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煜本就只是一时冲动，这会儿人命关天，便也冷静了。
“不动……我不就……啊……沉……”万静纯又呛了几口水，一线生机和死亡拉扯交错，难以控制肢体。
周煜无奈，游到她背后，伸手卡住她胳膊，像一只鲸鱼驼着落水的倒霉人类，熟稔地顺着水流，向下游而去。
借着他的力，万静纯得以稳定而滑稽地把鼻子保持在水面上，长大了嘴呼吸。
河水微凉，这个求死之人的背，却非常努力地撑起她。
万静纯一时感动得有点想哭。
两人漂了一阵，右边出现一个连接人行道和河面的小梯。
周煜抓住机会靠边，没控制好距离，万静纯的肩膀狠狠在河边撞了一下。
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指挥道：“扶好。”
他先自己爬上了岸，再去拉她。颇费了一番力气，她终于像只死鱼一样，肚皮向上躺着，猛烈咳嗽，头晕目眩。
周煜坐在岸边休息，看着她发白而颤抖地嘴唇，剧烈起伏的胸口，很奇怪：“你不会游泳？”
“不……咳咳咳，不、不太会。”
“那你跳下来干什么？”
“我……救、救你。咳咳咳……”
“……”
他没好气甩甩头发上的水，腹诽到底谁救谁？
“咳咳……”万静纯一下子呼吸不顺，又呛了一次，呼吸道里火辣辣地疼，“你、不能死，咳……”
“为什么不能。”
周煜挤衣服袖口的水，又去挤衣服下摆的水，动作慢吞吞，似是不想走，也无处可去。
万静纯：“哪有随、随便咳咳，死的道理啊。”
周煜冷冷地，像是笑了下：“我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
“我、我也会伤心的啊。”万静纯长叹一口气，又猛咳起来。
周煜无语：“你又不认识我，伤心什么。”
万静纯瞪大了眼，想辩解什么，咳了几下，只变成没什么气势的嘀咕：“你都不、不认识我，不是，也愿意，救我吗。”
这下周煜彻底无话可说了。
过了好久，万静纯稍微缓了些，一起身，抱膝坐在地上休息，发现他还在。
她还以为他还想再跳一次，急忙力劝：
“喂，你、你真要死，能不能，咳咳，立个遗嘱，就说，把你的钢琴、给我继承，你再死，好吧。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死。我、我都没有自己的钢琴呢，我都还、好好，好好的。”
“……”
周煜出于人道主义，忍住了没把她重新踹回河里。
他没再理她，俯下身把裤子卷起，挤裤管的水。
就这么一会儿，万静纯眼尖，瞥见他的膝盖青了一大片。
“你，咳咳，怎么……”她指指他膝盖，心下一惊。
他不愿意说，飞速瞥她一眼，便把裤管放了下来。
万静纯便也识趣，挪开了视线。
“那、那个，你怎么回家呢？”又呆坐了一会儿，万静纯蓄满力气站了起来，旧T恤粘糊糊贴在皮肤上，很狼狈，“你家，应该不在这、这一片吧？”
“不用你管。”周煜见她没事，上了楼梯，没有道别，也没管她有没有跟上。
“你，你你还要跳河啊？”万静纯在他身后大声嚷嚷，他没理。
她只好勉力追了几阶：“喂，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长这么好看不要随、随便便死嘛！哎你不要又……我不想救你第二次！不喜欢就，就不要学了嘛，跟你爸妈说你不学就好了，有什么的，跳河干嘛，不值得的！”
他总算驻足原地，回望她一眼，瞳仁里闪着橙色的路灯光影，和深深的不耐烦：“我不会死，不用你救。”
万静纯将信将疑：“真的？”
“……假的。”周煜继续大步上楼，“别跟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假的，反而很可信。
万静纯实在追不动了，只好朝他背影用最后的力气喊：“好吧！谢谢你救我！”
“有空你可以来、找我玩！我家、我家就在这里！”
“你还是早点回家吧，别、别乱逛啦！”
“喂，你认不认识路啊？你知道公交站，在，在哪里吗？”
“……”
他挥散路灯下的蚊群，渐渐走远，她的声音也渐渐湮灭。
对于此人说自己会弹钢琴，周煜没当回事。
估计是那种“会”吧。在父母撺掇下报个兴趣班，用哆来咪发的贴纸污染琴键，一个暑假后，勉强可以用两个食指怼出一首《菊次郎的夏天》之类的曲目。
直到开学，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脸面和尊严，也岌岌可危。
∮
其实万静纯不仅会钢琴，也会游泳。去年暑假，万秀俊去上大学前教过她。
那时她确实在水里能浮起来啊！
……也仅此而已。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到了她嘴里，就变成了见义勇为、挺身而出、英勇救下轻生少年的正能量版本。
村霸万秀俊八月回了枫林市，听闻后很是感动，送了她一张市里高档琴行的练琴卡：“庆祝你考上好学校吧。”
其实他大概猜到，妹妹是因为之前的练琴卡到期了，又不好意思向父母提，才整天去河边溜达，闹出这事儿。
万静纯接过，乐开了花：“等我当上钢琴家了，也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万秀俊嫌弃：“你最好是当上能挣钱的钢琴家哈。”
“很贵吧？哥，你哪来的钱？被富婆包养了吗？”
“……龌龊啊你！是我的奖学金！我打工！我省吃俭用！”
从此万静纯早上七点准时骑车出门去，一直到练到晚上九点多，才舍得回家。
暑假过后，万静纯意气风发地走进了臻嘉艺中高一3班的教室。
这时的万静纯，人生规划稚嫩而清晰：接受名师指导，成为顶尖的钢琴家，在全世界办巡演，弹遍经典曲目，和顶级交响乐团合作……
以及赚大钱。
全然不知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虽然家境比不上其他同学，万静纯在臻嘉过得还是左右逢源、顺风顺水。
她有了学校分配的专属琴房，学习硬件条件大幅飞跃。
作为唯一的助学金获得者，她一开学就自带大批关注，再加上长得漂亮，性格活泼好相处，第一堂课演奏的普罗科菲耶夫第七奏鸣曲第三乐章震撼全场，迅速坐实了寒门天才自强不息的讨喜人设。
目前，万静纯唯一的烦恼就是：太红了，朋友太多了。
高一3班的班主任是位温柔开明的女老师，允许大家自行商量和谁当同桌。
万静纯倒是无所谓，更不想选了这个得罪那个，结果就是苏明月和陈曦前后脚都来找她商量。
“是我先来找她的！”
“她也没答应你吧？”
“你突然插进来，她怎么好意思说啊？”
“你不是说要和何旋坐吗？”
“没有啊，何旋要和冯倩坐！”
“我问你的时候你就这么说的，你忘了……”
“诶！”万静纯灵机一动，“你们俩可以做同桌呀！”
两人这才没吵嘴。她们本就是一个小团体里的人，就算不能和万静纯坐同桌，能一起坐也好。
“那你和谁坐呀。”闹了一通又把她撇下，苏明月觉得有点愧疚。
“没关系啦。”万静纯笑道，“反正我在琴房的时间更多。”
“你可千万别和郑笛当同桌。”陈曦神神秘秘地说，“跟她当同桌能无聊死。”
可万静纯不作为，郑笛不受欢迎，以至于其他人都有了搭子，最后还是剩她们俩凑一桌。
万静纯本就瘦得没几两肉，郑笛甚至还比万静纯小了几个尺码，弱得像根豆芽菜。
她脸上有几粒小痣，细碎的卷发塌在耸起的肩头，看起来畏畏缩缩，确实不讨喜。
郑笛下课去接水，陈曦一屁股占了空位：“我都提醒过你了嘛，你怎么还是和她当同桌了？”
“我、我给忘了。”万静纯不好意思一笑，“她也没什么不好的呀。”
“你不知道，她上课会小声念念叨叨，突然开始补妆，”陈曦开始讲述细节，很是起劲，“或者突然就抽泣说要回家，猛喝水……”
“没有吧。”万静纯心想自己是太迟钝了，没有感觉到郑笛的奇怪？
“哎呀反正她不好玩。”陈曦把玩着橡皮擦，“她可闷了，说话还结巴，琴弹得也…… ”
“那个……让、让一，一下。”陈曦说人家坏话太入迷，郑笛提着水瓶红着脸站在后面，也没发现。
万静纯尴尬得滴冷汗，除了早上好，我先走了，三天也没和郑笛聊点别的。
新同桌似乎也不太敢和她搭话。
万静纯一开始还很同情郑笛。
不过在撞见郑笛坐着奔驰来上学，戴白手套的司机像电视剧里那样恭敬弯腰为她开门后，万静纯便觉得大概最可怜的还是靠助学金才能来上学的自己……
第四天自习课，郑笛似是被乐理题搞得实在穷途末路，只好用草稿纸向万静纯请教。
万静纯详尽热心解答，草稿纸写了满满两大页解释。郑笛懵里懵懂看后，点点头，表示会了。
万静纯又检查了她其他类似题目，果然都是对的，便又写了个小纸条：“你好聪明！”
郑笛捧着纸条，皱眉一看，傻兮兮笑了。
下了课，郑笛居然主动提议请万静纯吃刨冰。理由是：“再、再不吃，天气，就，凉了，吃了会感、感冒。”
她甚至非常贴心补充：“不、不贵的，我请你吃，不贵的。就、谢谢你，教。教我写，写作业。”
万静纯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么长一个句子。
也不知道郑笛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提议请她吃刨冰。
要是打击郑笛这一次，她多久才能好啊？
万静纯只好点头答应，并单方面决定担任她这个学的乐理辅导老师，以报恩情。
秋光灿烂，空气微凉而干燥，两人收拾好了书包。
此时两人还算不上太熟，但美食在前，因为期待，脚步都轻快起来。
可到了走廊，欢快的氛围便戛然而止。
钢琴老师吴大群剃了个短短的寸头，身着一件教导主任同款POLO衫，正在太阳底下训斥两个人。
他刚去巴厘岛度假回来，晒得黝黑，左手拿着本教材背在身后，右手激动地在空中挥斥方遒，光看着就够地狱。
臻嘉艺中不是普通高中，文化课老师都鲜有严厉到训人的，更别提负责专业课的老师。
因而两人看见吴大群那黑炭似的脸，吓得在走廊上一滞。
“得，走另一边楼梯吧。”被训的两人背对着她们，万静纯有点好奇，“谁被骂了？”
“不、我不认识。”郑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语气带了点从没见过的活泼，“是不是，是、早恋，早恋被发现了？”
“啊？”开学不到一个月，万静纯听说的偷摸暧昧男女已经不下五对，“他们……管得过来？”
他们有在管吗？万静纯恨恨想。
身后，吴大群的音量和怒火又大了些：“周煜，你钢琴弹得再好，不会做人又能走多远？学艺先学德！”
郑笛被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抓紧了万静纯的胳膊：“怎么、连，连周煜，也、也挨骂了。”
这名字耳熟，万静纯隐约在八卦里听过。
1班和2班的学生，都是小学就在臻嘉就读的学生直升上来的。
而3班的学生，是高中扩招来的，缺乏历史熏陶，文化沉淀，是新人菜鸟，差那么点儿韵味。
不过那都是有钱人家的小琴童才玩的阶级游戏。万静纯一个领助学金的，已经自行把自己排在鄙视链最底端，压根没放在心上。
周煜这个名字，总是在3班同学抱怨1班的人太有优越感时出现。说他出身音乐世家，年年考第一，为人很傲，拿奖很多，诸如此类。
两人正好转了个弯，万静纯趁机回头瞄一眼偷看，愣了。
太阳下，居然站着那天一心寻死，却最后救了她的那个人。
走廊上人不多，周煜本就不想听训，假装是太阳刺眼，眯着眼睛，心不在焉观察周围的动静，打发时间。
现下那两个鬼鬼祟祟的女生绕到斜侧，被周煜抓到个正着。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也认出了她。
她一改那天穿着褪色T恤落水的狼狈，换上了华丽考究的臻嘉艺中校服，此时因为吃惊，樱唇微启，脸嫩得像能掐出水。
发型倒仍是和那天一样，简单的高马尾，几缕遗漏的发丝，被秋日午后的暖阳镀上一层金光。
其实也没穿得多特别，打扮得多漂亮。
他从小学艺，周围最不缺的就是俊男靓女，但缺点落魄灰姑娘大变身的刺激童话。
后来周煜也只能这么总结，他看到她时，很久没挪开眼睛的原因。
吴大群见周煜看向别处，大为光火，顺着一扫，原来是3班的两个女生手挽手在偷窥。
这不是现成的寓教于乐素材？！
吴大群大手一挥：“万静纯，郑笛，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不动……我不就……啊……沉……”万静纯又呛了几口水，一线生机和死亡拉扯交错，难以控制肢体。
周煜无奈，游到她背后，伸手卡住她胳膊，像一只鲸鱼驼着落水的倒霉人类，熟稔地顺着水流，向下游而去。
借着他的力，万静纯得以稳定而滑稽地把鼻子保持在水面上，长大了嘴呼吸。
河水微凉，这个求死之人的背，却非常努力地撑起她。
万静纯一时感动得有点想哭。
两人漂了一阵，右边出现一个连接人行道和河面的小梯。
周煜抓住机会靠边，没控制好距离，万静纯的肩膀狠狠在河边撞了一下。
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指挥道：“扶好。”
他先自己爬上了岸，再去拉她。颇费了一番力气，她终于像只死鱼一样，肚皮向上躺着，猛烈咳嗽，头晕目眩。
周煜坐在岸边休息，看着她发白而颤抖地嘴唇，剧烈起伏的胸口，很奇怪：“你不会游泳？”
“不……咳咳咳，不、不太会。”
“那你跳下来干什么？”
“我……救、救你。咳咳咳……”
“……”
他没好气甩甩头发上的水，腹诽到底谁救谁？
“咳咳……”万静纯一下子呼吸不顺，又呛了一次，呼吸道里火辣辣地疼，“你、不能死，咳……”
“为什么不能。”
周煜挤衣服袖口的水，又去挤衣服下摆的水，动作慢吞吞，似是不想走，也无处可去。
万静纯：“哪有随、随便咳咳，死的道理啊。”
周煜冷冷地，像是笑了下：“我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
“我、我也会伤心的啊。”万静纯长叹一口气，又猛咳起来。
周煜无语：“你又不认识我，伤心什么。”
万静纯瞪大了眼，想辩解什么，咳了几下，只变成没什么气势的嘀咕：“你都不、不认识我，不是，也愿意，救我吗。”
这下周煜彻底无话可说了。
过了好久，万静纯稍微缓了些，一起身，抱膝坐在地上休息，发现他还在。
她还以为他还想再跳一次，急忙力劝：
“喂，你、你真要死，能不能，咳咳，立个遗嘱，就说，把你的钢琴、给我继承，你再死，好吧。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死。我、我都没有自己的钢琴呢，我都还、好好，好好的。”
“……”
周煜出于人道主义，忍住了没把她重新踹回河里。
他没再理她，俯下身把裤子卷起，挤裤管的水。
就这么一会儿，万静纯眼尖，瞥见他的膝盖青了一大片。
“你，咳咳，怎么……”她指指他膝盖，心下一惊。
他不愿意说，飞速瞥她一眼，便把裤管放了下来。
万静纯便也识趣，挪开了视线。
“那、那个，你怎么回家呢？”又呆坐了一会儿，万静纯蓄满力气站了起来，旧T恤粘糊糊贴在皮肤上，很狼狈，“你家，应该不在这、这一片吧？”
“不用你管。”周煜见她没事，上了楼梯，没有道别，也没管她有没有跟上。
“你，你你还要跳河啊？”万静纯在他身后大声嚷嚷，他没理。
她只好勉力追了几阶：“喂，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长这么好看不要随、随便便死嘛！哎你不要又……我不想救你第二次！不喜欢就，就不要学了嘛，跟你爸妈说你不学就好了，有什么的，跳河干嘛，不值得的！”
他总算驻足原地，回望她一眼，瞳仁里闪着橙色的路灯光影，和深深的不耐烦：“我不会死，不用你救。”
万静纯将信将疑：“真的？”
“……假的。”周煜继续大步上楼，“别跟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假的，反而很可信。
万静纯实在追不动了，只好朝他背影用最后的力气喊：“好吧！谢谢你救我！”
“有空你可以来、找我玩！我家、我家就在这里！”
“你还是早点回家吧，别、别乱逛啦！”
“喂，你认不认识路啊？你知道公交站，在，在哪里吗？”
“……”
他挥散路灯下的蚊群，渐渐走远，她的声音也渐渐湮灭。
对于此人说自己会弹钢琴，周煜没当回事。
估计是那种“会”吧。在父母撺掇下报个兴趣班，用哆来咪发的贴纸污染琴键，一个暑假后，勉强可以用两个食指怼出一首《菊次郎的夏天》之类的曲目。
直到开学，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脸面和尊严，也岌岌可危。
∮
其实万静纯不仅会钢琴，也会游泳。去年暑假，万秀俊去上大学前教过她。
那时她确实在水里能浮起来啊！
……也仅此而已。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到了她嘴里，就变成了见义勇为、挺身而出、英勇救下轻生少年的正能量版本。
村霸万秀俊八月回了枫林市，听闻后很是感动，送了她一张市里高档琴行的练琴卡：“庆祝你考上好学校吧。”
其实他大概猜到，妹妹是因为之前的练琴卡到期了，又不好意思向父母提，才整天去河边溜达，闹出这事儿。
万静纯接过，乐开了花：“等我当上钢琴家了，也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万秀俊嫌弃：“你最好是当上能挣钱的钢琴家哈。”
“很贵吧？哥，你哪来的钱？被富婆包养了吗？”
“……龌龊啊你！是我的奖学金！我打工！我省吃俭用！”
从此万静纯早上七点准时骑车出门去，一直到练到晚上九点多，才舍得回家。
暑假过后，万静纯意气风发地走进了臻嘉艺中高一3班的教室。
这时的万静纯，人生规划稚嫩而清晰：接受名师指导，成为顶尖的钢琴家，在全世界办巡演，弹遍经典曲目，和顶级交响乐团合作……
以及赚大钱。
全然不知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虽然家境比不上其他同学，万静纯在臻嘉过得还是左右逢源、顺风顺水。
她有了学校分配的专属琴房，学习硬件条件大幅飞跃。
作为唯一的助学金获得者，她一开学就自带大批关注，再加上长得漂亮，性格活泼好相处，第一堂课演奏的普罗科菲耶夫第七奏鸣曲第三乐章震撼全场，迅速坐实了寒门天才自强不息的讨喜人设。
目前，万静纯唯一的烦恼就是：太红了，朋友太多了。
高一3班的班主任是位温柔开明的女老师，允许大家自行商量和谁当同桌。
万静纯倒是无所谓，更不想选了这个得罪那个，结果就是苏明月和陈曦前后脚都来找她商量。
“是我先来找她的！”
“她也没答应你吧？”
“你突然插进来，她怎么好意思说啊？”
“你不是说要和何旋坐吗？”
“没有啊，何旋要和冯倩坐！”
“我问你的时候你就这么说的，你忘了……”
“诶！”万静纯灵机一动，“你们俩可以做同桌呀！”
两人这才没吵嘴。她们本就是一个小团体里的人，就算不能和万静纯坐同桌，能一起坐也好。
“那你和谁坐呀。”闹了一通又把她撇下，苏明月觉得有点愧疚。
“没关系啦。”万静纯笑道，“反正我在琴房的时间更多。”
“你可千万别和郑笛当同桌。”陈曦神神秘秘地说，“跟她当同桌能无聊死。”
可万静纯不作为，郑笛不受欢迎，以至于其他人都有了搭子，最后还是剩她们俩凑一桌。
万静纯本就瘦得没几两肉，郑笛甚至还比万静纯小了几个尺码，弱得像根豆芽菜。
她脸上有几粒小痣，细碎的卷发塌在耸起的肩头，看起来畏畏缩缩，确实不讨喜。
郑笛下课去接水，陈曦一屁股占了空位：“我都提醒过你了嘛，你怎么还是和她当同桌了？”
“我、我给忘了。”万静纯不好意思一笑，“她也没什么不好的呀。”
“你不知道，她上课会小声念念叨叨，突然开始补妆，”陈曦开始讲述细节，很是起劲，“或者突然就抽泣说要回家，猛喝水……”
“没有吧。”万静纯心想自己是太迟钝了，没有感觉到郑笛的奇怪？
“哎呀反正她不好玩。”陈曦把玩着橡皮擦，“她可闷了，说话还结巴，琴弹得也…… ”
“那个……让、让一，一下。”陈曦说人家坏话太入迷，郑笛提着水瓶红着脸站在后面，也没发现。
万静纯尴尬得滴冷汗，除了早上好，我先走了，三天也没和郑笛聊点别的。
新同桌似乎也不太敢和她搭话。
万静纯一开始还很同情郑笛。
不过在撞见郑笛坐着奔驰来上学，戴白手套的司机像电视剧里那样恭敬弯腰为她开门后，万静纯便觉得大概最可怜的还是靠助学金才能来上学的自己……
第四天自习课，郑笛似是被乐理题搞得实在穷途末路，只好用草稿纸向万静纯请教。
万静纯详尽热心解答，草稿纸写了满满两大页解释。郑笛懵里懵懂看后，点点头，表示会了。
万静纯又检查了她其他类似题目，果然都是对的，便又写了个小纸条：“你好聪明！”
郑笛捧着纸条，皱眉一看，傻兮兮笑了。
下了课，郑笛居然主动提议请万静纯吃刨冰。理由是：“再、再不吃，天气，就，凉了，吃了会感、感冒。”
她甚至非常贴心补充：“不、不贵的，我请你吃，不贵的。就、谢谢你，教。教我写，写作业。”
万静纯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么长一个句子。
也不知道郑笛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提议请她吃刨冰。
要是打击郑笛这一次，她多久才能好啊？
万静纯只好点头答应，并单方面决定担任她这个学的乐理辅导老师，以报恩情。
秋光灿烂，空气微凉而干燥，两人收拾好了书包。
此时两人还算不上太熟，但美食在前，因为期待，脚步都轻快起来。
可到了走廊，欢快的氛围便戛然而止。
钢琴老师吴大群剃了个短短的寸头，身着一件教导主任同款POLO衫，正在太阳底下训斥两个人。
他刚去巴厘岛度假回来，晒得黝黑，左手拿着本教材背在身后，右手激动地在空中挥斥方遒，光看着就够地狱。
臻嘉艺中不是普通高中，文化课老师都鲜有严厉到训人的，更别提负责专业课的老师。
因而两人看见吴大群那黑炭似的脸，吓得在走廊上一滞。
“得，走另一边楼梯吧。”被训的两人背对着她们，万静纯有点好奇，“谁被骂了？”
“不、我不认识。”郑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语气带了点从没见过的活泼，“是不是，是、早恋，早恋被发现了？”
“啊？”开学不到一个月，万静纯听说的偷摸暧昧男女已经不下五对，“他们……管得过来？”
他们有在管吗？万静纯恨恨想。
身后，吴大群的音量和怒火又大了些：“周煜，你钢琴弹得再好，不会做人又能走多远？学艺先学德！”
郑笛被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抓紧了万静纯的胳膊：“怎么、连，连周煜，也、也挨骂了。”
这名字耳熟，万静纯隐约在八卦里听过。
1班和2班的学生，都是小学就在臻嘉就读的学生直升上来的。
而3班的学生，是高中扩招来的，缺乏历史熏陶，文化沉淀，是新人菜鸟，差那么点儿韵味。
不过那都是有钱人家的小琴童才玩的阶级游戏。万静纯一个领助学金的，已经自行把自己排在鄙视链最底端，压根没放在心上。
周煜这个名字，总是在3班同学抱怨1班的人太有优越感时出现。说他出身音乐世家，年年考第一，为人很傲，拿奖很多，诸如此类。
两人正好转了个弯，万静纯趁机回头瞄一眼偷看，愣了。
太阳下，居然站着那天一心寻死，却最后救了她的那个人。
走廊上人不多，周煜本就不想听训，假装是太阳刺眼，眯着眼睛，心不在焉观察周围的动静，打发时间。
现下那两个鬼鬼祟祟的女生绕到斜侧，被周煜抓到个正着。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也认出了她。
她一改那天穿着褪色T恤落水的狼狈，换上了华丽考究的臻嘉艺中校服，此时因为吃惊，樱唇微启，脸嫩得像能掐出水。
发型倒仍是和那天一样，简单的高马尾，几缕遗漏的发丝，被秋日午后的暖阳镀上一层金光。
其实也没穿得多特别，打扮得多漂亮。
他从小学艺，周围最不缺的就是俊男靓女，但缺点落魄灰姑娘大变身的刺激童话。
后来周煜也只能这么总结，他看到她时，很久没挪开眼睛的原因。
吴大群见周煜看向别处，大为光火，顺着一扫，原来是3班的两个女生手挽手在偷窥。
这不是现成的寓教于乐素材？！
吴大群大手一挥：“万静纯，郑笛，你们两个，给我过来！”