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东宫的马车走至一半,被安和宫的太监拦下。

    李连奚觉得有些奇怪,平常都是张永诚伴在父皇身边传话做事,怎么今日换了人,他随口问道:“什么事?永诚公公呢?”

    那太监恭敬地站在车外,弯腰回话:“殿下,陛下请您去一趟,公公他贴身伺候着不便过来。”

    李连奚压下心中疑虑,出口道:“去安和宫。”

    走进刻有金色龙纹的宫门,便见张永诚过来迎接。李连奚随着他走入寝殿,巨大辉煌的龙床摆在中间,华贵的屏风错落摆着,隐约可见床上躺着一人。

    李连奚蹙眉,他几乎没有遇到过父皇见人是在床上的,莫非是病了。他朝张永诚投去疑惑的眼神,张永诚却无声摇了摇头,示意他向前走。

    李连奚走上去行礼:“父皇。”

    李肃猛地睁开眼睛,斜眼看过来的时候,眸中汹涌恨意一闪而过。

    李连奚只觉的浑身一寒,然而他很快便无视了这种感受,若无其事地乖巧站在一旁。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辰,门外又有了动静。只见张永诚领着李连景走进来,李连奚收回目光,不知父皇今日要唱的哪出。

    这时李肃作势要起来,李连奚上前一步做出扶他的动作,却被他躲开。

    不用任何人搀扶,李肃坐起身,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李连奚这时才看清李肃的面容,五官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影,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似的,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皇帝今年四十有二,平常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再怎么操劳国事,也不该是这副模样。

    每日上朝,众人只站在台下,这还是李连奚这段时日第一次离得这么近看父皇,现下只余震惊。

    相比之下,李连景就冷静许多。他与李肃这几日时常见面,李肃有些变化他瞧见,也只当是最近操劳过度。

    不过计划还未完成,他可不想父皇提前出什么意外,所以还是担忧道:“父皇,儿臣看您脸色有些差,可请太医看过了?”

    “慌什么,你也该要沉稳些了。”李肃不为所动,仿佛他面上的疲态与他无关似的。

    李连景却听出了其他意思,心中一喜,恨不得立即将计划提前。

    “奚儿,成婚这么久了,太子妃怎么还未有喜?”

    李肃说话看向李连奚时阴沉着脸,瞳孔暗得很。李连奚心中一阵怪异的感觉略过,回道:“儿臣不急于子嗣,”

    “好,你不急。景儿也该娶妃了,可有钟意的世家小姐?”李肃居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关心起了李连景的事。

    李连景面无波澜,顺从道:“儿臣的婚事但凭父皇做主。”

    “回头朕给你参谋参谋,挑一挑。”李肃说着招手让张永诚走近,吩咐道:“朕想吃红烧肉了,去御膳房交代一声,肥肉越多越好。”

    张永诚领了命令出去吩咐另一个跑腿小太监跑一趟御膳房。

    “太子,过来。”李肃发话道。

    李连奚向前一步半跪在脚踏之上,随即李肃的手臂就压在了他的肩膀。虽然不怎么用力,但他还是感受到压迫与威严。

    李肃问:“这么多年,做这个太子是什么感受啊?”

    李连奚嘴角微压,岂能读不懂话中意思。

    当年先皇还在时,李肃为二皇子,太子则是李鹤。后来李鹤被废软禁,先皇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李肃。

    所以李肃从未当过太子,此时却如此问,李连奚只觉得讽刺。

    “怎么不回答?”李肃搭在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李连奚的腰便弯了下去。

    “受制于人,逆来顺受,儿臣满足您的期待吗?”李连奚原本垂下的头又抬起来,直视李肃。

    李肃却反而没有动怒,收了手上的力道,轻轻拍了两下。“一直以来太子都做得很好。”

    李连奚缓缓站起身,随即再次听到李肃的声音:“下去吧。”

    李连奚转身往外走,却看见李连景站着不动,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只看了一眼,便从李连景身侧擦过。

    走至寝殿外,屋内传来瓷杯落地碎裂的声音,然后传出李肃的声音:“混账东西。”

    “父皇何必动怒不过是个奴才。”

    张永诚捂着满是血的额头退了出来,李连奚看见他的伤口,问道:“父皇这几日脾气怎么样?”

    张永诚哪敢妄议皇帝,当即就跪下说着:“不敢不敢。”

    李连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换了个问题:“父皇身体如何?孤瞧着有些憔悴,父皇夜里还看奏折吗?”

    “回殿下,陛下这几日的确熬夜看奏折,晚上也睡不好。奴才也请示过陛下,陛下没提身体有何不舒服,就没让奴才去请太医。”

    李连奚道:“还是去请太医过来看看。”

    “是,奴才这就去。”

    李连奚没有久待,吩咐完便回了东宫。直到进了书房,那种怪异感都没有消失。

    李肃做了这么久皇帝,喜怒不形于色,更别说亲自对奴才下手。今日一见,李连奚便觉得父皇也变了许多。又或许是病了,才异常烦躁。

    既已叫了太医去安和宫,李连奚便等着,可没想到却等来皇帝将太医赶出安和宫的消息。

    李连奚觉得有些累,靠坐在案桌后闭上了眼睛。

    四周暗了下来,浓重的夜色夹杂着潮腻的闷热将他整个人包裹住。李连奚大喘几口气,心头一股不安划过,似乎预示着属于他的结局快要到来。

    “咚咚咚。”

    门外敲了几声,随即有福推门而入。他似乎对屋内的黑暗十分习惯,准确无误地走到李连奚面前,禀报道:“殿下,皇后娘娘那边来了人,说是娘娘想见太子妃,传召太子妃明日去坤宁宫。”

    “拒了吧,就说太子妃不方便。”李连奚声音有些轻,也懒得费心找借口。

    有福答了句“是”,门一开一关,他退出了这片黑暗只留李连奚一人。

    秦府上下怎么也想不到,府中会有皇后娘娘来拜访的一日。

    苏雅君十分惶恐地在前厅拜见皇后,得知是来找秦琼的,心底也稍稍从容许多。

    此次段皇后身后只跟了一个宫女两个侍卫,暗中还有多少人尚且不知。

    因为在秦府,秦琼少了很多担忧。段皇后应该不会在秦府为难她,或者要害她。

    秦琼将段皇后带去花园中的凉亭,此处有几棵高大枝叶繁茂的古树,比别处荫凉不少,秦琼很喜欢在这里谈事说话。

    “宫外的气息果然新鲜,本宫好久没这么惬意了。”段皇后闭上眼睛,放下往日的端庄,有些慵懒。

    “娘娘是出来散心的?”秦琼问。

    段皇后睁眼,那股慵懒突然消失不见:“当然不是,本宫是专程来找太子妃的。”

    秦琼:“娘娘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段皇后:“不难。本宫派人去东宫请你,却被太子几次回拒,一打探才知道你回了秦府。”

    这么说,段皇后这么非要见她,秦琼倒是好奇有什么事,问道:“娘娘找我有何事?”

    “就是很长时间没见了,你我相处不多,本宫却觉得你很特别,跟别的女子始终不一样。”

    段皇后说着目光停留在秦琼身上,下巴微抬,道:“我很好奇秦家是怎么教你的。”

    秦琼道:“娘娘就为了这件事?别人怎么教是别人的事,重要的还是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段皇后好像来了兴趣,说道:“那太子妃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皇后?”

    “那我问娘娘一个问题,您现在已经是皇后,还会有想要成为的人吗?”秦琼反问。

    段皇后嘴角冷傲地翘起,却不回答秦琼的话,只幽幽的看着她。

    秦琼不擅长猜测人心,古代女子坐到皇后的位置已是极致,段皇后应该不是那种想要做平凡女子的人吧。

    “听闻秦相只有一妻,不曾有妾室?”段皇后突然问道。

    秦琼点点头,秦家的事她只有记忆中那一点印象,并不打算多说。

    段皇后却接着道:“据我所知,秦相之所以没有纳妾,是因为每每要纳妾之时便会出事,大到柴房失火,小到丢宝失财。于是秦相便去算了一卦,才知他此生没有纳妾的命。”

    秦琼不知段皇后如何知晓的这么清楚,这不在她的记忆范畴,她猜应该是还未出生时的事。

    紧接着段皇后的声音再次传来:“秦夫人竟没有对你说这段故事么,当时还在城中流传甚广。而我也只在意一件事,便是找到那算卦的,我也来算一算命。可是我找了很久,到现在也没找到。”

    “娘娘也信命。”秦琼问。

    段皇后骤然变了脸色,眉宇间有些阴沉,漆黑的眼珠盯着秦琼一字一句道:“我不信,可知命才能改命。”

    明明是六月的天,秦琼脚下却冒出寒意。再去看时,段皇后神情已恢复如常。

    段皇后笑了笑,一副平常的温婉形象,“怎么好端端的回秦府住了这么久,与太子吵架了?”

    秦琼从善如流地答道:“并不是,和娘娘一样出宫散心罢了。”

    “吵架也好,还是太子厌弃了你也罢。”段皇后去端茶杯举在手中,缓缓道:“本宫同你说句交心的话,咱们女子呐就得掌握点实权在手里,你如今是太子妃,可要好好握住这权力。”

    秦琼望着她,觉得怪异极了。她口中的实权是皇后之力么,可皇后终究不是皇帝,仍要以皇帝为尊,他一句话你还有什么权力可言。

    “连奚是太子,你将来会是皇后。不如你先学着怎么管理东宫,往后你多来我这,本宫教你怎么打理后宫。”

    段皇后这话说得随意,秦琼却不敢妄自答应。

    “娘娘什么时候回宫?”

    “再待会儿吧,本宫出来一趟可不容易。”

    好不容易送走了段皇后,秦琼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想不出其他目的。

    不久,秦世忠和秦文靖下朝归来。匆匆拜别,秦文靖便沉默着朝自己院子走去。

    秦世忠摸了摸胡子,奇怪道:“这小子这几日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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