现，而是觉得就这样毁了她太过轻易和不甘。
帝姬理解不了他可悲的不甘和自卑，却深受他怒火牵连的后果。
江曲渊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来，外界传言是他思念她过疾，但她知道他不过是暗中培养势力。本朝分左右丞，纵然他寻着错处废掉了右丞，要换上自己的人，但右丞一派势力盘踞朝中，错综复杂牵连甚广。
他想要偷夺江山，换掉一个丞还不够分庭抗礼。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再次来看她的时候，江曲渊搂着和她面容五分相象的贵妃，容色焕发，满脸喜气。
那女子攥着一堆信件，见她看来，漫不经心朝她扔来。
漫天的信件飞舞，落在她四周，帝姬吃力地捡起一张。
熟悉的、内敛的谢韫字迹。
化成灰她都能识得的谢韫字迹。
她颤抖着去看，那些字在她眼里扭曲转动，令人头晕目眩。
“帝姬之死为幸...臣为陛下定当肝脑涂地...”
两人哈哈大笑，而江曲渊搂着贵妃谢姜则是亲了一口，垂头看她再没了一丝耐心。
“阿宛，”
“既然你至死不愿归顺我，那我只能亲自送你上路了。”
帝姬缓缓闭眼。
心中却灰沉一片。
她得知自那以后，谢为帝师右丞，辅江山，崔任礼部尚书，沈登刑部侍郎。
六部清洗，朝堂势力骤变。
那几个曾受她恩惠，曾含笑说此生都会追随忠诚于她的青年，转瞬只出现在她深重的梦魇里。
杀人诛心，她曾教导给自己未婚夫婿的，变成了最利的一柄刃，刺入了她的心口。
鲜血淋漓。
她当时确实存了死志，只是到底没有死成。她受屈而死也就罢了，她的九弟呢？她的父皇呢？在北渊数十万驻守血战的战士呢？
还有那几个白眼狼。
就着合上门的最后一丝光亮还有渐行渐远的笑声。她眼前被江曲渊和谢姜放了三样东西。
毒酒，白绫，利刃。
她选了最后一个。
鲜血从她手中流淌，刺入胸口的痛意却使她更加清明。
她就这样脱了力量往后倒去。
一双眼无波无浪盯着没有光亮的地牢，缓缓合上。
是的，死固简单，但她不能死。
死后如何去和父皇兄弟交代？
她凭着这一股信念，忍着剧痛，佯死，实际上最终靠着里应外合，从地牢被运出。
又于千里之外改名换姓。
成为寒门子弟——
林、春、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