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闷不乐吃完了饭,终于把那两个不速之客送走,等焉时其送人出府门后折返,焉知已收拾好了碗筷,而焉时岁还瘫在木椅上消食。

    许是心情不佳,吃完饭后也没有丝毫困意,只愣愣盯着屋顶看。

    脑子里全是那狐狸大哥的奸猾嘴脸。

    正看着屋顶回想,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鼻头轻皱:“阿姐,你知道日枯草吗?”

    上次回来时被云皎吓怕了,满心都是自家要掉脑袋的事。

    现下想起来,他还得给皇后娘娘找药呢。

    如今过了差不多半月,也不知他那临时开的缓解疼痛的药方,能不能起些作用。

    阿姐一向走南闯北,应该多许知道些。

    再一次听见这个毒草的名字,焉知疑惑地抬头朝焉时岁看了眼。

    她三弟不是炼药的吗,怎的学起了二弟打听毒草。

    焉知点头:“知道,我从山庄下来时,年年刚拿它炼制出了毒丸。”

    “嗯?” 焉时岁抬眸,亮晶晶的看她,“二哥给它炼成了毒丸?”

    日枯毒性只在开花时有,花落则毒性不存。但其实为了保留日枯的毒性还有一种特别的方法:待其开花,将毒性提取出来封存。而毒丸恰好是封存的手段之一。

    按他二哥对制毒丸的娴熟程度,这日枯草里的毒没准能保留个九成。

    他二哥终于有用这么一回了!

    焉时岁甚是兴奋:“二哥现下在庄里吗?我去寻他!”

    焉知摇摇头:“我只知道他已去拜师学毒”,时隔有些久,当时焉知也一心只想摆脱焉时岁纠缠,没太注意他说要去哪,只知道他好似是要去修习毒术。

    “啊,这样……” 焉时岁眉眼垂了下去,又乖乖趴回了桌角。

    焉知看他一下就丧了,戳了戳焉时岁被压瘪的脸蛋,软的像瘫泥,“过段时日我帮你打探下。”

    长风国的毒宗就那么几个,只要找人帮忙问问有没有新入门的奇奇怪怪的门生便是。

    ……

    云皎在焉家蹭完饭便回了谢府。

    一到家中,便看见早先被派出去打理铺子的阿满和十一在屋内候着他。

    阿满是云门弟子,明面上是侍从,暗地里协助他远程打理云门的事务。

    十一曾经是京城大帮青龙帮的死士,而青龙帮正是5年前在夷山上追杀云皎的主力。

    当年云皎被焉知救回后,费了不少心思去调查刺杀自己的人是谁,调查到二皇子背后的陈氏时,发现他竟暗地里拐卖儿童培养死士,而暗扶死士对皇室来说可谓是大忌。

    云皎毫不手软,直接将这事捅到了皇帝面前,皇帝震怒,陈氏下马,整个青龙帮被一锅端掉。

    新拐来的孩子都被放了回去,而那些已经被拐十数年,没有幼时记忆也寻不见爹娘的死士,便被云皎私下收编,让他们服了十日一服解药的蛊毒后,便组了个镖局,给他们安了个明面上可以活动的身份。

    十一是这些死士中武功最强的一个,经历了刺杀一事,再加上服了蛊毒,不怕他背叛。云皎决定把他留在身边。

    如今这俩人已经是他身边的得力助手。

    云皎能整日瘫在家中也能日入斗金,大半都是这两个苦力的功劳。

    十一话不多,和云皎交代完镖局的事便隐去了暗处。

    阿满则板板正正站在一旁,等云皎舒舒服服躺下瘫好后才开口说话。

    云门近几日,有些闹。

    世人皆知谢府主母云琅是云门门主,但无人知道云琅早早便把门主之位传给了自己那个浪荡子儿子。

    京城瘫着太舒服,云皎自成了门主后,只隔几个月才会回云门“探望”一番。其他时候,都让阿满把事务整理好送来京城,他直接在京城处理。

    云门隐在九宫山中,而九宫地势奇特迷雾四溢,不时还有毒物出没。对不熟悉云门的人来说,想找到云门入口可比登天还难。

    可近几日,有个大胆的小子竟越过了重重迷雾直接找上门来,掏出一堆瓷瓶子在外晃悠,逮到一个人便满嘴叫嚷着要拜师学艺。

    云门的门生向来世袭,每一任门生几乎都是上一辈门生的子女,他们从幼时就经过层层选拔入了云门,自小便在云门修习长大,一任接着一任,从无断代,因此云门的制蛊秘术才得以愈加精炼。

    阿满的爹就是上一辈云门门生。

    而如今凭空跳出来一个半大的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是,就叫嚷说要进云门。

    当他云门是大白菜,肉猪来了都可以生啃一口的那种?

    云门从无自外收徒的先例,因此这事还得来让云皎决定。

    “让黄安去考教他。”云皎躺得舒适,阿满只能看到他从薄被里露出来的半张脸。

    黄安是阿满这一辈的大师兄,也是云皎手下的第三大苦力,如今被留在云门处理门内琐事。

    阿满皱了皱眉,踌躇道:“可是门内从无招收外来门生的先例……”

    “那如今造个先例不就成了。”云皎浑不在意,翻了翻身,瞟了在一旁纠结的阿满一眼,把薄被圈在身上,“这规矩也该变了。”

    “……”

    阿满抿了抿嘴:“那我传信告知大师兄。”

    如果说云门是传统的守旧派,那他家公子就是妥妥的革新派。自公子上任以来,云门的门规都要被他改了个遍,先是取消了宵禁,允许门生夜行九宫去捉毒虫,生死自负。后来又打破了门内不允许出售蛊毒的门规,让门生自己下山去买卖蛊毒,每月要上交给门内分成。

    有时举动太大,还招来了门内长老们的不满。

    但奈何云门因着公子这一次次改规,实在赚得太多。

    公子不仅允许门生私下自发买卖蛊毒,还以云门蛊毒为拍品,在九宫山脚建了个大型拍卖场,每月都要办一次大型拍卖会,专门拍卖云门长老炼制出的新式蛊毒。

    一向穷困的云门这几年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

    就连派发给门生的门服都从每年一发变为了每月一发,天冷的时候,还不时会派发些毛皮大袄给他们御寒。

    是以阿满对云皎一些奇奇怪怪的举措,虽不甚理解,但十分听从。

    阿满想通了,便也不久留,向云皎告了辞便出门去传信。

    云皎不甚在意,两脚把木屐一蹬,继续拥着被子睡他的午觉。

    焉家的吃食甚是合他口味,往后闲来无事,可以多去转转。

    ……

    至傍晚,谢父也下值回来了。

    时值西北大旱,西北部的官员任免事多,吏部这几日甚是忙碌,往日早早便能归府,如今也得待到日落将歇。

    一到家中,便看见堂前院子里瘫着听曲儿的云皎。

    日将落,屋里灯火通明,院子里却暗的很,只一盏烛火点在对面的琴师身旁,云皎整个身子都隐在躺椅中。若不是看惯了他家云皎这一身瘫软的架势,他也难以一眼识得。

    谢父叹了一声气,过去叫他。

    云皎午睡醒了后便闲来院子里转悠,觉着不得趣,就让人去找上次从阿娘那截来的琴师。听着曲儿吃着糕点,便又睡了一下午。

    被谢父叫醒时,云皎还有些发怔。

    他原是想在这听曲儿等着侍女叫饭的。

    谁知饭还没到嘴呢,他吃糖糕给自己吃昏过去了。

    让人收了躺椅,云皎跟在谢父身旁往堂内走,扯了扯因为睡姿太过凌乱缠在一块的乌发。

    他有时真觉着自己上辈子莫不是个困死鬼,怎么哪哪都能睡过去。

    两人辅一进大堂,云母也从外面回来。

    不像她家两个大男人,一个喜欢闷在吏部,一个惯爱瘫在青楼。云母虽年至而立,但精力旺盛得好似仍在碧玉年华,每天都要出去溜溜。

    云母看了看身前的两堵墙,往谢父胸前一靠,抬眼打量着云皎。

    不对,她家这小子已经半月都没往青楼去了。

    云皎不去青楼瘫着,反在府里瘫着的后果就是,她的休憩地日日都被这臭小子霸着。

    不仅养在身边的琴师被他薅去了,连院里她新买的藤椅都被他黏在屁股上舍不得放。

    要不是他追姑娘呢,好歹顾忌着名声,她迟早给他赶回青楼去。

    狠瞪了一眼云皎,云母这才悠悠转头去看谢父。

    打眼看尽身后一脸严肃的谢行之,反被吓了一跳,葱白的指尖从袖口探出点了点他手臂,轻声问:“怎的?皇帝批你了?”

    不知是不是因着云母与皇后到底是亲姐妹的缘故,因着皇帝对皇后不善,云母看皇帝老儿甚是不顺眼,甚至连带着云皎也跟着一块儿鄙夷皇帝。

    谢行之?

    她相公为人正的不得了,君臣有别,即便心有不满,也不会言诉于口。最多冷着个批脸,就像云母第一次见他时那样。

    就像现在这样。

    谢行之冷脸的时候可不多,生气时大多面色如常回避便是,云母倒是好奇,是哪个不长眼能给她相公气成这样。

    被云母一问,即便仍然冷着张脸,谢父还是乖乖交代了。

    不长眼的是那个户部尚书方氏。

    西北大旱,人员调动多,原本应该由吏部负责的部署灾年歉收事宜却被皇帝转给了户部接手,又恰好长风国最大的米庄隶属户部方氏一族,因此方氏便打着赈灾的名号与皇帝做了一笔大交易,国库出资从方氏那买米,方氏米庄运米去支援西北。因着这事,方氏大赚了一笔,连带着整个户部在吏部面前都嘚瑟了起来。

    尤其体现在户部尚书方氏在朝堂上下对谢行之明里暗里的挑衅。

    皇室一脉,皇帝偏爱二皇子,几次想废黜太子另立二皇子不成,如今把心眼打在了太子党主力谢家身上。

    遭二皇子母妃李惠妃吹了几次耳旁风后,便筹谋着给谢家独子云皎和李惠妃母家女刘氏赐婚,即便不能立马将太子党削弱,但一定能让谢家与太子离心。

    朝堂上,皇帝几次试探谢行之,都被挡了回来。

    今日皇帝又给他提了一嘴,语气略有压迫,问他:“爱卿是不满朕的提议?”

    是个人都不会满意,何况谢行之。

    但他无法,君君臣臣阶级森严,他只能委婉的说自家儿子浪荡惯了,怕污了人家好女郎的名声。

    事情到这就算完了,皇帝要问也只能等下一次。

    可旁边一起来商量西北大旱事宜的户部尚书方氏却看热闹不嫌事大,非要叭叭地在一旁嘲讽一嘴,“云家公子在上京的确是‘声名赫赫’啊!每日夜宿青楼不成,据说前几日还在王家的宴上光着膀子追着人家姑娘跑,这倒真得操心一下,别去污了人家女郎的名声。”

    谢行之被刺得眼皮一跳,奈何人家说的也不全是错,一向作风优良行事规矩的谢尚书只能梗着语气为他那名声浪荡的儿子反驳一句:“云皎他没有光着膀子去追,穿着衣服呢。”说完又觉着此言无力,又添了一句,“他只是去青楼听曲儿。”

    看着方氏一脸得逞的讥讽神情,在朝堂上一向披靡的谢行之心中烧起了一股无名火。

    他儿子爱怎样便怎样,这碍事玩意儿搁这瞎叭叭什么?

    好在他能忍,看着坐在上头一脸事不关己的圣上,生生把火气给压了下去。

    方氏是二皇子党的人,皇帝当然向着他。

    可那玩意儿嘴巴还不停,像是瞅准了谢行之不说话,继续叭叭:“不过也是,都说女儿肖父,儿子肖母。你家就一个独子,这不像极了你那夫人,想当年那云门门主不也是这般孟浪的在京城里四处搜寻儿郎……”

    谢行之被气得脖颈都红了,再也忍不住,当着皇帝的面,拿着笏板就抵上了方氏的嘴:“方大人慎言。”说罢凑上前去,低头在他耳侧轻声说,“我家儿子下手没轻没重的,您还是闭嘴的好,谢某没记错的话,方进的断腿不是刚治好吗?”

    方进,方尚书嫡子,跟他爹一样长了张狗嘴。前年一次宴席上当着云皎的面嘲讽云母天天抛头露面,一看就不是良家女,保不准在外做什么勾当。被云皎让十一给他绑了,把嘴扇肿后又敲断他两条腿骨,就扔去了乱葬岗。

    被方家找回来时已经精神失常,疯疯癫癫,成日叫嚷着“再也不敢了!”。

    方家猜到是云皎下的手,但无论怎么查,愣是查不出一点证据。

    空口无凭没人会信。

    最后只能咬着牙活血吞,咽下这口恶气。

    如今谢行之又提起这一茬,森冷的语气刺的方氏八字胡须一抖,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两位尚书说什么密话呢,不妨让朕一听?”眼看方氏怂了败下阵来,皇帝这才出口制止。

    谢行之强抑着才没剔上头的皇帝一眼,敛着火气,退步说了一声“无事。”便告辞退了下去。

    这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父是真的气极,连带着皇帝也骂。

    说着说着还夸了一嘴对面正在埋头苦吃的云皎:“合该给他们教训一番,不然他们真当谢家是能给他们随意叭叭的!”

    身为浪子败坏家门,从未被谢父夸奖过的云皎突然一噎:“……”

    云母看谢父开始胡言乱语了,夹着个糖糕就塞进他嘴里,安慰道:“是是是,下次谁敢惹我们家谢尚书生气,就让阿皎带人给他把喉咙毒哑!看谁还敢在谢尚书跟前叭叭!”

    谢父就着云母的筷子叼下了糖糕,嚼吧嚼吧嘴里甜腻的糕点,顺着云母的话点头,半晌憋出一句:“先把那方氏毒哑。”

    云皎在一旁插科打诨,附和他爹:“好好好,您等着,明天我就去把方氏一家子都毒哑让您乐呵乐呵。”

章节目录

嫁给京城浪荡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八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八怪并收藏嫁给京城浪荡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