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姑苏城,花边趣闻可真不算少。

    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风月场所,原本并不是梅晚乔爱去的地方,不过这世间事总无定论,变化颇多。

    灾区的堤坝建造已然接近尾声,梅刺史自然不用时时在那盯着,便多了精力长往城里跑。

    不过他尽来回城都不是落脚家里,而是在……

    城南的风月坊。

    这日清早,早起的小商贩竟然惊奇的发现,乔庄过的梅刺史在风月坊南曲的北门处站了快半个时辰,眼睛直勾勾看着楼内,没有挪动一步。

    江南从来不缺旖旎故事,大家也乐见这年轻的刺史再为其添上桃色一笔。

    梅晚乔漏夜回来,其实是前几日的鸳鸯分别戏份对他的震撼实在太大,大到让一贯镇定的他委实觉得匪夷所思。

    故而昨日一完事,他就支开左右,找人喊了云归,来了这个外人眼中的寻欢作乐之地。

    按理说寻欢作乐的地方,鱼龙混杂,可云归不知在哪揪出来的花娘,与他上演禁忌相爱戏码,情真意切时,可谓荡气回肠。

    都是云归这厮出的馊主意,她猜测连环案的杀手目标是破坏人婚姻的烟花女子,苦于没有线索,便劝梅晚乔以自己为饵,生生上演一处婚外别恋的大戏。

    为了保证喜剧真实,梅老夫人和苏容湘自然不能知情。

    对于梅晚乔在外养烟花女子这事,梅老夫人反应尤为激烈,甚至数次对儿子棍棒加身,反观苏容湘,她对此态度始终被动,可言语却日渐刻薄,浑然没了平日的稳重,可只有梅晚乔只当她是对自己发脾气。

    至此,即便是做戏,梅晚乔也难免生出一种家庭破碎担忧,他,快要演不下去了。

    偏偏云归这小丫头把他推入戏剧后,只当一个看客,她的日子倒是逍遥。

    飞雁让人将梅晚乔迎进来,她的屋内弥漫着清甜的味道,桌上的小碳炉上水刚刚开,她将沸水注入茶杯,顷刻间屋内就开始氤氲着茶的热气。

    梅晚乔坐着,也是竭力镇定,四目相对后,有些茫然。

    飞雁在这风月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久,大约是头一回遇到梅晚乔这样别扭的恩客。

    梅晚乔逛青楼,不听曲儿,不喝酒,不看美人,不吃豆腐,而是……

    愁眉苦脸!

    他站着叹气,坐着叹气,无时无刻都在叹气,仿佛不是寻乐,而是上刑。

    偏偏这老鸨不肯松口,即便是梅刺史开口,都不肯放飞雁籍契。

    梅晚乔有些扛不住了,梅母贞烈,梅父专情,苏容湘娇悍,他们梅家上面几代人都没在私生活上露出把柄,这些清名……怕是都要毁在他手里了。

    二人面面相觑,虽然搞不懂这位衣冠楚楚,丰神俊朗的梅刺史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可他和云归初时许诺的条件太过诱人,百金再加自由,飞雁太过动心。

    然而坐在对面,全程面无表情的梅晚乔却更加烦躁了。

    思来想去。

    好像是……

    被云归耍了!

    以云氏财力以及州府势力,更何况还有宁乐王的权柄,怎能容忍一届老鸨迟迟不肯放人?

    梅晚乔想通后,愤怒的捏起茶杯,一饮而尽。

    还好他定力上佳,不然真要着魔了。

    飞雁小心翼翼给他添茶。

    “够了!”

    梅晚乔喝止飞雁道,而后甩袖扬长而去。

    他没回家,而是又去了苏南监工。

    可这事在城中发酵,直至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传梅刺史如何如何纵情。

    几日后,在云归的幕后推手下,老鸨终于放了飞雁自由,在拿到飞雁籍契的当下,云归便当着她面将贱契焚毁,同时递上一封良籍来。

    这是她对于合作的承诺,也是发自心底的善心。

    可飞雁还不能走,她被安排在离刺史府仅一街之隔的院落。

    云归安排好一切回来时,元莨正坐在云家的书房内整理东西,行宫贪墨案早已结清,只梅晚乔和云归俩人还紧紧揪着连环案不放。

    多日以来,都未发生凶案,使人渐渐怀疑他俩的查案方向。

    而梅晚乔始终坚信这件积压在手上,悬而未决的疑案难案,是他当下最应该解决的。

    好在元莨免去了他的统一汇报,然后放权,宁乐王在姑苏只为做客,其他政事非必要绝不插手,因此,梅晚乔也拥有了全部裁决案子的权利。

    相比梅晚乔的窘迫,云归过得倒是不错,谢贵妃母子登堂入室住在云家后,日子整日热热闹闹的,让她凭空生出些错觉。

    可谢贵妃也待不了多久了,她这次出来一月有余,已是太过典眼,好在皇帝有意南下参加行宫落成大典,这才为她的多留提供便利。

    计划是皇帝假意路过京郊接上谢贵妃南下,参加完行宫落成大典后再一道回京城中去的。

    本来朝廷派下来查案的人都被元莨遣回了金陵,这也省的梅晚乔夹在刑部和大理寺中间,显得弱小又尴尬。

    有云归这层关系在,他自然是能默认宁乐王是微服私访的,也可以理解成是披着羊皮泡妞。

    按照品阶,梅晚乔是很惧宁乐王威势的,所以他即便回了城内也不敢直接去云家找云归说道。

    梅刺史府邸,檀香袅袅的书房内,许久未见人影的梅晚乔正襟危坐,他手里持着几日前刚收到的密信沉默地看着,心中不安,眉头紧蹙。

    苏容湘难得今日收工早,回府便听闻梅晚乔回来了,就往书房来。

    他听见苏容湘的脚步声,原本绷直的肩背略略一震,继而又肉眼可见的塌了下去,他在挣扎,是否对妻子说出真相。

    梅苏这对夫妻,都是天生的傲骨,二人脾气相当,别扭又清高,苏容湘进门,本想挤兑他两句,可话到嘴边,又撇撇嘴,摇曳生姿地行到一边坐好,只等梅晚乔先行开口。

    久别重逢的夫妻二人相对无言,室内仿若只剩下青烟几缕。

    “工坊的事儿都忙完了?”还是梅晚乔先妥协,主动搭话道。

    “没忙完,只是惦记着清晨婆母有几声咳嗽,我向医师求了枇杷膏,回来给婆母冲水送服。”苏容湘的声音平淡无波,不参杂一丝情绪。

    梅晚乔知道,每当苏容湘这个人讲话刻意平静的时候,那就是她真正动气了。

    于是他下意识弱声回道:“这……这样啊……辛苦夫人了……”

    苏容湘冷哼一声,用手帕擦了擦指尖,眼神一片冰凉,“夫君有空还是多去瞧瞧婆母的好,自从她愿意照顾贫儿,整个人都开怀不少。”

    “哦……”梅晚乔应到,“这倒是,好事……”

    苏容湘闻言,将手上的帕子又揣回怀里,美眸四顾,又问道:“那夫君外面的事,又当如何处理?”

    这事她早就想问了,外头传的沸沸扬扬,归根结底,要指责她一句善妒。

    就知道她要提这个!

    梅晚乔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来回奔波不说,那个刺客自上次作案来便销声匿迹,可结合云归在赵府发现的端倪,两厢结合他发现真正能用在查案上面的线索少之又少。

    他又不甘放任坏人逍遥,偏偏云归还一肚子坏水。

    除了叁天两头躲出去,他还能怎么办?

    苏容湘现在竟然来直接问他,外室怎么办?

    怎么办?

    他哪知道怎么办?

    他连云归什么时候将飞雁弄出来的都不知道。

    思及此,梅晚乔差点被气得耳鸣,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柔声道:“夫人……我……”

    他偷偷看了一眼苏容湘,见她脸色还不算太难看,又补充道:“要不,先就这样……”

    苏容湘冷笑,“这是何苦呢?”

    “我苏家择婿虽苛,但也定无绝了夫家后的道理。”

    在外人看来,苏容湘嫁进梅家这多年都无所出,梅晚乔早该纳妾了。

    “我……”梅晚乔略慌。

    苏容湘不给他辩驳机会,继续道:“只不过那外室身份太……哼!怪让人恶心的!若未来梅家孩儿出自她腹……当真是笑话!”

    话音未落,梅晚乔的脸,肉眼可见的更沉了。

    夫妻十载,忍受过太多类似的冷嘲热讽,况且,难不成苏容湘真的以为他梅晚乔的眼神能落在一个风尘女身上?

    说完,苏容湘识趣地闭了嘴,心道这冤家的审美真是越来越差,脸也真是越来越臭了。

    然而,此刻这位被发妻鄙夷审美的的梅刺史,却满心满脑都是赌气。

    赌气至死!是文人所谓的心眼。

    他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手底下的那封密信在手心拧成一团废纸。

    “此事你必过问,照看好家里便是!”

    “那是自然!毕竟眼下,我还是刺史夫人!”

    原本梅晚乔还有求饶的心思,可被苏容湘这么一刺激,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问他是个好丈夫,可苏容湘总是对他淡淡的,心里忽然起了点报复的心思。

    他豁然起身道:“衙门里还有事儿,我去办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先出门去。

    苏容湘暗自咬牙,怎的也不肯输了阵仗,她开口道:“那我便不予夫君留饭了,毕竟家里的饭,不如外面香!”

    这尖锐的话,刺激的梅晚乔微微的愣神。

    苏容湘便趁着这个功夫,挤开他的身体,抢先出了门去。

    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

    梅晚乔胸中的那股怒气霎时无法压抑,温騰的稠糊流遍全身。

    他被气的脚下踉跄了一步,没有这遭,他还不能清楚枕边人是有多厉害。

    言语若能杀人,苏容湘近来的冷嘲热讽足以将他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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