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大厅电子屏上的时钟指针一晃到了12点。

    简沐宁拖延了一整个暑假,终于在开学前做完了检查。

    她匆匆扫了几眼自己的检查报告,指标都在正常区间内,但是康复训练的效果依然不是特别理想。

    三年前她在澜城参加比赛时突发疾病,在手术室里一觉醒来,半身不遂了,但好在有人发现她倒在琴房里,送医及时,捡回一条命。

    简沐宁一只脚刚踏出门诊处大门,正准备打车回家,手机就像有所感知般嗡嗡作响。

    她嘴里小声嘟囔着:“都说了不用他来接了,怎么还……”

    谢医生?

    好不容易从包里翻出手机,看清来电人的名字,出乎意料并不是顾言。

    简沐宁动作一顿,手心便开始不自觉地冒汗。内心挣扎一番,还是认命按下接听键,止不住地心里发虚。

    电话对面的人率先开口:“中午好,小简,你现在情况好点了吗?”

    对方语气一如往常温和,好像这通电话只是简单唠唠家常。不知道电话那端的简沐宁正在抠着圆润的指甲,为了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而绞劲脑汁。

    “中午好啊,谢医生。”她犹豫着,避重就轻地回复:“好多了,最近有在刻意练习抓握和控笔,结合训练确实恢复的比以前好,日常生活方面问题不大。”

    谢虚怀语重心长地说:“那就好,一定要继续坚持。”

    他话锋一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段时间应该要例行复查了吧?不能再拖了,检查完报告记得发给我。”

    简沐宁有意无意地想避开这个话题,生怕被他在报告单里看出来最近康复训练有所懈怠,便绕着弯答:“是啊,谢医生你装监控了?”

    真准时啊,身上医院的冷气还没散完。

    不一会儿谢虚怀就收到简沐宁发来的检查报告。

    他也明白这小孩向来怕复诊,况且他本意也并不在此,便识趣的不再追问。

    谢虚怀故作玄虚的开口: “哈哈,不用那么紧张,打电话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个或许对你病情有帮助的好消息。”

    简沐宁一愣,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嗯?”

    “我马上就要调回江城工作了。”

    她瞬间垂头丧气,明明是坏消息。

    但她也真心为谢医生感到开心,据说谢医生很早之前就已经申请过离职,但原先医院神经外科里像他一样操刀精湛,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专家并不多,加之科室工作强度大,后续压力减轻后下定决心也还是废了一番工夫才回江城。

    一阵寒暄过后……

    简沐宁脆声道:“那就祝您一路顺风。”

    谢虚怀对这个孩子实在是喜欢得紧:“哈哈哈,好的好的,我也马上登机了,先聊到这吧,明天记得去康复中心一趟,我先给家里回个电话。”

    “嗯嗯,谢医生再见。”简沐宁心中长舒一口气。

    电话随即挂断。

    幸好,再多问几句就露馅了。

    简沐宁缓步走着,江城夏天的太阳格外大,没一会她的额角就开始止不住冒汗。

    树上吱呀作响的蝉鸣扰得人心烦意乱。

    她有些后悔和顾言闹脾气了。

    简沐宁余光一扫,看见在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道熟悉的颀长背影。

    她抱着双臂慢悠悠地走近,语气不善地嘴硬道:“喂,不是说了我今天自己回家吗?”简沐宁见“顾言”还没转身,不由得有些冒火,控制不住地快步上前。

    “你别装听不见了,我……”简沐宁的话音未落。

    那位陌生的少年随即转身,他摘下蓝牙耳机,疑惑但耐心道:“不好意思我没听清,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或许是面前的少年看起来太生人勿近了些,简沐宁莫名被他注视着,怔愣一瞬,指尖发麻。

    老天爷,你今天还要捉弄我到什么时候。到底是谁没自知自明啊,我看是简沐宁你这个蠢货吧!

    简沐宁脸皮薄得要命,瞬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白皙的脸庞却浮起一团红云,像是偏要和她作对似的。

    简沐宁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人了,打扰了。”她的声音瞬间低了一个八度,细若蚊呐。

    还没等谢云程反应,面前的女生就慌乱地逃也似地离开了。

    耳机里传出没挂断的电话声。

    “喂?云程,听得见吗,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听得见,爸,有人找我问路。”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谢云程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谢虚怀若有所思地说:“声音真像小简,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小简恢复的不错,你可以放心了。”

    谢云程垂眸,难以辨明眼神中暗藏的情绪,只是用脚尖反复碾着落了一地的榕树果实,好似这般就能缓和多年后和她再次相见的无措。欣喜就像那些果实一般在心底迸开。

    眼前浮现少女亮如星辰的双眸,“知道了,谢谢爸。”

    语气中是道不清的缱绻。

    三年来,谢虚怀总是时不时收到谢云程发来各式各样旁敲侧击的信息,翻译过来无非都是问:

    “她最近恢复的怎么样?”

    “最新的治疗方案管用吗?”

    “病情还稳定吗,复发几率大吗?”

    从一开始的电话手表,再到现在的手机。诸如此类对话内容几乎占了聊天记录的一大半,并且条条询问从未间断过超过半个月。

    真上心啊,谢虚怀不免内心感慨道。

    “你可得好好向云程学习。”一旁的温仪卿像是听到了,无意中接上了话。

    “学什么?我对你什么时候不上心过?”谢虚怀顿时回头,两人四目相对。

    接收到丈夫较真又委屈的目光,她瞬间脸颊发烫答非所问道:“真不禁逗,没意思。”

    温仪卿抽出被他紧握的手,拢了拢谢虚怀早就为她准备好的披肩,不至于让飞机上的冷气灌进衣领。

    只言片语间就被父母窥探到心事的谢云程悄悄地红了耳尖,不自觉地摩挲手指,整个人像被泡在温泉里,飘飘然的。

    温仪卿凑近手机关心道:“好了好了,到了给你打电话。你刚回江城没几天还水土不服,就别来机场接了,听话啊。”

    谢云程:“嗯嗯,等你们回来,先挂了。”

    望着刚刚简沐宁远去的方向,谢云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觉察弧度,阳光透过枝叶洒在身上,微风拂过撩起衬衫的衣摆,掩盖住眉眼的发丝随风飘扬,显得干净又温柔,路过的行人都不由得纷纷侧目。

    谢云程仰头长舒一口气。

    他本是因为水土不服来医院拿些药,却没曾想会在这遇见简沐宁。见到她的那一瞬,谢云程的身体不适就缓解了大半。

    这世界可真小。

    医院另一边。

    简沐宁要找的人正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椅上。

    顾言嘴中叼着的棒棒糖都快化完了也没见简沐宁出来,正当他拿起手机即将拨通电话时,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他面前飘过。

    这人又在作个什么劲儿。

    顾言一把拎起同手同脚逃窜中的简沐宁。

    “喂!简沐宁,你跑什么啊!”

    “还不都是因为你。”简沐宁挣开顾言钳制着她的手。

    顾言心虚地指了指自己:“我?小祖宗你别无理取闹了行吗。”他理不直气也壮。

    他手欠地在简沐宁头顶揉了揉,不出意外被简沐宁剜了一记眼刀。

    简沐宁愤愤道:“你可真能装。”

    “别气别气,我的错。不就是不小心摔坏了一个花盆嘛。”顾言自知演技拙劣,立马服软,“哝,新的,可漂亮了,不看看?”

    简沐宁内心的白眼翻了好几个来回,强压着怒火复述:“不就是?”

    想到被打碎的花盆和奄奄一息的小铃兰她就心痛不已,顾言还贼喊捉贼诬陷是汤圆打翻的,谋杀小铃兰的无耻凶手。

    简沐宁:“你根本就不懂,你以为我稀罕啊!”

    她将脸扭至一边,但还是用余光瞟了眼顾言的手提袋,如果忽略粗糙的边缘,整体看来也算是精致,不难看出正是和原先几乎一样的花盆。

    原来顾言这么多天一声不吭是去找花盆去了,简沐宁心里了然。

    顾言晃了晃手提袋,歪头凑近询问:“真不要?”

    简沐宁最看不惯顾言挤眉弄眼想着息事宁人的样子,但是无奈在网购平台和花鸟市场都没有找到相似的花盆,只好面前接受了这份不太走心的道歉。

    简沐宁愤愤道:“拿来!”

    顾言摸摸鼻子,顺手把头盔和花盆一并丢给简沐宁,开口道:“切,口嫌体正直,上车。”

    悠哉地转着钥匙走向他的新车,像是一瞬间就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两人长达三天的冷战终于落下帷幕,不出意料依旧是以简沐宁告捷为结局。

    顾言没好气道:“坐稳没?”

    听见身后的人发出哼哼声,他眉毛一挑,还没消气呢?平时也没见她这样啊,见了鬼了。

    他也不甘示弱地评价道:“小怪物。”

    当然,这种话只能放在心里说。

    顾言骨感分明的手拧下油门,轰鸣声随即响起,轮胎碾过沙土的声音让人心潮澎湃。

    顾言嘴角一挑:“走喽~”

    谢云程打的网约车也准时停在了医院门口。

    正要关上车门,就听见一阵摩托声呼啸而过。

    谢云程下意识朝窗外一看,精准地认出坐在后座的正是简沐宁。

    至于前面的那位。

    他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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