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的女工坊内。

    “少主,这女工坊开销如此大,您不着急?”

    云彩瞧着自家少主懒洋洋的巡视各处,免不得凑过去担忧地道:“这每日都有新人陆续报名,人员已经接近饱和了啊。”

    因为起得早,云归缓缓地眯了眼,打了个呵欠笑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女工坊黄不要了的。”

    “少主为何这般镇定?”云彩好奇地过来帮云归将恼人的蚊虫扫走:“日前您又让人僻了宽屋,请了夫子为女工家里无人照料的幼童启蒙,如此一来,人员负荷更加庞大了,工坊怎能受得了?”

    前来学艺的女工多无依靠,前几日她们在学习的同时还要担忧家中孩童,一心二用之下,效率自然不佳。

    云归大方,让她们把孩子带来,归拢到一处看着,还管一日两餐,这算彻底免了女工们的后顾之忧。

    如此一来,工坊的大门差点被新来的女工踏破了,云彩见此,就一直提心吊胆的。一方面钦佩云归的勇气,另一方面又担心这女工中是否夹杂用心不良者,来此只为占便宜。

    云归微微一笑,眼里带了些狡黠:“无妨,人员冗杂也只是暂时的,过两个月,云昉会组织全员考核,到时候是否真心学艺者一试便知。”

    “但是!那不还得多等两个月么,六七十天啊,咱们云氏的米面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况且……”云彩的眼神不时往医坊那边瞟,后神秘兮兮的半掩薄唇,俯在云归耳边道:“穷人也便罢了,梅夫人开的这个头,姑苏好多闲散贵妇都来凑热闹,这可怎么是好?”

    抛开梅老夫人知情后将梅宅闹了个天翻地覆不论,梅晚乔的公关做的还是很到位的,活生生将一心想规避家庭烦杂的苏容湘塑造成身体力行支持女工解放的第二人。

    第一人当然是云归。

    这么一来,贵妇入女工坊“与民同乐”几乎成为风尚。

    这无异于又给女工坊带来一笔额外开销。

    云归指尖轻挑起一方新染好的青布,眼中竟然流露出几分得意:“她们啊……我既然同意让她们进了工坊,那自然是有把握捞回本的,你就放心吧。”

    云彩都听罢不禁呆了呆,而后算是明白过来了:“怪不得您那日和昉管事商议半天,原来是打算着劫富济贫,既然如此,属下也不必再忧心了,少主这是全算好了。”

    云归笑的万分得意,觉得站着有点累,寻了处台阶坐下,“这怎能算是劫富济贫?难道不是,给人行善的机会?”

    “你不必心疼这两个月的伙食,左右都有人出,我们不过暂时垫上。”

    此语出自真心,她已未将云彩当做外人。

    “你在绣坊的表现,云昉都同我说了,我琢磨着,将你升为一方管事,如何?”

    云彩惊愕,她来此短短数月,实在不敢担此重任,可内心又有些雀跃,这是认可了她的能力。

    “我……我……”云彩我了半天,也没想好说辞。

    云归一笑,“不过……你应该清楚,染织行几乎都是师徒相传,且门派意识极重,大家都是同师同宗,突然让你一个外来的掌事恐难以服众。”

    毫无疑问,云归这话说的一针见血。

    这也是云彩所真正担心的,光干活她还行,可要上升管事,她不大有把握。

    “所以,升你为掌事只是我的初步意向,能否服众还得看你自己。”云归并不打算直接帮忙,她这人做事,从不赞同大包大揽。

    云彩抬眸,对上少主晶晶亮的瑞眼,郑重点头道:“是!属下绝不辜负少主厚望!”

    “嗯~”云归点头。

    “少主,属下还有一事。”云彩道:“涴姐儿在女学那边花费不小,属下想着,既然工坊中开了小课,不如将涴姐儿挪过来。”

    云归听罢,沉默一会,但却不改神色从容。

    云彩看着这人,心里很是难以猜透她的心思,有很多次,云归看着涴姐儿出神,那目光似乎游离天外,不知道是透过涴姐儿瞧见了谁。

    云归对涴姐儿的事格外上心,她们两个就似相见恨晚的忘年交,处处合拍。

    “你若想着为我节约银钱,那便不必,涴姐儿启蒙晚,好不容易适应了女学环境,再给她换,也是麻烦。”云归直言,“但是若你有其他想法,或可跟我直说,一切都有的商量。”

    云彩被这坦荡直言说的一愣,她还不大能摸清云归的行事作风。

    可综合来看,云归是极烦弯弯绕绕的,所以她思趁片刻,决定真言,“属下的确心疼少主的钱,您对我们母女已然是深恩厚情,我们又怎敢另让少主破费。”

    好吧,这几句话下来,这云彩的确本性良善,云归朝她笑笑:“担心这做什么?你若真是心疼,不如多出几方绣品,赚回来便是了。”

    “属下,定会!”

    说完这话,云彩赶忙去上工了。

    云归又在四处转转,刚要离开时,工坊却出事了。

    门前一阵咒骂吵嚷,众人皆是不解,抬头看过去。

    云归也微微诧异,巡声过去,因为将云九派去京城办事,最近她都没贴身护卫,所以云氏武卫警惕性很高,眼睛几乎不离云归。

    云归赶到现场时,原来是有三名男子试图砸了女工坊招牌,他们口口声声道:“女工坊教唆女子违父违夫,有悖纲常,不配存在。”

    “混账!”

    还未等云氏人开口,便有一中年美妇看不下去了,路见不平。

    “胆敢当街撒野,看你我姑奶奶我今日不扒了你们的皮!”

    那三名男子见是一个女人,并不放在眼里。

    说罢,那中年美妇推开左右,撸起袖子以一挑仨。

    拳拳到肉,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关键是,还不落下风。

    这一顿揍,当真差点要了人命,最后还是云归让人拦着,那些惹事男人才颤巍巍的趴起来,也不敢骂人了,只顾得跑。

    云归差点被惊掉下巴,在控制住场面后,她恭恭敬敬地朝那中年美妇行了个礼,钦佩道:“夫人真是……好身手!”

    这中年美妇便是元莨亲娘,当朝贵妃谢瑶。

    皇帝是于二十几日前允许元莨赴金陵监督行宫修缮的,而谢贵妃则是按照往年惯例,表面上说在万泉峰的皇家寺庙里为国祝祷,实际上是出宫放风了。

    她甚至是早于元莨三日启程,目的地姑苏,迫不及待见这未来媳妇儿了。

    只是,想不到这婆媳二人的第一次见面,竟然如此炸裂。

    谢贵妃将门虎女,拳脚功夫自然了得。

    “小事一桩!”谢贵妃无所谓的挥手,做派豪放。

    说完,她便故作端庄的理了理衣裙,转头又对上一脸惊诧的云归,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恨铁不成钢,“小丫头!我说你也太好欺负了,人都踩你脸上,还不揍他,等什么呢?”

    云归看看她,再看看围观的群众,颇为有兴趣地开口:“夫人,云归谢过您今日相助,不知可否有幸请您移步入坊,喝上一杯清茶?”

    “喝茶。”谢贵妃扫她一眼,欣然接受,“当然!正好本……我也渴了。”

    云归笑了两声,赶忙让人把女工坊的会客厅收拾出来,迎她们进去,行路间,云归还不忘赞美道:“夫人当真是女中豪杰,云归佩服!”

    语罢,转头又对云昉道:“派人去查,我要知道缘由。”

    云归说这话时明显不避新客,一片坦荡。

    落座后,谢贵妃索性放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瞧着亲自泡茶的小姑娘,道:“我看你挺年轻,可有婚配?”

    云归笑笑,手上未停,“没有!”

    “那可有子嗣?”谢贵妃又问。

    “没有!”

    谢贵妃眼睛微亮,心道这小姑娘好定力。

    没多大一会,茶已经泡好,云归恭敬奉上,“夫人,请!”

    谢贵妃微微一笑,两指将茶杯捏起,抿了一口后道:“你这小姑娘,为人豁达,长得好看,可真招人喜欢!”

    “叮~”云归落壶的动作有些重。

    如此直率夸人的,她还得再适应适应,这才有空细细打量谢贵妃起来。

    “您……”云归疑惑,“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

    若非见过,云归怎会看她面善。

    等了这么多年,谢贵妃终于等来了一个满意的儿媳妇,可能因为元莨前期铺垫的好,谢贵妃本就带着赞赏心思看她。

    谢贵妃朝云归方向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吧,我一直长居北方,来这姑苏城还是头遭。”

    那便是缘分了。

    云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半晌,手撑着下巴,没有说话。

    可谢贵妃丝毫不窘,只不免又想起元莨描述她的那些话。

    明媚。

    狡黠。

    勇敢。

    心软。

    ……

    云归再度端起一脸孩子般的天真,笑着对谢贵妃道:“晚辈自幼在姑苏城内长大,这哪里好吃哪里好玩,我最清楚了,若夫人不嫌弃,晚辈愿为向导,招待您尽兴游玩。”

    “游玩自然很好。”待接过云归的又一杯新茶,谢贵妃笑到:“不过,你这大门的守备也太松懈了,轻易就被人砸个稀巴烂,看家护院的人呢?真是失职。”

    云归一震,飞快地抬头看了谢贵妃一眼,便又弄茶:“夫人说的对,晚辈受教了。”

    这女工坊又不是云氏宅邸,守备那么森严做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你这工坊看起来就很好欺负。”谢贵妃说着,突然有了主意。

    “左右在这姑苏城中我也闲来无事,不然就留下给你看家护院吧?”

    谢贵妃眉毛一挑,自动忽略自己身边眼睛瞪得像铜铃的护卫。

    “我不要报酬,你管吃管住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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